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泉
(陕西师范大学 哲学系,西安 710062)
【关学研究】
尊经崇贤崇礼讲学
——试析李因笃的关学思想
刘泉
(陕西师范大学 哲学系,西安710062)
李因笃是清初关学的主要代表之一,虽以诗文名世,但在对关学思想的阐发和弘扬上具有重要贡献。限于文献不足,难以全面深入地研究李因笃的关学思想,但就其文集所载相关文献可知,李因笃早年推崇程朱但不排斥陆王,晚年极力提倡、践行张载礼教之学。其关学思想的特点可以归纳为尊经崇贤,崇礼讲学。
李因笃;清初关学;经学;礼学;学风
明末清初,随着社会生活、政治生活的动荡与稳定,人们的文化生活、精神生活亦随之起起落落。在程朱理学与陆王心学的交织演进中,地方学派亦追溯各自渊源,致力于寻找朝代交替的文化因素及哲学根源,建立各自的道统与学统以拯救人心、改良世风。当时关中地区亦有这样一批学者,他们遥接北宋理学家、关学宗师张载(1020—1077,字子厚,学者称横渠先生),在理论与现实等方面引领了一时风尚。本文所述人物李因笃便是其中一员,今主要从其人其书、尊经崇贤、崇礼讲学三方面对李因笃及其关学思想进行分析与阐发。*目前关于李因笃思想的研究,因为文献的缘故,主要集中在其文学思想上,代表主要成果为:高春艳《李因笃文学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博士论文文库,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1年版),高春艳、袁志伟《李因笃评传》(关学文库,西安:西北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期刊论文较多。研究其经世思想,代表成果有:赵馥洁《试论李因笃经世致用的价值追求》(《西安交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1年第3期);高春艳《清初陕籍学者李因笃的治河思想论析》(《理论导刊》2009年第3期);高春艳《试论清初学者李因笃的漕运思想》(《唐都学刊》2014年第3期)等。研究李因笃与关学学风的成果主要有:赵吉惠《关于三李与关学精神》(《西安交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1年第3期);刘学智《关学宗风:躬行礼教,崇尚气节——从关中“三李”谈起》(《陕西师范大学继续教育学报》2001年第2期);魏涛《通经致用,崇尚气节:李因笃行思探赜》(《宝鸡文理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年第2期)等。
李因笃,字天生,更字孔德,又字子德,陕西富平韩家村人。生于明崇祯四年辛未(1631),卒于清康熙三十一年壬申(1692),寿六十二岁。与李颙(1627—1705,字中孚,号二曲,陕西盩厔人)、李柏(1630—1700,字雪木,号太白山人,陕西眉县人)并称为“关中三李”。其生平详见朱树滋所撰《李文孝先生行状》及吴怀清编《关中三李年谱》[1](下文简称《年谱》),尤以后者为备。
1.其人
李因笃的生平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崇祯四年(1631)到顺治十五年(1658)。*顺治七年至顺治十六年,因无具体文献可据,暂归入第一期。李因笃在关中,受学于外祖父,与关中名贤交往切磋,此为思想之积累期。其四岁丧父,幼承庭训于母亲田太孺人(1609—1684)。其父李映林(1608—1634,字晖天,谥孝贞),私淑于晚明关中大儒冯从吾(1556—1627,字仲好,号少墟,陕西长安人),尊礼崇德,乡有贤名。李因笃五岁时,其母携家避乱于外祖父田时需(?—1659)家,遂从外祖父受读经史及唐宋古文。七岁时,其母取李映林藏书及冯从吾小像示之,勉其向学。李因笃泣受,益发奋经籍,欲承其父志。清顺治元年(1644),李因笃十四岁,志欲结客于塞上而不得,遂归家闭门,研习经学。次年,与理学家王宏撰(1622—1702,字文修,一字无异,号山史,陕西华阴人)结交于长安。
