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英女同性恋运动员的生存态探讨
——竞技体育中的“底比斯圣军”现象

2016-02-15 02:44阳煜华王澜沧
中华女子学院学报 2016年4期
关键词:出柜运动员

阳煜华 王澜沧

精英女同性恋运动员的生存态探讨
——竞技体育中的“底比斯圣军”现象

阳煜华 王澜沧

当性倾向这个敏感话题披上精英女运动员的外衣,加之媒体有意识的过滤机制,公众舆论甚嚣尘上。随着里约奥运会的临近,奥运女选手的性倾向问题将再次“被消费”。2012年伦敦奥运会经历了23位同性恋运动员公开出柜的爆发性事实,让学界必须为此发声。运用文献资料法、数理统计法和个案分析法对近两届奥运会公开出柜的女同性恋运动员的竞技表现和生活样态进行研究,得出敢于公开出柜者中女同性恋多于男同性恋,精英女同性恋运动员参与的项目和国家地域呈现集中分布趋势等初步结论。同时,对运动场上同性伴侣作战的历史渊源进行剖析,从而为理解精英女同性恋运动员的现实选择提供依据。在体育运动领域,也要尽量争取改变性倾向问题上一切做二元对立的思维方法,推翻同性恋与异性恋、男性与女性的两分结构,建造一个包含一系列间色的谱系。

女运动员;同性恋文化;高水平竞技;性倾向;底比斯圣军

基督教教会认为同性恋挑战了上帝权威与宗教伦理,危及家庭制度与社会继替,隐含了对社会稳定的颠覆因子,极尽抵制、残害之能事。后随着世俗社会的兴起,美国精神病学界逐渐取代教会,成为反对同性恋的主要势力,于20世纪50年代将其列入了《精神障碍诊断统计手册》(DSM)。此后的中西社会无不闻其色变,避之不及。从1990年世界卫生组织将同性恋非病理化[1]到2015年的美国同性婚姻合法化,25年的努力逐步破除了医学、宗教和社会的种种迷思。同性恋者也从备受社会隔离的边缘人群,归复到正常的历史建构轨道。在竞技体育领域,精英同性恋运动员并肩作战,同历职业生涯巅峰,甚至展现出极富社会生产力的一面。

一、体育集体项目中“底比斯圣军”现象

(一)“底比斯圣军”的由来

在公元前4世纪的古希腊,曾有一只叱咤战场、攻无不克的精锐部队——“底比斯圣军”,也被称为“底比斯圣队”。这支部队由高吉达斯将军从各军团甄选出来,要求同时满足出身贵族、同性恋、伴侣关系、战斗力强悍的条件,最终150对同性恋伴侣成功入选。公元前371年,希腊正处于“重装甲步兵”的鼎盛时代,“底比斯圣军”凭借建立在爱与友谊基础上的忠贞,作为战斗精锐先锋,利用“斜形战斗队形”在与斯巴达一役中,迅速楔入敌军右翼,离散主力,攻其不备,终于将斯巴达人在希腊世界的统治送上了穷途末路。公元前338年的喀罗尼亚战役中,圣军被由腓力二世率领的马其顿军全部歼灭。在普鲁塔克的佩洛披达斯中曾记载,腓力二世看到死亡时相拥的底比斯圣军慨叹道,“Perish any Man Who Suspects That These Men Either Did or Suffered Anything Unseemly.(任何置疑圣军的神圣行为或者亲受所历都应毁灭)”,并吩咐部下妥善埋葬之。[2]这是世界军事史上唯一一支同性恋军队、灭亡斯巴达的军队,也是让敌手赞叹不已的军队。

