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为民
论京剧传抄本 《赵五娘》对 《琵琶记》的改编∗
俞为民
京剧传抄本 《赵五娘》对 《琵琶记》的改编,强化了原本中 “三逼”与 “三不从”的矛盾冲突,不仅更加突出了 “逼试”与 “辞试不从”的矛盾冲突,而且弥补了原本对 “逼婚”与 “辞婚不从”、“逼官”与 “辞官不从”这两组矛盾冲突描写的不足;同时,通过场次的调整与增加情节,来提升赵五娘在剧中的地位,成为剧作的主角;另外,还根据舞台演出的需要,对原作的结构等作了改编。
京剧;《赵五娘》;《琵琶记》;改编
《琵琶记》也是京剧传统的经典剧目之一。京剧的 《琵琶记》有多种改编本,现在流存的主要有两种,一种是民间艺人的传抄本,剧名 《赵五娘》,全本共三十场;另一种是著名京剧演员周信芳在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根据原本与前代艺人的演出本改编的演出本,剧名也作 《赵五娘》,全本共二十一场。其中民间艺人的传抄本的渊源较早,现收录在由北京市戏曲编导委员会编辑、北京出版社1959年出版的 《京剧汇编》第七十七集中。与其他地方戏中的 《琵琶记》改编本相比,京剧传抄本 《赵五娘》(以下简称京剧传抄本)对原本的改编不仅具有京剧剧种的特色,而且在故事情节、人物形象、艺术形式上也作了较大的改动。以下即对其作一论述。
在原本 《琵琶记》中,“三不从”即 “辞试不从”、“辞婚不从”、“辞官不从”是贯穿全剧的主要矛盾冲突,蔡伯喈为父亲所逼,辞试不从,只得离家赴京应试。状元及第后,牛丞相硬逼蔡伯喈入赘为婿,伯喈力辞不从,又欲辞官回家,奉养父母,但皇帝不从。这就使得他羁留京城,不得回家。而蔡家自蔡伯喈走后,家乡连遭荒年,缺衣少食,父母饥饿疾病交加,相继去世,“三不从”造成了蔡家的悲剧。
京剧传抄本则对原本所设置的 “三不从”的矛盾冲突作了进一步的描写。一是加强了对 “三不从”中的 “辞婚不从”与 “辞官不从”的描写,在原本中,虽将蔡家的悲剧归咎于 “三不从”,但在 “三不从”中,作者重点写的是 “辞试不从”,如蔡伯喈本来也是想 “甘守清贫,力行孝道”的,但在父亲的逼迫和张广才的力劝下,自己辞试不从,不得不告别年老的父母,离开新婚才两月的妻子,赴京应试,而后来的 “辞婚不从”、 “辞官不从”都是由 “辞试不从”引起的,因此,原本对“辞婚不从”、“辞官不从”的描写十分简略。而在京剧传抄本的三十场戏中,自第七场至第九场共七场戏,都是围绕着牛丞相的 “逼婚”和蔡伯喈的“辞婚不从”、皇帝的 “逼官”和蔡伯喈的 “辞官不从”展开矛盾冲突,占了全剧近三分之一的篇幅。
蔡伯喈的 “辞婚不从”、被逼入赘相府与 “辞官不从”,被逼入朝为官,这是 《琵琶记》剧情发展的转折点,也是造成蔡家悲剧的根源,如清代戏曲家李渔曾指出,蔡伯喈 “重婚牛府”是 《琵琶记》的 “主脑”,曰:
一部 《琵琶》,止为蔡伯喈一人,而蔡伯喈一人又止为 “重婚牛府”一事,其余枝节皆从此一事而生。二亲之遭凶,五娘之尽孝,拐儿之骗钱匿书,张大公之疏财仗义,皆由于此。是 “重婚牛府”四字,即作 《琵琶记》之主脑也。[1]240