第二阶段,顺治十六年(1659)至康熙十八年(1679)。李因笃开始四处游学,广泛结交天下文人豪客、理学名贤、达官贵人,此为思想之精进期。顺治十六年(1659),李因笃二十九岁,其外祖父卒。丧后遂外出交游。三十三岁,与顾炎武(1613—1682,字忠清、宁人,号亭林先生,苏州昆山人)结交于山西代州。三十六岁,结交朱彝尊(1629—1709,字锡鬯,号竹垞,今浙江嘉兴人)于山西太原,结交屈大均(1630—1696,字翁山、介子,号莱圃,广东番禺人)于陕西西安。康熙三年(1664),访傅山(1607—1684,字青竹,后改青主,山西阳曲人)于山西太原;次年,傅山访李因笃于富平。四十六岁时,为李颙作《隐士庄拟山堂记》。四十八岁至四十九岁,应博学鸿儒赴京任职,与阎若璩、魏象枢、汤斌、陆陇其等人结识。其间,于康熙十七年(1678),与颜元论学;于次年,与阎若璩论学[2]。
第三阶段,康熙十九年(1680)至康熙三十一年(1692)。李因笃归养关中,晚年推崇张载,提倡关学,宣讲礼教,此为思想之成熟期。康熙二十三年(1684)春,李因笃五十四岁,应川陕总督希福、西安知府董公之邀请,主讲于关中书院。次年七月,至岐山朝阳书院讲学,有《朝阳书院会讲录》,已佚。康熙二十五年(1686)至三十一年,交游关中,奖掖后学,整理诗文旧作。康熙三十一年壬申卒,寿六十二岁。
李因笃生于明末,主要活动在清初。其学有家传,以今见文献观之,似无师传。其思想形成与学术活动,以自学为主。李因笃有志于理学,对作为理学基础的经学(尤其音韵学)十分重视,同时又醉心诗文。其对理学(关学)的理论创见较少,但在传播与弘扬上贡献甚多。(详见后文)
2.其书
李因笃著述丰富,今存有《受祺堂文集》《受祺堂诗集》《仪小经》《汉诗音注》《汉诗评》《古今韵考》*笔者整理《李因笃集》时,因故只收录了《受祺堂文集》(正续)与《仪小经》两种,并编制了三种附录,以供读者参考。附录一,辑录李因笃佚著《诗说》《春秋说》残篇;佚文,主要为序、记、书信等。附录二,辑录李因笃传记资料,移录《续刻受祺堂文集》之《附录》。此次因时间原因,未及收录李因笃年谱。附录三,辑录李因笃著作序跋、提要及主要著录信息。附录二、三均依时间顺序编次。其他著作有待进一步整理。,已佚则有《九经大全》《诗说》《春秋说》《杜律评语》《朝阳书院会讲录》《广韵正》等。*此处参考了李志凡《陕西馆藏关学文献考察》一文,载刘学智、[韩]高康玉主编,《关学 南冥学与东亚文明》,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7年版,第131~132页。
其《受祺堂文集》十五卷,家藏抄本,未刻印刊行。沈青峰《雍正陕西通志》著录[3],舒其绅《乾隆西安府志》曾见引用[4]。据冯云杏《新刻受祺堂文集小序》称:“乾隆年间,诏求遗书,邑侯广川李公录其文集,呈入四库馆中。其时,窦竹亭先生凤辉谋刻之未果,后吾乡党亦斋孔武与江右吴邑侯谋刻之又未果,先生文集几将泯没无传矣”[5]6,可略见其流传。此本今藏陕西师范大学图书馆善本古籍室,历代学者几未之见,多以为佚。此外,又有清光绪间,冯云杏辑编《受祺堂文集》四卷,有道光七年(1827)杨浚刊本。道光十年(1830),杨浚又辑编《续刻受祺堂文集》四卷。此八卷,今收入《清代诗文集汇编》第124册[6]。另有《文抄》一册,抄录者不详,民国抄本。
《受祺堂诗》(亦称《受祺堂诗集》《受祺堂集》),三十五卷(卷四未刻)*其第四卷有《受祺堂诗集卷四补佚》一书,不分卷,跋一卷,张扶万校,民国二十年(1931)鸳鸯七志斋铅印本,民国二十年中华书局排印本。,有清康熙三十八年(1699)田少华刻本。今收入《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第248册[7],又见《清代诗文集汇编》第124册[4]。《仪小经》不分卷,有清光绪十年(1884)刘氏传经堂刊本,后收入清贺瑞麟辑编《清麓丛书外编》。*今有三种整理本,分别收入宫南庄等著:《蒙养书集成》第一册,志成、文信校注.