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散文的陕西书写

2016-02-02 11:57伏漫戈
唐都学刊 2016年2期
关键词:袁宏道城隍华山

伏漫戈

(西安文理学院 人文学院,西安 710065)



【博士论坛】

明代散文的陕西书写

伏漫戈

(西安文理学院 人文学院,西安710065)

明代散文中描写陕西的作品,体裁多样,包括传、辞、碑、序、记,内容广泛,涉及人物命运、科举制度、学校建设、宗教信仰、风景名胜等,全面地展现了陕西的独特风貌,具有浓厚的地域色彩,由于复古思想的影响,这些散文的正统观念比较突出,格调高雅。

明代;散文;陕西

明代散文数量庞大,流派纷呈,成绩斐然,誉之者赞为“奥博排奡,力追秦汉,以矫欧苏曾王之平熟”[1]。批评者认为“不外因袭前人,不特不能过之,且远不相及。”[2]在明代散文的研究中,学者们关注的重点是流派群体、文学思潮、作家作品、传播影响等,几乎很少把描写陕西的散文作为研究对象。宋濂、李东阳、康海、王九思、李攀龙、袁宏道、徐霞客创作了有关陕西的人物、名胜、教育、宗教的散文,出自这些大家、名家笔下的作品内容丰富、特点鲜明,具有较高的审美价值和文化价值,对于明代文学和地域文化的研究不可或缺,值得深入探讨。

一、明代散文陕西书写的内容

李攀龙、袁宏道、徐霞客曾在陕西任职、公干、游历,他们的作品出于亲身经历,描绘形象,切中肯綮,体裁多为游记、策问;康海、王九思长期生活在陕西,他们怀着对陕西的热爱之情,广泛地描写了当地的自然景观、风土人情、现实生活、历史事件,体现了陕西文化的独特精神;宋濂、李东阳足迹未至陕西,他们的作品刻画生动,见解深刻,体裁主要为传记、赠序等。本文以这7位作家的15篇散文为例,对明代散文的陕西书写加以探讨。这些作品从内容上可以归纳为以下几类:

(一)记叙陕西的历史人物

秦汉、隋唐时期,陕西人在政治、军事、文学等方面成就卓著,宋代以后,陕西人在各领域的成就日渐黯淡,在中国历史上的影响力日益减小,然亦不乏杰出人物,宋濂笔下记录了三位金元时期杰出的陕西人。

《秦士录》中的邓弼是生活于元末的秦人,他是一位文武双全、抱负远大、立志为国建功立业的有识之士。但是他的独特个性被视为“狂”,备受社会歧视。他毛遂自荐,建言献策,曾得到某王公大人的赏识,然而由于上层人物的勾心斗角,邓弼成为他们内讧的牺牲品,最终壮志未酬。悲愤之余,邓弼遁迹山林,郁郁而终。

《哀志士辞》中的辛愿为陕西福昌人,生活于金代,他才华横溢,志向远大,豪放不羁,虽穷困潦倒,仍抱志守节,至死不移。雷琯是陕西坊州(今黄陵县)人,生活于金代,博学能文,忧国忧民,立志报国,却怀才不遇,毛遂自荐,又被斥为“狂生”。最后击壶悲歌,不知所终。作者素来爱惜优秀人士,文章中体现了作者憎恨统治者嫉贤妒能、同情志士报国无门的思想。

上述三人皆为奇俊之士,其共同点是性情豪爽,志向远大,关注现实,这些特点体现了陕西文化博大、求实、崇文尚武的特质。

(二)反映陕西的文化教育

明朝建立后,实施尊孔重教的政策。朱元璋下令大力兴办学校,当时的学校有两种:一是太学,二是府、州、县学。“天下府、州、县、卫所,皆建儒学,教官四千二百余员,弟子无算,教养之法备矣”,除儒学外,还有宗学、社学、武学,形成“盖无地而不设之学,无人而不纳之教。庠声序音,重规叠矩,无间于下邑荒徼,山陬海涯”[3]1686的盛况。据记载,陕西省有府、州、县的卫学、武学、社学等学校近90所,书院30所。

