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理想国》《爱弥儿》考察柏拉图和卢梭的女性观

2016-02-15 03:48金岳嵠
中华女子学院学报 2016年6期
关键词:爱弥儿理想国卢梭

金岳嵠

从《理想国》《爱弥儿》考察柏拉图和卢梭的女性观

金岳嵠

早在公元前4世纪,古希腊哲学家柏拉图即在其著作《理想国》中反映出“男女平等接受教育、共同参与公共事务管理”的思想。到了启蒙运动时期,虽然资产阶级鼓吹“人人生而平等”,但这种所谓的平等并不包括妇女在内,以卢梭的教育经典名著《爱弥儿》为例,里面提到的“因性别施教”的观点试图以“贤妻良母”的模式教育和塑造女性。柏拉图《理想国》和卢梭《爱弥儿》中的女性观在女性参与公共事务权、受教育权、家庭与婚育权三部分均有较大区别。探讨二者的差异有助于更深刻地了解近代妇女运动及女性主义思想。

《理想国》;《爱弥儿》;女性观

学者瓦勒里·布赖森(Valerie Bryson)曾说过:“一切政治理论,如果忽略了女性主义的思想,都将不可避免地成为片面的和贫乏的政治理论。”[1]7国际关系作为一门学科也是如此。在国际关系经典著作中,妇女经常被描写为“消极的”、“依附(男性)的”和“被动的”,她们的角色被人为地设定为家庭的照料者、孩子的生育和养育者、为男性(包括父亲、兄弟和丈夫)提供服务者。因此,妇女自然而然地成了被统治和受支配的对象。不少西方政治、哲学家在其著作中都谈到对女性的观点、看法(即本文所指的“女性观”),特别是18世纪启蒙运动的代表人物让·雅克·卢梭(Jean Jacques Rousseau)①卢梭(1712—1778),18世纪法国启蒙思想家、教育思想家,其主要著作有《社会契约论》《爱弥儿》《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忏悔录》等。卢梭自认为《爱弥儿》是“我的所有作品中最好、最重要的一部”,是其政治思想最集中的体现。《爱弥儿》的中文译者李平沤先生也认为,该书是卢梭哲学思想作品的集大成者,是对《论科学与艺术》《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以及《社会契约论》等书中阐述的理论所做的系统归纳,为他的全部作品打上了句号。在其著作《爱弥儿》中,多次谈到柏拉图(Plato)②柏拉图(前427—前347),生于雅典,师从古希腊著名哲学家苏格拉底。其青壮年时期经历了伯罗奔尼撒战争,雅典以失利告终;“三十僭主”推翻民主政治,随后又被民众推翻;恩师苏格拉底被其所热爱的城邦以莫须有的罪名处死。战火的涂炭、城邦的动荡、恩师的殉难给柏拉图留下终生难忘的烙印,促使他开始思索国家的政体与治理问题。柏拉图的代表作包括《理想国》《政治家篇》《法律篇》等。其中,《理想国》集柏拉图的政治学、伦理学、本体论和认识论于一体,是柏拉图整个思想体系最系统的表述,因此本文以《理想国》为例来探讨柏拉图的女性观。与其代表作《理想国》,借此批判柏拉图的女性观。本文将以柏拉图的《理想国》和卢梭的《爱弥儿》为例,分析不同历史时期的有关国际关系的著作对妇女的描述和女性在所属时期的历史、政治地位。之所以选择柏拉图和卢梭,是因为柏拉图曾被称为“第一位女性主义者”,卢梭被称为“近代女性运动的点火者”,二者在代表著作中对女性的观点、看法都引起当时及后世的广泛争论,并对近现代女性主义理论和实践产生深远影响。研究并比较二者的女性观,对了解国际妇女运动和近现代女性研究有着重要意义。