原本敷演牛相招婿的情节,虽也用了 《奉旨招婿》、 《官媒议婚》、 《激怒当朝》、 《再报佳期》、《强就鸾凤》等五出戏的篇幅,但情节简略,对蔡伯喈的 “逼婚”并不激烈,矛盾冲突不尖锐,牛相与蔡伯喈之间没有发生直接的冲突,牛相的 “逼婚”是通过官媒来实现的。牛相奉旨招婿,即召来官媒,去状元府说亲;官媒来到状元府说亲,遭到蔡伯喈的推辞,并表示要辞婚、辞官;官媒回到相府,回覆牛相,并从中挑拨,说蔡不肯入赘,还骂相公、骂小姐,为此激怒了牛相,奏知官里,不准他辞官。而皇帝也不出场,没有亲自对蔡伯喈 “逼官”。在 《强就鸾凤》出中,出目名中虽说是“强”,但并没有 “强”的情节描写,只是写牛府安排筵席,为蔡伯喈与牛小姐成亲。在这几出戏中,上场人物也只有牛相、牛小姐、官媒、院子等四人;而且这五出戏又不是前后相连,中间插入了《金闺愁配》、 《丹陛陈情》、 《义仓赈济》等三出戏,因此,原本虽也设置了六出戏来写牛相招婿的情节,但由于情节简略,矛盾冲突不激烈,故使得情节发展散漫不紧凑,如明代徐奋鹏曾指出:
如牛相招婿处,曰 《奉旨招婿》,曰 《官媒议婚》,曰 《激怒当朝》,曰 《金闺愁配》,元本于此,何其多事也!且其中词调,亦觉散赘,无甚雅致,裁而合之,不亦当乎?[2]
京剧传抄本则将这六场描写 “逼婚”和 “逼官”的戏前后相连,安排在一起集中演出。而在具体展开情节时,又分为几个层次来描写牛相的 “逼婚”,一步步地将 “逼婚”推向高潮。
第三场是 “逼婚”的序幕,即商议招婿。在这场戏里,为了突出 “逼婚”一方的力量,京剧传抄本增加了牛夫人这一人物,写首相牛旭东见新科状元蔡伯喈才貌双全,便与夫人商议,要将女儿许配与蔡,招赘蔡为婿。牛旭东与夫人商定后,便上朝面奏汉文帝,得到汉文帝的准奏。
第四场是实施 “逼婚”的第一步,即遣媒说亲,写牛相回到府中,告知夫人,万岁已准奏招状元为婿,于是唤来官媒,命其去状元府提亲。
第五场是 “逼婚”与 “辞婚”这一矛盾冲突的正式展开,写官媒来到状元府说亲,蔡伯喈以家已有妻室与父母在堂为由而拒绝不从。官媒则以牛相的权势与皇帝的旨意相威逼,曰:“状元老爷,我家太师乃是当朝首相;况且这门亲事又是当今万岁的旨意,恐怕您不能违抗。”[3]14而蔡伯喈还是不从,并表示:“若是如此,就说我不愿为官,明日上朝,辞归故里。”[3]14官媒回覆牛相,牛相听说蔡伯喈不从招赘,并要辞官回家。便决定明日上朝,奏明圣上,不准其辞官。
第六场是 “逼婚”与 “辞婚”这一矛盾冲突的发展,写牛相面奏皇帝,得到皇帝的恩准,不允蔡伯喈辞婚、辞官。
第七场、第八场和第九场接连三场戏,则是“逼婚”与 “辞婚”这一矛盾冲突的高潮与结局,写牛相恃权逼婚,遣执事、轿夫、喜娘等直接到状元府接取蔡伯喈,到相府成亲。
又如原本有关 “辞官不从”内容,只是在《丹陛陈情》出作了描写,场上只有蔡伯喈与小黄门两个人物,蔡伯喈辞官的奏章是通过小黄门转达皇帝,而皇帝的圣旨,又由小黄门转达。皇帝并没有当面 “逼官”。京剧传抄本则增加了汉文帝这一角色,让汉文帝上场,直接对蔡伯喈 “逼官”。如在第六场中,当牛相上朝面奏汉文帝,奏告蔡伯喈不允招赘。汉文帝即传旨宣蔡伯喈上殿,下旨道:“尽忠难以尽孝,封卿为议郎之职,赐婚牛桂英,在朝为官,不得擅离朝堂。”[3]14不许蔡伯喈辞婚、辞官。而牛相则有了汉文帝的准许,对蔡伯喈的逼婚便更为强烈,临下朝时得意地说:“哼,看你还如何推辞?不免回府对夫人言明,准备喜事便了。”[3]14
二是增强了对 “辞试不从”的描写。京剧传抄本的第一场是原本 《高堂称寿》和 《蔡公逼试》两出戏合并而成。全场戏也分为几个层次来描写“逼试”:
在原本中,只是在蔡伯喈的上场白中交代了朝廷开科取士和官府催试的事,并没有在场上展开这一情节,如云:“蔡邕本欲甘守淸贫,力行孝道,谁知朝廷黄榜招贤,郡中把我名字保申上司去了,一壁厢已有吏来辟,自家力以亲老为辞。这吏人虽则去,只怕明日又来,我只得力辞便了。”[4]13虽提到了 “有吏来辟”,但吏人并没有出场。而京剧传抄本将原本中作为暗场处理的情节,在场上作正面展开。在这场戏中,增加了书吏这一角色。正当蔡家称庆之时,张广才带着书吏,来到蔡家 “逼试”,如张广才在介绍书吏时云:“此位是本县书吏。今乃大比之年,他已将令郎名字开去,即日就要赴考,命令郎收拾行装,速去为是。”[3]4当蔡伯喈以父母年迈为由而辞试时,书吏相逼道:“啊,蔡先生,今科名字业巳开送上去,大料今已到京,如你不去,何人担得起这谎报呢?”[3]4