明代教育与科举结合紧密。明史选举法规定“学校以教育之,科目以登进之”,学校在科举中发挥着重要作用,“科举必由学校,而学校起家可不由科举”[3]1675。明朝政府把学校当作培养忠君勤政人才的主要场所,薛瑄在《送孔节文分教徐州序》中说:“师之所以为师,言必出于道,行必由于道,教必本于道。以是修己,以是淑人。俾士子非道不知,非道不行。翌日出而为世用,必能择其道以忠乎君,而爱乎民。”[4]110

明代教育的教化色彩突出,政府把教化当作学校教育的首要任务。洪武二年(1369),明太祖告谕中书省臣:“朕为治国以教化为先,教化以学校为本”,“令郡县皆立学校,延师儒,授生徒,讲论圣道,使人日渐月化,以复先王之旧”[3]1686。宋讷在《大明敕建太学碑》中说:“盖学所以扶天理,淑人心也。皇极由之而建,大化由之而运,世道由之而清。风化本原,国家政务,未有舍此而先者。”[4]24陕西教育的状况、特点在李东阳、康海、李攀龙、袁宏道的文章中有所展示。

正学书院位于今陕西省西安市。弘治九年(1496)提学副使杨一清重建正学书院,大学士李东阳为之作记。李东阳《重建正学书院记》首先介绍了正学书院的由来:先为宋代张载传道之处,元代许衡在此主持学政,后应省臣建议改为书院,元廷予以大力资助,张养浩为书院作记。到了明代,兵民占据正学书院遗址,弘治九年(1496)正学书院重建。其次,描述了正学书院的布局:中为祠,左为提学分司,右为书院,名“正学”。祠有堂、庖、库司、前后堂、左右庑,左右环为肄业之室,堂后为会馔之所,有三重门以通出入。再次,指出兴办书院的目的:崇祀先贤,表彰正道,风历学者。阐释了“正学”的意义,极力推崇程朱理学。寄望于正学书院发扬光大儒学,表彰杨一清重建正学书院为国家培养栋梁之才的功绩。最后说明了作者写这篇文章的原因。从这篇文章可见陕西理学传统深厚,而且从历史角度上看,“陕西的书院是以儒家‘修、齐、治、平’的理想和‘躬行礼教’的行为准则进行总体设计的”[5]。地方官也极为重视教育。

宋崇宁二年(1103),文庙、府学被迁建于西安城东南。明成化十一年(1475)重修文庙、府学。康海《西安府重修学庙之碑》写于嘉靖十一年(1532),由刘储秀书写,田登篆额。此文摆脱了一般碑文的写作程式,首先叙述嘉靖六年(1527)丁亥,作者东游华山路过西安时,拜谒宣圣庙,观赏碑洞题刻,目睹文庙屋瓦残缺,台阶倾圮,斋堂学舍破败。嘉靖十一年春,他再度到西安时,文庙已修葺一新,并且比往日更加壮观,作者得知重修文庙是西安知府李文极所为。接着作者引用李文极写给他的书信,介绍了文庙整修的经过。整修时间是嘉靖九年(1530),用时半载。倡修文庙的地方官有李文极、刘天和等,刘天和嘉靖九年至十一年任陕西巡抚,具体实施工程的是西安府同知李梅。整修对象为文庙和府学,此次整修是在原有基础上的一次维修,没有新建扩建项目。与以往不同的是:文庙大殿屋顶换成琉璃瓦,阶陛围以石槛,棂星门改用石柱。碑文虽然简短,但是叙事条理清楚,主旨鲜明。从这篇文章可见西安历届地方官员尊师重教,对陕西教育的繁荣发展做出较大贡献。

李攀龙于嘉靖三十五年(1556)至三十七年(1558),任陕西提学副使。任职期间勤于政务,重视培养贤才。《沧溟先生集》中仅存三篇公文,《问西安三学诸生策》《问华渭诸生策》是其中两篇。《问西安三学诸生策》选自《沧溟先生集》第二十五卷,此文作于嘉靖三十五年。此文模仿《天问》,涉及内容广泛,包括天文地理、民生政策、个人修养等。明代科举考试注重《四书》《五经》,但《问西安三学诸生策》关于《四书》《五经》的内容却很少,可见作者的教育思想,不是唯科举为重,而是主张博学多能、德才兼备。

