当代作家鬼子的本土化“存在体验”写作

2016-02-18 23:59

王 锐

(河西学院文学院 甘肃张掖 734000)



·文学研究·

当代作家鬼子的本土化“存在体验”写作

王锐

(河西学院文学院甘肃张掖734000)

摘要:仫佬族作家鬼子的小说体现出中国本土化“存在体验”的现代叙事特征:充满自由与挑战,试图追问苦难存在的根源,并进行着绝望抗争,竭力展现一种来自民间的坚韧、顽强的生命品质与存在本相;虽把人物命运推向一种极致的想象,却充分体现出生活的逼真感受与现实逻辑,发现人性弱点的集体无意识存在,从而获得一种必然的自我反省与批判认同;既注重小说的故事性和可读性,又保持了叙事的多元探索与个性特征,能在现实与想象、真实与虚构中深刻体验生命的荒诞存在,并保持了一种世俗的但却永恒的力量。

关键词:鬼子小说;存在体验;绝望抗争;人性批判;荒诞体验

20世纪以来,中国作家对现实人生的密切关注和文学对社会意义的探寻使现实主义文学成为时代的必然选择,现实主义一直是现代中国文学的主流。而由于历史局限,包括存在主义在内的西方现代思潮自“五四”新文化时期涌入中国后,在中国现代化文学发展中始终处于边缘地位。学者杨经建以“生存性状态”和“存在性状态”两个概念为标准,从现代性的内在规定性角度出发分析了存在主义在20世纪中国文学语境中的尴尬处境。他指出,受制于建立现代民族国家的想象共同体,20世纪中国文学被纳入到了现代性叙事的运思逻辑中。“当文学创作在这种叙事策略和运思逻辑的制导下被要求适应现代性的发展轨迹时,主流文学作品一方面固然也显现出作家们的个性风格和独特感受,作家们在现实文化的理性层面上建立了自己的话语立场与艺术世界,另一方面却缺乏艺术审美应有的个体化理解与体验,众多的主流文学作品基本上驻足于文学创作的生存性状态而并未进入存在性状态。”[1]就笔者看来,这一观点颇有发现意义,也基本吻合存在主义在中国现代化文学中的发展实际。虽然中国一直缺乏真正生成存在主义的现代土壤和文化语境,但我们还是能从一些极具个性色彩和现代气质的作家创作中,发现他们所做出的积极探索与突破。他们的创作有别于西方存在主义文学,更多地体现出中国本土化的“存在体验”的现代叙事特征,揭示出人物所处时代的存在本相和精神实质,既注重文学的自由品格与怀疑反叛精神,又保持了清醒的理性批判和对现实的荒诞体验。被当下文坛誉为“广西三剑客”之一的仫佬族作家鬼子的小说创作就集中体现出这样的个性追求和艺术力量。

一、绝望抗争与倔强追问

鬼子是一位把苦难叙事推向极致的作家。他的小说不仅仅承担底层的苦难与不幸,更是试图追问苦难存在的根源,并进行着绝望抗争,竭力展现一种来自民间的坚韧、顽强的生命品质与存在本相。鬼子在谈及自己的创作时说:“我的小说,大致是这样写成的,我是将想像中被砸成无数碎片的一只瓶子,一片一片地捡起,然后依照我想像中的瓶子一片一片地拼接,等拼接好后再将瓶子高高地举起,然后再一次地砸到地上,砸得比上一次更加粉碎……”[2]读鬼子的小说有一种欲哭无泪的冲动与酸楚。他总是用自己的想象把生活的苦难层层叠加在所要描写的人物身上,以一种执拗的承受与抗争,表达对现实的强烈批判。这些苦难看似放大实则直逼人的存在本相与灵魂真实,体现出超越性的意义认知。与其作品中的人物一样,鬼子的批判是毫不留情、拒绝妥协的,哪怕焦头烂额、身心俱焚,他也丝毫不愿降低叙述的倔强姿态。鬼子的小说有一股特别的狠劲。他就是要把生活中的伤疤撕裂开来,赤裸裸地展现在你的面前,让它一次次触痛你的神经,让你沉思与反省我们的内心与外部世界,审视整个人类社会所遭遇的存在困境与精神无望。但难能可贵的是,在抗争与追问中,鬼子持有一种清醒的方向感和生命价值的认同感,带给人前行的希望与信仰的力量。