(二)体育集体项目中的“底比斯圣军”现象

在当今社会中,也存在着这样一队“底比斯圣军”。她(他)们是或隐匿或公开地存在于竞技体育领域的精英运动员。根据美国同性恋运动的权威网站Outsports的研究结果显示,伦敦奥运会及残奥会的参赛人员数为14690人,其中,已经“出柜”的同性恋运动员达23位(女同性恋运动员20位,男同性恋运动员3位),占参赛总数的0.16%。统计结果的绝对数值和占比,似乎并不能反映问题的严重性。但是,抽取2004年(11位)和2008年(10位:女同志8位,男同志3位)数据,“圣军”的真实存在渐渐浮出水面。敢于“出柜”的是极其少数,但是此现象的普遍性从中可见一斑。

(三)关于“底比斯圣军”现象的数据分析

2012年伦敦夏季奥运会赛场上一共有23位公开出柜的同性恋运动员,这一数字超过了前两届数字之和(雅典:10位,北京:11位)。进行更深入的探知,可以发现在运动项目类型、生理性别和国籍/地区分布方面存在三条规律。

从运动项目类型来看,从事个人项目的女同性恋运动员人数(8位)略少于从事团体项目的女同性恋运动员人数(20位)。竞技体育集体项目营造了毫厘翻盘的惊险情境,同场队员由于互相倾慕会产生一种具有催化效果的信赖感和安全感,从而形成了同仇敌忾的队内竞争氛围。情景、人物关系、事态发展进程的高度类似,导致了古希腊的“底比斯圣军”现象在竞技体育集体项目中依然奏效。既是情侣、又为战友的圣军为夺取战斗胜利和保护爱人英勇奋战。2008年、2013年奥运会中荷兰女曲、瑞典女足、挪威女手、法国铁三的队内部分选手都是情侣关系。而沙滩排球运动员娜塔莉·库克、自行车运动员朱迪斯·阿诺德、网球运动员莉莎·雷蒙德,也有同一运动领域的爱侣。

从生理性别来看,出柜的男同性恋运动员人数(3位)远远少于出柜的女同性恋(28位)。不论男性女性,从事与“性别不合”的运动,就可能面对随之而来的非难或轻蔑。从事摔跤、柔道、自行车这种需要体能、气力、耐力的传统男性运动的女性,和从事花样滑冰或舞蹈这种传统上属于女性纤细、优雅、美感表现的男性,其性倾向都可能遭受到刻薄的质疑与责备。这种质疑和责备,其源头乃来自人们对性别和运动的观念,其中强调的是传统中对男性气质和女性气质的划分,以及传统上对运动充满阳刚性的看法。现代竞技运动中盛行女子竞技男性化之风,在专项训练和体能上女性运动员都以达到甚至超越男子均值为标杆。即便“出柜”,其运动形象也不会有严重影响。显然,在出柜的问题上,男同性恋运动员面临着更大的困难。援引一位“圈中人”的话:“体育对于男性阳刚之气的要求非常严格,他们不同于女同性恋者,男性对于世人阳刚的刻板印象太深刻。”人们对Gay(男同性恋)的刻板印象是性格懦弱和肢体表现阴性态,而“出柜”会从舆论上削弱男运动员的力量、技能和获胜心,引发队友、教练和公众质疑其竞技能力。应注意到,2008年伦敦奥运会出柜的男选手从事的是跳水和马术,均不以身体直接对抗和竞力为主。

从国籍和地区分布来看,奥运会上“出柜”的发展中国家女同性恋运动员人数(2位)远远少于发达国家(26位)。PEW的《同性恋问题的国际分歧:更加世俗化与富裕国家体现出更高的接受度》研究结果恰恰说明了数量悬殊的原因:“39国公众调研结果发现:同性恋行为得到北美、欧盟和拉美大部分国家的广泛接受,而被穆斯林信仰国家、俄罗斯、非洲、亚洲部分国家的广泛拒绝。以色列、波兰和玻利维亚对于同性恋接受程度的观点存在分歧。”[3]简化地说,LGBT权益和性别多样化在发达国家和地区获得更多包容空间,从外在环境上减少了运动员出柜的心理压力。相较之下,发展中国家特别是宗教信仰深厚的国家,奥运选手选拔制度本身就存在“筛选机制”。如果不隐藏自己与常人相左的性取向,就会丧失入选国家队的机会。这就形成了一个有趣的循环,隐藏“身份”才能拿到“现身”赛场的门票,直接致使究竟有多少隐匿的“柜中人”无从考证。