其次是张广才以劝相逼,对蔡伯喈说道:“今乃大比之年,若是不去赴考,又要等上三年,岂不耽误了青春?不可错过。”并承诺:“伯喈去后,你家若有什么欠缺,老汉自当送到。”[3]4⁃5
在书吏与张广才相逼之后,接着便是蔡父亲自相逼,对蔡伯喈说道:“此乃是正事,又承大公美意,敢不从命?”[3]4见蔡伯喈一再推辞,就认为他“莫非是贪恋新娶的妻子”而不肯前去赴试,即指责他不该为了 “贪恋新娶的妻子”而辞试。
最后是赵五娘的相逼,在原本的 《蔡公逼试》出,赵五娘并没有出场,京剧传抄本则让赵五娘上场,作为逼试阵营中的一员,她不顾新婚之恩爱,力劝丈夫以功名为重,上京应试,如对蔡伯喈说:“你只管放心前去,不要以家事为念。公婆在堂,自有妾身尽孝。还是求名为上。倘若此去高中,岂不荣宗耀祖?望相公思之。”[3]4⁃5
面对层层的催逼,蔡伯喈先是以父母年迈,不能远游为由辞试,后又以古训 “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为由相辞,但最终拗不过众人的相逼,只得收拾行装,上京应试。
由上可见,与原本相比,京剧传抄本中所描写的 “三逼”与 “三不从”的矛盾冲突更为强烈,不仅更加突出了 “逼试”与 “辞试不从”的矛盾冲突,而且弥补了原本对 “逼婚”与 “辞婚不从”、“逼官”与 “辞官不从”这两组矛盾冲突描写的不足,使得 “辞婚不从”、 “辞官不从”与“辞试不从”一样,共同造成了蔡家的悲剧。
京剧传抄本对原本的人物形象也作了改编,而对原本的人物形象改动最大的,就是提升了赵五娘在剧中的地位,剧也因此以 《赵五娘》为名。
一是为赵五娘增加了出场的场次。在原本中,虽然蔡伯喈与赵五娘两人一为生,一为旦,皆为全剧的主要角色,但蔡伯喈的戏份要多于赵五娘,在原本的四十二出戏中,蔡伯喈与赵五娘两人同时出场的共为九出,蔡单独出场的有十三出,赵单独出场只有九出。因此,蔡伯喈在全剧中的地位重于赵五娘,故清李渔认为:“一部 《琵琶》,止为蔡伯喈一人。”[1]240而京剧传抄本对蔡伯喈与赵五娘在剧中的地位作了调整,即将赵五娘作为全剧的主要角色来描写。在京剧传抄本的三十场戏中,蔡、赵两人同时出场的有五场,赵五娘单独出场的有九场,而蔡伯喈单独出场的为八场。从两人出场次数的变化中可见,在京剧传抄本中,赵五娘在剧中的地位超过了蔡伯喈,成为剧作描写的主要人物。
二是将描写赵五娘的场次相连在一起,集中加以描写,如第十场至第十五场,都是围绕赵五娘在蔡伯喈离家赴京应试后,独自一人承担起了奉养公婆的重任这一内容展开情节的,如第十场写陈留郡连遭荒旱,蔡父、蔡母因饥饿而争吵,赵五娘从中劝解,听说官仓赈济,便前去领粮;第十一场写官仓中的粮食被里正和社长合伙贪污了;第十二场写赵五娘前来领粮,粮官将里正贪污的粮米赔给了赵五娘;第十三场写里正抢走了赵五娘的粮食,赵五娘在吴四娘、周大妈帮助下,去大街乞讨;第十四场写张广才去蔡家送粮;第十五场写蔡母责怪赵五娘领粮迟回,并与蔡父发生争吵。再如将第十七场与第十八场前后相连,写赵五娘给公婆吃米饭是,而自己背着公婆,暗中吃糠充饥;又如第二十出、第二十一场、第二十二场,都是写蔡父、蔡母去世后,赵五娘剪发卖葬,以麻裙包土,为公婆堆坟,感动神灵,帮助赵五娘堆坟。通过将有关赵五娘的场次相连在一起,对赵五娘集中描写,突显了赵五娘的孝顺贤惠的性格特征,而其在剧中的地位也得以提升。