一、文献回顾

国内外学术界虽有很多学者研究柏拉图或卢梭的女性观,但鲜有人将其二人的观点进行详细梳理、对比并结合当今社会妇女赋权面临的问题加入新的思考。在中国知网上以“柏拉图+卢梭+女性观”为关键词进行搜索,仅得到刘艳舞、刘剑虹的《柏拉图和卢梭的女性教育观及其缺陷》[2]和石莉芳、赖筱琴的《女子教育:平等还是依附——柏拉图与卢梭的女子教育观之比较》[3],上述文章主要介绍、对比了柏拉图和卢梭在女性教育观上的差异,指出了二者各自的缺陷及其带来的危害。除此以外,相关文章多以期刊形式发表,主要以文本研究/内容分析的方法分别以二人代表作《理想国》和《爱弥儿》为例,从教育、参政及婚姻家庭等方面分析柏拉图或卢梭的女性观,此外还有一些讨论柏拉图是否是女性主义者及卢梭对近现代女性主义影响的文章。

国外研究二者女性观的有博士学位论文和期刊文章两种形式,大多也采用文本研究/内容分析的方式单独探讨柏拉图或卢梭的女性观,如迈克尔·寇奇(Michael S.Kochin)的博士论文《性别政治和美德心理:对柏拉图〈理想国〉和〈法律篇〉的解读研究》[4]以专门章节分析了柏拉图《理想国》和《法律篇》中女性的地位、公民权、教育权和参与公共事务的权利等;迈克尔·帕克(Michael L. Parker)的博士论文《性别和灵魂:柏拉图〈理想国〉中的平等争论》[5]从柏拉图在《理想国》中借苏格拉底之口指出男女具有相同的理性和灵魂入手,分析柏拉图对两性平等的论述;罗珊娜·肯尼迪(Rosanne T.Kennedy)的博士论文《卢梭和扭曲的社会性别》[6]认为卢梭的著作虽因其性别认同和角色分工饱受争议,但其对于个人顺应天性选择适合自己的发展模式及对“女性气质”和女性教育的论述也有值得肯定之处。此外,在期刊文献中,凯瑟琳·麦凯因(Catherine McKeen)的《为什么女性必须成为柏拉图城邦政治中的护卫者和统治者》[7]指出,柏拉图《理想国》一书对女性成为护卫者和统治者的论述存在矛盾之处,因此最好从给予女性平等参与和融入城邦事务的角度加以理解;尼古拉斯·史密斯(Nicholas Smith)分析了柏拉图的女性主义逻辑[8],马提娜·路特(Martina Reuter)分析了女性主义作家玛丽·沃斯通克拉夫特(Mary Wollstonecraft)对卢梭女性观的批判,分析、提炼出沃斯通克拉夫特的观点及其对近现代女性发展的贡献。[9]

柏拉图和卢梭都是国际关系史上的重要人物,其思想对近代妇女运动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本文以文本研究/内容分析的方法解读柏拉图和卢梭各自最具代表性的著作——《理想国》和《爱弥儿》中对女性的观点、看法,并分析、评价其对后世的影响。

二、柏拉图和卢梭生活的时代背景

讨论柏拉图与卢梭的女性观,离不开二者生活的时代背景。

(一)柏拉图生活的时代背景

柏拉图生活的时代,雅典女性地位极其低下:没有公民身份,没有受教育权利和参加城邦治理的权利,被束缚在家庭中,扮演相夫教子的角色。裔昭印的《古希腊的妇女:文化视域中的研究》描绘了当时雅典妇女的处境:在政治上,无权参与城邦公共事务;法律上,和未成年人一样被认为没有行为能力,一生都处于监护之下;在经济上,没有自主权,不能管理和控制任何财产,不能从事任何重要交易活动;在财产继承上,即使有幸成为女继承人,也不是真正的财产拥有者。[10]43而雅典的对手斯巴达,其妇女所受的教育、训练与男子相同,在家庭和社会中都受到尊重。这样的结果是,健壮的妇女不仅可以在战争中从事一些服务性工作,还能生出健康的孩子。伯罗奔尼撒战争以雅典失败和斯巴达胜利而告终,斯巴达的政治制度、军事训练、社会风俗,包括女性在城邦中扮演的角色和作用,都影响着柏拉图对理想城邦的构建,反映在其著作《理想国》中。