《被雨淋湿的河》描写了底层社会中发生的种种黑暗、不公现象,如侮辱民工、克扣工钱、拖欠工资、以权谋私、钱色交易等,由此造成的所有苦难沉重地堆积在这个不幸群体中,甚至就集中于某一个风雨飘摇中无助存活的卑微家庭中。小说中的陈村一家从儿子晓雷、女儿晓雨到父亲自己,所遭遇的一系列生存坎坷与身心创伤可谓无孔不入,一次次跌入生活的陷阱与罪恶的深渊,终至生命的绝境。无论是陈村的软弱隐忍,晓雨的被迫认同,还是晓雷的自我反抗,都未能给这个善良的家庭带来应有的安全与幸福,钱权横行的严酷现实瞬间就能淹没公正、人格与良知。晓雷是个本能的清醒者,他的自我奋斗虽处处碰壁,却仍保持了不妥协的抗争精神。他是那个阴暗世界的无辜受害者,肮脏与丑陋埋葬了一个富有正义感的鲜活生命。晓雷的抗争具有悲壮的存在意义,他或许卑微却不愿被蔑视,他用生命的硬气回应了传统的奴性意识和社会的不合理现实,他坚持了我们这个时代亟需的诗性正义。

《上午打瞌睡的女孩》写被父亲所抛弃的一对母女的不幸遭遇。由于父母先后下岗,生活贫困,母亲偷了一块脏肉而被当场捉赃,丢尽颜面不说,更招来父亲的辱骂与离家出走。母亲开始千方百计地打探父亲的消息,并与“我”(小说叙述者)天天坚守在父亲可能出现的饭店旁。“我”晚上熬夜蹲点,白天上课打瞌睡。母亲在得知父亲与妓女鬼混后,喝药自杀未遂。“我”为了挣钱,晚上瞒着母亲在美容店打工,还被邻居男生所骗并有了身孕,母亲听说后最终喝药自杀。“我”在一位蹬三轮的大爷的帮助下火葬了母亲,准备南下寻找父亲……小说中,人的自尊与希望被挤压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现实一点点粉碎破灭,两个本分善良的女性连在生活边缘正常行走的可能也被一次次剥夺,死亡更是显得微不足道。作品对社会弱势群体生活现状的深切关注,体现出人道主义的同情与批判现实的担当。但小说更重要的意义在于“对当下苦难深处的某种野草般的生命的叙述”[3]56,这也是鬼子小说一贯的精神坚持。社会的阴暗与生活的打击虽无所不在,人却没因此而倒下,活下去的信念支撑起直面残酷现实、继续前行的勇气。“我”的身上集中体现了一种柔韧的草根精神,这是另一种形式的抗争。另外,小说还通过母女俩执着找寻“父亲”的沉痛经历,消解了大写的“父亲”的存在意义。无论是出走前还是出走后,这个“父亲”在家庭内与社会中,都无力或不愿承担个人的责任、义务,甚至沦为一个自甘堕落、如行尸走肉般生活的浪子,而这样一个人却恰恰是母女俩要拼命寻找的依靠。小说的悲剧意味是深沉而含蓄的,“父亲”始终是一个被压抑的、不愿谋面的角色,他的逃避与堕落象征着传统德行与文化操守的现代认知危机,同时传递着子辈“失父”的迷茫和“寻父”的痛苦。