三是在具体描写中,为赵五娘增加了一些情节,以突出其孝顺贤惠的品行。如在第十场,当公婆二人吵闹扭打时,赵五娘为平息两人的争吵,跪在两人中间加以拦劝,劝道:“公婆不必动怒,你儿进京,许久未回,陈留郡遭此荒旱,才有此祸,连累二老忍饥受饿,皆媳妇一人之罪。还求公婆忍耐,媳妇就是求化,也要奉养公婆。若是实在无路可走,纵死也要死在一除啊!”[3]21听说县太爷要开仓放粮,她顾不得抛头露面,前去领粮。又如在第十三场,当领来的粮被里正抢去后,在原本中,赵五娘正要投井,被张大公拦住,将自己请到的官粮分给赵五娘。而在京剧本中,增加了赵五娘上街求化的情节,正当赵五娘投井时,被吴四娘、周大妈劝住,劝她上街求化。赵五娘想到:“我只顾一死,公婆在家,无人照管,若是饿死,岂不罪在我身?”[3]31因此,听从了吴四娘、周大妈的劝说,到街上叫化求乞。
四是为了突出赵五娘的孝道,京剧传抄本还以增加对蔡母这一人物的描写,来衬托赵五娘。在原本中,蔡母虽也有对赵五娘的不满和猜疑,但描写甚少;而京剧传抄本则增加了蔡母对赵五娘的责难和猜疑的情节,如在第十场,家里已无粮米的情况下,赵五娘尽力奉养公婆二人, “形衰力倦难撑掌”, “日愁两餐与衣裳”。[3]20而蔡母还是不领情,蛮横地说道:“我不管孝道不孝道,要管我吃饱饭才是呀。”[3]21赵五娘要去官仓领救济粮,蔡父谓其是女流,不便出头露面,还是自己去领粮。而蔡母则说:“好了,你就让她前去吧,人家看她长得好看,多给她些粮米,你我也好吃得饱饱的。”并说:“慢着,有饭与我吃,你再回来;若是无有饭吃,你就休来见我!”[3]22又在第十五场,当赵五娘领粮回到家里,蔡母又埋怨她回来迟了,赵五娘说明自己在领粮途中被人抢去,后在长街叫化,故尔来迟。蔡母听说后,不仅不加以宽慰和赞扬,反而讥讽道:“哎呀呀,真真地难得呀!哼,哪有许多事故,只怕这粮米不是好来的。” “只怕是哪个少年送与她的。”“我不吃你那肮脏的米。”[3]34在第十七场,又因没有下饭的鲜菜而埋怨赵五娘,无端猜疑赵五娘背着他们独自吃好东西。有了蔡母这一人物的衬托,更显示出赵五娘尽孝的艰难和孝顺贤惠的品行。
京剧传抄本由于是早期的民间艺人的舞台演出本,因此,具有显著的舞台特征。
京剧传抄本的舞台特征,首先体现在剧本的结构上,较原本紧凑顺畅。高明的 《琵琶记》有四十二出之长,不能全本搬上舞台,如自明清以来的昆曲舞台上,多以折子戏的形式上演。而京剧传抄本则是以全本的形式上演,因此,根据舞台演出的实际,对原本的结构作了较大的调整,以适合舞台演出的需要。
一是合并和压缩原本的场次,如第一场是将原本的第二出 《高堂称寿》和第四出 《蔡公逼试》合并而成。原本在 《高堂称寿》出,蔡公的念白中已经提及有关应试的事,如对蔡伯喈说:“我才想将起来,今年是大比之年,昨日郡中有吏来辟召,你可上京取应,倘得脱白挂绿,济世安民,这才是忠孝两全。”[4]4但具体 “逼试”的情节却在第四出 《蔡公逼试》展开,不安排在同一场戏中描写,而且在两出戏之间又有 《牛氏规奴》出相隔,情节发展不仅散漫,而且不顺畅。而京剧传抄本将这两出戏合并在同一场中敷演,使得剧情发展既紧凑,又顺畅。
再如第十六场是由原本的第二十二出 《琴诉荷池》和第二十四出 《宦邸忧思》两出戏合并压缩而成的,原本的这两出戏皆是描写蔡伯喈入赘牛府后,抒发了对家乡父母的忧思,而原本却分为两出来敷演,而且中间又穿插了第二十三出 《代尝汤药》,演赵五娘服侍蔡公的情节,京剧传抄本则将《代尝汤药》出移至后面,与第二十五出 《祝发买葬》合并成第十七场,这样的改编,压缩了舞台时间,又使得情节的发展顺畅自然。
