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肖阳
女性与饮用水:当代性别研究的新课题
张肖阳
饮用水危机是当今世界所面临的一个严峻的挑战,不仅关系到全球化、社会公正和科学技术的发展,而且关系到公共健康和人类的生存。女性,尤其是发展中国家的贫困女性一直是饮用水危机的直接受害者。女性与饮用水已成为当代性别研究的一个重要课题。饮用水不仅承载着人类文明发展的历史,还反映出社会制度建构和政策制定的现实,并影响着人类社会进步的未来。毫无疑问,在伦理视域内,以饮用水为媒介来进行性别研究,能够为建设一个平等和公正的未来世界开启新的思路和开辟新的途径。
饮用水;女性;性别研究
饮用水危机是当今世界所面临的一个严峻的挑战,不仅关系到全球化、社会公正和科学技术的发展,更关系到公共健康和人类的生存。饮用水也把握着人类的未来,对于人类来说,最大的威胁并不是气候变化、艾滋病或者战争,不安全饮用水是世界唯一最大的谋杀者。目前,大约有一半的发展中国家的人正在由于水污染而患病。女性,尤其是发展中国家的贫困女性一直是饮用水危机的直接受害者。从全球范围来看,每位女性都可能面临着由于缺乏安全饮用水而导致致命疾病的威胁。因而,女性与饮用水已成为当代性别研究的一个重要课题,本文试图结合一些相关社会学数据和伦理学理论对这一问题进行初步的探讨,以期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
“饮用水可以是一个形容词,呈现出这一透明液体的许多特性。这种水有一种特有的活力性质。它不是海洋中的水,也不是洗碗水和沼泽水,而是一种能喝的水——足以安全地饮用而不至于患病。”[1]9-10如果这种水是为了饮用而存在,人们便可以提出一系列问题:“谁要饮水?”“他们何时饮水?”以及“他们到哪里去饮水?”作为一种稀有的资源,水的获得是一种权力。谁能获得饮用水,谁不能获得饮用水——这一冲突从古延续至今。
令人遗憾的是,干旱缺水依旧是当今社会的一个世界性问题。根据联合国相关组织的估算:到2025年,世界将有三分之二的人口缺乏饮用水,到2050年,全球用水需求将提高40%,目前,有25亿人缺乏足够的卫生设施,健康受到威胁。水资源紧张还可能引发地区局势紧张和冲突。[2]同时,水质下降也会加剧饮用水供需关系的不平衡。由于水资源的匮乏,各国和整个世界对于饮用水的争夺,甚至战争也会不断地升级。而毫无疑问的是,女性和儿童将是这些饮用水危机及其由此而来的一系列灾难的直接受害者,而且这一局面今天已经在一些发展中国家成为事实。根据印度国家抽样办公室发布的数据,印度经济的增长不仅没有为女性带来更多的福利,反而使她们面临更严重的饮用水危机。由于地下水的过度开采,印度农村地区的饮用水愈发地匮乏。2012年,每两位农村女性中就有一人平均要走173公里去取水,这比2008年到2009年的数字多出25公里。这意味着2012年,印度大约有54%的农村女性不得不每天徒步200米至5公里不等去取水。在每两位农村女性中,就有一人每年要花费210个小时去取水,而无法利用这一时间从事其他活动。[3]
我国水资源也较为匮乏,而且随着经济的发展和人口的增加,我国生产生活用水总量也会不断增加,估计到2030年左右将出现用水高峰。[4]在中国黄土高原的部分地区,由于自然和历史的原因极度缺水。有的地区年降雨量只有300—400毫米左右,而蒸发量却高达1500—2000毫米以上。依据可利用水资源统计,年人均可利用水资源占有量只有110立方米,是中国人均可利用水资源占有量720立方米的15.3%,是世界人均可利用水资源占有量2970立方米的3.7%。这些地区的人畜用水几乎全都要靠人工蓄积的雨水,而这些用来蓄积雨水的地下容器被称作水窖。严重缺水的状况导致当地人口生活艰难和教育落后,女性疾病率和新生儿死亡率高于其他地区。2000年,全国妇联和中国妇女发展基金会等单位发起大型公益活动,募捐善款作为“母亲水窖”项目的专项基金,至2012年底,“母亲水窖”项目直接受益人口已达到190万人。①参见:http://www.mothercellar.cn/html./mothercellar/folder/145050.htm20150406.尽管如此,饮用水资源的匮乏依旧是这些地区所面临的严重生存问题。
