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 嘉(渤海大学文学院)
《铁琴铜剑楼藏书目录》体例的形成及特点的发展
赵嘉(渤海大学文学院)
《铁琴铜剑楼藏书目录》是由瞿氏四代人历时半个多世纪而编成的,该书现在的体例与编写之初不同,经过了修改,这一过程反映出了瞿氏目与当时清代私家藏书志不同的特点。笔者根据《铁琴铜剑楼藏书目录》的初刻本和南图藏《恬裕斋书目》钞本提供的线索梳理出了《铁琴铜剑楼藏书目录》体例的形成过程,该体例所反映出的特点受到当时版本学发展水平的影响,而这一特点在后世又通过新形式的版本目录而得以发展。
《铁琴铜剑楼藏书目录》初刻本;《恬裕斋书目》钞本;《铁琴铜剑楼宋金元本书影》古籍版本图录
张海峰在《〈铁琴铜剑楼藏书目录〉费念慈批校考述》一文中首次提到了《铁琴铜剑楼藏书目录》有光绪五年(1879)的版本,为该书最早的刻本,但未具体说明判断依据。[1]上海图书馆也藏有这一版本,著录为“光绪五年刻本”。笔者详读是本,发现全书中有宋翔凤作于咸丰七年(1857)的序以及张瑛作于光绪五年的后序,可以作为该书刊刻时间的参考,而这两篇文字同样也见于光绪二十四年(1898)的瞿氏家塾刻本中,直接将书中序跋的时间作为一书的成书时间有时是不可靠的,《中国古籍善本书目》《中国古籍总目》均未著录该书这一版本,有可能也是出于谨慎的态度。因此论证《铁琴铜剑楼藏书目录》光绪五年本的存在是十分必要的。
笔者将这部光绪五年本和家塾刻本进行了详细的比勘,发现两个版本在行款、版式上一致,前者中的一些墨丁在后者中得到了修改,张海峰在其文章中已经举出具体例子,兹不赘述。此外,笔者发现,光绪五年刻本与家塾刻本还存在以下差异。
1.1张瑛作于光绪五年的后序中的重要内容被删改
这部分内容涉及到了该书的编纂经过,较为重要,在光绪五年本中是:
瞿氏瑛母家,外从祖荫棠府君性好书,积十万余卷,绘《检书图》以见志;舅氏子雍府君搜奇罗佚,不懈益勤;子敬之、濬之克承先志,广购宋元善椠,于是前明诸家藏本久散四方者复归吾邑,倣《郡斋读书志》《直斋书录解题》例,厘定书目。
以上引文说明,在瞿氏几代楼主中,瞿绍基(号荫棠)、瞿镛(字子雍)的主要贡献在于收集藏书,瞿秉渊(字敬之)、瞿秉清(字濬之)的主要贡献则在于确定该书目的体例,编写书目。
而这些内容在家塾本中却变为:
瞿氏瑛母家,外从祖荫棠府君性好书,积十万余卷,绘《检书图》以见志;舅氏子雍府君搜奇罗佚,不懈益勤,倣《郡斋读书志》《直斋书录解题》例,编成书目。
比较其中差异可以发现,两个版本在《铁琴铜剑楼藏书目录》的体例由谁确立存在不同,那么事实究竟如何呢?