《瓦城上空的麦田》写两位来自农村的父亲到城市后所经历的人情冷暖的故事。一位父亲胡来城因老婆跟一个在城里捡垃圾的男人跑了而受到刺激,于是带着中途辍学的孩子——“我”( 小说叙述者),也到城里捡垃圾为生,立志要让“我”做个城市人。另一位父亲李四则因在城里工作的儿女们忘了给自己过六十岁的生日,于是提着一坛自酿米酒,辛苦奔波到三个儿女家,希望不明说自己生日就能引起大家的关注,但终究谁也没猜到父亲的来意,仍各自忙碌。李四悲伤之余在街上碰到了胡来城,两个失意者互表衷肠,一醉方休。第二天,胡来城醉酒撞车身亡,李四把火化的骨灰故意放在自己儿女住处,借人谎报是自己死了。李四的儿女们纷纷前去农村老家奔丧,老伴禁不住打击暴亡,儿女们个个忏悔自己的过失。和“我”呆在一起的李四原本只是想惩罚一下儿女,没料到事情的严重后果,尽管他用各种方式企图证明自己还活着,“我”也三番五次出面证明,但儿女们没一个相信,反而把“我”和他当成骗子。李四绝望地向车撞去……这是一篇在终极意义上追问亲情、人性存在问题的极具震撼力的小说。李四近乎偏执的报复方式是另一种形式的精神抗争,虽然内心布满伤口,实则拷问了现实社会日渐麻木的情感交流与精神慰藉,拷问了亲情、人性的缺失与沦丧。当然,更深层次需要追问的是,社会的发展到底在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小到个人、家庭,大到整个社会,都陷入一种普遍化的现代性迷惘中而找不到归宿?为什么现代化的物质追求没能满足人更大的心理需求,反而引发意想不到的精神危机?难道金钱、身份等外在形式真的能替代内在的生命良知吗?这一悲剧充分体现出鬼子的思辨精神、概括能力和对时代症候的把握。他深刻意识到人的存在问题与现代性危机意识以及由此引发的民族性生存焦虑之间有着根本的关联。

二、人性弱点的无意识存在与理性批判

鬼子的叙事总能触及到诸多边缘化的甚或被人遗忘的东西,以此为假想命题展开故事,并不断探寻世相存在的多元可能与深层根源。他的小说虽然把人物的命运推向一种极致的想象,但却充分体现出生活的逼真感受与现实逻辑,读者总能在其中看到自己的影子,发现人性弱点的集体无意识存在,从而获得一种必然的自我反省与批判认同。鬼子总能虚构出撼动人心的精彩故事,环环相扣牵动着读者的神经,既保持了阅读的流畅与趣味,又时时表现出对生命的思考和对人性的理性批判,显示了出色的想象力与深刻的洞察力。他的小说同样拒绝粉饰,喜用白描和朴素的语句,保持了叙述的简洁流畅与直接的批判锋芒。

《谁开的门》通过两个普通人偶然间走向犯罪的荒诞故事,探讨了人性弱点与人生悲剧的必然联系。如果说小说中“罪犯”的犯罪与胡子的胆怯与懦弱纵容有关,那么胡子自己的犯罪则与刘警官的丈夫以及公众嗜好玩赏他人隐私,忽视尊重他人隐私权的痼疾相关。胡子在妻子受奸,需要他展现男人尊严的时候却不顾颜面,仅为自身安危而倾力配合“罪犯”,其行为之龌龊让人汗颜。这也是刘警官的丈夫的得以在报纸上抓住公众眼球的关键。但刘警官的丈夫在满足自己私利与公众趣味时,却深深伤害到当事人胡子。作为一个记者,刘警官的丈夫的看似合理的初衷与职业良知是值得质疑的,他无意间放大了自己的权益而懈怠了自己的责任,把胡子的心灵伤疤展示于他人,他与公众在嘲笑胡子时并不比胡子高明多少,甚至更为下作却不自知,而他也最终被失去理智的胡子所杀。无论是“罪犯”、胡子、刘警官的丈夫或是公众,他们均是故事悲剧的制造者、参与者,没有谁能清醒正视人性中的集体无意识认同带来的“合谋”伤害。这正是鬼子小说的深刻之处。他总能透过日常事件开掘出可供人类反思的共性命题,寻求一个“大写的人”必需自我坚守的人格底线和朴素品质。

