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际功能视角下的女性化话语与女权主义话语
——以《所罗门之歌》为例
易秀清
(西南石油大学 外国语学院, 四川 成都 610500)
关键词:《所罗门之歌》;女性化话语;女权主义话语;人际功能
收稿日期:2015-05-26
基金项目:四川省教育厅外国语言文学研究中心项目“托尼·莫里森小说的黑人女性形象构建”(SCWY14-27);西南石油大学校级科技基金“从批评性话语分析角度看托尼·莫里森小说的成长主题”(SW-W201102)
作者简介:易秀清(1981-),女,四川内江人。讲师,硕士,主要从事语用学、语篇分析、文体学研究。E-mail:eava_qing@126.com。
中图分类号:H0;H313
文章编号:文献标志码:A1009-4474(2015)05-0075-07
doi(4)L:You’ve being ng it to us all your life.
摘要:近年来,国内外学者陆续利用系统功能语言学解读和批评文学作品,使文学评论建立在更加客观的基础上。以系统功能语言学的人际功能为视角,运用定性分析法对莫里森的小说《所罗门之歌》中的女性化话语和女权主义话语进行分析,发现黑人女性要实现从女性化话语到女权主义话语的转变,必须敢于摆脱父权社会强加的重重“枷锁”,找回自我话语权。黑人女性会话交际不仅能映射《所罗门之歌》中女性形象的神秘、怪异和渺小性,亦能阐释西方主流文化及黑人社区对黑人女性的压抑及后期女性的反抗心理。
Analysis of Feminine and Feminist Discours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Interpersonal Function —A Case Study ofSongofSolomon
Yi Xiu-qing
(SchoolofForeignLanguages,SouthwestPetroleumUniversity,Chengdu610500,China)
Key words:SongofSolomon; feminine discourse; feminist discourse; interpersonal function
Abstract:In recent years, more and more scholars home and abroad explicate literary works based on systemic functional linguistics, which makes literary criticism more objective. In this paper, the feminine and feminist discourse in Toni Morrison’s novel Song of Solomon is analyzed qualitatively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interpersonal function in systemic functional linguistics. The analysis indicates that, to realize the transformation from feminine discourse to feminist discourse, it is essential for black women to free themselves of the chains imposed by paternal society. It is also implied that black women’s conversations in Song of Solomon not only mirror the mysterious and insignificant female characterization, but also illuminate the impact of the dominant culture and black community on black women and their final revolt against it.
一、引言
美国黑人女性作家托尼·莫里森(1931~)的中期代表作《所罗门之歌》讲述了主人公奶娃追寻个人价值和家族历史,最终完成身份认同及个人成长的历程。该小说虽然以黑人男性的成长历程为主题,但主人公的自我成长和寻根之旅却始于女人又终于女人,因此,文本中各类女性人物对情节发展的推动作用不可忽视〔1〕。该文本存在多重叙述声音,父权社会下的男性支配地位严重地压制了女性声音〔2〕,但女性的压抑性声音在文本前后并非一直不变。国内近年来对该小说的研究大多都基于主人公的成长历程和飞翔主题进行。其中,较有影响的是从性别、种族、文化的角度对主人公成长历程进行的探讨,以揭示奶娃在认同黑人民族文化后实现的“精神腾飞”〔3〕;也有学者以富考和多罗茜·史密斯提出的话语分析理论为基础,来解读《所罗门之歌》中的女性化话语和女权主义话语,剖析两种话语在父权社会下的相互抗衡和转变〔4~5〕,这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以往的研究对文本中女性人物探究的欠缺和视角局限性。遗憾的是,该研究同样是从文学批评理论的角度来进行的,从语言学视角对该作品进行的跨学科研究仍然很少。