(二)卢梭生活的时代背景

卢梭生活的18世纪,知识分子作为一支独立力量开始登上历史舞台,启蒙运动的发展、文化沙龙的盛行为知识分子提供了交流、传播自己思想的机会。由于文化沙龙的主持者多为有钱、有闲的上流社会贵妇人,因此关注和讨论的话题或多或少会体现出沙龙主人的兴趣爱好。卢梭也出入当时的文化沙龙,他事业上的成功,得益于华伦夫人、乌德托夫人、舍农索夫人等贵族女性的支持。在其《爱弥儿》开篇中,卢梭阐明了著述此书的原因:“这本集子的感想和看法,是没有什么次序的,而且差不多是不连贯的,它开始是为了使一位善于思考的贤良的母亲(德·舍农索夫人)看了高兴而写的。”[11]1有学者指出,卢梭女子教育思想中压抑女性权利的奇特观点与他不满自己长期寄人篱下、靠贵妇人资助著书立说有关。同时应该看到,法国经历了启蒙运动和大革命洗礼,而妇女从中获益却很有限,虽然卢梭在《社会契约论》中曾主张人人平等,但这种所谓的平等并不包括妇女在内。无论是封建贵族还是资产阶级,都不愿见到摆脱束缚的妇女威胁其统治地位,因此采取种种手段来压制妇女解放运动。

三、柏拉图和卢梭的女性观对比

柏拉图是历史上最早体现男女平等思想的学者,而处于启蒙运动和妇女平等意识萌芽时代的卢梭却对柏拉图著作中主张男女平等的内容大加批判,引发了同时代一些著名女性主义者的鞭挞,因此分析、研究二者的女性观有助于我们更深刻地了解近代妇女运动及女性主义思想。柏拉图的女性观主要体现在其代表作《理想国》的第五卷,而卢梭的女性观体现在《爱弥儿》的第五卷《苏菲或女人》中。从内容上看,二者的女性观均可分为女性参与公共事务权、受教育权、家庭与婚育权三部分。

(一)柏拉图和卢梭对女性参与公共事务权观点的对比

柏拉图认为,男女拥有相同的禀赋,性别不同不决定人的本质,也不能决定人在社会中的作用[12]191,因此他肯定妇女可以和男人从事一样的工作,共同成为城邦的护卫者。他以“秃头和长头发的人拥有相同的禀赋”[12]191,“母犬和公犬可以一起参与搜寻与警卫活动”[12]186为例加以证明:“没有任何一项管理国家的工作,因为女人在干而专属于女性,或者因为男人在干而专属于男性。各种的天赋才能同样分布于男女两性。根据自然,各种职务不论男的女的都可以参加。”[12]193在普遍歧视妇女,认为妇女甚至不具有完整灵魂、不能拥有完整公民权利的时代背景下,柏拉图不仅认为男女两性拥有相同的天赋和理性,甚至从法律和实践角度在其理想的城邦中设计制度让女性进入护卫者阶层、参与公共事务管理,肯定只要女性具有智慧、勇敢、节制、正义等品质,她也可以成为国家的统治者,体现了一定的进步性。

卢梭否定柏拉图在《理想国》中“主张女人也要做男人所做的那些运动”[11]535,认为女性不能“今天做乳母,明天去做战士”[11]534,批判柏拉图“在他所主张的政治制度中取消了家庭,但又不知道怎样安置妇女,所以他只好把她们改造成男人……由于男女混杂不分,所以两种性别的人都去担当同样的职务,做同样的事情,结果是必然会产生一些不可容忍的弊端的”。[11]535卢梭对有才华的女子极其反感,认为“对丈夫、孩子、朋友、仆人以及所有其他的人来说,有才华的女人都是灾祸”。[11]616他主张,女性的力量存在于自己的女性魅力之中,女性可以利用这一天赋使得男人臣服,因此要“使一个妇女形成一种她终生都必须具备的品质:温顺”。[11]535除了温顺外,妇女要服从男子,因为“男人没有女人也能够生存,而女人没有男人便不能够生存”。[11]538这与中国传统的“女子无才便是德”有相似之处,换言之,卢梭不仅反对女性和男性从事相同的职业、参与公共事务,还反对女性独立,鼓吹“温顺、贤惠、服从”等“女性特质”,希望女性依赖男性而生存。这种思想不得不说是女性参与公共事务权利的一种倒退。