《问华渭诸生策》选自《沧溟先生集》第二十五卷,此文不谈科举考试的经义,却提出边疆危机这一重大的社会问题让学生思考。李攀龙关心时政,注重实践,教育学生以天下为己任,学以致用。

从这两篇文章可见,在有识之士的倡导和推动下,陕西学子受益于求真务实的良好学风。

袁宏道《陕西乡试录序》出自《未编稿》。万历三十七年(1609)袁宏道奉命到陕西主持乡试,此文为总结陕西乡试而作,用以进呈皇帝御览。作者把文风的变化与社会生活联系起来考察,指出现实生活对创作的影响。一方面从纵向分析洪武、永乐、万历几代文风的转变,另一方面从横向分析时文与时政的关系。文章还论及不同地域文风的差异及相互影响。文中指出秦士的文风比较朴实,但是也沾染了浮艳之习,好为“诡戾穿凿”之辞,偏离了治学为文的正道。希望秦士发扬优良传统,纠正错误倾向,养成良好的学风。

袁宏道《场屋后记》出自《未编稿》,共六十四则。这篇文章内容广泛,其中描述了本次陕西乡试录取名士众多,为了庆祝乡试圆满完成并祝贺金榜题名者,官府举办了盛大的宴会。宴会设于秦王府,席间乐七奏,助以院本、北剧、歌舞,场面隆重,气氛热烈。

从这两篇文章可见,陕西学风良好,士子勤奋好学,人才济济。

(三)描绘陕西的风景名胜

陕西的自然景色雄奇秀丽,人文景观历史悠久,李攀龙、袁宏道、徐霞客的笔下展现了华山的雄奇、骊山的秀美、碑林的瑰奇。

李攀龙《太华山记》选自《沧溟先生集》第十九卷,此文作于嘉靖三十七年(1558)。前半部分描写华山的惊险,后半部分描写华山的高峻,充分展示了华山耸立云霄、巍峨壮丽的奇险之美。这篇文章引经据典,章法严谨,文笔简洁,描写生动逼真。太华山即华山,《西岳华山碑铭》云:“西岳太华山者,当少阴用事,万物生华,故曰华山。然则不当为去声也”[6]。

袁宏道《华山记》出自《华嵩游草》,此文写于万历三十七年(1609)。这篇文章主要通过登山时的惊险体验以突出华山的峭拔险峻,如“长亘者搦其脊,匍匐进,危磴削立千余仞,广不盈背,左右顾皆绝壑,唯见深黑”,“微风至,摇摇欲落,第恐身之不为石矣”[7]1468,对华山之险、登山者的恐惧心理刻画得形神毕肖,栩栩如生。

《华山后记》出自《华嵩游草》,袁宏道主持乡试工作之余,与陕西按察使汪可受等游览关中名胜,创作了十几篇游记,《华山后记》是其中一篇。这篇文章语言清新,比喻生动,与《华山记》侧重于登山者的惊险感受不同,此文着重表现华山的壮美。作者笔下的西峰“有石叶如莲瓣,覆崖巅,其下有龟却立,昂首如欲行”[7]1471,二十八潭“圆转而下,瀑布上流也,恨不于雨后观之。山壁树如错绣,鸟语从隙中来,云无鸟者误”[7]1472。作者登临华山,饱览雄奇壮丽的风光,抒发了热爱山水的闲情逸致。

《游骊山记》出自《华嵩游草》,此文描写了诗人游览骊山的所见所感。作者目睹周幽王戏褒姒的烽火台、杨贵妃洗浴的莲花汤、秦始皇陵等景观荒凉破败,心中怅然若失,感叹骊山给三代君王带来灾难。之后作者认识到不是山水误人而是人自误,表达了帝王虽贵不能为山水增色但骚人墨客却能令山水千古流芳的看法。这篇文章虚实结合,构思新颖,见解独到。通常写骊山侧重于批判帝王骄奢淫逸总结历史教训,但袁宏道对历史兴亡一笔带过,另辟蹊径。足见其为文独抒性灵,不拘格套。