自系统功能语言学的创始人韩礼德对威廉·戈尔丁的《继承者》进行及物性实例分析后,国内学者纷纷利用系统功能语言学来解读和批评文学作品。事实上,文学作品的主题呈现、人物塑造等都必须通过语言来实现,而《所罗门之歌》中的派拉特、露丝等人物形象被塑造得如此鲜活,在很大程度上也得益于说话人的话语语气以及隐藏在语篇中的情态意义。鉴于此,本文拟以系统功能语言学的人际功能理论为框架,剖析《所罗门之歌》会话交际中的女性化话语和女权主义话语,以阐释黑人话语所映射的女性形象的神秘、怪异、渺小及社会语境。此外,种族和性别总是研究黑人文本时相互依赖的方法,把性别因素纳入文学文体学中则可看出社区是如何弱化女性声音的〔2〕。因此,本文的探讨还可见性别差异、主流文化等因素对黑人女性话语的影响。
二、系统功能语言学的人际功能理论
在系统功能语言学中,韩礼德认为语言具有三种纯理功能,即概念功能、人际功能、语篇功能。其中,人际功能是指用于“表达说话者的身份、地位、态度、动机以及他对事物判断和评价的言语功能”,通常由三部分体现,即语气、情态、语调〔6〕。其中,文本中书面语的分析通常通过语气和情态系统来体现。
在交际过程中,语言的“交流角色”包括给予和求取;交际中的“交流物”分为物品和服务以及信息两类。交际角色和交流物这两个变项构成了语言的四种基本言语功能:“提供”(offer)、“命令”(command)、“陈述”(statement)、“提问”(question)(详见表1)〔6〕。小句表达语气的一般原则是,“陈述”语气用于表达陈述,“疑问”语气用于表达提问,“祈使”语气则用于表达提供或命令。与上述原则相应的反应则是:接受提供,执行命令,认可陈述,回答提问〔6〕。在分析会话时,对语气的分析能较好地揭示会话者之间的人际关系,如会话者之间亲密的程度、相互熟悉的程度、他们的态度等。通过对语气的选择,说话人可以启动并构建权势关系〔7〕。
表1 给予或求取物品和服务或信息
人际功能还包括“讲话者对自己讲的命题的成功性和有效性所作的判断,说话者要么在命令中要求受话人承担义务,要么在提议中表达个人意愿等”〔6〕。人际意义的这一部分是由语法的情态系统来实现的。狭义的情态(Modalization)①指代不同值的概率(如likely,probably,certainly)和频率(如seldom,usually,always),分别由三种方式来表达:(1)限定性情态动词,如that would be my mother中的would;(2)表示概率或频率的情态副词,如that’s certainly my mother中的certainly;(3)两者并用,如that would certainly be my mother一句中的would certainly〔6〕。此外,评价性的形容词、副词、人称代词、时态和表示知识、预测的动词等都可以表达情态意义。值得注意的是,情态具有高、中、低三级值(见表2),情态助动词也相应地具有三种量值(见表3),说话人用不同值的情态意义传达对所谈话题不同的情感和态度。情态值越高,说话人表达的意义越强烈,受话方选择的余地就越小,面子威胁度就越大;相反,情态值越低,话语语气越委婉,受话方对于是否顺应说话人的意愿就有较大的选择余地〔7〕。
表2 情态的三级值
表3 情态助动词的三种量值
三、《所罗门之歌》女性化话语与女权主义话语的人际功能视角分析
《所罗门之歌》情节发展的重点放在文化的丢失和追寻上。小说的第一部分重点描写的是使奶娃“在情感和精神上都感到死气沉沉的家庭”。小说第二部分讲诉奶娃的寻金过程,但他的旅行却在不知不觉中从寻金转变为了寻求“所罗门之歌”的真正意义〔2〕。小说虽然以黑人男性的成长历程为主题,但男主人公最终的“腾飞”却与文本中的女性人物紧密相关。奶娃生活在一个典型的父权家庭里,父亲的威严使母亲露斯和两个姐姐长期处于压抑状态,“成了父权社会的摆设和陪衬”〔5〕。小说中存在多类叙述声音,如父亲的压制性声音、母亲的压抑性声音以及姐姐们由“弱”到“强”的反抗性声音,各类叙述“声音”不仅可以通过语言叙述来呈现,亦可通过人物会话来体现。本文选取小说中展现女性化话语、女权主义话语、女性化话语到女权主义话语转换的3例典型会话片段,逐一分析每个话轮的情态、语气系统及其所实现的人际功能,以证明人际功能视角下的黑人女性话语分析不仅能更好地阐释该小说的主题意义和构建黑人女性形象,亦能让读者更好地解读人物会话所映射的社会语境。
(一)女性化话语代表:露斯
在莫里森小说中,父权社会下的主流话语严重地压制了女性的“话语权”,女性的声音被“边缘化”〔5〕。露斯是“非医生街”第一个黑人医生的女儿,她既令人同情又令人费解,在丈夫的压迫下过着一种生不如死的生活。“她时常甘愿扮演一个诚心诚意的小丑形象,把丈夫引向除去动手打人别无他途的绝路上去,以此发泄对丈夫的不满和反感”〔8〕。在一次晚餐上,露斯在讲述狄沃拉克老夫人邀请她参加孙女的天主教婚礼所遭遇的尴尬处境时,与丈夫麦肯·戴德发生了以下冲突性会话②:
(1)M:You didn’t know that only Catholics take communion in a Catholic church?