水污染问题也是一个严峻的公共健康问题。目前,世界上80%的疾病与水有关。伤寒、霍乱、胃肠炎、痢疾、传染性肝病是人类五大疾病,它们都是由水污染引起的。“即使在今天,我们也不甚了解在饮用水中有多少砷或者其他污染物是安全的。”[1]10这些疾病正在全球范围内对女性健康构成威胁:今天在全球范围,每位女性都可能面临着由于缺乏饮用水和水污染而患上致命疾病的威胁。同样以印度为例,2012年,印度全国有将近80%的饮用水来自被高度污染的地下水,而在印度农村,仅有不到10%的家庭具备水处理设施。[3]另有一项调研显示,在全球范围内,受污染的水和粪便所带来的传染病构成了威胁女性的第五大杀手。前四大杀手分别是心脏病、中风、呼吸道感染和慢性阻塞性肺疾病,而排在第五大杀手之后的便是乳腺癌、糖尿病和艾滋病,这在发展中国家尤为突出。[5]在坦桑尼亚的女性和女孩中,普遍流行一种尿道血吸虫感染疾病,这与她们不得不用病原体猖獗的露天水体洗衣服相关。根据世界卫生组织的一个数据,在21世纪之初,大约有2.5亿人被诊断出与水相关的疾病,其中75%的人居住在热带地区的农村或者贫民窟里,而且女性居多。[6]
安全饮用水的获得已经成为关乎女性健康和生存的一个重要问题,需要我们从伦理和性别角度进行分析。饮用水、伦理与性别这三个关键词的连接历经一个漫长的历史过程。这期间有从性别与环境风险相结合的研究到关于水权的研究,从初步形成一种新的伦理理论——“水伦理学”(Water Ethics)到从性别视角分析当代“水伦理学”主题——饮用水性别分配公正问题的过渡。这一过渡的完成不仅意味着饮用水成为当代性别研究的主题,还表明女性主义思维和性别分析视角对于女性日常生活实践的渗透和指导。
早在20世纪50年代中期,一些学者便开始把性别与环境风险联系起来进行研究。人们普遍相信发展和现代化进程对于男女两性的影响是不同的,环境风险对女性有更大的影响,但对于这一结论,学术界却缺乏足够的理论解释和实证研究。美国学者德布拉·J.戴维森(Debra J. Davidson)和威廉姆·R.弗洛伊登伯格(William R. Freudenberg)发现了这一问题,并试图弥补这一缺憾。他们研究了从1956年到1996年这40年间美国社会关于性别与环境风险的研究,概括分析了五个普遍假设:(1)知识决定论。人们普遍相信男性比女性更有知识应对各种环境和健康风险,因此对这些问题更少担忧。但根据戴维森等人的分析,这一假设似乎与传统的性别认知,以及文化与教养相分离的二元论相关,“认为女性的空间通常局限在私人领域,所以更关心孩子的养育、食物的生产、健康和其他一类的‘自然’责任;即便是职业女性,也被认为要对家庭和子女养育负更大的责任。而男性的空间在于公共或者文化领域,包括商业、政治和科学领域。”(2)体制信任决定论。这种假设主张与男性相比,女性对于体制不那么信任,特别表现在科学、技术和政府管理体制方面,这导致女性在这些方面的信心和信任较少,因而更关心环境问题,更有可能由于水污染而谴责地方政府。(3)经济角色决定论。这一假设更强调性别与经济角色之间的关系。由于男性是家庭经济的主要支柱,所以他们比女性更关心经济问题,更为支持使用新能源,把它看成是科技问题。而女性更多地把能源问题看成是环境问题。然而根据戴维森等人的分析,在环境与技术风险问题上,男女两性的态度并没有明显的差异,尽管女性可能更关注核设施和核废物的潜在风险。(4)安全关注论。这一假设认为女性更关注健康和安全问题,因此对于特定的环境风险,女性比男性更加担忧。戴维森等人也认为,这种观点可以得到有力的证明,这与女性是养育者和关怀提供者的身份相关,无论是在家庭还是社区中都是如此。(5)父母角色决定论。这一假设强调父亲和孩子在一起时,对于环境风险的关注较低,而母亲和孩子在一起时,会特别关注环境风险和相关的问题。然而,戴维森等人却认为这一假设似乎与经济角色决定论一样没有显著的性别差异。[7]通过戴维森等人的回顾式研究,人们可以发现,从20世纪50年代至90年代,西方女性主义学者更多地关注在环境风险感知方面的性别差异问题,而缺乏从理论上针对饮用水问题进行性别伦理方面的分析。