袁宏道《场屋后记》描写作者游历华清宫、未央宫、碑林、曲江、乐游原、含元殿等众多名胜古迹的所见所感。华清宫是秦、汉、隋、唐等历代帝王的行宫别苑。昔日辉煌的华清宫,此时已经凋敝:“华清宫旧址,有大钟仆地,不见款识”[7]1493。碑林,由北宋陕西转运副使吕大忠创建,这里的碑石林立,众体俱备,名家荟萃,精美绝伦。未央宫是西汉皇家宫殿,汉高祖七年(前200)修建。曲江为隋唐时著名的皇家园林所在地,曲江流觞的佳话即发生于此。袁宏道笔下“至曲江,江已畦,遗迹宛然”[7]1491。文章追溯了这些名胜昔日的繁华景象,抚今追昔,描绘了令人伤心的巨大变化,抒发了思古幽情。

天启三年(1623)二月二十四,徐霞客游览嵩山之后,于二月底到达陕西潼关,开始游览华山。《游太华山日记》对潼关的描述简明扼要,寥寥数笔即勾画出潼关的险峻形势与重要的交通地位。“关正当河、山隘口,北瞰河流,南连华岳,惟此一线为东西大道,以百雉锁之。舍此而北,必渡黄河,南必趋武关,而华岳以南,峭壁层崖,无可度者。”[8]46-47徐霞客游览华山,先谒西岳庙,再到青柯坪,过千尺幢、百尺峡,上苍龙岭。次日登华山绝顶南峰,游西峰、东峰,经东峰南崖至棋盘台。作者笔下的华山“百里外即见太华屼出云表;及入关,反为冈陇所蔽。行二十里,忽仰见芙蓉片片,已直造其下;不特三峰秀绝,而东西拥攒诸峰,俱片削层悬。惟北面时有土冈,至此尽脱山骨,竞发为极胜处。”[8]47形象逼真的描绘,展现了华山雄伟壮丽的景色。尽管作者对华山和潼关的景致描述比较简略,但文章构思精巧,刻画生动,笔力遒劲,把华山和潼关的雄奇美景与磅礴气势描写得引人入胜。

(四)展现陕西的宗教信仰

陕西人的信仰呈现多元化的特点,尤以佛教、道教为盛。王九思、袁宏道的文章对此有所反映。

王九思《重修咸阳县城隍庙记》选自《渼陂集》第十卷,文章先论述建立城隍庙的意义,接着介绍咸阳县城隍庙的历史。该庙于洪武四年(1371)建于咸阳县城东,曾于正统时期、成化七年(1471)加以修葺。城隍庙因年久失修而破旧,正德十三年(1518)知县底君重修城隍庙,十五年完工。作者赞颂知县“忠仁敬”三者俱备,治理地方有功,具有宰相之才。文章叙述平实,风格质朴。

城隍最初是指城市四周的围墙与壕沟,古代人认为城隍有灵,视其为“城市守护神,并为之立祠,尊称‘城隍’神”[9]128。鲧“是原始的城隍神主”[9]149。西周,大蜡八祭之七,即祭祀城隍。自魏晋以来,城隍神成为城市居民“崇拜的主要对象,不仅于城市普遍建有城隍庙,而且祈禳城隍神的典礼也日益胜过地方上大小土地神的典礼”[9]171。隋唐时期,“全国自京师直至各府、州、县已普遍修建城隍庙,但其神名不一,多自立本地城隍神主”[9]181。宋代,为城隍加赐封号,祭祀礼仪比过去更加隆重。明代洪武初期,朱元璋大封城隍,城隍的地位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郡县官员上任伊始,“若旦日视事,则于今夕斋戒宿庙,鸡鸣起祀神,誓言不敢殃民,殃民者,神其殃我,无悔。祀已,然后视事。月朔望则谒拜庙下,春秋则合风云雷电山川祀之。”[10]347

《游山记》选自《渼陂集》第十卷。正德六年(1511),因刘瑾案牵连,王九思归乡闲居。《游山记》描写正德十五年(1520)春天,王九思与何景明一同游览终南山。他们主要游历了金峰寺、化羊宫、重云寺、栖禅寺、紫阁峰等名胜。文章介绍了所到之处的自然景观、名人题刻、寺庙的沿革。其中对栖禅寺的介绍尤为详细。此次游历之后五日,县令王明叔邀请他们游览楼观台、仙游寺。对于楼观台,作者重点描述了他们在老君殿的活动,紫云楼、说经台的建筑和塑像,何景明的题记。对于仙游寺,文章着重记叙了崎岖艰难的道路、佛塔、佛像、仙游寺得名由来等。本篇游记以时间为线索,记叙游览经过,移步换景,剪裁详略得当,脉络清晰,语言凝练。