西安:三秦出版社,1989年版。徐梓、王雪梅编:《蒙学辑要》,山西教育出版社,1992年版。北京师联教育科学研究所编.《(宋—清)历代(960—1911)训蒙教育与训蒙要籍选读》(下)第四辑第五卷,北京:中国环境科学出版社-北京:学苑音像出版社,2006年版。《汉诗音注》《汉诗评》。《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称“是编评点汉诗,兼注音韵一卷。至五卷题曰《汉诗音注》,六卷至十卷题曰《汉诗评》,一书而中分二名。又前五卷之评夹注句下,后五卷之评大书诗后,体例亦迥不同,不知其何所取也。”[8]此书康熙刻本有二种:一为李因笃手评、康乃心跋《汉诗评》十卷,清康熙二十八年(1689)刊本,今藏首都图书馆,有清叶德辉题跋[9];一为李因笃评、李颙阅《汉诗音注》十卷,清康熙三十五年(1696)刊本。*另有清光绪五年(1879)文登丁氏刊本、清万卷楼刊本;关中丛书排印本。冯云杏所称“上郡刘石生”序刻本汉诗评今未见,或已佚。《古今韵考》四卷,有清光绪六年(1880)王氏天壤阁重刊本;清光绪九年(1883)归安姚氏《咫进斋丛书》本,另有清杨传第附记一卷;民国二十五年(1936)排印本;《丛书集成初编》(第1259册)影印天壤阁本[10];《西北稀见丛书文献》(第八卷)影印《关中丛书》本[11]。
李因笃著作的整理尚属于初始阶段,非积年累月之功不可成。现虽有《李因笃集》出版,但仍存在诸多问题,如版本选择及整理者水平等。且所收录著作仅其全集之一毛,未足以充分呈现李因笃的思想及其地位。如此等等,皆有赖时贤共勉。
康熙二十五年(1686),李颙致函许荃孙,评价关中学术现状,谓“关学不振久矣”,“若夫留意理学,稍知敛华就实,志存经济,务为有用之学者,犹龟毛兔角,不但目之未见,耳亦绝不之闻”[12]。在李颙看来,当时之关中虽文人济济,但着力理学且能经世的很少。其评价李因笃为“风雅独步,气谊过人”,是褒扬其诗文与气质,却又隐性地批评了李因笃在理学上的不足。时之关中,理学思想之精深无有出二曲之右者。如王维戊认为:“当时关中讲学者,二曲为最盛,成人亦最多。太史人知为文章之士,而不知固讲圣贤之学者。宜其品诣之卓越也。”[1]374
因文献不足,很难深入研究李因笃的理学思想。但以其策论、《正学偶见序》《与孙少宰书》《重修宋张诚公横渠夫子祠记》及宋振麟《朝阳书院奉迎李太史子德先生会讲录序》*《朝阳书院会讲录》已佚。等文献可知,李因笃早年推崇程朱但不排斥陆王,晚年则极力提倡张载之学,于理学、关学的贡献主要表现在其人生践行之中。其关学思想的特点可以归纳为:尊经崇贤与崇礼讲学。
李因笃“深于经学,著《诗说》,顾炎武称之曰:‘毛郑有嗣音矣。’又著《春秋说》,汪琬亦折服焉。”[1]414汪琬称其“经学修明”,乃“可师之人”[1]446。顾炎武亦称之为“通经之士”,“其学盖自为人而进乎为已者也”[1]456。王士禛称李因笃“博学强记,十三经注疏尤极贯穿”[1]443。沈德潜称其“邃于经学”[1]460。据屈大均记载,李因笃三十六岁时,尝欲编定《九经大全》[1]311。
李因笃认为经学是理学的根本,故而汉唐诸儒虽多“天资卓迈,出处较然”者,但终不得称理学,其衍经学之未纶;朱熹称理学宗师,因其学以经学为本,《四书集注》“尽善尽美,无可遗议”[5]206。基于对汉唐儒学、理学、心学及世风的反思,李因笃认为理学当以经学为本。*此与顾炎武“理学,经学也”之说相似。顾炎武撰:《顾亭林诗文集·亭林文集》卷八《与施愚山书》,华忱之点校,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58页。在经学中,他又极重视音韵学,著有《广韵正》四卷、《古今韵考》四卷。*顾炎武认为“读九经自考文始,考文自知音始,以至诸子百家之书,亦莫不然。”李因笃与之在音韵学上互有切磋、推崇。顾氏《音学五书》对李氏之说多有借鉴,而李因笃在《古今韵考》中对顾氏亦尝称引。清顾炎武撰:《顾亭林诗文集·亭林文集》卷四《答李子德书》,华忱之点校,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69页。叶德辉在《明以来刻本之希见》中谓:“……康熙六年,陈上年属张弨刻明本《广韵》,发端于李天生、顾亭林二人。故前校勘人姓名四行,为陈上年、张弨、顾炎武、李因笃。”(叶德辉著:《书林清话》卷八,北京:中华书局,1957年版,第228页)