英国政治学家、经济学家和哲学家约翰·斯图尔特·穆勒(John Stuart Mill)在《妇女的屈从地位》中一针见血地指出,“对待妇女公正的平等问题涉及的另外一点,即接纳她们进入迄今为男人独占的一切职务和职业。”[13]337“她们从呱呱坠地起就注定不能或不可能变得适合从事职业,而这些职业对最呆笨、最卑贱的男人是合法地开放着的,或者不论她们可能是多么适合,也不允许她们从事这些职业,以便为了男性的独有利益而保留给他们。”[13]337柏拉图能突破所处时代的限制,指出妇女也可以平等竞争、担任城邦重要的军事和政治职务。相反,卢梭以“天性”和“自然状态”为理由,打算让妇女永远处于愚昧和依赖的地位,让她们循规蹈矩、服从男性、甘受奴役,实则是对人类文明进步的阻碍。英国女作家、以争取女性教育和社会平等而闻名的玛丽·沃斯通克拉夫特在《女权辩护》一书中讽刺卢梭歪曲事实、强词夺理:“他的雄辩使荒谬的论调听来似乎颇有道理,他的武断的结论虽不能令人信服,但是足以迷惑那些无力反驳它们的人们。”[14]58由于占人类一半数量的女性被排斥在社会领域之外,且天性受到压制、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选择生活方式,因此玛丽认为,“在女人受到更合理的教育以前,人类品德的提高和知识的进步,必然还会继续受到挫折。”[14]56

(二)柏拉图和卢梭对女性受教育权观点的对比

柏拉图承认要使女性从事和男性相同的职业,就必须让她们平等接受和男性相同的教育。他认为:“如果我们不分彼此地使用女子,照使用男子那样,我们一定先要给女子以同样的教育。”[12]187“为了培养护卫者,我们对女子和男子并不用两种不同的教育方法,尤其是因为不论女性男性,我们所提供的天然禀赋是一样的。”[12]188柏拉图承认女子和男子因为有同样的天然禀赋,因此有平等享受同样教育的权利,这在当时限制女性接受教育的古希腊有着巨大的进步意义。

卢梭承认在生理上男女有别,因此应该遵循大自然的指导,因性别施教。但是,他认为男女之间的差异是由性别所导致的,并决定了他们应该接受的教育内容以及形式不同。在《爱弥儿》一书中,卢梭设计了爱弥儿和苏菲两个形象,分别代表理想的男性与女性。卢梭为苏菲设计的教育是围绕家庭展开的,他认为女性“是消极被动和身体柔弱的……只要稍微有一点抵抗的能力就行了”[11]528,“女人是特地为了使男人感到喜悦而生成这个样子的……如果说女人生来是为了取悦和从属于男人的话,她就应当使自己在男人看来觉得可爱,而不能使他感到不快。”[11]528沃斯通克拉夫特在其《女权辩护》中尖锐地批评法国对于女性的这种教育是世俗伪善的,“社会教育就是训练她们卖弄风情和取悦男人的学校。在十岁或十一岁的时候,甚至更早些,女孩子就开始搔首弄姿并且不受斥责地来谈论着要以结婚来在社会上建立她们的地位。”[14]117用这种方式培养的女性,不必拥有独立人格和自由精神,只管“貌美如花”,能迷住男人就可以了,这无疑是对女性人格和地位的否定,因此她激烈抨击苏菲所受的教育。虽然卢梭也主张女子必须有足够的体力,但这样做是为了生育出健康的孩子,是传宗接代的需要。归根结底,卢梭培养的是“贤妻良母”,是甘愿将自己摆在附属地位而服务于男子的家庭主妇,是不需要拥有独立人格和自由精神、只需要靠取悦男子和婚姻来维系生存的寄生虫。卢梭的女性观在当时引起了极大的争议,以沃斯通克拉夫特为代表的妇女运动家批判他歧视女性,把女性培养成取悦男性的女仆。因为以这种方式培养出的女性,空有漂亮的外表而没有任何思想和理智,而且仅会无条件服从男性而没有任何人权,不仅不利于人的全面发展,而且还对社会发展起到阻碍作用,因为“一个能够甘心愿意同一个漂亮有用但无思想的伴侣共同生活的男子,他在淫乐的满足中,已经失去了对于更为高尚的享乐的趣味”。[14]130