又如最后的第三十场将原本的 《李旺回话》、《风木余恨》、《牛相宣旨》、《一门旌表》等四出戏压缩为一场戏。
为了节省舞台时间,京剧传抄本还删去了原本中的一些与剧作主题和主要人物关系不是很紧密的场次,如删去了原本的 《牛氏规奴》、 《丞相教女》、 《才俊登程》、 《文场选士》、 《杏园春宴》、《金闺愁配》、 《中秋望月》、 《散发归林》等八出戏。
经过对原本场次的合并和删削,加快了剧情的发展,大大节省了舞台时间,更适合舞台的演出实际。
二是京剧传抄本对原本的结构作了调整。原本采用了生和旦两条线索交错发展的结构形式,即把赵五娘的悲惨遭遇与蔡伯喈在牛府的豪华生活交叉起来写。一边是赵五娘临妆感叹,一边是蔡伯喈杏园春宴;一边是赵五娘吞咽糟糠,一边则是蔡伯喈与牛小姐赏月饮酒。一喜一悲,一贫一富,一贱一贵,相互映衬.原本之所以采用这样的结构形式,就是要突出 “辞试不从”是造成蔡家悲剧的罪魁祸首。而京剧传抄本为了强化对 “三不从”的描写和突出赵五娘的地位,改为团块状的结构形式,即将某一组情节相连排列,中间不穿插其他情节,如将描写牛相逼婚和蔡伯喈辞婚不从、辞官不从的情节的第三场至第九场共七场戏,前后相连排列;又如将糟糠自餍、祝发埋葬、麻裙包土堆坟等情节的场次,皆集中相连排列。
京剧传抄本在具体安排情节时,也更为顺畅。如在原本的 《寺中遗像》出,写赵五娘因躲避不及,遗下画像,被蔡伯喈看到后带回府去。而在京剧传抄本中,改为赵五娘是有意要将画像让蔡伯喈看到后带回去。如在第二十七场中,当赵五娘来到京城,到一尼庵求化,为尼姑慧兰收留,慧兰告诉五娘,近日蔡伯喈要来隔壁的弥陀寺焚香。于是赵五娘来到弥陀寺,为了让蔡伯喈看到画像,有意将公婆的画像挂上,待蔡伯喈来到寺,看到画像,就带回府去。又在原本的 《两贤相遘》出,赵五娘是自己来到牛府,与牛氏相见的;而在京剧传抄本中,是由慧兰带她进去的,因慧兰常常出入牛府,与牛小姐熟悉,便让赵五娘化妆成尼姑,带她来到牛府,假称要与牛小姐结缘,使得赵五娘与牛氏相会。这样的情节安排,就比原本显得自然顺畅。
其次,京剧传抄本的舞台特征还体现在科介的增加,尤其是增加了一些净、丑插科打诨的情节,以净、丑的插科打诨,来活跃场面,增强舞台效果。如原本第二十六出 《拐儿绐误》,从出目来看,似乎是专为扮演拐儿的净设置的,但从全出戏的情节以及具体的曲文来看,扮演蔡伯喈的生仍是这出戏的主角,如全出戏共有八支曲,其中净仅唱二曲,生唱五曲,末唱一曲。再从具体情节来看,描写拐儿进状元府行骗的情节十分简略,拐儿来到状元府,要院子通报,称自己从陈留来,带来了状元家书。蔡伯喈听了院子的通报后,便召进相见。拐儿递上家书。蔡伯喈并没有产生怀疑,当即写下书信,将书信与金珠交与拐儿,让他带回陈留。在整出戏中,拐儿的表演十分简略,无插科打诨的表演,故使得这出戏平淡无味,缺乏好的舞台效果。
而京剧传抄本则将这场戏的主角由生改为净、丑两个角色,在这场戏中增加了一个丑角,分别扮演吴天良和贾化两个大小骗子,两人合伙去相府行骗。吴天良曾在陈留住过多年,能说陈留话,打听到新科状元是陈留人,被相府招亲,留在京城,不能回乡,便写了一封假家信,打算去相府行骗。但他衣衫褴褛,进不了相府,正在为此发愁时,遇到了另一个骗子贾化,贾化不久前刚骗得几件新衣。吴天良见他身上穿着新衣服,就要贾化将衣服借给他,一起去相府行骗,骗得钱财后两人分。两人来到相府门口,吴天良让贾化等在门外,自己先进去行骗。吴天良为了打探蔡家的底细,未等院子盘问,就先要院子告知蔡家的情况,说道:“我乃陈留郡人氏,临行之时,他家托我带信,说道问得一字不差,再将书信交付;若是说得不对,见不着状元老爷,只好将原书带回。”