李因笃以经学、诗文名传后世,而无理学著作遗存,但在当时及后世仍有理学家之名誉。如江藩认为:“其学以朱子学为宗。时二曲提倡良知,关中人士皆从之游。二曲与因笃交最密,晚年移家富平,时相过从。各尊所闻不为异同之说,君子不党,其二子之谓乎?”[1]426据史传,李因笃家学传自冯从吾,他早年熟读理学各派典籍,学宗朱子,归心横渠。李因笃与理学时贤多有唱和,如称李颙“有志圣贤之学”,“笃实之征,光辉莫掩”[5]87。李因笃之学,本经学而欲为理学,他曾说:“《记》曰:‘惟天下至诚,为能知天地之化育。’此学者之事也。学者,人道之极,则求其合于天”[5]44。
李因笃认为,治经学当以通晓经济民生之道为务。他《与孙少宰》中说:“窃观当世儒者,亦有留心斯道谈孔朱如某某其人。然皆摭拾语录,妄称性命之旨,而绝不知从事经学。自因笃论之,断未有不深于经学,而能以理学名世者也,汉唐诸儒终不得列理学一席,非经学之不纯故乎!”[5]206其《受祺堂文集》卷一至二收录“策论十三篇”,均博引经史、针砭时弊。*李因笃对史学有独到见解,其理论多能据史而发,无有虚言。如在《史法》中,他认为司马迁《史记》综合了《尚书》记言、《春秋》记事的方法,为历代史书之祖。其后“史之体三变”,唐杜佑《通典》为一变,宋司马光《资治通鉴》为二变,宋朱熹《资治通鉴纲目》为三变。“三变叠出,四体具备,后有作者,无以加焉。”他评析诸史,认为前四史“创继相因,得失互见”。李因笃总结撰史之法,提出二旨六法。认为“作史前要旨有二:曰简才,曰疕事。”即选择人才与搜异长编。在对史书的体裁、文采、凡例等论述的基础上,提出“辩体”、“尚质”、“阙疑”、“治例”、“原赞”、“专任”等六个方面的准备。李因笃认为,“当此时能留心史法,先择其二,并谋其六,俾重且大者以次举行,则史其庶几乎”,并希望“世之有志史事者谨守先王之戒,而无徒托诸空名,则黄虞周汉以来之大典,二十一家之源流,当不至今日而中绝也”。李因笃认为朱熹的《通鉴纲目》出自门人之手,而“《纲目》所改《通鉴》书法,大有可议者”(《李因笃集》,206)。三十六岁时,尝欲续修朱子《纲目》。(《年谱》卷六,311)后又参修《明史》。此皆显示了李因笃关注时政民生,有关学笃实之风。*二程尝谓关学弟子“语学而及政,论政而及礼乐兵刑之学。”宋·程颢、 程颐:《二程集·河南程氏粹言》卷一,王孝鱼点校,北京:中华书局,2004年版,第1196页。在《圣学》中,李因笃认为“今天下之弊极矣,其患在奢,其风自上,愚谓公侯之家,世禄之胄,一马之肴,费之数千,一食之须,费之数百,以至宠赂公行,恬不知愧,害将有不胜计者。今令不严禁之,然骄奢之源不杜,货贿之流不息,而欲清其源,则必自上始也”。其所言时弊,于今观之,实为历朝历代共有之弊,于今犹然。《漕运》中,论精兵简政、裁减冗员等举措,从而减轻国家及民众负担。《盐政》中,论“薄取于民”、“躬行俭德”,从而减轻民众负担。《治河》中,论如何疏通河道,防止水患,扩大灌溉。《钱法》中,论如何发行贷币、发展贸易、平抑市价、增加财政收入。《荒政》中,论以丰补歉、防止灾荒。《屯田》中,论军队如何开荒种田,寓兵于农,减少国家开支,减轻人民负担。《用人》中,论用人的原则、选举的作用等。
李因笃之学问,于经史、理学均深切其精髓。《受祺堂文集》中收录了他所撰写的诸多传记、志铭,多有称颂先贤、时贤,祖述其所由来,宏论其对世风世俗的影响。这些文字充分体现了李因笃崇尚贤人君子的思想。其崇贤的一个重要目的,是在用世、经世,此一点在其《用人》一文中亦有体现。在他看来,学者在实政能力与道德修养两方面均不能有所偏失。儒家所倡导的,根源在于百姓日用平常,追求修身以至平天下,而非是空谈心性、误国误民,成就个人私己之利。在《漕运》一文中:“李因笃以史为据,……构建了独特的治漕策略理论。……李因笃的‘治漕’策略非常重视对民生的保障和维护”[13]。李因笃之学经世致用,与顾炎武“凡文之不关六经之指,当世之务者,一切不为”[14]相仿。李因笃对经学的认识,即是此际学术转变的潮流,也是后世几百年学者的共识。如清末张之洞认为:“由小学入经学者,其经学可信;由经学入史学者,其史学可信;由经学、史学入理学者,其理学可信;以经学、史学兼词章者,其词章有用;以经学、小学兼经济者,其经济成就远大。”[15]此论与李因笃所提倡的甚为切合,亦可视为对有清一代学术理想的写照。
