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计资本对流动人口二孩生育意愿的影响分析——“单独二孩”政策向“全面二孩”政策转型视角

任义科 郭玮奇 赵谚慧

生计资本对流动人口二孩生育意愿的影响分析
——“单独二孩”政策向“全面二孩”政策转型视角

任义科 郭玮奇 赵谚慧

生育政策从“单独二孩”向“全面二孩”转型，顺应了抑制人口老龄化和促进经济发展的客观要求。根据2014年全国流动人口监测数据和2016年流动人口的深度访谈资料，分析了生育政策转型背景下，流动人口的生计资本对其二孩生育意愿的影响。结果发现，无论在“单独二孩”政策还是“全面二孩”政策下，金融资本和人力资本存量有助于促进二孩生育意愿；在物质资本方面，拥有住房反而弱化二孩生育意愿。因此，除了对生育政策进行调整之外，提升流动人口的生计能力，降低住房压力,是改善流动人口生育意愿的有效途径。

计划生育政策转型；流动人口；生计资本；二孩生育意愿

一、研究背景

30多年以来，“一孩化”政策迅速控制我国人口增长的同时，也将人口再生产带入一个新阶段。[1]为了避免严重的人口结构问题出现，根据社会新经济形态重新调整生育政策已迫在眉睫。2013年十八届三中全会明确提出“单独二孩”政策，有助于缓解目前人口问题带来的压力。[2]但事实证明，该政策的实施并没有达到预期目标，甚至对总人口的影响甚微。[3]同时，由于长期“独生子女”生育政策威胁着中国人口系统的生态平衡[4]，使中国面临着人口红利消退与低生育率并存、人口老龄化程度加深、性别比失衡等问题，严重影响了中国经济的发展。因此，专家呼吁立即放开全面二孩政策。[5][6]直到2015年10月29日，十八届五中全会“全面二孩”政策的提出，标志着人口计生政策的再一次重大调整，也表明中国生育政策进入到历史性的新阶段。[7]

长期的计划生育政策极大地影响了国人的生育意愿。[8]尽管普遍执行的是“一孩”或“一孩半”政策，但有学者指出，“二孩”政策相对于“一孩半”政策更接近群众的意愿，更能被群众所接受。[9]育龄妇女的理想子女数大多是两个孩子，生育意愿之间的差距也大多是在生一孩还是生两孩之间徘徊，并且性别偏好对实际生育行为有很大影响。[10]过渡性的“单独二孩”政策发挥着向“全面二孩”政策接续的“错峰”作用。[11]然而，据统计，2015年出生人口总数为1655万人，比2014年减少了32万人。出生人口不升反降，说明“单独二孩”政策确实已遇冷，应该高度警惕。[12]

对流动人口而言，杨菊华认为，低于更替水平的生育意愿已成为一种“新常态”，政策调整起不到实质性作用。[13]流动人口大多是青壮年，多处于生育旺盛期，育龄妇女比例上升，家庭化趋势增强[14]，由于不具备城市户籍，流动人口无法享有与城市居民同等待遇的公共服务，无论是在住房还是在收入方面，相比较于城市公民，其生计方面具有一定的脆弱性。已有生育意愿的相关研究主要从夫妻独生属性、一孩性别[13]以及理想子女数[10]来分析，很少有从生计角度研究流动人口的生育意愿。那么，流动人口的生计状况究竟如何影响其生育意愿？为了回答这一问题，本文拟在“单独二孩”到“全面二孩”政策转型背景下，研究生计资本与流动人口生育意愿之间的联系。在此基础上，提出引导和促进流动人口生育意愿的可能对策。

二、资料来源与研究方法

1.资料来源

本文数据来源于国家卫生和计划生育委员会组织实施的“2014年全国流动人口监测数据”和2016年对不同行业、不同生活背景的流动人口进行的深入访谈。监测数据收集了有关流动人口基本情况、就业与收入支出、基本公共卫生和医疗服务、婚育与计划生育服务等信息，总样本数为200938。由于研究的是流动人口的二孩生育意愿，因此样本筛选依据以下三个条件：（1）流动人口年龄限制在15—44周岁；（2）婚姻状态为初婚和再婚；（3）目前只有一个孩子。最终得到68413个有效样本。访谈资料来源于“全面二孩”政策实施后对20名流动人口进行的深度访谈。为了尽可能地使访谈内容具有代表性，访谈对象选取兼顾了不同行业，以及不同户籍地、年龄段、受教育程度、一孩性别等因素。