楼观台,号称“天下第一福地”,是我国著名的道教胜迹,相传老子在此筑台授经。《游山记》提及老君殿、说经台、紫云楼。紫云楼“楼两层,其上为玉皇像”[10]343,王九思一行“盘曲而上绝顶,为宫三楹,中塑老子、尹喜像,其四壁画前朝君臣逸士像,盖有功道德经者”[10]343-344。

袁宏道的《场屋后记》描写作者在骊山“登老母殿,邑人谓九日为媪生辰,烧香男女弥谷。”[7]1493

从这三篇散文可见道教神祇城隍、骊山老母、玉皇大帝、道教祖师老子,都受到陕西人的顶礼膜拜。

从《游山记》《场屋后记》可见,陕西佛教寺院林立,香火旺盛。《游山记》描写仅终南山一带,就集中了金峰寺、重云寺、栖禅寺、仙游寺等。仙游寺始建于隋文帝开皇十八年(598),相传秦穆公之女弄玉与萧史的爱情故事发生在这里。《场屋后记》写袁宏道过杜曲看到“沿陂多小刹”,文中提到的寺院有慈恩寺、兴教寺、华严寺、金胜寺等。慈恩寺,始建于隋开皇九年(589),初名无漏寺。唐贞观二十二年(648),扩建为大慈恩寺。玄奘在此翻译佛经,寺内建有大雁塔。雁塔题名在唐代极为盛行,然而时过境迁,袁宏道游览大雁塔之际,“观唐人题名,宋迹仅有存者”[7]1491。

二、明代散文陕西书写的特点

明代散文的陕西书写全面展现了陕西的独特风采,具有浓厚的地域色彩,由于复古思潮的影响,这些散文思想正统,格调高雅。

(一)具有浓厚的地域特征

《秦士录》《哀志士辞》体现了陕西人博学多才、英勇无畏、敢于担当的特点。王阳明在《答南元善》中评价陕西民风:“关中自古多豪杰,其忠信沈毅之质,明达英伟之器,四方之士,吾见亦多,未有如关中之盛者也。”[11]陕西人的这种特点与陕西的自然环境、历史文化关系密切。陕西境内有黄河、秦岭,山川雄伟,在五岳之中,华山以险峻雄奇闻名于世,《太华山记》《华山记》栩栩如生地展现了华山的雄姿。华山集中体现了陕西自然景观雄奇壮丽的特征,而这一特征孕育了陕西人勇武刚健、慷慨激昂、富有责任感的精神。对于地理环境与民风的关系,古人已有论述,《礼记·王制》中说:“凡居民材,必因天地寒暖燥湿。广谷大川异制,民生其间者异俗,刚柔、轻重、迟速异齐,五味异和,器械异制,衣服异宜”[12]。对此今人亦有类似表述,钱穆在《中国文化史导论·弁言》中说:“各地文化精神之不同,穷其根源,最先还是由于自然环境有分别,而影响其生活方式,再由生活方式影响到文化精神”[13]。中国人有此见解,外国人亦持相同看法,黑格尔认为:“助成民族精神的产生的那种自然的联系,就是地理的基础。”[14]如果说自然环境是影响民风的先天因素,那么历史文化则是塑造民风的后天因素。陕西是中华文明的发源地之一,创造了辉煌灿烂的文化,汉代,司马迁、班固、马融等在史学、文学、经学方面贡献卓越;至隋唐,长安人文荟萃,造就了唐诗的辉煌。宋代,张载创立关学,在中国哲学史上占有重要地位;明代,薪火传承,崇文重道之风浓厚。《西安府重修学庙之碑》《重建正学书院记》展示了明代陕西文化繁荣之一斑。陕西学校众多,教育昌盛,造就了大批栋梁之才,状元康海、吕柟为其中的佼佼者。信奉孔孟之道,注重品德,崇尚气节,是陕西文化的特点之一。明代,马理、韩邦奇、吕柟、杨爵等陕西士人以刚直不阿的风骨受到世人尊敬。宗教是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陕西人的宗教信仰富有特色,其中忠勇色彩鲜明。城隍信仰在陕西人的宗教信仰中占有重要地位,城隍是我国原始信仰中的自然神之一,长安是城隍信仰的发源地和传播地,从《重修咸阳县城隍庙记》可见,城隍信仰在陕西历史悠久、蔚然成风。汉代,纪信被封为城隍神,成为长安城的保护神。纪信之所以被封为城隍神,是因为他忠诚勇敢,宋代,纪信被封为“忠祐安汉公”,元代,被封为“辅德显忠康济王”。明代,尊拜城隍并完善了祭祀城隍的制度。西安的城隍庙被朱元璋封为都城隍庙,级别高、影响大。城隍信仰中对忠勇的强化,也展现了陕西文化重义尚勇、崇尚气节的特征。