李因笃虽以诗文名世,人多以为一文人而已。但观其生平及所撰文字,其救世之心未尝有息,其弘扬儒学之心未尝有弃。李因笃熟读《六经》及濂洛关闽诸儒书,其思想“恪宗考亭,不参异见”[1]423。侧重关学躬行礼教、崇尚气节的传统。他曾言“士必好礼,然后知学”,“天地之大经,莫信于礼矣”[5]280。又谓“士君子立身之大闲,仕隐二者而已”,“且夫君子不得志,则蓬累而行,此无关于世之治乱也”[5]177。
儒家礼教,不仅关乎个人的修身治学之事,更是改良社会风气、提高全民道德素质的重要途径。儒家所强调的人伦,君臣之外,均关系到每个个体的真实生命,即夫子、兄弟、夫妇、朋友以及三党(父族、母族、妻族)所类推的人际关系。《仪礼》《家礼》《小学》等书,详细记载了在处理这些关系时个体所应采取的语言、行为。但是,这些典籍所载的多是一些共性的原则,而对不同地域民风习俗的差异性上略有不足。李因笃熟知礼文,有感于世风不振,尤其在社会通俗礼仪上的缺失,遂就人们的日常伦理关系撰写了《仪小经》[5]292-329一书。此书从称呼、书札、诗文、行礼、奉祀五个方面依次论述父母、子女、夫妻、兄弟、伯叔、祖孙、从亲、母党、妻党、翁婿、姑表、师生、朋友十三种伦理关系,每种之前均有“总论”一篇,述其源流、次第。贺瑞麟为撰序称“此书虽皆微文琐义,亦无非天理人情之常”,认为其有助于改善“礼教不明而风俗所以日偷”的现实境况。
李因笃孝悌于家,忠信于友,恪守儒学的礼教传统。他无意清朝,力辞不就,在母亲的规劝下才出仕。*关于李因笃对清朝的心态,可参考代亮《清初博学鸿儒群体的心态流变:以李因笃为中心》,《山东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5年第4期。但思母心切,先后上承《陈情疏》三十七次,遂许归养。母没后,遂不复仕。江藩在《宋学渊源记》中称李因笃“平生高气节,急人之难,亭林在山左被诬陷,因笃走三千里,至日下泣诉当事,而脱其难。性忼直,面斥人过。与毛奇龄论古韵不合,奇龄强辩,因笃气愤填膺不能答,遂拔剑斫之,奇龄骇走,当时传为快事。”[1]426-427康熙二十年(1681),顾炎武病倒于山西曲沃,次年春节,上马失足,不日即去世。李因笃惊闻噩耗,泪书《哭顾亭林先生一百韵》,以表悲痛与怀念。此乃李因笃性情所致,亦见其深切礼教、秉承忠信而不违的礼教修养。
李因笃游于诗文,深谙经史,学宗理学,虽未如李颙深探苦索,但因感于世风,有心复兴学术,晚年遂学归横渠,讲学关中,振兴关学,以弘扬张载“以礼教人”之旨为己任。在《与曹太守》中,他说:“云岩(张载曾任云岩令,以此指称)首创关学,淳修峻节,为敝乡三代之后一人”[5]218。又在《重修宋诚公横渠夫子祠记》中说:“关学之兴,肇端张子,文武周公而后,吾西土言圣人之道者,莫之能先也。……诚公为二程中表尊行,首撤皋比,力相推挽。徽国继起,遂集大成。盖自是内圣外王结合为一。天下之言学者,论地则四,论人则五,四海之广,千百世而遥,较然于此心此理之同,循循知所依归。”[5]89他极力表彰张载开创关学之功,认为张载关学可与周敦颐濂学、二程洛学及朱熹闽学相提并论,不仅有裨益于儒学,更应广泛流传于天下。