(三)柏拉图和卢梭对家庭与婚育权观点的对比

柏拉图为了选拔最好的公民成为护卫者并使他们全心全意保卫城邦,提出了取消家庭、共产共妻和儿童公有的理念。很多学者指责他的思想是荒诞而不切实际的。但应该看到,“取消家庭”将妇女从私人领域中解放出来,让她们有更多的精力参与公共事务管理;“共妻制”从某方面认可了女性的生育对维持城邦延续的作用;“儿童公有”体现了城邦/国家的照料义务。这种思想虽有其不现实的一面,但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已经相当进步,甚至体现了当代家庭与工作之间的平衡和国家的照料义务等先进的观念和制度保障。正如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国家的起源》一书中所指出的那样,“我们从过去的社会关系中继承下来的两性法律上的不平等,并不是妇女在经济上受压迫的原因,而是它的结果……家务的料理失去了自己的公共的性质......妻子成为主要的家庭女仆,被排斥在社会生产之外……如果她们愿意参加公共的劳动而有独立的收入,那么就不能履行家庭中的义务了。”[15]71因此,解决这个问题的第一个先决条件就是让“一切女性重新回到公共的劳动中去”。[15]7柏拉图对婚姻家庭的看法认可了城邦(国家)对家庭、儿童的照料义务,用制度保障了女性参与公共事务的权利,不仅在当时的时代背景下,即使是在今天,依然有其积极、进步的一面。

在卢梭看来,“两性之间的义务不是也不可能是绝对相等的。”[11]532在这种条件下,“男性只不过是在某些时候才起男性的作用,而女性终生都要起女性的作用。”[11]532他举例说斯巴达的年轻姑娘也像男孩子一样从事军事训练并出现在公共场合,但这些年轻姑娘一旦结了婚,就变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将全部精力用来料理家务。卢梭对女人的要求比男人多得多,不仅要求她们美貌、娴静、端庄,忠于家庭,结婚后用全部精力来管理家务,甚至还要求“做妻子的人本人应该是很忠实的,而且她在她的丈夫,她的邻人以及所有一切的人看来都是忠实的”。[11]533她们不仅自身端庄,还要注重别人的评价,为维护家庭的完整而对男子的不忠保持容忍和委曲求全。而且,还以“大自然和理性的安排”试图将女性的角色固化。这是典型的“男性至上主义”,是对女性极大的苛求与不公,也是对女性人格与权利的否定。

四、对柏拉图和卢梭女性观的评价与思考

傅立叶曾经指出:“某一历史时代的发展总是可以由妇女走向自由的程度来确定……妇女解放的程度是衡量普遍解放的天然标准。”马克思和恩格斯称这一论断为“精辟的评述”。①参见恩格斯:《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中的有关论述,选自《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213页。柏拉图和卢梭各自的女性观既有其进步的一面,又存在着鲜明的局限性。

(一)对柏拉图女性观的评价与思考

一些学者将柏拉图推崇为“女性主义的先驱者”或“女性主义第一人”,认为他肯定了两性拥有相同的天赋和能力,可以从事相同的职业,平等接受教育,参与公共事务管理,并试图将女性从家庭的私人领域中解脱出来,这在当时古希腊轻视妇女、人为阻碍妇女发展的大背景下有着积极作用和进步意义,并对后代哲学家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柏拉图的思想在当时看来似乎是脱离实际、不可实现的,但他著作中最为大胆和激进的有关取消家庭并由国家负担儿童的养育和照料的主张,却在当代牵动了建立国家社会保障和照料体系的探讨和行动,例如2015年9月联合国通过的《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指标5.4明确提出,“认可和尊重无偿护理和家务,各国可视本国情况提供公共服务、基础设施和社会保护政策,在家庭内容提倡责任共担。”②参见:《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目标5.4,联合国网站,http://www.un.org/sustainabledevelopment/gender-equality/.虽然柏拉图女性观中的部分思想到今天仍未实现,但却为男女平等探索了一条可能的道路。