2.研究方法

研究分为“单独二孩”和“全面二孩”两个时期。针对“单独二孩”政策时期，采用定量分析。本文研究对象是流动人口的二孩生育意愿，因此将问卷中流动人口“是否打算再生育一个孩子”变量作为衡量生育意愿的指标。由于设定的回答为“否”、“没想好”、“是”，可依据语气的强度进行排序，因此采用Ordinal Logit模型进行回归分析。自变量的选取，主要纳入分析的生计资本是人力资本、金融资本和物质资本。人力资本以受教育程度测量，金融资本以月收入测量，物质资本以住房性质来测量。将一孩性别、被访者性别、年龄、民族、户籍地、流动时间、流动范围、工作单位性质等作为控制变量。除此之外，对于政策因素，对“是否知道‘单独二孩’政策”进行两种处理：一是将其作为控制变量，目的是考察政策认知对于二孩生育意愿是否有影响；二是依据该变量将全样本分为两个样本，知道“单独二孩”政策和不知道“单独二孩”政策，目的是比较不同政策认知状况下，生计资本对流动人口二孩生育意愿的影响。

针对“全面二孩”政策，采用定性分析方法。由于“全面二孩”政策自2016年1月1日起施行，目前尚没有调查数据可供分析，可行的办法是对流动人口进行深度访谈。通过比较与综合分析访谈资料，从个性中抽象出共性特点。这种方法为预测和分析流动人口二孩生育意愿提供了较好的指导和借鉴。

三、生育意愿现状

在“单独二孩”政策出台之前，育龄人群的意愿生育水平已在更替水平以下。[15]“单独二孩”政策实施后，全部育龄人群的二孩终身生育意愿稳定在55%左右。单独夫妇生育意愿更低，明确打算生育二孩的不到三成。[7]分析流动人口监测数据发现，“单独二孩”政策对生育意愿有较明显影响，见表1。总体而言，无论是否知道“单独二孩”政策，明确有二孩生育意愿者平均不到15%，近半数流动人口不想生二孩，还有三成半左右表示没想好。从一孩性别来看，有一女儿比有一儿子的二孩生育意愿更强，说明男孩偏好对生育二孩意愿具有促进作用。如果结合夫妇独生属性来看“有一女儿”与“有一儿子”的二孩生育比例之差，知道“单独二孩”政策的“单独”和“双独”的分别为6.5%和10.7%，不知道“单独二孩”政策的为13.8%和12.5%，而“双非”的则分别为13.4%和9.3%。说明符合政策条件与不符合政策条件的流动人口是否知道“单独二孩”政策结果完全相反。

“全面二孩”政策放开后，在对流动人口进行访谈中发现，50%的人表示愿意生二胎，其中单独夫妻占15%，双独夫妻占10%，双非夫妻占25%，见表2。在一定意义上，说明政策调整是有效的。从一孩性别来看，一孩为男孩和一孩为女孩愿意生二孩的各占一半，单独夫妻中一孩性别为女孩的更愿意生育二孩，双独夫妻中一孩性别为男孩的更愿意生育二孩，而双非夫妻中一孩性别对二孩生育意愿的比例没有影响。在访谈过程中，我们也得知，一孩为女孩的部分被访者想生一个儿子，有被访者认为生男生女都一样，例如，做金融专员的ML说道：“准备就这两年再生一个孩子，之所以想生二胎，主要是两个孩子是个伴，可以相互照顾。”个别受访者认为，一孩性别是影响二孩生育意愿的主要原因。例如，来自HN省XY市的WXQ说：“第一个本来就是男孩，我就害怕二胎生下来是个儿子。如果谁能保证我生个女儿的话，我现在立马就去要。”说明流动人口男孩偏好的思想在逐渐弱化，尤其是80后和90后。

表1 “单独二孩”政策下生育意愿现状

四、“单独二孩”政策下生计资本对二孩生育意愿的影响

“单独二孩”政策下流动人口生育意愿影响因素分析结果如表3所示。模型一全样本模型结果显示，知道“单独二孩”政策变量不显著，表明了解“二孩”政策并没有显著影响流动人口的生育意愿。这一点与表1的结果不太一致，原因是表1中只考虑了一孩性别，当控制了其他变量之后，表3给出的结果才是真实的结果。模型二（知道“单独二孩”政策）和模型三（不知道“单独二孩”政策）进一步分析生计资本对流动人口生育意愿的影响。模型二的结果显示，随着月收入的增加，二孩生育意愿显著提高（p＜0.1）。与非正规住房相比，政府提供公租房和已购买住房者更不愿意生育二孩，而单位提供免费住房者的二孩生育意愿更强烈。受教育程度越低，越不愿意生育二孩。模型三的结果表明，除了已购买房屋者与非正规住房者相比更不愿意生育二孩之外，其余生计资本均无显著影响。以上结果表明，金融资本、物质资本和人力资本对流动人口生育意愿影响显著。