二、同性伴侣作战的历史渊源:由“底比斯圣军”谈起

(一)“同性伴侣并肩作战可致无敌战斗力”的假设

1890年,底比斯圣军的墓葬被考古学家们发现。其坟墓中有254副骸骨和一尊刻有铭文的狮子像纪念物,使得关于这只传奇军队的史实重现天日。后人对高吉达斯将军挑选战士的标准——出身贵族、同性恋、恋人关系、战斗力强悍,无不表示惊叹。能同时募集到符合条件的300人,反映出底比斯军队中同性恋现象十分普及。色诺芬在其史学著作中提及,成年男子和少年以近似公开化的婚姻关系同居,在底比斯城邦里是被默允的。同性恋人们在“伊阿摩斯之墓”前宣誓互相忠诚也被亚里士多德描绘得神圣无比。

这种逻辑可以简化为,由于战士间存在忠贞的爱情而形成了亲密无间的关系,所以战斗力强悍,无人能敌。柏拉图就此认为,在战场上的“情人”会为了彼此浴血奋战,从而提升了军队战斗力。同性伴侣的作用是非常巨大的,同一氏族或同一部落的人在危急时刻很少互相帮助,一个军团应该将相爱的战士编在一起,这样才能组成牢不可破、坚不可摧的部队,因为一个人是绝不愿在爱人面前丢脸的,而且他会为了保护所爱的人牺牲自己的性命。

(二)古希腊对同性恋文化认同的社会心理基础

作为古奥运会和多项竞技运动的发祥地,探讨同性恋文化这个问题也应“言必称希腊”。由坎特瑞拉、弗拉塞列雷的观点和希腊哲学、史学大家的著述中可得知,古希腊是最早出现同性恋现象和同性恋文化最为盛行的古代文明。在公元前6世纪到前4世纪间,古希腊的诸城邦都普遍认同贵族和富有公民中的成年男子与少年男子的同性关系。古希腊人常用“Pederasty”来表示男人与少男之间的爱情。[4]720-721在古希腊社会文化背景下,“Pederasty”指的是“年长的师父、导师与年轻的门徒或者学生之间体面的爱情,它被用来表达成年男子与少男之间在精神和身体上的同性恋关系。”[4]43由此可见,在古希腊男同性恋远比萨福笔下描写的女同性恋常见,并且更为社会所认可。

首先,古希腊对同性恋文化的认同,源于其把成年男子与少男的爱恋仪式化了。古希腊社会组织以年龄层次作为划分群体的基础。据色诺芬记载,雅典巨贾卡里阿斯和年轻的自由式摔跤冠军奥托吕科斯是一对情人。[5]古希腊哲学三贤对于同性恋均有录述,亚里士多德在《政治学》中描述了底比斯的立法者菲洛劳斯与奥林匹克运动会的优胜者狄奥克里相爱的故事。菲洛劳斯是科林斯人,情人狄奥克里为了躲避母亲不正常的情爱而离开家乡,与菲洛劳斯一起来到底比斯,并共同终老在那里。[6]31-35

其次,古希腊提倡“爱的教育”与“爱者——被爱者”的行为规范。古希腊人认为,爱是教育的动力。神话故事、诗歌、雕塑、陶器等文化遗证上屡有出现,当英雄爱上少年后,就会倾其所有教会少年各种知识智慧、经验和道德准则和优良品格,帮助这位少年成长为城邦社会所需要的男性公民。从而,发展起一套“爱者”(Erastes)与“被爱者”(Eromenos)的符合礼仪的行为规范。