虽然在《铁琴铜剑楼藏书目录》刊刻之前,该书目的稿本《恬裕斋藏书记》就已经有钞本流传了,并且有几种版本存世。[2]这些书目的作者都是瞿镛,其中有的钞本与后来的刊本在内容上完全一样,但钞本收录的内容愈和后来的刊本接近,反倒愈能说明此本非瞿镛所作。
比如南京图书馆所藏钞本《恬裕斋藏书记》卷前有佚名《例言》十条,其中一条谈到了瞿氏藏书的来源,有汪士钟的艺芸书舍。瞿镛卒于道光二十六年(1846),而汪士钟艺芸书舍的藏书则在咸丰年间(1850-1861)才陆续散出,流归海源阁、铁琴铜剑楼和宜稼堂。也就是说,瞿镛在世时是不可能将汪氏藏书编入自己书目中的,这部书目的编写始于瞿镛而完成于瞿氏后人。瞿氏子孙在这部书目编成后,是出于尊敬和纪念,将作者归于他名下,因此对原本较为符合事实的张瑛后序做出了修改。
1.2解题中明显出自他人之手的痕迹被掩盖
在《铁琴铜剑楼藏书目录》的编纂过程中,瞿氏几代楼主曾先后聘请季锡畴、王振声、王蒿隐、叶昌炽、管礼耕等诸位学者襄助其事,但是我们从现在的家塾本中却很难分辨出哪些解题是由这些学者写成的,哪些是由瞿氏家人写成的,而这本光绪五年本则保留了这一痕迹。
光绪五年本卷九中收有一部旧钞本《三朝北盟会编》,该篇解题的结尾部分是:
(旧钞本)向藏苏氏,今为张君子谦所有,瞿君子雍与子谦为莫逆交,向其借得,属余参校。
从称谓“瞿君子雍”与“余”的关系可以看出,这篇解题并非出于瞿镛及其家人之手,而是源自其所延聘的学者,保留了该书目早期的面貌;而后来的家塾刻本则将引文中的黑体字部分删去了,已经看不出这篇解题出于何人了,修改的用意十分明显。
通过以上两点的事实依据,我们可以判断出这部光绪五年本早于家塾刻本,确实是《铁琴铜剑楼藏书目录》的初刻本,只是数量不多,流传稀少。
《铁琴铜剑楼藏书目录》初刻本的价值除了保存了原书早期的面貌外,主要在于提示了该书目的体例并非在编目伊始就已确立,而是有一个形成的阶段,笔者根据所见文献资料,将该书目体例的形成划分为两个阶段。
2.1瞿镛及秉渊、秉清继任之初
前文已经提到,无论是现在我们见到的《恬裕斋藏书记》的钞本还是《铁琴铜剑楼藏书目录》的初刻本均经过瞿氏后人的修改,难见瞿镛所编目录的本来面目。初刻本和家塾刻本中都有宋翔凤作于咸丰七年的序,内容一样,藉此尚可窥见瞿氏书目一些早期的特征:
今兹秋杪,胡君心耕自虞山回郡,言虞山一邑好古好学之士不殊曩昔,因出《铁琴铜剑楼藏书目录》①一编,则邑之明经瞿君子雍所纂录也。……既列其目,而每书后必载其行款,陈其异同,以见宋元本之至善。
虽然当时距瞿镛去世已十年有余,其所编之目恐亦非原貌,但“每书后必载其行款,陈其异同,以见宋元本之至善”的特点与现在的《铁琴铜剑楼藏书目录》还是有所不同的。
现在我们见到的《铁琴铜剑楼藏书目录》有这样一个基本的特点,凡是书中所收录的宋元刊本基本上都会在解题中注明行款,有的还专门附有较为详细的校勘内容;而除此之外的旧钞本、明本等则全无行款方面的介绍,这些书籍的解题往往不涉及版本,取而代之以介绍作者生平和书籍内容等为主。解题风格因版本的不同而存在差异,似乎说明在瞿镛父子时代应该是有两种目录,一种专门收录宋元本、影钞本,另一种专门收录宋元本、影钞本之外的版本。理由如下。
首先,从宋翔凤的序中可知,他当时见到的瞿氏书目收录的是宋元本,每部书后都著录了行款,陈其异同。具有这种特点的目录在乾嘉以至咸丰时期是较为常见的,比如《汲古阁宋元版书目》《绛云楼书目》《季沧苇书目》(《延令宋版书目》)均是如此。这些书目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全是记录版本特征的简目,而且所著录的对象都是宋元本。所以我们有理由相信,瞿镛当时编写的这种书目很有可能是源自其著录珍藏宋元版本的简目。
