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 勇
(太原学院 外语部,山西 太原 030032)
二十世纪中国“新传记”文学中人物形象塑造的新变
——以《不够知己》为例
秦 勇
(太原学院 外语部,山西 太原 030032)
中国二十世纪初的传记文学,受“新传记”发展的影响,产生了一系列新的变化。《不够知己》便是其中一个典型代表。《不够知己》是民国时代由知名学者温源宁所写的一部当代人物小传集,作者在书中做了大胆的尝试:运用各种技法描写人物的外貌特征,从而使得这些特征深入人心。作者的创新之处是,不仅充分加大了人物小传中外貌描写的比重,更巧妙地将外貌描写和人物性格塑造结合起来。作者的这种创作方法,一方面是由他自己的性格使然,另一方面,是受英文写作文体以及《时代的精神》一书的作家夏士烈德(William Hazlitt)的影响。
新传记;温源宁;不够知己;性格塑造
(一)“新传记”的介入
近代西方传记文学引入之后,中国出现了传记文学创作的高峰,涌现出一大批优秀的传记文学作品。这些作品,无论文体还是创作技法上,都有了很大革新。在人物形象的塑造上,打破了传统传记中粗线条的叙事,加入了更为细致的生活细节以及外貌描写、心理描写等各种内容,运用了各种修辞方式,从而大大丰富了传记文学的艺术感染力。
自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以来,“新传记”开始席卷全球。所谓“新传记”,即在理念和创作手法上都与传统传记特征迥异的新型传记文学。传统传记的特征是以誉美为主要目的,事无巨细地堆叠资料,导致传主人格魅力的缺失。“新传记”反对这种陈腐的作风,追求内容的简洁,拒绝一切冗长累赘的东西;同时追求“精神上的自由”,力求冷静、公正、摆脱恭维地把真实的传记人物展示出来。[1]201
(二)《不够知己》的“新传记”特色
在“新传记”的影响下,1934年1月4日,英文周报《中国评论周刊》(THE CHINA CRITIC)开设了《人物剪影》专栏,登载描述当代人物的小传,温源宁担任这一栏目的主编。这一栏目中发表的大部分文章,均出自他的手笔。虽然是用英文创作,受众范围较小,但由于受到很多学者的喜爱,最终结集出书,名为ImperfectUnderstanding,后由钱钟书翻译为《不够知己》。书中的部分篇章,被林语堂翻译成中文,由此引发连锁反应,很多杂志争相翻译转载,扩大了本书的影响力。
《不够知己》的行文很明显有“新传记”的特色。首先,作者写的是当代人物剪影,笔下的大部分人物都还健在,这是传统传记中不多见的选材。其次,作者不扬善,也不隐恶,虽然有不少看法偏于主观,但更具文学性和欣赏性。再次,作者善于使用多种笔法,尤其下了很大功夫在外貌描写上,这也是在这些新特色中,比较引人注目的一项。
受其影响,林语堂在他主办的杂志《人间世》中也开设了《今人志》专栏,用中文刊登类似的当代人物小传。虽然《今人志》栏目的开设与温源宁所写的这些人物传记有很大的渊源,但在创作方法上则对传统传记文学的因袭较多,对“新传记”的吸收较少。《今人志》正好可以作为一个重要参照,帮助我们理解《不够知己》的创作特色。被誉为“当代《世说新语》”的《负暄琐话》,作为八十年代的回忆性人物小传,同样可以作为一个重要参考,供我们考察《不够知己》的创新之处。
(一)外貌描写比重的提升
尽管有几篇小传中,温源宁并没有着意描写人物的外貌,但凡是包含外貌描写的篇章中,此类描写所占的篇幅都比较大,比如《胡适博士》一篇中外貌描写占了整个篇幅的10%左右,《吴宓先生》一篇占了将近15%,《朱兆莘先生》一篇则占了大约30%,更有甚者,《陈通伯》一篇,光外貌描写就占了45%的篇幅。
相比《今人志》,可以看出明显的区别:《今人志》栏目中所刊登的大部分人物传记,都很少有外貌描写,包含外貌描写的篇章中,相关描写所占的篇幅也都极为有限。张中行先生所写的《负暄琐话》中,外貌描写凤毛麟角,仅有的几篇中,外貌描写也仅是一笔带过。
温源宁没有这样处理,是因为他很少通过叙事或对话描写来刻画人物性格。《不够知己》的大部分人物小传,都是通过其他方面:比如人物的某个突出兴趣或是人物的某些思想片段来旁敲侧击,对人物性格进行展现的。这种展现方式,为他对人物形象做细致的描摹匀出了一定的篇幅空间。另一方面,温源宁有他自己的理念,人物小传虽然篇幅短小,但未必就需要着力于叙述人物经历;外貌描写虽然只是形貌展示,也未必就不能融入性格解读。正是在这方面的思考和大胆尝试,成就了《不够知己》的独特风格。
(二)外貌描写与性格塑造的有机结合
1. 外貌描写在传统传记中的功能