(三)由爱慕激发的勇气和荣誉感让战场和运动场上的同性伴侣战无不胜

在“爱者——被爱者”行为规范的强化下,这种由“最尊贵的精神之爱”点燃的爱慕火焰,所激发出来的勇气、力量和荣耀感,成为同性伴侣在战场上、运动场上所向披靡的制胜法宝。正如柏拉图在《会饮篇》中精妙道出了原委:“让一个城邦或者一支军队完全由相爱的人组成,就会治理得再好不过,人人都会相互争着避免做丑恶的事,努力做光荣的事。……一个有爱情的人想要临阵脱逃,或者放下武器,都会害怕被他的情人看见。……有爱情的人也不会眼见自己情人陷入危险境地而不去营救,纵然是最怯懦的人也会受到爱神的鼓舞,变得像真正的男子汉那样英勇无畏。”[7]9

由于裸体竞技的风靡,体育场、体育馆等公共空间的盛行,共同裸身锻炼的经历,直接导致了成年男子对躯体健美、精力充沛的摔跤手和拳击手的渴慕,而运动少年也对成年哲人的睿智和高尚德行钦佩有加。从而,在“天间之爱”笼罩的竞技场上,少年血脉贲张、奋力拼搏、荣誉感爆发,为实现爱情理想所向披靡。从实证方面来看,古希腊竞技场的遗址不仅供奉着赫尔墨斯的雕像,还供奉着小爱神厄洛斯,作为同性恋文化与竞技运动千丝万缕联系的历史存证。

三、精英女同性恋运动员的选择:“出柜”还是“蒙混”?

“出柜”指男女同性恋、双性恋和变性人用于揭示自身性取向或性别身份的过程。西方用“走出橱柜”来形象地比喻同性恋者公开身份。“蒙混”指男女同性恋、双性恋和变性人决定不公开其性取向或性别身份。一些男女同性恋、双性恋和变性人发现公开其同性恋倾向或性别身份不如隐藏起来更自在,因此,他/她们继续表现出异性恋取向和性别身份,以便与其出生性别和相关的文化思想保持一致。

柜子,是同性恋文化中的一种隐喻。它暗示了同性恋人群的生活、心理和社会交往环境,如同身陷橱柜一般。在橱柜内的同质文化空间中,他(她)们自认为是安全无虞的。走出橱柜后,由性取向带来的分野形成了异质文化空间,会产生恐惧、厌烦和不自在。这种进入异质文化空间带来的不适,来自于违反了主旋律的和谐,正如Pronger谈到,“很多我所采访过的男同性恋运动员承认,他们参加集体运动项目时非常不自在……通常情况下,传统的男性特质是一种很重要的潜台词,否则你就不是主旋律。”[8]对于精英女同性恋运动员来说,她们从事的职业极富男性特质,是一群闯入了男性领地的入侵者。

(一)选择之一:不敢出柜

综观诸多同性恋运动员的生命故事,可以得知他/她们保持低调的重要原因,在于有一柄高悬于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时刻警醒自己一朝身披国家队战袍,便身为国有,为国出征。他/她们害怕“出柜”行为致使赞助商改变决策、有损国家形象、疏离球迷群体,引发众生无端猜测。

在20世纪中后期,体坛中的女同性恋运动员通常采用“蒙混”的低调策略,但仍不妨碍她们成为伟大的女运动员。这个时期的同性恋运动员多出自个人项目,其中以网球运动员居多,如贝比、迪德里克森·扎哈瑞斯、比莉·珍·金和玛蒂娜·纳芙拉蒂诺娃等。1943年,生于加利福尼亚州的比莉原名比莉·珍·墨菲特,美国女子网球协会和《女子体育》便是在她倡导和直接参与之下创建的。比莉在41岁退役时共斩获13个美网冠军和20个温网冠军。她用傲人的运动成绩让女性运动员看见了与自己的努力相匹配的酬劳,也赢得了前所未有的尊重。从1973开始便为女性运动员争取和男性相同的比赛奖金,终于在2007年法网公开赛实现夙愿。可惜,她并未具备在运动生涯中“出柜”的勇气。退役后,由于和女友分手闹上法庭,不得不对自己的“双性恋”表示懊悔。直至55岁的暮年之境,比莉才坦诚女同性恋身份。她在悉尼奥运会上成为美国女子网球队教头,也为自己赢得了一个头衔——首位执教奥运队伍的出柜女同性恋教练。