其次,瞿镛二子秉渊、秉清在其去世后继续广购古籍,这其中除了历来被藏家珍视的宋元本之外,还有很大一部分是钞本、校本及明刻本,此类书籍在瞿氏藏书中所占的比重是最大的,如果不对其编目,几乎是无法编出《铁琴铜剑楼藏书目录》的。②同时这些书籍的特点与宋元本是不同的,不以行款、校勘见长,因此不必按照对宋元本的著录方式来为其编目,瞿氏兄弟应该是采用了有别于宋元本藏书目的方式专门对这类书籍编目。
在这一阶段,瞿镛及其二子主要的工作是收书,这是为日后编写《铁琴铜剑楼藏书目录》提供基础、准备材料,而真正开始对书目体例的斟酌则在下一阶段。
2.2瞿秉渊、秉清正式编写书目
《恬裕斋藏书记》的钞本及《铁琴铜剑楼藏书目录》的初刻本在内容上已与光绪二十四年家塾刻本无大差别,因此可以认定,瞿氏书目所据的藏书在瞿秉渊、秉清在世时便已经基本完备,兄弟二人还根据藏书的实际情况制定了全书的体例。
南京图书馆所藏的《恬裕斋藏书记》钞本在卷首处写有《例言》,共十条,是其他版本的瞿氏书目所没有的,对本文的研究有重要的参考价值,故抄录如下:
《例言》
一、吾邑故多藏书家,先人雅慕遗风,勤于搜访,凡吴越书贾以异本求售者必获之后快,数十年来储之遂夥。特检点缃囊,分类排次,汇为书目一编,仰体先人传经之意,以备后人检读,非敢侈收藏之富也。
一、吾家所得之书多前人藏弆旧帙,若万卷楼杨氏、脉望馆赵氏、汲古阁毛氏、述古堂钱氏、澹生堂祈氏、辛夷馆李氏、传是楼徐氏、潜采堂朱氏、倦圃曹氏、千顷堂黄氏以及近之郡中小读书堆顾氏、百宋一廛黄氏、艺芸书舍汪氏、邑中爱日精庐张氏、稽瑞楼陈氏,而稽瑞楼尤多;又有孙道明、吴方山、秦酉岩、宋蔚如、鱼虞岩诸公所手校录者;赵清常、冯巳苍、孙潜夫、钱遵王、毛斧季、陆敕先、何义门及近之黄荛圃、顾涧苹诸公所手校者,是编一一记明,间有跋语,亦皆采入,前辈风流于兹可见。
一、是编所录之书,上者为宋元椠本,次则影钞宋元本,元明人钞本、名人校本又次为,明刊本、近时钞本皆于书名下注明以备参覈。
一、撰着之人以元代为断,若明人及国朝人着述当俟续编。
一、编次门类谨遵国朝《四库全书总目》之例。一、标次书名及作者题款悉仍原刻之旧。
一、书之原序、原跋,其撰人悉皆记载;即刻版之人载有序跋,亦所不遗。
一、是编专考版本异同及校正俗刻舛讹脱失处,至书之本末已详《四库书目提要》者,不复赘述;间有前人未及发明或偶然笔误者,略举一二以备参考。
一、书有后出未经采入《四库》者,略着原委以备后人访求,不至泯没。
一、是编仅只就臆见记录,有考订未实者,尚冀宇内博雅君子匡所不逮,幸甚。
虽然尚不知晓这篇《例言》出自何人之手,但是能够看出其内容深受张金吾《爱日精庐藏书志》中《例言》的影响,只是略有不同。区别在于瞿氏等人当时是计划扩大收录范围,在续编中收录明清人的著作,并且还准备将书中的名家题识、校语等一一抄录,但这些设想最终没有在《铁琴铜剑楼藏书目录》中实现。③
造成这一结果的主要原因在于这一设想的体例包含了太多的内容,远远超出了当时藏书志这种目录所能承载的范围,主要体现在以下两点:
第一,《例言》对书目要求要“专考版本异同及校正俗刻舛讹脱失处”。
这一特点主要是来自对宋元本的校勘记,我们从《铁琴铜剑楼藏书活动系年述要》中可以发现,对宋元本校勘的活动早在第一代楼主瞿绍基时便已经开始了,[3]这与当时注重考据、讲求版本的时代特点是分不开的。从结果上看,《铁琴铜剑楼藏书目录》基本达到了这一要求。
第二,《例言》要求对书中序跋和名家题跋的辑录。
辑录序跋是受到自马端临《经籍考》、朱彝尊《经义考》、张金吾《爱日精庐藏书志》的影响。这一点也体现出了编者当初的雄心壮志,因为以上几部目录只是收录部分书籍的序跋,是有所选择的,抄录书中的序跋是包含了一书的版本与内容两个方面,具有融合二者的特点,辑录名家题跋的目的与此相类似。但是,最终《铁琴铜剑楼藏书目录》没有做到这一点,取而代之以书前有某序、有某人跋的简略著录。主要原因在于抄录这些内容十分耗时费力,绝非易事。
简而言之,以上《例言》中对书目的要求实际上近似于采用一种将原书从版本到内容的方方面面全部客观呈现给读者的做法,恐怕只有复制原书才能做到这一点。目录的作用在于指导治学的门径,体现当时的学术特点,并非简单地抄录原书,而瞿氏等人在最初为这部书目制定体例时却忽视了这一点。
