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蓉
(西南大学文学院,重庆400715)
“真诗”“辞达”“天则”——王世贞晚年性灵文学思想的萌芽
李晓蓉
(西南大学文学院,重庆400715)
长期以来,“后七子”的集大成者王世贞,因提出诗学“格调说”、“文必秦汉,诗必盛唐”的文学主张,一直遭到文学研究者的批判与冷遇,并被简单冠之以“复古派”的称号。然而,注意到其前后文学思想变化的深刻内涵,注意到其后期文学主张中“真诗”“辞达”“天则”的内在意义,我们将得出不同的结论。
王世贞;后期;反思;性灵文学
明中叶以后,文坛论争纷繁,集中表现为两对主要矛盾:前后七子和唐宋派就师法对象的论争;前后七子和公安派性就“师古”与“师心”之争。客观来看,两对矛盾具有内在统一性,其出发点都是反对程朱理学,只是反理学的途径不同,自然表现形式也各有所异。反理必定主情,于是“性灵说”又或“性情说”的文学思想应运而生。
前后七子在复古的同时也极为重视文学的抒情功能,强调主情论调。后七子在“性灵说”上走得更远,谢榛的《四溟诗话》直接提出“诗乃模写情景之具,情融于内而深且长,景耀乎外而远且大。”“景乃诗之媒,情乃诗之胚,合而为诗”[1]P41。字字句句都好摹拟的李攀龙甚至也提出:“诗可以怨,一有暖叹,即有永歌。言危则性情峻洁,语深则意气激烈,能使人有孤臣孽子摈弃而不容之感,遁世绝俗之悲,泥而不滓,蝉蜕污浊之外者,诗也。”当然在“性灵说”上走得最远的要数王世贞了,其前期的《艺苑卮言》第一卷就开宗明义,引历代诸家对于“情”的重视:
范晔曰:“情志所托,故当以意为主,以文传意。”[2]P4
刘勰曰:“情者文之经,辞者理之纬”[2]P5
陈绎曾曰:“清真景真,意真事真。”“澄至清,发至情。”[2]P9
然《艺苑卮言》并不重于“言情”,而偏重于“法”的规范,后期王世贞对此前提出的“格调”理论进行了反思与忏悔:“迨乎晚年,阅世日深,读书渐细,虚气销歇,浮华解驳,于是乎澳然汗下,蘧然梦觉,而自悔其不可以更改矣。”①钱谦益.《列朝诗集小传》丁集上《王尚书世贞》提出“王世贞晚年定论”。钱谦益由此提出了“王世贞晚年定论”,对此学界深有质疑。
然王世贞晚年确有自悔,“仆数奇自放,不能为人间完人,而又多少年偏嗜,堕绮语障,今过五十始知悔,然无及矣!”[3]P4万历三年,王世贞“以迁直,失权臣指,再被訾擿”[3]P11心情郁结,倦于官场,有归隐之意,故曰:“仆自逾知非之岁数凡四屈指,而始知悔。”万历八年,王世贞转奉佛道,对此前反躬自悔“庚辰以后,觉而悟前之侪也,即负大悔。”[4]221可以说是对前期思想的彻底否定。他在与友人的信牍中同样毫不掩饰地披露心迹:“仆老矣!不自惜,受役笔墨余三十年,而今且自悔”[3]P10“近始愧且悔,欲于古先生前一忏洗之”。[3]P15此外,《续稿》卷一八《张给事》、卷一九二《吴明卿》、卷二百一《陈太守》等“书牍”中也有较多类似表述。
那么王世贞到底在“悔”什么呢?从《续稿》可以看出他对早期文学价值、仕途追求予以否定,“读书五车,著述千卷,亦觉临岐,一字用不着”[3]P8“所读书,一字不得用,所撰述文业,一字无可传,欲弃之”[3]P18。王世贞认为读书、撰文别无所用,这既是对前期文学活动的否定,也是早年积极入世的儒家诗教思想的背叛。王世贞的自悔在很大程度上与嘉靖三十八年(1559)的“父难”相关,其父遭严嵩党羽诬陷而死,嘉靖三十九年其妹伤心而亡。隆庆四年(1570)母亲病逝,不久又遭受弹劾,隆庆五年(1571)作《闻南中流言有感》:“入春忧病未堪除,弹指浮荣业已虚”。
如果说前期“父难”他是绝望痛苦的,他还存有一线希望,雪洗冤屈,那么后期的他已心如死灰,看透人世无常了。晚年皈依佛道,从前期的“入世”转为“出世”自然要否定一些东西。佛家思想忠于“心”的修炼,道家思想忠于“自然”,因此其晚年作品多偏于“平淡自然”,忠于内“心”之“情”,可以说是“性灵”思想的萌芽。值得一提的是王世贞对于“情”的萌芽只是依附于“道”的基础上的自然之情,与袁宏道所提倡的“独抒性灵,不拘格套”的个性解放的“情”存在一定差距,因此笔者说他是“情”的萌芽。