金和纳芙拉蒂诺娃都因为亮明“正身”而蒙受了经济损失。广告商在比莉“出柜”后,迅速解除了与其签订的广告代言合同,理由是同性恋倾向有损她的公众形象。落魄之时的一代网球女王在广告代言方面不仅比不上一般男子选手,也比不上那些更具“女人味”的女运动员。欧美学界有“为了梦想不敢出柜”的说法,也印证了体育界普遍的“退役即出柜”现象——如美国马术运动员罗伯特·多夫尔、跳水奥运会四冠王洛加尼斯和NBA中锋约翰·阿米奇。

(二)选择之二:为权利出柜

敢于在大众面前公开身份的精英女同性恋运动员需要无与伦比的勇气。1963年,马丁·路·德金的《我有一个梦》传为千古名篇,30年后其后裔杰西·L·杰克逊在1993年的华盛顿同志权益大游行中为公民权鼓噪呐喊:“让世界不再有对同性恋的憎恶,让我们尊重人民、保护人民。”在此期间,美国女子网球选手纳芙拉蒂诺娃和另一位奥运网球冠军琪琪·费尔南德兹一起高调登台,“我们游行所争取的最重要的平等权利只是能让我们走出寓所,让我们走出来,打破所有的谣言。让我们面对公众,直面所有人,仅此而已。”[9]62-63为其他心有顾虑的女同性恋运动员鼓舞力量,出柜之路也愈发宽阔。此后,同性恋运动员在不同场合大胆现身,例如奥运史上的首个男女同性恋访客中心诞生于亚特兰大奥运会期间,日访问量就突破了千人大关。

女同性恋出柜后的生存状态在逐步得到社会接纳、理解与支持后,显然得到了明显改善。1999年1月的澳网,两获大满贯的法国女网骁将毛瑞斯莫公开其女同身份,不仅得到了媒体声援,其对手“恐同”言论遭到公开谴责。著名高尔夫球选手罗西·琼斯赢得过十余次全美冠军和超过七百万美元的奖金,2004年出柜时迎接她的是支援而非嘲讽,还获得了专事同志旅游业务的奥莉维亚旅游公司的代言合同。在某些女子国家队的教练员中也存在“拉拉”(女同性恋伴侣),最著名的是2012年伦敦奥运会上美国女子足球主教练皮娅·桑德哈吉和英国女足教练霍普·鲍威尔。

(三)从“蒙混”到“出柜”:精英体育界性政治

从“蒙混”到“出柜”的道路很长,其中来自心理、社会各方面因素都可能促使精英女运动员公开出柜,其间莫过于有两种主要解释:一是女性主义的政治诉求,二是生活方式的纯粹展现。

同性恋身份显然不影响女运动员们争金夺银,反而会促使其更强烈的政治诉求。来自Outsports的数据显示,拉皮诺埃在伦敦奥运会前公开宣布自己是一名女同性恋者,她坦承已与澳洲女足运动员萨拉·沃尔什交往一年多。她接受采访时说:“在体育界有很多同性恋者,为了让她们都得到尊重,我觉得向大家公开我的同性恋身份是我的使命”,“我认为总体来说,体育圈弥散着同性恋恐惧症。我得让他们知道,我这样的‘家伙’通过用踢足球来为美国效力。”[10]梅根这种强烈的政治权利表达,反映了女性主义性政治中的特例——女同性恋女性主义,处于反性派女性主义和性自由派女性主义之间的特殊政治群体。对女性主义和女同性恋倾向的结合的最佳表述是阿特金森的名言,即“女性主义是理论,女同性恋是实践”。出柜对于很多精英女运动员来说,更像是一种女性主义的实践和政治表达。