对于人物外貌描写的处理,大多数传记家都守住外形刻画的藩篱,试图借此给读者展示一个人物的外在轮廓。这种对外在轮廓的展现,往往是意在满足读者的好奇心,让他们对这位传主的长相有个大致的了解。满足了读者这方面的好奇心,外貌描写也就完成了其应有的使命——尽管很多小传,并未能很好地完成这一使命——至于传主的为人处世,则留待其他部分做细致介绍。
比如,在《今人志》中,作者王斤役这样描写老舍:
他的面容有江浙的清秀,油黑的头发向左右分开,右边略长,一身洋服,穿得很自然,像在异国长大的。指头细小,显出作家的征象。[2]7
作者在短短的两行文字中,简要介绍了老舍的面容、发型、服装以及指头的大致外形。这需要读者在想象中借助生活阅历尽力弥补文字的笼统概念,方能实现对人物形象的感知。然而这种简单的轮廓,如果不结合上下文中展现出的人物性格加以想象,便会成为一幅内容空洞、了无生气的画像。
再比如作者迫迂写的《刘复》一篇中,对刘半农的外形描写只用了短短一行文字:
矮的身躯,方的头颅。虽然他面部还少些表示坚强的筋肉。[2]30
这种写法因为太过抽象,所以只能作为上下文语境的补充:下文通过一则轶事说明刘半农所具有的犹太人的刚毅。可能对于读者来说,也只能通过这则轶事去补充“矮的身躯,方的头颅”所传递出来的刚毅形象了。
在张中行的《负暄琐话》中,人物外形特征的描写也大都处于从属地位。比如《废名》一篇中,这样描写人物的外貌:
他身材高大,确如苦雨斋所形容,“貌奇古,其额如螳螂,声音苍哑”,“眉棱骨奇高,是最特别处”——这是外貌,其实最特别之处,还是心理状态。[3]70
这里的描写最能体现张中行先生在他的这本人物小传中对于外貌描写的态度:力求简略,一笔带过,然后把侧重点转向对人物性格的探究。换句话说,之所以写出外貌的奇特之处,是为下文写心理状态的奇特之处做铺垫的。而这种创作态度,应该是大多数传记家所赞同的。
2.《不够知己》在外貌描写上的创新
与其他传记家相比而言,温源宁在人物速写中的外貌描写可谓别开生面。他更侧重在刻画人物外形的时候充分展示人物的性格特征。如果说其他作家的外貌描写只是性格描写的陪衬,那么温源宁的外貌描写则直接与性格描写水乳交融,有时候我们甚至分辨不出二者的界限。
具体来说,在对人物外形进行刻画的过程中,作者先是抓住最能突出人物性格的某几个方面进行粗线条的勾勒,然后在这种勾勒中添加性格分析的内容,从而使得人物的外在特征与内在因素在某种程度上有了更多的联系,这种做法虽然模糊了人物的外貌细节,却丰富了性格内蕴,从而在读者心中塑造了一个活生生的灵魂。读者会在阅读中,通过想象给这个灵魂添补上一些与此相关的外貌形态,从而使得人物形象活跃起来。作者的这种尝试,是通过如下方法进行的:
2.1 概述性的开头
在外貌描写的开头,往往会有预示性又颇富于诱惑力的文字,让人不自禁想要读完全篇。作者擅长用很精辟的语言概述人物外貌的整体特征,这种语言由于渗透了作者精准的洞察力,往往会使读者欲罢不能。比如他写吴宓,外貌描写的开头是这样的:
吴宓先生,举世无双,见过一次,永生难忘。[4]3
此篇一出,这句话就在师生中传播开了。之所以传播开,一方面是由于本句语言的精炼和朗朗上口,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句话太富于吸引力:认识吴宓的人会猜想作者下文怎样写吴宓让人永世难忘的境界;不认识吴宓的人会好奇:到底一个人长成什么样子才会让人见过一次就再也不会忘记了。
也许是因为作者比较得意于他的这句话,于是在写陈通伯的时候也用上了类似的表述:
陈先生的相貌似乎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是他的脸却叫人见过一次终生难忘。[4]167
有些篇章中,这种概述性的文字通过观察外貌的某个视角,直指人物身份,功能上又把这种人物身份和所应有的外貌特征进行了铺垫式的概括,从而吸引读者往下阅读。比如《顾维钧博士》一篇中,作者这样开头:
从仪表和举止看,顾博士具备了外交官应该具备的一切。[4]109
外交官具备什么样的外表,或者,在作者温源宁看来,什么样的外表才能算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外交官呢?这一句话,就抓住了读者的注意力。
有时候,作者也会把这种观察视角具体化,先对人物的外形做一个简单勾勒,然后再加上概述性的文字,比如《杨丙辰先生》一篇的身材描写中,作者这样开头:
杨先生体型健壮、中等身材,生就一副经得起生活磨难而不是为了让人观赏的体格。[4]147