也正因为此,瞿氏兄弟在后来的编目过程中发现了实际与《例言》之间的差距,于是对全书的体例及时作出了调整,现在我们看到的钞本《恬裕斋藏书记》以及《铁琴铜剑楼藏书目录》都是在变更体例之后编写的,而只有南图藏钞本完整地保留了《例言》部分,使得我们得以回溯瞿氏目体例确定的过程。
瞿氏兄弟对《铁琴铜剑楼藏书目录》的体例进行过修改,但并没有改变这部书目解题侧重于介绍版本的特点,这一特点与当时其他的私家藏书志看似区别不大,但如果结合张瑛在后序提到的相关内容,就会发现这部书目解题的独特之处。
张瑛在后序中称瞿氏兄弟是“倣《郡斋读书志》《直斋书录解题》例,编成书目”,众所周知,《郡斋读书志》和《直斋书录解题》并不是版本目录,对此又该如何理解呢?关键在于弄清“例”字的所指。3.1“例”字不是指这两部书目解题所著录的内容
我们可以参考同一时期张金吾在其《爱日精庐藏书志》的《例言》中对这两部书目的理解:
其或书出较后,未经采入《四库》者,仿晁、陈两家例,略附解题,以识流别。
由此可见,在张金吾看来,《郡斋读书志》和《直斋书录解题》的解题是以介绍一书内容为主的,因此对于未收入《四库全书》的书籍,他是模仿这两部书目来对这些《四库》未收书做内容方面的解题。同样,陆心源在其《皕宋楼藏书志》的《例言》中采用了与张金吾相同的表述,说明陆氏亦是认为两部书目的解题以介绍内容为主。反观《铁琴铜剑楼藏书目录》,该书目的解题并不是以介绍书籍内容为主,甚至很多解题中就没有对书籍内容的介绍,这说明瞿氏并不是在解题内容上对这两部书目加以模仿的。
3.2“例”字不是指两部书目的体例
《铁琴铜剑楼藏书目录》在部类的划分上参照的是《四库全书总目》,并且部类之中既无大序亦无小序,而《郡斋读书志》书有总序,部有大序,多数小类前有小序;《直斋书录解题》书中无大序,但有8个类目有小序,用以说明类目的增创和内容的变化。因此瞿氏也不是在部类和序上参考了《郡斋读书志》和《直斋书录解题》。
3.3“例”字乃是指两部书目解题的形式
以上分析说明瞿氏和当时张金吾等人对《郡斋读书志》《直斋书录解题》在理解上的差异,而这一差异正是《铁琴铜剑楼藏书目录》与当时其他私家藏书志的区别所在,也是其最显著的特点,即采用《郡斋读书志》《直斋书录解题》解题的形式,将这两部目录的解题中介绍书籍内容的要素替换为著录一书的版本要素,只保留两部书目在形式上的特点,有时甚至是完全省去对作者、内容、序跋等的介绍,只保留版本信息一种。这种把对书籍版本详细的著录作为一整篇解题的做法与当时另外三大藏书家所作的目录《皕宋楼藏书志》《楹书隅录》《善本书室藏书志》是不同的,这三家书目的解题中虽然也有著录书籍版本的特点,但往往和介绍作者生平以及抄录原书序跋融合在一起,不似《铁琴铜剑楼藏书目录》中的对宋元版本所作解题那样纯粹和彻底,④特别是我们在整部《铁琴铜剑楼藏书目录》中找不到如另三家书目那样对原书所刻序跋的大段抄录,这与当时其他编目者普遍规摹《经义考》的做法是明显不同的。
为了说明《铁琴铜剑楼藏书目录》的这一特点,仅将该目中元本《南史》的解题与当时另外几家作比较。
《铁琴铜剑楼藏书目录》卷八
《南史》八十卷元刊本
唐李延寿撰,元大德丙午年刊本。首行大名在下,每半叶十行,行廿二字,板心有字数,间有嘉靖元年修版,虽刻手不工,难免亥豕之讹,然终有胜于他本处,如(举具体校勘例,约350字)……郡人徐元叹校过。元叹名波,号落木庵主,明季诗人,跋曰……(简述此书校勘价值及悼念亡友,约70字)。[4]
《爱日精庐藏书志》卷八
《南史》八十卷元刊本
唐李延寿撰,每册首有“南沙龚氏浪泊草堂图书”印记。每卷末俱有题识,间及明末吾邑怪异事。如怪鸟嘴阔半尺,鸡四足之类。卷二十四题识云“吴若之来,予求其入城与钱孺怡索先君所著邑乘”云云。案邑志载龚易,立本次子,未知即易之手笔否?[5]
《皕宋楼藏书志》卷十九
《南史》八十卷元刊本