1996年,美国学者露丝·梅辛蒂克(Ruth Meinzen-Dick)等人开始把水与女性的财产权(Property Rights)联系起来研究,关注到性别对于自然资源产权分配的影响,强调在传统意义上的、重要的自然资源,例如土地、树木和水等,这些往往都掌握在男性手中,所以从财产权角度来讨论自然资源分配问题具有重要的意义,因为这一权利体现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以及基于性别、年龄和种族等方面的差异,人们之间现实和潜在的利益冲突。梅辛蒂克等人也特别关注到对于财产权进行性别分析,“性别分析是应用到财产权研究的一个恰当的工具,尤其是把这一工具成功地引入政策设计的时候。”[8]实际上,这一研究已经从伦理学角度把水资源、自然资源与分配公正联系起来,要求男女在自然资源权利方面的平等。罗丹斯·阿勒斯(Rhodante Ahlers)和玛格丽特·兹瓦特文(Margreet Zwarteveen)敏锐地看到,“今天的水分配问题包含着复杂而具有内在政治含义的选择。主流的水话语依旧是新自由主义的话语,通过自然化、普遍化和抽象的物化掩盖了分配的政治选择。”[9]阿勒斯等人还试图分析当代社会新自由主义关于性别与水资源的理论,认为虽然一些女性主义学者看到个体化和私有财产权角度分析能够提供一种可能性,思考自然资源分配的性别不平等问题,但人们也必须意识到,这种新自由主义也把水资源使用在非农业的商品市场方面,以便达到用水获利的目的。因而,女性主义需要用一种批判的视角分析这些新自由主义概念如何复制了自然与社会、自然与人类,以及私人与公共领域的二元区分,致使女性成为水资源分配的边缘群体。阿勒斯等人提醒人们注意到水权问题,因为水资源与其他自然资源不同,它是流动的、不固定的,更容易在社会经济和法律层面引发所属权纠纷。这种水权包括对于水资源本身的权利,获得水运输所要求的设施和技术的权利,决定水分配的权利,以及决定谁将有何种权利的权利。女性不仅要争取饮用水的权利,还要争取生产用水的权利。
进入21世纪以来,随着应用伦理学的一个新分支——水伦理学的问世,一些学者也开始从性别视角研究饮用水伦理问题。他们认为,“现在已经是时候把可持续发展与性别问题联系起来了。水的使用和避免水质下降的责任也包括对女性的尊重,以及平等与和平地分享自然资源,这些问题是构建普遍‘水伦理学’的核心。”[10]7“既然水是生命之源,饮用水安全是健康的决定因素,那么这个伦理问题便是关乎人类生存的问题。”[10]6世界性水资源的短缺和分配不公正会导致不同国家、不同利益群体之间的纷争,甚至成为战争的根源,因而当代水伦理学研究的核心问题便是水资源,尤其是饮用水资源的公正分配问题。从性别角度分析“水伦理学”,我们也可以发现饮用水短缺和不安全已经成为威胁女性健康的全球性问题,因而也需要女性主义学者集中探讨饮用水资源分配的性别不公正问题。既然这种性别分配不公正问题与女性的权利、社会的弱势地位,以及贫困相关,饮用水资源分配的性别公正也理所当然地成为当代水伦理学研究的重要课题。
首先,获得安全饮用水是女性人权的基本保障。缺乏安全饮用水已经对发展中国家的女性生存、健康和发展提出了严峻的挑战,而且获得安全饮用水的权利是女性实现多方面权利的重要体现。根据爱丽斯·奥雷利(Alice Aureli)等人的研究,这些权利主要包括:(1)生命权。每个人都有内在的生命权,不能出于任何理由使人的生命由于得不到安全饮用水而被置于风险之中,或者受到威胁。(2)自由权和平等权。所有人都具有不受限制和歧视地享有自然资源的自由,当然这种自由也包括使用水和避免水质降低的伦理责任。(3)财产权和自然资源的管理权。每个人都有权拥有独立或与他人分享的财产。没有人有权利任意剥夺他人财产。尽管许多发展中国家在法律上都承认女性拥有土地权,但在获得和控制土地方面的性别失衡始终构成女性充分参与乡村发展,以及保护饮用水和食品安全的一个重要障碍。(4)信息权和教育权。女性的工作机遇和能力取决于她们所受到的教育,在一些发展中国家,许多女孩由于贫困而失去获得初等教育的机会,这就导致她们无法获得有关自身生存和发展方面的信息。(5)实现自主性的权利。女性与男性一样拥有使用自然资源和耕种土地的自主权,但在一些发展中国家,女性并不具有土地权和管理自然资源,包括水资源的权利,这使得她们无法实现这种自主性。(6)健康保健权。在一些发展中国家,人们常常忽视女性的需要,而缺乏安全和卫生的饮用水使她们的健康受到威胁,同时她们还要承受沉重的取水负担,这也可能导致她们的身体疾病,在一些饮用水短缺的发展中国家,每年大约有100万产妇死亡,而这与女性从童年起便开始用水罐提水所导致的骨盆变形相关。(7)自由表达意愿的权利。在使用自然和水资源问题上,女性有权表达自己的看法。(8)组织起来保护自身利益的权利。每个人都有权利成为维护自身利益群体中的一员,农村女性更应当参与到有关水资源管理的决策中来。(9)参与社会文化生活和分享科技发展信息和利益的权利。在女性教育,女性获得自然资源、尤其是水资源,儿童教育,人口增长,环境与可持续发展之间有着密切的关联,需要更多的女性参与到争取自身权利的立法和政治决策中来。[10]20-22因而,饮用水的获得关系到女性各方面权利的实现,而女性争取饮用水资源公正分配的努力也渗透到她们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女性为此努力所取得的每一次成功都意味着在社会权利关系中自身地位的改善。