前面的“体型健壮、中等身材”如果一笔带过,就没有什么效果了,因为这类人在我们身边比比皆是,后面加的那句,一下子就把人物的特征揭示出来了:杨丙辰先生的不迎合流俗,不畏惧苦难的品格通过这一句点睛之笔,马上就跃然纸上了。
有时候,作者会很开门见山地说明传主的某个外貌特征就是其性格特征的缩影,比如《已故的辜鸿铭先生》一篇中,作者这样写:
他有意卖弄自己的辫子,是他整个为人的特征。[4]133
接下来,作者并没有刻意描摹辜鸿铭的辫子,而是着意于讲解他是怎样用他的辫子与大众相对抗的。可以说下文中基本上没有什么严格意义上的外貌描写,但那根辫子的形象却深印在读者脑海中。
2.2 点睛式的结尾
在外貌描写的结尾,作者经常会结合人物的外形特点,以画龙点睛的方式,总结人物的性格与职业之间的关系,由于这种文字是放在外貌描写结尾的,往往会让人回味无穷。比如《胡适博士,一位哲人》中描写胡适时,作者这样收尾:
看上去更像是由俗人变成的学者,而不是学者变成的俗人。[4]37
作者在设置了两个极端:“俗人”和“学者”之后,把胡适放到了这两个极端的演变过程中。很明显,在作者眼中,胡适的面貌并没有给人留下曾经深居简出的生活方式的烙印,而是会让人推测:他很可能以前喜欢吃喝玩乐,而现在则是收敛了很多的聪明睿智的人,或许他最终会变成一个“大脑发达、生活简朴”的学者,但至少,现在还没有走到那个极端。这种印象式的概括,虽然主观色彩比较浓重,但却让人回味无穷,因为,胡适性格中的某些特征其实已经渗透到了这个概述之中,虽然这个概述不是很明确,但也足够让读者仔细回味其中的深意。放到外貌描写的最后,确实有点睛的功效。
同样可能是因为作者对于“由俗人转变成的学者”这句话比较得意,于是在描写一位外交家——朱兆莘的结尾之处,又用上了类似的表达:
他是普通人转变为外交官的成功一例。[4]105
职业与人物外形之间,越是有矛盾,就越显得张力十足,让人遐想。这种矛盾和张力,有时候又会以更为具体的方式展示出来:
简言之,梁先生看来是个十足的男人,没有一星半点儿的女性品质,而一个典型的外交官似乎应该有点才是。[4]113
梁龙先生所具有的十足的男子气质和他的身份——外交官之间的张力,通过作者对外交官所应有的品质的具体说明彰显了出来:典型的外交官应有一点女性气质,而梁先生没有,这就使得他在外交官中因为显得阳刚气十足,而与众不同了。
2.3 平行类比
类比,也即运用我们熟悉的信息去解释我们不熟悉的信息,往往会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作者在描写有些人物的外貌时也用了类比,不过这种类比并非将内容从陌生转向熟悉,而是另辟蹊径:作者首先找到传主的某方面性格,然后将其他人的相关性格特征引入,并进行了较为有趣的分类,最后再把传主的性格放到作者所分的类别之外,从而增加文字的可读性,同时提升读者对人物性格特征的把握。
比如《朱兆莘先生》一篇,为了写出朱兆莘先生的面孔特色,作者运用了这样的类比:
人的面孔,有些是酸的,会使人联想到醋,看见的人会鼻尖冒汗。也有一些面孔是那么优雅、那么成熟、那么彬彬有礼、和蔼可亲,会使人联想到冒着泡泡的陈年勃艮第葡萄酒。朱先生的面孔使人想到的是啤酒那种温和的饮料……[4]105
在罗列了两类人的面孔所给人的印象之后,作者并未把传主归入其中任何一类,而是另外找了一个专属于传主本人的类别,在此类中进行细致解释和分析。作者的这种分类,当然是带着开玩笑的心态进行的,而这种玩笑的氛围,也会让读者不禁莞尔。
在《杨丙辰先生》一篇中,作者同样用类似的方法描写杨丙辰的服装特征:
有些人,可以说,是为了衣服而生,而不是衣服为他们而做。杨先生的情况是,既不是衣服为他而做,也不是他为衣服而生。只要衣服够大,他随便穿什么都行……[4]147
2.4 阐释性文字的介入
除了在外貌描写的开头概述、结尾点睛之外,作者也会把一些对人物性格的阐释穿插于描摹之中,这时候,作者就会加入更多的主观性的印象式文字,从而使外貌描写更显张力十足。
比如在《周作人:铁的优雅》一篇中,作者这样描写:
说话的嗓音从不高于耳语,行走的姿态几乎像是老妪,却有一种孤芳自赏的气概——是冷漠呢还是有礼貌的轻蔑?这足以拒人于千里之外,容他自得其乐地从旁观赏。他言谈举止所表现的彬彬有礼正是对于任何亲密接触的某种屏障……[4]59
读者自然不会把注意力放在人物说话的嗓音和行走的步态上,因为生活中的所见比这要丰富的多,但文章忽然从描摹性的文字跳转到单刀直入的评论:“孤芳自赏的气概”上的做法就很有吸引力。紧接着,作者对这种气概进行了细致的解释。先是用设问的方式列出两种可能的心理状态,然后引出作者的论断:在与人接触的过程中,周作人在精神上并不愿意把自己置身其中,而是扮演了一位冷静的旁观者。这种富于剖析思路的外貌描写,会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再比如《梁宗岱》一篇中,作者这样描述梁宗岱的面容:
他那棱角分明的相貌和凝视的眼神中透露出聪慧,渴望着对心灵世界作深入的探索。[4]175
作者在此并非着重描述人物的相貌和眼睛,而是重在传达这位传主的人生态度,尽管这有可能只是作者通过自己的观察所得出的结论,未必完全符合实际情况,但这种评论式的描述仍然比简单的描写更具魅力。
在《陈通伯》一篇中,作者这样写他的眼睛:
陈先生具有魔力的一双大眼睛……锐利的目光可以看透一切事物和一切人……眼神里好像各种优点都有——洞察力、理解力、敏捷、机智,但缺乏善意……所以,陈先生的眼光落到一个人的身上,就会让人觉得不自在、不舒畅;让人觉得和陈先生这样的人在一起时敞开胸怀会有危险。[4]167
作者不仅写出了陈通伯的眼睛有“看透一切事物和一切人的魔力”,而且具体描述了与他接触的时候,别人可能会有的心理状态。这种心理状态,不仅会在与他接触的人身上产生效应,同样也会给读者一种暗示:陈通伯的性格特点就是对人对事洞若观火,但又不易接近。
通过解释眼睛的洞察力,充分表现人物的个性特征外,对胡子的阐释,也可以说明一定的情况:
一撮八字胡似乎在说:多干实事、少说废话![4]131
有时候,嘴角边的皱纹都可以用来说明性格:
那嘴角边向上翘起的皱纹,表明他出言刻薄、喜爱讥嘲的习惯。[4]201
如果说眼睛的洞察力、嘴角皱纹显示的孤高还可以让人有迹可循的话,头顶上的头发所能显示的性格特征就十分新颖了:
支棱在梁先生头顶上的那一簇头发,即是他的标志,也是他的象征——是坚持立场、不屈不挠的标志,也是即使受嘲笑也要坚韧顽强和无所畏惧的象征。[4]115
(一)温源宁的性格
从少有的资料中,我们知道,温源宁一向特立独行。由于他对自己严格要求,英文造诣颇为深厚,且27岁就“身兼三主任、五教授”,自然不会把等闲之辈放在眼里,他不仅对自己的学生要求严格,更对那些在他看来浪得虚名的人嗤之以鼻。这种性格,连被大多数人都亲切地称为“我的朋友”的胡适之都无法容忍。可想而知,温源宁是多么的不合群。他的这种性格,给人的印象,很有可能就像他笔下的顾孟余:
寒暄过后,很可能就会出现一个三分钟之久的冷场,而他绝不会意识到他有打破这种尴尬局面的义务……就在这段时间里,他已经把你里里外外全都观察了个透。他的回答简短而犀利,会使你为自己的唠叨感到有点儿惭愧。[4]79
这样,大家就对他只能敬而远之了。
温源宁的孤傲与不合群,很有可能是促成他的这种写作风格的重要因素。他的这种性格,很容易导致他缺乏真正亲密的朋友,从而无从得知笔下人物的私密人生经历。因此,他的这些小传中,偶尔会有一两则道听途说而来的奇闻异事,但极少有《负暄琐话》中较为细致的事件回忆。
我们当然不能说作者是因为没有故事可写,才转而浓墨重彩地写人物的外貌。也不能就此认为,他的外貌描写只是无可奈何的权宜之计。相反,正因为作者摆脱了当局者的身份束缚,从旁观者的视野对人物进行审视,才充分借助外貌描写展示出了传主的独特性格风貌。
(二)时代背景
1.“新传记”的影响
由于“新传记”的发起者在英国,英语文学是直接受其影响的对象。“新传记”作品大都对肖像画投入了极大的兴趣,每写一部传记,总会插入传主的一幅或多幅画像,让读者最直观地感受传主的外形特征。在此影响下,有的传记作家就开始对外貌描写投入更多的关注。这有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到温源宁的创作。
2.特殊作品的影响
由于本书中的文章,都是温源宁用英文书写的。作者的写作,难免会带入英式散文的各种笔法。其中,温源宁借鉴比较多的是夏士烈德(William Hazlitt),钱钟书在本书的书评中这样分析:
本书整个的题材和方法是从夏士烈德《时代的精神》(The Spirit of the Age)一书脱胎换骨的,同样地从侧面来写人物,同样地若嘲若讽,同样地在讥讽中不失公平。[5]
温源宁对传主的幽默嘲讽,大都是通过外貌描写以及其中夹杂的评论加以实现的。传主的人物性格特征,也是通过这种方式彰显出来的。我们可以把这种描写理解为“侧面描写”,因为作者实在没有对哪一个外形特征做过多的细节描摹。对人物外貌的整体特征概述过后,就是粗线条的勾勒,然后就是阐释性的文字,直接从外貌特征阐释出人物的性格风貌,最后,有可能的话,再对人物的性格做一个总的概括。这样的侧面描写方式,会给读者一种旁观者清的观感,从而能一方面,更好地理解传主的性格,另一方面,仔细品味欣赏作者的文笔。