表2 “全面二孩”政策下二孩生育意愿现状

除了生计资本的影响之外，控制变量影响显著的有一孩性别、流动人口性别、年龄、民族、户籍地、流动时间、流动距离和单位性质等。具体表现在，一孩为男孩比一孩为女孩更不愿意生育二孩。男性比女性生育二孩的意愿更为强烈。与40—44岁的流动人口相比，15—29岁/30—34岁和35—39岁三个年龄段生育二孩的意愿更强烈。但随着年龄增长，强度呈递减趋势。与少数民族相比，汉族更不愿意生育二孩。对于户籍地而言，来自中部比西部地区的人更不愿意生育二孩。流动时间越长，二孩生育意愿越弱。与市内跨县流动相比，跨省流动者的二孩生育意愿更强，省内跨市流动者更不愿意生育二孩。从业于机关事业单位、国有及国有控股企业、集体企业者比其他单位及无单位者的二孩生育意愿更弱。

表3 生计资本对二孩生育意愿影响的Ordinal Logit回归分析结果

五、“全面二孩”政策下生计资本对二孩生育意愿的影响

在“全面二孩”政策下，通过对流动人口访谈资料分析发现，二孩生育意愿主要受金融资本、物质资本、人力资本的影响。这三种资本存量越高，生计能力越强，二孩生育意愿就越强；相比之下，社会资本对二孩生育意愿的影响较小。

在金融资本中，个人月收入水平越高，二孩生育的意愿就越强，反之就越弱。来自SX省HT县的YNN说：“我不想生二胎，一个孩子就够了，两个压力太大，要是有条件，收入提高，还是想要生二胎。”这些观点同样来自SX省的GQ：“等孩子慢慢长大，上学、成家、立业，一个孩子花100万，两个就是200万，这样想想我就不敢生了。”还有LL市的WY也说：“我目前的收入是3500元左右，这些收入供一个孩子上学啊、生活啊等都可以有一个比较优越的环境，如果是两个孩子的话，可能就无法达到现有的生活水平了。”表明近年来经济形势的低迷，工资收入水平低且不稳定性，孩子养育成本的增大，成家时的嫁娶费用高等因素都弱化了人们的二孩生育意愿。

物质资本对二孩生育意愿既有正向影响，又有负向影响。一部分人认为，拥有住房是生育二孩的前提条件。如果是租房住连自己的生存都无法保障，更不能给孩子创造优越的生活环境，买房后的稳定感更能增强其生育二胎意愿。例如，来自LF市的ML说道：“主要是我已经在LF市买房了，基本都稳定了，所以想生，如果我在这里是租的房子，可能生二胎的想法就没这么强烈了。”但是，也有一部分人表示，买房后不愿意生育二孩，因为有些受访者是贷款买房，买完房子后每个月还要还4000元左右的贷款，再加上平时的生活成本，根本无力去抚养第二个孩子。也有些被访者表示买完房子后多年的积蓄都花光了，不愿意再生育二孩。就像SX省的YNN说的：“现在是刚刚买下房子，但是贷款买房，买完房子积蓄也花得差不多了，再生第二胎可能养不起。”

在人力资本中，受教育程度越高者，其生育二孩意愿的可能性越大。我们发现，受教育程度与收入水平息息相关，受教育程度越高的被访者收入水平相对较高，因此，受教育程度对二孩生育意愿的作用与金融资本的影响是一致的。受教育程度较高者认为，两个孩子可以相互照顾，减少孩子的孤独感，他们不仅仅注重生育二孩数量，而且更注重生育质量，注重孩子性格的培养教育，更多关注孩子的情感需求。

在社会资本方面，来自XF县的CZ说：“同事生一个的多，同学家或者是村里生两个的多。不过，生不生二胎，主要还是看自己的能力，有没有时间、精力的问题，即便是政策放开，也是要有条件才生。”可见，是否生育二孩需要从家庭的现实条件来考虑。尽管父母及其他长辈有“男孩偏好”或者“儿女双全”的传统生育观念，甚至有父母承诺在生下孩子后可以帮忙带孩子，并给予经济支持，但是被访者仍然坚持不会再生。当然也有一部分人认为，会受到父母、其他长辈、亲友同事的影响，因为单位同事基本上都是生育一孩，所以被访者不生育二孩更多的是出于从众心理。就像来自LL的WY说的：“父母倒是也没强迫说希望有几个孩子，但是我觉得他们可能会想要两个，害怕独生子女以后赡养老人的压力大，没人相互帮助、相互扶持，他们的这些期望可能会对我的生育意愿产生一定的影响，包括其他长辈家里有两个孩子的，也会受到一些影响。但是周围的老乡同事朋友普遍都是一个，这种环境挺影响我的。因为我觉得都在一个单位，收入都差不多，考虑的因素也都相似。”也有个别被访者表示，愿意接受父母意见，但迫于生存压力，并不准备马上生育，而是等到经济状况好转，一孩照顾压力减轻时再考虑生育二孩。