王世贞在结识李攀龙以前并不持“复古”思想,他只是对“古文辞”抱有某种偏好,与李攀龙结社后便积极鼓吹“文必秦汉,诗必盛唐”,加之对李攀龙的崇拜使他自觉压抑早年在《艺苑卮言》所表现出“情”的萌芽,直到李攀龙去世以后,他总领文坛,这才真正意义上表达自己的思想。而他后期对于“性灵”思想的萌芽,可以归结为三点:
(一)真诗:“本于情实”
如前所述,王世贞早年在《艺苑卮言》中就已有“情”的萌芽,中年以后对于“性灵”的认识产生了“真”的理念:
“昔人谓言为心声,而诗又其精者。……无论其张门户,树颐颇,以高下为境,然要自心而声之。后人好剽窃余似,以苟猎一时之妙,思舛而格杂,无取于性情之真。”[5]P19
他认为“言为心声”的前提是“取于性情之真”,情感的真实应该是创作的基础,这并不代表他反对复古,而是反对一味追求形式摹拟的学古,这与他早年提出的“剽窃摹拟,诗之大病”如出一辙。
对于具体的创作,王世贞同样强调抒写“真性情”,他提出“所谓神来者,从容中道;气来者,触处而发;情来者,悠游而得。”这里“神”“气”“情”本身就是一种高妙的境界,赋之予“从容”“触物而发”“悠然”,即可见其“本于情实”。从另一个层面来看这种“真我”实质上已经突破了格调说的束缚,开始寻求其独立的意义。当然格调和性灵并不因此形成对立,而是形成一个具有独立意义的理论体系。王世贞“性灵说”中的“真我”观念也就是在反思格调的同时表现出来的,其晚年批评“矩镬往昔”而说:“盖有真我而后有真诗”,这是王世贞“性灵”思想最响亮的宣言,可以看出“性灵”的思想已不再只是“格调”的附庸了,已经具有独立的意义,明代文人已经意识到“性情”对于创作的重要性了。后期他还强调“真我”的创作原则:“顾其大要在发乎兴,止乎事,触境而生,意尽而止。毋凿空,毋角险,以求胜人而刿损吾性灵。”他认为有“触境而生,意尽而止”的真性情,才会有“真诗”之作,因此在谈到文学的艺术本质时,他说:“诗以陶写性灵,抒纪志事而已。”[3]P14对于文学的创作原则他归结为:“至所结撰,必匠心缔而发性灵。”[3]P21就文学的鉴赏原则说:“发性灵,开志意,而不求工于色象雕绘。”[3]P22可见王世贞在文学的艺术特征、创作、批评、理论等各个领域都贯穿了“性灵”的思想。当然王世贞所强调的“真我”与袁宏道为代表的性灵派所追求的自然童心之“真”并不相同,王世贞所谓的“真我”是在佛道“旷达自适”的基础上实现一种“平和粹夷”而不似袁宏道“不胜其哀生失路之感”。①袁宏道《序小修诗》。可以看出王世贞对“性灵”文学思想的发展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二)辞达:“性情通达”
王世贞晚年受佛道思想影响,性情更为通达,认为“平常语即是道”,因此其诗文用语平淡自然,其晚年重倡“辞达”之说也是一种近乎性灵说的主张。他在《世经堂集序》一文中更是将“辞达”推向审美规范的高度,曰:“盖自古之言文者莫吾夫子若,而其大要,曰辞达而已矣。”[3]P2而“辞达”之说并非形成于晚年,其早年《喻吴皋先生集选序》就已提及:
“文之所从来远矣,自孔子为‘辞达’之说,而释之者曰:文者顺理而成章之谓……则‘辞达’之说有所不能尽用。譬之于天,日月清宁者恒也,雷电霰雨晦冥抟击者,其变也;譬之于山,逶迤坦陀者恒也,羊肠鸟道崭削斗拔者,其变也。要之,其变也,亦恒也。”[5]P4
王世贞折中孔子的“辞达”之说,认为“辞达”并非仅仅是文从字顺,而是以“顺理成章”为原则,允许少许奇崛晦涩之作。这里所谓的“恒”是指“日月清宁者”“逶迤坦陀者”,“变”则是“雷电霰雨晦冥抟击者”“羊肠鸟道崭削斗拔者”,事实上其所谓“变”与“不变”,“变”是指“顺理成章”与“奇崛晦涩”协调发展,二者在不构成矛盾对立面时便可达到“恒”,因此“变亦恒也”。“顺理成章”在这里则是指“有物有则”“就景传事”“不以格囿”。
在孔子之后,又一次强调“辞达”说的是苏轼,苏轼作文“杂然有触于中,而发于咏叹”[6]其“辞达”之要义是“了然于心”,他认为“求物之妙,如系风捕影,能使是物了然于心者,盖千万人而不一遇也,而况能使了然于口与手者乎?是之谓辞达。”[6]P10在苏轼看来“辞达”在于心,对此王世贞颇为推崇:
“善乎!苏子瞻先生之自名其文如万斛之泉,取之不竭,唯行乎其所当行,止乎其所不得不止……夫人巧之不获与天巧埒也,夫人能知之,亦能论辨之,至读其所论辨之辞,往往若堕于菁棘之堑,而不获逞于天巧者,何也?人巧貌难而易,天巧貌易而难也。”[3]P22
王世贞受苏轼影响,主要表现在两方面。一是“内镜”和“外境”产生创作冲动。他因此又说:“凡人之文,内境发而接于外之境者十恒二三;外境来而接于内之境者十恒六七。其接也以天,而我无与焉,行乎所当行者也。而我不为之缀,止乎所不得不止者也。”王世贞所说的“无我”并不是说要抛弃创作主体,而是强调灵感在创作中的主导作用,从而寻求一种“真我”的状态。苏轼“杂然有触于中,而发于咏叹”与王世贞的“至所结撰,必匠心缔而发性灵”[3]P22颇有相通之处。二是自然表现的观点。苏轼作文“大略如行云流水,初无定质”王世贞进一步阐发了苏轼行云流水的作文风格,认为“辞达”需要“天巧”,这实质上是把“辞达”推向一种近乎自然表现的状态,要求文法自然。
王世贞晚年追求“平常语即是道”也是“辞达”的一种表现,他常常以“辞达”赞誉他人,“公之所撰著文若诗于格固亡论……要而归之尼父之一言,曰:辞达而己矣。”[3]P9“公于文本出左氏、太史公,然不求肖似,辞达为诣。”[3]P27“瞿文懿……取辞达而己。”可见“辞达”是王世贞审美的标准。此外王世贞的“辞达”之说对明代讲学者“重理轻文”予以批判,他说:“间一二治经术谈理性者,……藉词达之说以文其陋。”[3]P19其实质是批判宋明理学家畅言的“道统”思想。
(三)天则:“文法自然”
如果说“辞达”是受佛道“平常语即是道”的影响而产生“性情通达”“顺理成章”,那么“天则”“天巧”则是佛道最直接的产物。王世贞晚年悉心佛道,万历八年从昙阳子入“恬澹教”,将“恬澹”之趣融入生活,云:“以吾师恬澹二字消之”,“以恬澹观为终南径”,同时他又接受了昙阳子所提出的“欲了生死,先了此心。无欲无为,即心即道”,并由此形成自己“即心即佛”的思想。他还用禅宗思想评点阳明心学,将王阳明的“四句教”改为“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心之用”,“无善无恶”即是“空”,“有善有用”即是“有”,以“空”为体,以“有”为用。可见王世贞已经悟得禅宗之道,而禅宗之道体现在文学上就是恬澹无欲的“自然说”,力主恬淡自然。
王世贞晚年接受了佛家“悟”的思想,在文学“师古”与“师心”的问题上已转向“师心”,而“师心”的根本在于“文法自然”。其《金字心经后》有云“宗门舍经而经明,诸宿释经而经晦,甚矣,注疏之为累也”强调的是“心悟”,“心悟”并非字句推敲,而是观景体物,有感而发。因此他在《王参政集序》一文中说:“本之蓄,而裁之识,剀切详到,悠然出于天则者,固非镂肝效颦之所敢望也”,“人巧易工,而天巧难措也,此又不可不辨也。”[3]王世贞强调“天巧”即“天则”“自然”,批评“人巧”的作用,实质上是批评咬文嚼字、字句摹拟者。当然王世贞也并非完全否定“人巧”,而是有意在“人巧”和“天巧”间折中调和,以期达到一种巧妙、自然的状态。《冯子西征集序》一文就强调了这种自然之趣:“今者若镂矣,若绘事矣,其至者,若化工之肖物矣。”[3]王世贞强调创作上“人巧”和“天则”共同作用而达到了无痕迹、妙化自然之境。他也将妙化自然作为文学评论的标准,在评点胡应麟诗集时说:“不深不玄,不沈不坚,入之沈深,出之自然,完之粹然,如大钧雕物,而不见工”,可见王世贞将“秒化自然”提高到文学审美规范的范畴。
王世贞的“天则”即“自然说”是基于诗文必出于己,而非摹拟剽窃,这与他早年的思想是相通的。在《华孟达诗选序》一文中,王世贞对其能够词必己出,达到自然之境,表现出极高赞美之情,云:“余闻之韦苏州在事,而僧灵澈者为韦体数十章,以贽而求合,韦殊不之顾也。己,尽得其生平所著诗,而后大喜,曰:子奈何强所学而从我,我且儿失子,然则余之所以许孟达者,其能不为余也。”[3]P2通过这一事例,意在说明真正自然之境,必发自创作者之内心,而非模仿别人。在《钱东畲先生集序》中他又对“自然之境”做出了具体的诠释,曰:
“乃先生不求合其藩阃,而直举天则之所自溢为之。先生所师,师心耳,彼两家者不得而有也。顾其从容舒徐之调,不致弦促而柱迫,不作窘幅而舛纬。其合者出入于少陵、左司之间,而下亦不流于元、白之浮浅。”[3]P10
他不仅强调“天则”的要义是“从容舒徐”“天则之自溢”,而且驳斥“窘幅而舛纬”即字句摹拟推敲者。可见王世贞所谓的“天则”强调不事雕琢、天然浑成,忠于内心之情,自然之景,而非刻意雕琢因袭。
王世贞晚年主导文坛,声势浩大,但因其晚年之作行世较晚,晚年性灵思想也多被忽略。事实上其晚年文学成就最高,屠隆对此云“人谓琅琊之笔,至老弥劲,视明远才尽于晚年、河南气衰于末路异矣!”①屠隆.大司寇王公传[M],明刻本.1977年.可见王世贞晚年文学思想的转变具有重要的价值意义。
王世贞晚年的性灵文学思想消解了七子派固有的复古方法,其倡导的性灵文学思想一定程度上颠覆了早年的复古理论。虽然性灵文学思想与复古并不构成绝对的对立,但王世贞晚年在创作内容、取法对象、创作方法、审美情趣诸方面表现出的转变,以及他本人对复古热情的消退,都使得复古运动无路可走。他在《湖西草堂诗集序》中云:“发性灵,开志意,而不求工于色象雕绘”[3]P23这种性灵文学思想对此前《艺苑卮言》:“思即才之用,调即思之境,格即调之界”的格调说而言是一种解构。此后,王世贞又不断的以转益多师、“调剂”“辞达”“自然”等观点纠正前期李攀龙狭隘“格”“调”“法”,致使“格调说”走向“无法”之法、“无意”之意。因此他认为理想的创作境界应该是“不屈阏其意以媚法,不被骫骳其法以殉意”[3]P20,与此同时他又认为“意”与“法”彼此应当相互折中“调剂”,就文而言“扬之则高其响,直上而不能沉;抑之则卑其分,小减而不能企。纵之则傍溢而无所底,敛之则郁塞而不能畅。等之于乐,其轻重弗调弗成奏也;于昧,其秾澹弗剂弗成饔也”[3]P2。这也就是说其晚年以折中“调剂”的方法瓦解了早年“法式”“格调”的规范。
由于王世贞晚年性情通达,崇尚自然,因此其师法对象也发生了变化。早年王世贞注重“格调”“法式”,高呼“文必秦汉,诗必盛唐”,就文而言:“东京之文弱,犹未离实也。六朝之文浮,离实矣。唐之文庸,犹未离浮也。宋之文陋,离浮矣,愈下矣。元无文。”[2]P985对于诗歌,他秉持“尊唐抑宋”的诗学观念,他提出:“子瞻多用事实,从老杜五言古排律中来。鲁直用生拗句法,或拙或巧。”[2]P1021从王世贞对苏轼、黄庭坚等人的态度,可以见出其早年对宋诗存有偏见,这实质上也反映了当时文人反理学桎梏,只是七子派过于极端了。随着文学思想的逐步成熟,王世贞晚年转变了对宋诗文的态度,其社中“末五子”更承接并发扬了其思想,胡应麟云:“唐诗如初发芙蓉,自然可爱;宋人诗如披沙拣金,力多功少”[7]P24态度明显好转,李维祯认为:“宋诗有宋风焉,元诗有元风焉”,“今学唐者不若宋元者哉,合可为式,倍可为鉴,精而择之,慎而从之。”[8]P241这里李维桢已经开始肯定宋元诗歌的价值与意义。王世贞晚年的师法对象由此前学“古四大家”、汉魏六朝,转为假道“韩、欧”。
王世贞晚年归入昙阳子门下,主张三教合一,然王世贞更加倾心于释道,因此其晚年诗文多恬淡自然、清丽脱俗。如他的《后湖》:“鲂鲤忘所惊,悠然各扬鬐。天鹅白于雪,鸣声一何怡。鱼乌自相骄,游子安所之。可怜水如镜,无分照娥眉。”[3]P17感情闲散细致,意象融会,行文随意自然,了无痕迹。王世贞晚年改变了早年对王维的态度,开始崇尚王维“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境界,同时对白居易、苏轼也重燃敬重之情。
在全面考察王世贞文学思想的动态过程中,我们应当注意到其前后不同时期的连结与发展。从他整个复古活动来看,复古由前期的“格调”、“法式”发展到后期“折中调和”“无法之法”,可以说其晚年文学思想更趋成熟。