李因笃总结明代关中学术,认为“往嘉靖末,姚江实本鹅湖,树帜良知。彼天资既高,危言骇俗又负大勋于当代,据建瓴之势,号召其徒,闻者如饮酒中狂,趋之唯恐不及。……而吾秦高陵、三原独恪守传注不变。于斯时也,关学甲海内,嗣则孙恭介、温恭毅皆比老畯服田,弗敢畔于先畴,而耰褥之功,长安冯恭定公尤著。溯其原委,以诚公为不祧之祖,诸贤各自绳其小宗,而汇几筵,列俎豆,亦一而已矣”[5]89。李因笃认为,在阳明后学盛行之时,关中学者师宗横渠,以礼兴教,有补于世风所失。其称“关中之学,经术则高陵、三原,辞赋则北地、武功。起衰正始,震动当世,而所为古文,不无少逊焉。”[5]97乃是说关中地区的学术,不仅于道(学)统遥接张载,更实事求是地揭示出关学此时之发展脉络。学派的创始,或因一人而成。但其发展与延续,则不会因一人而废,更会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围绕其主干有所增损。当时,祭祀“关西夫子”张载于书院、祠堂,鼓励各地后学,是明清时期关中文化的一个重要现象、标志。如“茹明府莅岐之三载,筑学宫,既成,于是即其西偏创朝阳书院。祀宋张诚公堂上。而设皋比,讲学其间。”[5]68以历史事实而言,自张载创立关学开始,关学在地方社会一直发挥着其应有的教化功能与历史影响。在明清之际尤著,李因笃等人秉承笃实之风以救世风,为关学在清初的建构和发展起到了重要的推动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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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范希曾.书目答问补正[M].徐鹏导读.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2008重印):259.
[责任编辑贾马燕]
Respecting Classics and Virtues, Advocating Rites and Giving Lectures——Analysis of Li Yin-du’s Thought on Guan School
LIU Quan
School of Philosophy, Shaanxi Normal University, Xi’an 710062, China)
Li Yin-du was one of the representatives of Guan School in the early Qing dynasty.Well known for his poems, he also contributed a lot towards Guan School.Because of the limitations of documents, it’s not easy to make a thorough study of his thought on Guan School.However, the relevant documents prove that he did highly praise Cheng Hao, Cheng Xi and Zhu Xi but didn’t reject Lu Jiu-yan and Wang Shou-ren, and practice Zhang Zai’s feudal ethics.His thought on Guan School can be concluded as respecting classics and virtues, advocating rites and giving lectures.
Li Yin-du; Guan School in the early Qing Dynasty; study of Confucian classics; ritual study; academic atmosphere
B249.9
A
1001-0300(2016)02-0046-06
2015-10-30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项目:“清代《正蒙》注研究”(15YJC720032)阶段性成果
刘泉,男,陕西乾县人,陕西师范大学哲学系中国哲学专业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关学、宋元明清哲学文献整理与思想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