《替死者回忆》在一个极为平常的人事悲剧中揭示了社会世俗偏见对人的命运的强烈影响。为了证明自己和别的男人一样有情人,小说中的“他”禁不住他人的讥讽与挑衅,开始改变自己,迈入世俗的漩涡。殊不知这是一个“不由人算”的陷阱,“他”最终付出的代价远胜过“有个情人”的宣言。“他”的死亡很难和真正的凶手挂钩,那是一种无形的世俗力量在作祟和助推,浅薄无知却根深蒂固,可能在刹那间引发人的冲动,左右人的选择。而说到底,这也是人性中的虚荣在暗暗作崇,它与世俗媾合集体扼杀了一个原本单纯的性命。能够在清醒中活出真实的自我而不随波逐流,是小说批判过后的存在认知。

《伤心的黑羊》展示了整个社会生存现状的两极对立和物欲横流下的人性溃败。乡里的孩子挣扎在贫困中,无钱上学,无钱享受生活。初中辍学的姐姐欲进城做保姆,却被同龄的城市少年诱骗蹂躏。城里的孩子有钱却不愿上学,为所欲为、混迹社会,一天天堕落,做着与年龄不符的兽性之事。而城市内部,打工者在为老板拼命卖力时,还遭受到人格的轻视与践踏。当官者、经商者却是花天酒地、呼风唤雨。贫穷者在为生计劳苦受难,有钱人却在为享乐放纵自我。弱者无奈之下的反抗换来的是法律的无情裁决,他们没有机会为自己申辩就已陷入更大的不幸,很少有人能真正关心他们的存在。正如小说中那只无助的“伤心的黑羊”,等待它的只有任人宰割的命运,它别无选择。这就是残酷的现实。

《农村弟弟》叙写了一个农村私生子在人生奋斗过程中的自我毁灭与人性堕落。为实现做个城里人的梦想,“一撮毛”从一个富有良知和容忍心的懵懂少年,蜕变成陷害别人、处处算计的“野心家”,既有人性弱点的普遍存在,更深刻揭示出悲剧发生的复杂社会因素和深层文化心理,尤其是价值观与道德观的扭曲与失范。种种对立情绪、歧视思想与文化怪圈形成的畸形成长空间与教育环境,是值得我们反思的现实。小说中的“一撮毛”身上集中了或隐或现的多种冲突与矛盾,是一个具有人性张力与多元诠释可能的独特角色。

《我的车不拉你这样的人》叙述一位漂亮的女公交司机遭车内三个流氓欺辱而无人搭理,只有一位个子不大的乘客声张正义却被流氓打倒。女司机被流氓拉下车轮奸。重新回到车上,女司机执意不肯开车,指着那个刚才帮助她的乘客,让他下车,并说我的车不拉你这样的人。那个人不肯下车,也无法理解女司机的做法。车内其他乘客纷纷抱怨,为继续赶路而集体愤怒,把那个人轰下车,从车窗扔下他的行李。就在那个人哭着呐喊着追赶再次开动的大巴车时,却吃惊的发现车向前边的悬崖飞驰而去……作品讲述了一个具有经典意义的震撼人心的故事,犹如一记响亮的耳光或掷地有声的死亡宣判,直面人性的无情批判与灵魂的深刻反省,是呼唤人性、催生良知的一剂强心针。在需要声张正义时,人们必须保持愤怒的姿态与权力,维护基本的人格尊严与社会形象。正如作者所言:“在他们应该愤怒的时候,他们一个个都缩着头,都没有吭声,但……不需要他们愤怒的时候,他们全都愤怒了。”[4]这样的社会现实带给人的是绝望,这样的人性丧失了人类的气节。这的确是一篇值得每个人铭记反思的生动教材。