但也应该注意到,柏拉图的思想仍具有时代的局限性,如认为在从事治理和护卫工作上,“女的比男的弱一些”;[12]193共妻制度的妇女为男人共有,使得女性成为男性的财产和附属品;将城邦的公民划分为不同等级,鼓吹阶级优先论,使得依照此标准沦为下层阶级的妇女遭受多重压迫;以完全一样的标准考核男女两性,注重“形式上的平等”而非“实质上的平等”等。

(二)对卢梭女性观的评价与思考

卢梭从自然主义哲学观出发,承认男女生理差异,认为应因材施教,并较早提出了系统的女子教育观,在教育史上具有重要意义。

但应该看到,卢梭对柏拉图忽视男女差别、取消家庭的批判固然有一定道理,但卢梭以男女生理上的自然差别为由否定了妇女与男子平等接受教育、参与公共事务的权利,在道德上苛求妇女,将妇女视为男性的附庸,体现出专制、保守、虚伪的一面。在他的政治思想中,鲜明地存在着公共领域/私人领域、男子/妇女和男性特质/女性特质之间的对立。我国老一辈学者王森然早在20世纪20年代末至30年代初就曾批判卢梭《爱弥儿》一书中由苏菲所代表的女子教育论是极端贤母良妻主义,阻碍了人类的解放,也是对妇女权利的侵犯。③王森然指出,“近代思想之自由精神,于一切方面促个人之解放,然占人类半数之妇女乃犹在束缚之下。若卢梭固极端之个人本位论者,极端之民权论者;然其《爱弥儿》书中由苏菲所表示之女子教育论,则仍为极端贤母良妻主义,谓妇女之任务,在悦乐男子;夫对妻之意志为绝对命令,为妻者当完全屈服于此意志之下。卢梭不特言之如是,且实行之。”参见王森然:《世界妇女运动大系》,大众文艺出版社1995年版,第5页。

五、结论

综上所述,柏拉图的女性观超越了他所生活的时代,对今天追求两性平等和妇女发展仍有指导意义。而卢梭的女性观却固化了性别陈规定型观念,体现了对女性的歧视和偏见。虽然二者的女性观有着无法超越其生活时代的局限性,但总体而言,柏拉图的女性观更加有利于男女平等,因而受到后世女性主义的更多称赞。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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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石莉芳,赖筱琴.女子教育:平等还是依附——柏拉图与卢梭的女子教育观之比较[J].呼伦贝尔学院学报,200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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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英)玛丽·沃斯通克拉夫特.女权辩护[M].王蓁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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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秦飞

The Study of Views on Women from Plato’s the Republic and Rousseau’s Emile

JINYuexi

As early as the 4th Century BC,the ancient Greek philosopher Plato introduced the idea of“women’s equal access toeducation and equal participation in public affairs”in his book the Republic.During the Movement of Enlightenment,though the idea of“Humans are created equally”was advocated,gender equality was not included. Take Rousseau’s Emile for example,his viewof“teaching according to sex”tried to educate women to be tame wives and good mothers.Plato’s and Rousseau’s views on women are quite different from each other in terms of women’s rights to participate in public affairs,to receive education,and rights in family,marriage and childbearing.Studying these differences can help understand women’s movement and feminismofthe modern times.

the Republic;Emile;views on women

10.13277/j.cnki.jcwu.2016.06.013

2016-10-25

C913.68

A

1007-3698(2016)06-0085-06

金岳嵠,女,北京外国语大学国际关系学院英语语言文学专业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国际关系。1000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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