甚至,赛会组织者用更为指向性明显的行动实践了女同性恋的政治权利。骄傲体育馆的创始人路易斯·恩格费尔德,用在体育馆周围沙土里插进小旗的方式彰显场馆的开放性,以此表明“同性恋和竞争力之间并非不兼容”。[11]骄傲馆陈设着同性恋运动员的照片合集,布雷克·司盖尔洛普(2010,新西兰男子速滑队)在观赏后备受激励,从而做了出柜的决定。但他仍是公开出柜里的少数派。

另一方面,很多女同性恋者并不把自己的性倾向看作是有意识的政治选择,而仅仅视之为一种倾向或生活方式。法国哲学家福柯在正式或非正式场合多次表达过“同性恋”是一个不完备的范畴,“我们也许可以说有一种‘同性恋样式’,或至少可以说有一种正在进行的努力,要重新创造某种存在的风格、某种存在的形式、某种生活的艺术,它也许可以称作‘Gay’。”[12]125“终有一天,‘你是同性恋吗?’这个问题,将显得如同‘你是个独身吗?’这个问题一样自然。”当下社会大多数人都能平静地接受,独身是人们出于自愿选择的一种非婚生活方式。同理推及对同性恋的认知,社会评价的发展趋向会接近于——人们不再关心一个人倾慕对象是同性还是异性。

精英女运动员公开自己是同性恋,仅仅只是遵循自己生活方式的表现。当纳芙拉蒂诺娃接受《女性家庭月刊》采访时说:“别人总说我们是在争取更多的权利,其实事实并非如此。我们只是在争取我们应该得到的、别人都享有且受宪法保护的权利,以及不会因我们是同性恋而被解雇或诋毁的权利。”“性倾向只是个人的生活的隐私,一个可以不愿被公开,但也不必歪曲的部分。”[9]所以,公开或不公开自己的性向,只是其个人生活方式的选择。

四、精英女同性恋运动员的未来生存空间:正视还是忽视?

(一)反对体育运动中一切形式(包括性取向)的歧视

在中国,体育议题被置于种族、宗教、政治、性别的分析框架,已经对体育议题进行了深入的剖析。但是,对性倾向问题的关切刚刚被体育学者触及,遂出现对同性恋现象及其衍生文化的探究。各国政府、政府间组织、体育国际组织都将平等和反歧视作为必备要素编织进体育发展的梦想和行动准则。作为奥林匹克运动最高准则的《奥林匹克宪章》庄重宣告:“以种族、宗教、政治、性别或其他理由,对某个国家或个人的任何形式的歧视,都与奥林匹克成员的身份不相容。”[14]所以,让女同性恋运动员真正无所顾忌地享有更广阔的生存空间,应该通过不断的争取将非主流性取向产生的歧视摒除在体育运动的大门之外。

(二)影响日益扩大的世界同性恋运动会

从1982年旧金山第一届Gay Olympics(同性恋奥林匹克运动会),到Gay Games(同性恋运动会),再到World Outgames(世界同性恋运动会),迄今为止已举办了10届世界性的同性恋运动会。世界同性恋运动会以四年为一周期,建立了促进LGBT等少数族裔之间沟通与交流的平台,并呼吁政府和社会关注同性恋群体的平等权利。1994年第四届纽约“团结”Gay Games的参与人数竟超过了巴塞罗那奥运会,对纽约市贡献了近4亿美元的产值。世界同性恋运动会联盟(FGG)也在赛会名称的不断更迭中声名鹊起。中国同性恋支持者第一次自发组团参加了2010年哥本哈根世界同性恋运动会,我国选手李赞东和马来西亚华人SeanLee搭档获得了沙滩排球冠军,可称为中国体育史上又一个“金牌零的突破”。