《养猪还是养老子》提出了一个开放的值得我们从多个角度来思考的生活命题。尽管这个命题有些残酷,却涉及生活与人性中很容易被忽视或司空见惯的东西,哪怕是不经意的一句话,都可能恰恰是问题产生的根源。就如小说中父亲一再对幼年的儿子说:“你呀,长大了就养猪去吧!”[5]导致的结果可能是,长大后的儿子宁愿养猪也不养老子。这是一个我们在家庭、学校或社会教育中常犯的错误,权利消解了平等,轻视伤害了自尊,由此造成了叛逆性的成长方式与对抗性的仇视心理,于己于人均是一种人性的颓败与恶性循环。

三、“现实即虚构”的荒诞体验

鬼子的小说具有明显的现代意识与先锋精神,尽管他也受过拉美小说与国外经典影片的影响,但他决不做刻意的模仿和生硬的照搬,也无意用一些新潮的艺术标签装饰自己的作品。他追求一种能够承载自己思想的独特表达方式——“现实精神和现代叙事的糅合”[3]47。鬼子解释说:“我给我的小说设置了三个支点:就是我的人物,我的读者,还有我这个叙述人,我极力让三者保持一种平行的姿态,谁都不能在过程中把谁给任意地丢失了。”“如果一个作品既点燃了作者,又点燃了读者,而且不因时光的流逝而熄灭,其意义也就产生了。”[3]47-48鬼子看重读者,既注重小说的故事性和可读性,又保持了叙事的多元探索与个性特征。他不重复别人,也不重复自己,他的创作充满了自由与挑战,能在现实与想象,真实与虚构中深刻体验生命的荒诞存在,并保持了一种世俗的但却永恒的力量。他的小说“巧妙运用叙事手法,采用了‘文本中的文本’的双重叙事方式,通过不同视角进行叙述,营造出一种多维的结构空间,形成了一种多元化的叙事话语;碎片化的叙事则打破了传统小说的叙事模式,力求寻找出一种极为有效的方式来表达作家话语权和独立主体人格意识”[6]。

《叙述传说》是一篇运用魔幻现实主义、结构叙事、意识流、象征主义等多种现代叙事技巧创作的“谜一样”的小说。作品中人物的生存现状与命运遭遇很难用理性的思维去追究来龙去脉,甚至有诸多宿命的因素起着关键作用,但你又很难否定其存在的可能性或真实性。而文中颇具神秘色彩的能力:药伯老人与谷婆近似巫卜式的谶语和超常能力,主人公黄石恍惚、犹疑的出奇感受和错乱印象,黄石老婆不可思议的梦兆,与小说扑朔迷离的情节和充满死亡气息的叙事氛围交织在一起,更加呈现出现实的神妙莫测与命运的奇幻无常。小说还以回忆的方式表现出意识流的叙事特征,把传统的顺时叙事、外在的生活描写,与人物的自由联想、内心独白相互串联,同时借鉴交错叙事、多角度叙事或变化小说时空的结构主义叙事,追求叙事的张力,打破小说真实与虚构之间的界限,表达对生活命题的不断疑问与多重思考。此外,“药伯老人门槛上的猩红菌菇”“谷婆的神秘药丸与生肉”“碾盘里布满血丝的石头蛋蛋”等象征意象的反复出现,同样隐喻着生命中某种很难言说的神秘能量与宿命意识,未能明示却又左右着什么。整个小说无论就主题形态还是叙事策略,均酷似一部现实中的“传说”。

《遭遇深夜》采用第一人称的叙述方式,写“我”在深夜帮别人写鬼故事挣钱,由于时间紧任务急,“我”既搜肠刮肚费尽心思去想象编造,也翻遍书籍模仿别人的故事。正当“我”读到一篇三毛所写的恐怖故事时,先是楼灯停电,接着与故事几乎相同的场面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一个被追逐的陌生小偷爬楼逃生时,意外与室内黑暗中的“我”相对,双方紧张尴尬,可随着电灯突然发亮,小偷在窗户外瞬间坠亡。作品通过“文本中的文本”的叙事,同样在印证现实生活与命运的离奇难料。很多时候,现实本身就是虚构与想象,二者在艺术本质上是相同的,这样的构思体现出鬼子对生活与创作关系的深刻理解,同时也是一种写作的心境与态度。