其次,女性的弱势社会地位和贫困也使她们成为气候变化和饮用水资源短缺的直接受害者。2015年3月8日,法国外长法比尤斯撰文强调对抗气候变暖与重视男女平等之间的互补关系。他认为,处于穷困境况的人口首先是弱势群体,这一群体承受了气候变暖的后果。而女性占全球贫困人口的70%,她们实际上是气候变暖和自然资源短缺的最大受害者。①参见:http://www.net.cn/zixun/c_28_43_1719418.html20150406.国际社会对于发展中国家女性地位与饮用水关系的一项调查也表明:处于贫困和社会弱势地位的女性在用水方面的障碍也最大。在我国的一些偏远农村,女性由于道路、公共交通、安全饮水与卫生设施、现代能源及信息与通信技术的缺乏而处于弱势地位。同时,由于承担家庭取水的主要任务,女性无法腾出时间去学习新技术和接受教育,这种局面又进一步加剧了女性的社会边缘地位。此外,由于我国目前水资源管理制度不健全,缺少有效的法律规定,对于一些企业造成的水污染没有相应的法律制裁,导致一些企业为了自身利益任意排放污水,出现“一个企业污染一方水土”的局面,而这些企业多半位于经济欠发达地区,这无疑对当地女性和人口的饮用水造成污染。因而,女性获得水资源的努力也与其摆脱和改善自身的社会弱势地位及贫困相关。不同文化和社会都应当注意到女性边缘地位和贫困与其获得安全饮用水的关联性,通过政策和制度调节关注和补偿这些女性,为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寻找途径。
再次,饮用水资源的公正分配也构成当代女性主义运动争取性别公正的一个具体目标。饮用水供应及安全与发展中国家的女性主义运动有着深厚的联系。1992年,爱尔兰首都都柏林举办的“水与环境国际会议”提出了都柏林水与可持续发展宣言,即《都柏林准则》。这一准则强调,“女性在水供应管理和水安全中扮演着核心角色”,并将其作为四项准则之一。在实践中,许多发展中国家的妇女组织也都意识到要把水供应和水安全作为争取女性权利的重要内容。然而,在许多国家的相关法律政策中,目前尚未把饮用水与性别,以及性别公正联系起来。这促使联合国妇女和性别平等部门于2003年成立了“性别与水特别行动小组”,强调要在相关实证研究中增加性别分析数据。由此可见,女性主义运动和由此带来的女性对于各国饮用水政策出台和资源管理的参与,不仅能够带动饮用水资源的公正分配,还可以促进女性主义运动的发展。
作为人类和万物生存的必需品,饮用水对于我们每个人都具有特殊的意义。人类自古以来便择水而居,饮用水发展的历史充满了传奇和刀光剑影,既反映人类历史和全球化的变迁,又反映了不同社会的伦理和文化,以及商业经济的发展,围绕着饮用水所进行的国与国、不同社会群体之间的资源竞争和利益纠纷从未停止过。而在女性权利意识不断增强、女性主义运动不断发展的当代社会,我们可以围绕着四个方面思考缓解或改变饮用水资源分配不公正,尤其是性别不公正局面的途径。
首先是“大卫生意识的觉醒”。事实上,在发达国家走过的城市化和工业化的历史中,水污染也是一个突出的公共健康问题。例如英国的19世纪被称为“黑暗时代”,这期间工业化的增长和城市化的进程,以及不卫生和缺乏足够的知识,使得社会充满来自饮用水的各种风险和健康危机。到了19世纪末期,英国的饮用水和卫生设施得到巨大的改进,许多其他欧洲和北美的城市也是如此,例如1852年英国中西部工业小镇达德利(Dudley)人口平均死亡年龄是17岁,20年后在下水道工程建设之后,人口的平均预期寿命几乎翻了一番。与之相似,从1850—1900年之间,法国城市人口的预期寿命也从32岁增加到45岁。在英国学者萨尔兹曼看来,这一改变主要有两个重要原因:其一是疾病菌群理论的发展,其二是“大卫生意识的觉醒”,而后者起到更为重要的作用,它强调在饮用水治理方面,政府行为十分重要。[1]94他也根据这一历史事实提出一个发人深省的问题:为什么这种“大卫生意识的觉醒”及其业绩在其他国家或地区,例如在作为英国殖民地的印度却没有出现?当19世纪中叶,人们把伦敦比作一个“污水池”时,印度的马德拉斯(Madras,后更名为金奈)同样也是一座“污水池”。时至今日,伦敦和金奈在这方面依旧存在着巨大的差距——印度城市能够享有充分卫生条件的人口还不足1/3。在回答萨尔兹曼的这一问题时,人们首先会想到原因在于国与国之间在社会和经济发展程度上的差异,然而从伦理和性别视角来看,即便印度属于发展中国家,政府也能够从公共健康和公共利益出发,消除和缩小饮用水资源分配的不公正问题。从这一意义上来说,“大卫生意识的觉醒”并非仅限于卫生或者公共健康领域,它也是一个社会公正与和谐发展、公共健康均等化的标志,同样,这种意识也直接关乎伦理和社会制度设计问题。