(2)R:No,Macon.How would I know?
(3)M:You see them put up their own school...and you still think their religious stuff is open to anybody who wants to drop in?
(4)R:Communion is communion.
(5)M:You’re a silly woman.
(6)R:Father Padrew didn’t think so.
(7)M:You made a fool of yourself.
(8)R:Mrs.Djvorak didn’t think so.
(9)M:She was just trying to keep the wedding going,keep you from fucking it up.
(10)R:...There is no call for an argument.
(11)M:You made a fool of yourself in a Catholic church,embarrass everybody at the reception,and come to the table to gloat about how wonderful you were?
(12)R:Macon...
(13)M:And sit there lying,saying you didn’t know any better?
(14)L:Anna wasn’t the least bit...
(15)M:Anna don’t even know you name!She called you Dr. Forster’s daughter! I bet you one hundred dollars she still don’t know your name!You by yourself ain’t nobody. You your daddy’ daughter!
(16)L:That’s so.I certainly am my daddy’s daughter.〔9〕
该段会话包含了16个话轮,露斯与麦肯话轮数量相差无几,但二者的会话特征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从语气系统来看,麦肯的话轮多以表示质疑的反义疑问句呈现,露斯的话轮却多数以辩解的陈述句型呈现。具体而言,麦肯的话轮(1)、话轮(3)均为反问句型,不需要对方给予信息,这些话轮目的是表达出对露丝愚蠢行为的指责和鄙视。露斯在话轮(2)用一般疑问句为自己的无知辩解,同时启用了三个陈述句型——话轮(4)、话轮(6)、话轮(8)来陈述客观事实。经典陈述句型话轮(4)客观地陈述了“圣餐就是圣餐”,不带任何个人观点或态度,以此期望更好地说服对方。但麦肯是绝不允许自己在家庭中的权威受到丝毫质疑的,于是他在话轮(5)、话轮(7)、话轮(9)中用陈述句型呈现对露丝愚蠢行为的评价,继而在话轮(11)和(13)中以反问句型传达对露丝的鄙夷之情。露丝在话轮后半部分连续2次遭遇麦肯的打断,最终彻底丧失了话语权。
从情态意义来看,麦肯话语中呈现大量的情态副词或动词,而露斯话语中表情态的词汇却少之又少。露斯在话轮(2)中使用的中量值情态助动词would,语气不肯定,对麦肯话语的挑战性不够强烈,维护了对方的面子;在话轮(14)中,露斯再次使用高量值情态副词not the least bit,以挽回尴尬局面,却被麦肯无情打断。相反,当麦肯对露斯话语真实性的质疑遭遇对方抵制、深感自己的绝对权威受到威胁时,麦肯在话轮(5)、话轮(7)、话轮(11)中使用了大量表评价的形容词或动词,如“silly”、“make a fool of”、“embarrass”、“gloat about”等,毫无掩饰地践踏着露斯的尊严。总之,麦肯话语中不论是“still”、“even”等中量值情态副词,还是“only”、“just”等高量值情态副词,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即进一步增加麦肯话语的权威性,以挑战露斯话语的真实性。然而,当麦肯为了彻底击碎妻子的自尊,一针见血地指出露斯不是独立个体而如同父亲的附属品时,露斯却面带微笑地不以为然,话轮(16)中的高量值情态副词“certainly”就传达了露斯对这一事实的自豪。这再次印证了露斯的“小女人”形象和“恋父情结”,她的心中毫无自我。
会话双方还借用了时态、人称等语言策略来坚持自己的立场。麦肯·戴德在话轮(1)和话轮(3)中使用一般现在时,表明“天主教徒才能在天主教堂领取圣餐”是人人皆知的客观事实,语气中清晰地表达了对露斯话语真实性的质疑。露斯在话轮(6)和话轮(8)使用的人称主语分别为“巴德鲁神父”和“狄沃拉克老夫人”,而非含有主观性的人称主语“我”,言外之意是,既然婚礼主办方不介意自己的愚蠢行为,那麦肯是否也可不要如此咄咄逼人?