而晚年文学思想中最值得我们注意的就是他提出的“真诗”“辞达”“天则”的文学主张,对于“真诗”的文学主张,他提出真实的情感是创作的基础,他强调书写“真性情”,要求文学的艺术特征、创作、批评、理论等领域都应贯穿“真”的文学理念;对于“辞达”的文学主张,他提出“平常语即是道”“性情通达”,强调诗文的平淡自然;而“天则”的文学主张则要求“文法自然”,以自然为依归。王世贞的这些主张可以说是一种理性而有节制的自然表现论,尽管与“性灵说”有别,但它可以说是“性灵”文学思想的萌芽。
值得注意的是,王世贞晚年文学思想固然有趋于成熟的一面,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在文学趣味上已经形成了根本的改变。我们发现他晚年的许多思想,在前期的作品理论中都有相应的论述,如“真诗”的观点在前期《艺苑卮言》卷一中就有大量的论述,又如“辞达”之说早年在《喻吴皋先生集选序》就已有论。可见王世贞晚年的文学观念不是一来有之,而是逐步发展成熟的。
[1]谢榛.四溟诗话[M].北京:中华书局,1983.
[2]王世贞.艺苑卮言·卷一[M].南京:凤凰出版社,2009.
[3]王世贞.弇州山人续稿[M].明刻本.1960.
[4]陈继儒.太平清话[M].北京:中华书局,1985.
[5]王世贞.弇州山人四部稿[M].明万历刻本.1977.
[6]苏轼.苏轼文集[M].北京:中华书局,1986.
[7]胡应麟.诗薮[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58.
[8]李维祯.大泌山房集[M].山东:齐鲁书社,1997.
(责任编辑:罗智文)
“Realness”,“Expressiveness”and“Naturalness”——on the Rudimentary Spiritual Thought about Literature during Wang Shi-zhen’s Late Life
LI Xiao-rong
(Literature of Southwersty,Chong qing 400715,China)
for a long time,Wang Shi-zhen,the epitome of“post-seven-scholar”,has been criticized or treated coldly by literary researchers because of hisliterary claimthat“Essays mustfollowthe writingstyle ofQin and Han Dynasty while poemsmust observe themanner of the middle Tang Dynasty”;therefore,he has been simply labeled as“Classicist School”.Nevertheless,we can draw a different conclusion about Wang Shi-zhen if we pay attention to the deep connotation of his attitude towards literature between different periods and the inner meaning of“Realness”,“Expressiveness”,and“Naturalness”in his late claim about literature.
Wang shi-zhen;late periods;reflection;spiritual literature
I206.2
A
1009-3583(2016)-0059-05
2016-03-10
李晓蓉,女,四川渠县人,西南大学古代文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唐宋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