(二)宣扬儒家正统思想

明初,程朱理学地位尊崇,在统治者的提倡下,理学之风影响了明初散文,宋濂的思想浸透了理学精神,他论文主张明道、征圣、宗经,在《文说赠王生黼》一文中说:“明道之谓文,立教之谓文,可以辅俗化民之谓文。斯文也,果谁之文也?圣贤之文也?非圣贤之文也?圣贤之道充乎中,著乎外,形乎言,不求其成文而文生焉者也,不求其成文而文生焉者,文之至也”[15]304。与之相应,他主张文道合一,在《华川书舍记》中说:“上下一千余年,唯孟子能辟邪说正人心,而文始明。孟子之后,又唯舂陵之周子、河南之程子、新安之朱子,完经翼传,而文益明尔”[15]306。李东阳的文学思想中也有浓厚的理学气息,他说:“夫所谓正学者,圣贤之学也。其理,仁、义、礼、智、信;其伦,父子、兄弟、夫妇、长幼、朋友;其用,则视、听、言、动、思;其文,则《易》《书》《诗》《春秋》;其治,则礼、乐、刑、政。百凡之务,蕴之于心,发之于言,见之于事,而施之乎民考;皆是也。孔子没,杨、墨氏各自为学。孟子始正人心,息邪说,其教盛行,遭秦之祸,几乎息矣。汉之学以阴阳,唐之学以词赋,其间若董、韩二子,号为知道而未纯。至宋周、程、张、朱四子者,后先继出,而正学始大明于天下。故凡志乎圣人者,必以四子为的”[16]。李攀龙主张文学复古,重视文学的社会政治功用。即使崇尚性灵,反对复古的袁宏道也在《陕西乡试录序》中告诫学子:“嗣今以往,第务积学守正,以求无悖时王之制”[7]1531。《哀志士辞》《重建正学书院记》《问西安三学诸生策》等,体现了宋濂等人以儒家思想为正统的文学观。宋濂、李东阳、李攀龙身为文坛领袖,他们的主张对明代散文产生了深远影响。

综上所述,这15篇散文,思想深刻,艺术精湛,在文学史上具有重要地位。这些作品,传、辞、碑、序、记,无所不有,人物、教育、宗教、名胜,包罗万象,它们不仅是研究明代文学的重要资料,而且是了解陕西文化、历史的宝贵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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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张敏]

Prose of Describing Shaanxi in Ming Dynasty

FU Man-ge

School of Humanities, Xi’an University, Xi’an 710065, China)

There were different styles of proses on Shaanxi in Ming Dynasty including biography, Ci (a form of classical poetry), stele, preface and chronicle, covering a wide range from people’s fate, imperial examination system, school construction, religious belief to scenic spot.All of these unfolded the unique style and feature of Shaanxi with a strong local color.Due to the back-to-the-ancients ideology, these proses had had an obvious established orthodoxy with elegant style.

Ming Dynasty, prose, Shaanxi

I207.22

A

1001-0300(2016)02-0061-06

2015-10-16

伏漫戈,女,甘肃秦安人,西安文理学院人文学院教授,文学博士,主要从事元明清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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