其次是追求社会公正和性别公正的意识和行动。依据当代美国哲学家约翰·罗尔斯的公正理论,公正关系到社会利益和负担的分配。公正的主题要求通过社会制度来分配基本权利与义务,以及确定社会合作所产生利益的分配方式。因此,在饮用水资源短缺的局面下,公正原则要求不论文化和社会背景如何,各国政府和社会都应当以体制和政策为手段关注边缘人群和社会弱势群体的利益,从宏观上控制由于饮用水资源短缺和水污染对于女性和公共健康的威胁和风险,从社会结构最薄弱的环节和社会中最为边缘和脆弱的人口层面,遏制不安全饮用水所导致的流行病及其蔓延,并借此来改善社会弱势群体和贫困女性的处境,从而使之获得基本的生存权和发展权。
再次是饮用水管理中的女性参与。在饮用水资源短缺的当代社会,人们有必要认真思考这样一些问题:谁有权利饮水?谁对谁拥有什么样的权力来控制水源和饮用水资源分配?无论从历史还是现实来说,饮用水一直都是一种需要复杂管理的资源,而且人类对于它的管理已经有5000余年的历史。同时,这一管理不仅具有政治和文化意义,还是社会地位的象征。当代女性主义运动应当努力促使女性参与到饮用水管理中来,把女性争取安全饮用水的运动视为女性实现自身权利的斗争。在21世纪的今天,安全饮用水问题已成为世界范围内的普遍人权问题,“代替把这种人们赖以为生的资源高价叫卖的是,我们应当相信获得安全饮水的基本需要是一项基本人权。”[1]48因而,当代社会已经为女性赋予一种历史机遇和使命,要求她们通过参与到国家和地方的水资源管理和分配中来的方式,为促进性别平等和社会公正而努力。此外,女性对饮用水资源管理的参与也有利于提高全社会的节水意识。目前在我国,人们的节水意识普遍薄弱,无论生活还是生产用水都存在着严重的浪费现象,而女性的社会角色不仅可以使她们在日常生活节水中发挥重要的作用,而且可以通过教育子女和家庭成员培养全社会公民的节水意识。
最后,在当代性别研究中,对“性别与水”的伦理学研究急需发展一种生命伦理学或者女性主义生命伦理学新方向,即“水伦理”或者“女性主义水伦理”。通过这种学科范式,不仅可以把对饮用水资源分配性别不公正问题的研究系统化和理论化,还可以架起从理论到社会政策,以及制度建构的桥梁。由此可见,看似十分简单的饮用水不仅承载着文明发展的历史,还反映出社会制度是否完善的现实,并影响着人类社会进步的未来。毫无疑问,以饮用水为媒介来进行性别研究,能够为建设一个平等和公正的未来世界开启新的思路,开辟新的途径。
[1]Salzman,J..Drinking Water:A History[M].New York:Overlook Press,2012.
[2]到2025年2/3的世界人口可能面临用水紧张[EB/OL].中国新闻网,http://finance.chinanews.com/ny/2015/04-02/7179388.shtml.
[3]WomenandWaterCrisisinIndia-NASSOReport[EB/OL].http://www.azadindia.org/social-issues/women-and-water-crisis-in-india-NASSO-report.html20150406.
[4]李祎恒,邢鸿飞.我国水资源安全问题及保护对策[N].光明日报,2015-05-30.
[5]Lack of Clean Water and Safe Toilets Kills More Women than Breast Cancer[EB/OL].http://www.examiner.com/article/lack-of-cleanwater-and-safe-toilets-kills-more-women-than-breast-cancer20150406.