对于土地这一自然资本，所有被访者都认为不会增加额外的经济收入，对目前的生活基本没有影响，更不会对二孩生育意愿有直接或间接的联系。

六、结论与建议

无论是在“单独二孩”政策还是“全面二孩”政策下，生计资本都对流动人口的二孩生育意愿有着重要影响。具体表现在金融资本和人力资本越多，二孩生育意愿越强。对于物质资本，“单独二孩”政策下，政府提供公租房和自购房会显著弱化二孩生育意愿。而在“全面二孩”政策下，自购房的影响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被访者认为稳定住房是生育二孩的基础；但另一方面，又认为购买住房会增加经济压力而无力生育二孩，处于矛盾之中。访谈结果还发现，社会资本对二孩生育意愿的正面作用较小，自然资本则没有影响。以上发现对于促进和引导流动人口二孩生育意愿具有较强的借鉴意义。

第一，提高流动人口的收入。一方面，政府应以结构性改革为契机，优化产业结构，降低企业成本，增强企业生机与活力，为提高流动人口的收入提供可靠的保障；另一方面，要增加流动人口在教育、医疗等社会公共服务方面的补助，对其生育二孩进行奖励和补贴，减少抚养孩子的压力。尽快停止征收社会抚养费，减轻流动人口的生活负担。除此之外，流动人口自身也要不断提高工作积极性，优化人职匹配，提高经济收入。

第二，减轻流动人口的住房压力。国家应采取措施，避免房价持续上涨，拉近房价和收入的距离。推进以人为本的城镇化，使流动人口买得起房，满足基本的物质需求，进而增强其二孩生育意愿。例如，推出保障性住房，或针对长期在流入地居住的流动人口提供相应的优惠政策。

第三，提升流动人口的素养。政府应加强对流动人口的再教育和职业培训，以提高他们的人力资本。改善农村或偏远地区的教学条件，提高教育质量，解决潜在的农村流动人口的基本受教育问题。企业要充分发挥其主体作用，培养专业技术人才，提升流动人口的创造能力，营造良好的就业环境。同时，流动人口要主动学习工作所需技能，提高自身业务素质，尽快提升生计能力，适时转变生育观念，积极响应“全面二孩”政策。

[1]周丽萍.关注生育政策与人口结构的联动效应[J].市场与人口分析,2006,（1）.

[2]杨云彦,向华丽,黄瑞芹.“单独二孩”政策的人口红利效应分析——以湖北省为例[J].中南财经政法大学学报,2014,（5）.

[3]魏益华,迟明.人口新常态下中国人口生育政策调整研究[J].人口学刊,2015,（2）.

[4]张会杰.中国现阶段不能放松计划生育政策吗？——与黄少安和孙涛先生商榷[J].学术月刊,201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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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张艳玲

Effects of Capital on Migrant People’s Willingness to Give Birth to Second Child:Single Permitted Two-child Policy to Universal Two-child Policy

RENYike，GUOWeiqi and ZHAOYanhui

This paper analyzes the effects of migrant livelihood capital on having a second child.The results indicate that,whether in single permitted or universal two-child policy,financial and human capital helps in making a decision.In terms of physical capital,however,owning a house weakens willingness to birth a second kid.Therefore, in addition to policy adjustment,improving the livelihoods of migrants,and reducing the pressures of house-owning are effective ways topromote a willingness togive birth.

familyplanningpolicytransformation；floatingpopulation；livelihood capitals；second birth willingness

10.13277/j.cnki.jcwu.2016.04.008

2016-05-18

C913.68

A

1007-3698（2016）04-0045-06

任义科，男，山西师范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副教授，管理学博士，主要研究方向为人口与可持续发展；郭玮奇，女，山西师范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2014级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社会性别；赵谚慧，女，山西师范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2014级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弱势群体生存与发展。041004

本文系国家社会科学基金一般项目“社会性别视角下农村流动人口生存与发展的影响机制与对策研究”（项目编号：13BRK016），以及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有序推进农民工市民化的问题与对策：基于可持续生计与公共服务均等化的研究”（项目编号：13&ZD044）阶段性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