院子信以为真,便将蔡家的底细都说了出来。吴天良从院子口中探得了蔡家的底细后,当后来见到蔡伯喈时,面对蔡伯喈的盘问,吴天良能回答得滴水不漏,骗过了蔡伯喈,放心地将家书与银两交给了吴天良。而吴天良出了相府后,将事先用纸包好的假银两交给贾化后,赶紧跑下。贾化起初以为银子在自己手中,不怕吴天良逃走,等他打开纸包一看是一块砖头,才发觉上当,连喊 “倒霉”,不但得不到银子,反而衣服也被吴骗去。整场戏围绕着大小两个骗子设计情节,安排念白与科诨,这场戏的主角便由生转变为丑,而整场戏自始至终,都充满着笑料,滑稽有趣,增强了舞台效果。
由上可见,京剧传抄本 《赵五娘》不仅从京剧剧种的艺术体制出发,对 《琵琶记》的艺术形式作了改编,而且在故事情节和舞台效果上也作了较大的改动,而这一改编是京剧艺人在长期的舞台实践中逐步完善的。
[1]李渔.闲情偶寄:词曲部·结构第一[M]//历代曲话汇编:清代编第一集.合肥:黄山书社,2009.
[2]徐奋鹏.改琵琶定议[M].明刊本:《词坛清玩琵琶记》卷首.
[3]北京市戏曲编导委员会.京剧汇编:第七十七集[M].北京:北京出版社,1959.
[4]高明.琵琶记[M]//六十种曲:第一册.北京:中华书局,1958.
(责任编辑:周立波)
On the Adaptation of Note of Pipa to Peking Opera Manuscript Zhao Wuniang
YU Weimin
The adaptation of Note of Pipa to Peking Opera manuscript Zhao Wuniang strengthens the conflicts be⁃tween the“Three Times’Force”and“Three Times’Disobey”.It not only highlights the contradictions between the“Force to Take Examination”and the“Disobey”,but also makes up the insufficient in the description of the con⁃flicts between the“Force to Marry”and the“Disobey”,the“Force to Be An Official”and the“Disobey”.Mean⁃while,by the adjustment of the scenes and the addition of the story,Zhao Wuniang promotes the status of Zhao Wu⁃niang to the heroine of the drama.Besides,subject to the request of performance,Zhao Wuniang modifies the struc⁃ture of Note of Pipa.
Peking Opera;Zhao Wuniang;Note of Pipa;adaptation
J809
A
2016-09-08
俞为民 (1951— ),男,浙江余杭人,温州大学教授,主要从事中国古典戏曲方面研究。(温州 325035)
*本文为 “温州市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课题”成果。(项目编号:15jd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