唐李延寿撰。案,大德丙午建康道牒诸路刊《史》;两《汉》则太平路、《三国志》则池州路、《隋书》则瑞州路、《北史》则信州路、《唐书》则平江路。或于版心刊明,或于卷首刊明,或于卷末刊明。此书与信州路所刊《北史》一例,当为同时所刊,既无版心之字,又无序跋、刊版、衔名,未能定为何路耳。[6]
《善本书室藏书志》卷六
《南史》八十卷元大德丙午刊本
李延寿撰。延寿事迹附《新唐书·令狐德棻传》,延寿承其父大师之志为《北史》、《南史》,(简述成书经过及后人评价,约30余字)……此本大名亦在下,每半叶十行,行廿二字,序阙一叶,文义不贯,末叶云(元人记述是书刻成经过,63字)……书中间虽有嘉靖修版,然如(举具体校勘例,约137字)……[7]
通过对比可知,在以上几种书目中,《铁琴铜剑楼藏书目录》对书籍版本著录得最为详细,校勘也最为细致,解题中没有涉及对书籍内容方面的介绍。
这一特点在《铁琴铜剑楼藏书目录》经、史两部的宋元本书中体现得最为集中,而在子、集两部中则较为少见。笔者以为主要原因在于,该书目是按照先经史后子集的顺序编写的,⑤而后两部中书籍数量较大,如果按照前两部的形式去做,将会耗费更长的时间,此时瞿氏已经历四代近五十余年编目,加之清末时局动荡,故只对后两部的宋元本书进行了简单的著录。
总之,《铁琴铜剑楼藏书目录》在解题上具有近似于直观描述藏书版本特征的特点,虽然这种解题只在该书目中的部分宋元本中体现出来,但是通过上面的比较我们可以发现这种解题与当时的私家藏书志是不同的,它可以只对版本信息进行著录,完全脱离内容介绍而独立存在。也正因为此,才使得这种体例在后来借助于新的版本目录而继续发展。
到了上世纪初,以文字著录为主的传统版本目录逐步衰落,而以图像来摹刻书叶原貌为特点的《留真谱》却引起了当时版本学界的注意。后来随着影印技术的发展,此类著作开始增多,版本目录从此又增添了一种新的形式——古籍版本图录,它以原书的书影图版来代替之前文字对行款的著录,又配有一定的文字,其客观和具体的特点是以前版本目录所无法媲美的,而《铁琴铜剑楼宋金元本书影》便是此类著作中较为出色的一部。
《铁琴铜剑楼宋金元本书影》为瞿启甲所编,收录了《铁琴铜剑楼藏书目录》中的宋本160种、金本4种、元本106种,书影后还附有《识语》。清代的藏书家众多,而惟有瞿氏一家根据自己的藏书编成了图录,这并非偶然,而是与《铁琴铜剑楼藏书目录》的解题突出版本特点有关。
通过前文的梳理,我们知道《铁琴铜剑楼藏书目录》的雏形诞生在讲求宋元版本的时期,因此十分注意对宋元版本的著录,而瞿氏的历代编者都在保留这一特点的同时进一步突出这一特点,使其完全独立出来单独构成解题。在《铁琴铜剑楼宋金元本书影》问世后,柳诒徵采用了相同的做法,对藏于国学图书馆的丁氏旧藏重新编写解题,突出其版本特点,编成《盋山书影》,也说明了这一点。
以上《铁琴铜剑楼藏书目录》体例的形成及特点的发展说明,版本学著作的出现受到当时版本学发展水平和技术水平限制,《铁琴铜剑楼藏书目录》对版本著录的详细程度是当时其他书目所不及的,但当时的版本学界还多是停留在对《经义考》抄录原书序跋和学者型藏书志的认可和模仿上,因此只是将这部目录视为当时私家藏书志中的一种,其最大的特点并未被人注意。而在进入新时期后这一特点得以借助新技术,通过版本图录的形式展现出来,成为清末四大藏书家目录中唯一的一部古籍版本图录。从这一点看,《铁琴铜剑楼藏书目录》是衔接传统版本目录与新时代古籍版本图录的纽带,也为我们今后的版本学研究提供了借鉴。
[注释]
①按,南京图书馆藏钞本《恬裕斋藏书记》中亦有宋氏序,但书名非《铁琴铜剑楼藏书目录》而是《恬裕斋藏书记》,由此可见瞿氏后人对与该书目成书相关的文献多有修改。笔者所见为国家图书馆所藏南图钞本胶片。
②据严佐之先生在《近三百年古籍目录举要》中的统计,《铁琴铜剑楼藏书目录》共收录藏书1194种,其中收录钞本490种、校本61种、明刻275种,所占比例已过三分之二。《近三百年古籍目录举要》,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年,第133页。