总之,“新传记”文学在中国二十世纪初的影响集中体现在温源宁的《不够知己》上,这本书的人物小传在“新传记”的基础上做了一定的突破,其中比较引人注目的就是在人物形象塑造上。作者不仅加大了外貌描写的比重,更在此基础上加入了性格阐释的内容,从而丰富了人物外貌的性格内涵。
《不够知己》在一定程度上受到夏士烈德文风的影响,也与作者自己的性格息息相关。作者由于性格孤傲,又对自己过于严格要求,从而导致他对别人的看法过于苛刻。苛刻地审视他人,自然不愿意与他人有过密的往来,这种站在一定距离之外的审视,一方面会与人物的真实情况不太相符,作者对此心知肚明,所以将本书命名为Imperfect understanding,也因为这个原因,钱钟书才把本书翻译为《不够知己》。另一方面,这种距离又会使作者脱离当局者迷的状态,看到当局者所看不到的人物特征。所以他可以大胆地借用外貌描写揣测人物性格,从而将他看到的这种人物特征展示出来。
[1]赵白生.传记文学理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
[2]林语堂.人间世选集:人物卷[M].台北:金兰文化出版社,1992.
[3]张中行.负暄琐话[M].北京:中华书局,2006.
[4]温源宁.不够知己[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12.
[5]钱钟书.不够知己[J].人间世,1935(29):41.
[责任编辑:岳林海]
Novelty in China New Biography Character Modeling in Beginning of 20 th Century
QIN Yong
(Taiyuan College, Taiyuan 030032,China)
In the beginning of 20 th century, under the influence of the New Biography, the biography writing in China experienced new changes. Imperfect Understanding, as one of the typical works, was an anthology of the contemporary celebrities’ biographies written by Wen Yuanning, a famous scholar in the period of Later Qing Dynasty. The author made a bold trial in his works: he took advantage of various kinds of techniques to describe the appearance of the subject, which made those descriptions well known. What the author innovated was that he not only enlarged the proportion of the appearance descriptions in most of his works, but also skillfully disclosed the characters of the subject through this way. Such achievement will be ascribed to the author’s peculiar character, and the English writing style as well as William Hazlitt’s, the author of The Age of the Spirit.
new biography;Wen Yuanning;Imperfect Understanding;character disclosure
2016-09-16
秦勇(1982-),男,山西隰县人,太原学院外语部教师,研究方向: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
2096-1901(2016)06-0052-06
I2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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