[6]Water Supply and Women in Developing Countries[EB/OL].http://en.wikipedia.org/wiki/Water_supply_and_women_in_developing_countries 20150406.
[7]Davidson,D.J.&Freudenburg,W.R..Gender and Environmental Risk Concerns:A Review and Analysis of Available Research [J].Environment and Behavior,1996,(3).
[8]Meinzen-Dick R.S.,Brown,L.R.et al..Gender,Property Rights,and Natural Resources[J].World Development,1997,(8).
[9]Ahlers R.&Zwarteveen M..The Water Question in Feminism:Water Control and Gender Inequities in a Neo-liberalera[J].Gender,Place and Culture,1996,(3).
[10]Aureli A.and Brelet,C..Water Ethics and Women and Water:An Ethical Issue[M].Paris:UNESCO,2004.
责任编辑:秦飞
Women and Drinking Water:A New Subject of Contemporary Gender Studies
ZHANGXiaoyang
The crisis of drinking water presents a serious challenge to the contemporary world.It is not only related to the development of globalization,social justice,and science and technology,but also has a more close connection to public health and the survival of mankind.Women,especially poverty-stricken women in developing countries have been direct victims of the crisis of drinking water.The issue of women and drinking water has become an important topic of gender studies nowadays.Drinking water not only carries the history of the development of civilization,but also reflects the realities of the construction of different social systems and policies.Meanwhile,drinking water will exert influence on advancement of human society in the future.There is no doubt that as a medium of gender studies in the field of ethics,drinking water will be conductive to build an equal and just world by bringing up newideas and openingup newpaths.
drinkingwater;women;gender studies
10.13277/j.cnki.jcwu.2016.06.014
2016-11-05
C913.68
A
1007-3698(2016)06-0091-06
张肖阳,男,英国埃塞克斯大学社会学系博士候选人,主要研究方向为环境经济学、环境社会学、城市社会学与水社会学。(Department of Sociology,Essex University,Colchester,CO4 3SQ,U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