五、结语

精英女同性恋运动员用她们在世界顶级运动赛会上摘金夺银的事实告诉世人:竞技表现无关性倾向,社会舆论会应当对运动员身份做出恰当评议,并尊重这一群“酷儿”的任何选择。本文提出精英女运动员性别多元化论题,试图向惯用的严格分类挑战,向万物两分的思维方法提供多元解决方案。在体育运动领域,也要尽量破除“两分监狱”,争取改变性倾向问题上一切作二元对立的思维方法,把同性恋与异性恋、男性与女性的两分结构推翻,建造一个包含一系列间色的谱系。

[1]NikBoersma.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 Issues Statement Condemning LGBT‘Conversion’Therapies[EB/OL].http://www.lgbt-education.info/en/news/global_news/news?id=572.

[2]Plutarch,75 A.C.E.,Pelopidas[EB/OL].http://classics.mit.edu/Plutarch/pelopida.html.

[3]The Global Divide on Homosexuality:Greater Acceptance in More Secular and Affluent Countries[EB/OL].http://www.pewglobal. org/2013/06/04/the-global-divide-on-homosexuality/.

[4]Robert Flaceliere.Love in Ancient Greece[M].New York:Greenwood Press,1973.

[5]黄洋.从同性恋透视古希腊社会:一项历史学的分析[J].世界历史,1998,(5).

[6]Aristotle.Politics[M].New York:Dover Publications,2000.

[7]柏拉图.会饮篇[M].王太庆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4.

[8]Pronger,Brian.The Arena of Masculinity:Sports,Homosexuality,and the Meaning of Sex[A].J.McKay,M.Messner,and D.Sabo. Homosexuality and Sport:Who’s Winning?in Masculinities and Sport[C].London:Sage,2000.

[9](美)艾德丽安娜布鲁.生命轮回——玛蒂娜·纳芙拉蒂诺娃传记(八)性政治[J].刘新伟编译.网球天地,2000,(9).

[10]美国女足明星奥运冠军梅根拉皮诺埃女同身份出柜[EB/OL].http://outsports.com/jocktalkblog/2012/05/07/u-s-womens-soccerstar-and-olympian-megan-rapinoe-appears-to-come-out-as-lesbian/.

[11]新浪体育.《时代》杂志:为何同性恋奥运选手很低调[EB/OL].http://2012.sina.com.cn/hx/other/2012-08-10/182153498.shtml.

[12]李银河.性的问题:福柯与性[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03.

[13]IOC.Olympic Charter(In Force As From 1 September 2004)[EB/OL].https://stillmed.olympic.org/Documents/olympic_charter_en.pdf.

责任编辑:杨春

The Subsistence of Elite Lesbian Sportswomen——Enlightenment of Thebes Crusader Phenomenon in Athletics

YANGYuhua,WANGLancang

Sexual orientation among elite female athletes has long been an historic issue.Once,it was utilized by the media to attract attention.The fact that 23 homosexual athletes‘came out’at the 2012 London Olympic Games (outnumbering the total in 2004 and 2008),was so appalling it couldn’t be ignored.Subsequent case studies focused on personal information,performance,and life experience among lesbian sportswomen.The preliminary conclusion was drawn that elite lesbian sportswomen surpass elite gay sportsmen,and that events-oriented and geographical distribution exists in the lesbian sportswomen population.Meanwhile,historical analysis oflesbian relationships reveal that it is a conscious and real choice among elite sportswomen.Thus,primitive thinking on the subject should be avoided.The dichotomyofhomosexualityand heterosexuality,male and female,should be reconstructed.

sportswomen;homoerotismculture;elite;sexual orientation;Thebes Crusader

10.13277/j.cnki.jcwu.2016.04.016

2016-05-06

G804.26

A

1007-3698(2016)04-0105-06

阳煜华,女,北京化工大学文法学院社会体育系讲师,教育学博士,主要研究方向为女性体育和奥林匹克运动;王澜沧,男,北京化工大学文法学院社会体育系讲师,主要研究方向为体育人文社会学。100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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