③按,铁琴铜剑楼第四代主人瞿启甲辑有《铁琴铜剑楼藏书题跋集录》,收录了瞿氏藏书中诸家题跋380种,可以看作是对《例言》中此条设想的部分实现。
④按,上文中已经提到,《铁琴铜剑楼藏书目录》对宋元本、影宋元本以外的版本的解题采用了较为常见的简述内容或篇目的编写方法,原因在于这些版本逊于宋元本在行款、校勘等方面的价值,与该书目突出宋元本的特征不同。
⑤按,根据张瑛后序,瞿氏后人曾在咸丰年间刊成该书目经部三卷,恰逢太平天国战争爆发,书版燬于战火;张瑛又在瞿秉清的传记中提到在光绪三年八月前,该书目“经史已竣,惟子集尚需时日”说明瞿氏几代人大体上是按照先经史后子集的顺序编写书目的。瞿秉清传记见于《铁琴铜剑楼研究文献集》,第25-26页。
[1]张海峰.铁琴铜剑楼藏书目录费念慈批校考述[J].文献,2014(1):123-132.
[2]王天然.恬裕斋藏书记劳氏批注综理[J].文献, 2015(2):101-115.
[3]黄国光.铁琴铜剑楼藏书活动系年述要(上)[J].文献,1999(3):125-141.
[4](清)瞿镛.铁琴铜剑楼藏书目录[M].北京:中华书局,1990:125.
[5](清)张金吾.爱日精庐藏书志[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40-141.
[6](清)陆心源.皕宋楼藏书志[M].北京:中华书局,1990:211.
[7](清)丁丙.善本书室藏书志[M].北京:中华书局,1990:471.
Formation Development and Characteristics of“Tieqintongjian Library Collection Directory”
Zhao Jia
“Tieqintongjian Library Collection Directory”is compiled by the four generations of Qu with more than half a century time. The process reflects the different characteristics of directories between Qu’s and private bibliographies in the Qing Dynasty.The article, by analyzing the study clues of first edition of“Tieqintongjian Library Collection Directory”and copy of“Tian Yu Zhai Bibliography”,summaries the formation development of“Tieqintongjian Library Collection Directory”.It shows that the characteristic of this directory was limited at that time,while be developed as a new style in modern time.
First Version of“Tieqintongjian Library Collection Directory”;Copy of“Tian Yu Zhai Bibliography”;Photograph of“Tieqintongjian Library”
G257.33
E
1005-8214(2016)08-0101-05
赵嘉(1986—),男,博士,渤海大学文学院讲师,研究方向:版本目录学。
2016-01-06[责任编辑]李金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