《学生作文》叙写由一篇学生作文引发的荒诞悲剧,体现出命运的捉弄与人生的无常,是鬼子对人类生存困境的哲理性思考。或许谁也无法预料一篇作文竟与市长的权力、老师的辞职、校长的被杀等纠缠在一起,成为事件的诱因,冥冥之中有一种无形的力助推着悲剧的发生,人的卑微与渺小显露无遗。这种思考很难有明确的答案,却反复在生活中出现,它同样证明了生与死是哲学中一个永恒的难以明辨的话题,现实常常超乎想象,真实比虚构更为荒诞。小说充分体现出鬼子所追求的现实精神和现代叙事的有机融合,“时空的跨越与叙述的转换,在这个小说里已经变得异常的随意和得心应手,但又丝毫都不妨碍读者的阅读情绪。我由此领悟到了一种与阅读者的阅读情绪并行的叙述魅力和叙述快感”[3]49。

《苏通之死》“从内容到形式,都是对我国‘当下’现实主义的一种反叛,其中明显使用了许多‘元小说’的手法。故事写的是一个现实主义的作家,他坚信现实主义是最有力量的文学,可他的现实主义作品却在现实的文坛中到处碰壁,最后被他的女人一把火化为了灰烬,并冲进了厕所的下水道……他自己也因为失意而放浪形骸,死在了一个妓女的身上……”[3]46小说同样打破了现实与虚构的界限,再次显示了鬼子的倔强姿态与对生命存在的荒诞体验。当一个知识分子的精神追求和种种努力终被世俗欲望全部消解时,他存在的意义是彻底绝望和虚无的,选择死亡“是对自己生命的刻意否定”[7]。作品深刻反映出现代性危机意识下,文化人的身份认同焦虑和与现实保持的紧张关系,这也是鬼子的自我反省和存在焦虑。

参考文献:

[1]杨经建.存在与虚无——20世纪中国存在主义文学论辩[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1:14.

[2]鬼子.瓦城上空的麦田[M].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2004:209.

[3]鬼子.艰难的行走[M].北京:昆龙出版社,2013.

[4]鬼子.我的车不拉你这样的人[J].小小说选刊,2007(08):22-23.

[5]鬼子.养猪还是养老子[J].小小说选刊,2007(08):23.

[6]唐小明.文本叙事中透露出来的作家独立的主体人格意识——作家鬼子小说文本叙事研究[J].宜春学院学报,2008(03):117-119.

[7]洪治纲.宿命的体恤——鬼子小说论[J].南方文坛,1999(04):16-20.

[责任编辑李秀燕]

收稿日期:2015-09-18

基金项目: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西部和边疆地区项目“人口较少民族书面文学的历史形态、艺术建构与文化影响研究”(项目编号:13XJA751006)。

作者简介:王锐(1971—),男,教授,主要从事中国当代少数民族文学和中国西部文学研究。

中图分类号:I207.9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2-8505(2016)02-0017-05

An Analysis of the Local Existing Experience Composition about Mulam Writer Guizi

WANG Rui

(SchoolofLiterature,HexiUniversity,Zhangye,Gansu, 734000,China)

Abstract:There is a kind of modern narrative characteristic of Chinese local existing experience in novels by Mulam writer Guizi. They are full of freedom and challenge, pursuit to find out the origin of suffering and hopeless resistance, demonstrating a kind of tough life quality and survival nature. Although trying to push the fate of characters to the exteme in novels by Guizi, sincerity of life and logic of reality is embodied in it. Collective unconsciousness of finding out human weakness can be seen in his novels. Accordingly self introspection and critical self identity appeared. Guizi not only paid attention to the storytelling and readability, he also kept the characteristic of multiple narrative, from which one can experience the absurdity of life through reality and the image, truth and fiction. Thus a worldly and eternal strength is kept in the novels.

Key words:novels by Guizi; existing experience; hopeless resistance; human critique; absurd experien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