从上述情态和语气分析中可见,麦肯在会话中占据着主导地位,这反映了麦肯在家庭中的霸气和专横。同时,露斯的弱小女性形象通过言语也被体现得淋漓尽致。露斯的这种弱小不仅体现为长期以来丈夫对她尊严的肆意践踏,还体现在父权社会语境下福斯特医生对露斯“小女人”形象的成功塑造上。即使父亲过世多年,露斯依然为父亲在黑人社区所享有的名望感到自豪,因此才能对狄沃拉克老夫人邀请她参与孙女婚礼一事津津乐道。尽管父亲自私、高傲、虚伪,并为丈夫所痛恨,但一切都改变不了父亲在露斯心中的神圣地位。
(二)女权主义话语代表:派拉特
派拉特是小说中最富生命力的角色,并且是该小说女权主义话语的代言人。扎根于民族文化的她没有受到白人主流文化的丝毫影响,坚定地保持着自己的黑人特性,这一点不仅体现在她的生活习性上,还体现在她那地道的黑人语言中。派拉特生下来时没有肚脐,这暗喻了她超凡脱俗的品质,但同时也注定了她在黑人社区中的边缘化身份。与奶娃极力掩饰自己瘸拐的双腿不同的是,派拉特却享受着自己“荒诞”的身体,甚至刻意强调自己的“非凡”身体〔10〕。黑人社区对派拉特的冷漠、排斥态度促使她奋力反击,她以自己独特的生活方式突破了“在规范化社会中女性被迫的沉默和失语”〔10〕。以下是奶娃在好友吉他的带领下第一次前往姑妈派拉特家时发生的对话:
(1)G:Hi!
(2)P:What kind of word is that?
(3)G:It means hello.
(4)P:Then say what you mean.
(5)G:Okay.Hello.
(6)P:That’s better.What you want?
(7)G:Nothing.We just passin by.
(8)P:Look like you standin by.
(9)G:If you don’t want us here,Miss Pilate,we’ll go.
(10)P:I ain’t the one with the wants.You the one want something.
(11)G:We wanna ask you something.
(12)P:Ask it.
(13)G:Somebody said you ain’t got no navel.
(14)P:That’s the question?
(15)G:Yes.
(16)P:Don’t sound like a question.Sound like an answer.Gimme the question.
(17)G:Do you?
(18)P:Do I what?
(19)G:Do you have a navel?
(20)P:No.〔9〕
从语气来看,派拉特从话轮开始部分就占据了主导地位。吉他在话轮(1)中的随意性美式招呼语“hi”而非黑人常用招呼语“hello”遭遇了对方的质疑,因为派拉特在话轮(2)中的疑问句没有寻求信息之意,而是质疑对方话语的适宜度,且话轮(4)的命令句对吉他的面子再次造成威胁。当派拉特在话轮(6)中寻求信息时,心生畏惧的吉他在话轮(7)中没有直接言明此行目的,这就拉开了与派拉特的社会距离,但派拉特在话轮(8)中却直接点明对方的言外之意,将吉他和奶娃置于了尴尬的境地。吉他的话轮(9)虽为陈述形式,也是条件句,却夹杂丝许的威胁语气而又略带求饶口吻。常规情况是说话人寻求信息时使用疑问句,内容有利于说话人;给予信息时使用陈述句,内容有利于听话方。因此,吉他在话轮(11)和(13)中的陈述语气应理解为寻求信息的疑问语气,以期望得到对方的允诺和证实。此外,吉他在话轮(13)中主语使用“somebody”,兼用过去时态“said”,从而削弱了陈述信息的真实性,大幅度地减弱了对派拉特面子的威胁。派拉特在话轮(14)的疑问句没有寻求信息之意,而略有质疑对方话语语气之意,这在话轮(16)中的命令句中再次得到证实。吉他寻求信息的疑问句话轮(17)以省略句形式出现,避免了再次提及对方天生缺陷的尴尬,岂料话语形式却再次遭遇对方质问。
整个会话中,派拉特3次使用命令句,多次质疑对方话语适宜度,即使在表达情态意义的词汇缺失的情况下③,读者也能从中品味出女主人公的“怪异”。首先,会话双方是初次见面,派拉特却在话轮(8)和(10)中直面“解读”吉他的言外之义,而这类会话策略显然更适合熟人之间。从交际角度来说,吉他是信息“索取者”,派拉特是信息“给予者”,吉他对派拉特面子有一定的强加度。虽然吉他索取信息涉及派拉特隐私,但吉他的各种言语策略削弱了对对方面子的威胁度。出人意料的是,派拉特对吉他挽救面子威胁的话语策略不屑一顾,执意逼迫对方放弃话轮(13)等委婉的间接言语形式。这是她古怪性格的体现,同时也是她对世俗眼光的一种“超越”。总而言之,派拉特屡次威胁对方面子、破坏会话常规的行为实为拉近双方社会距离,而心生畏惧的吉他在主语和时态选择上的不断变化实为疏远社会距离。派拉特挑衅吉他的美式英语,更是在整个会话中坚持使用她的黑人英语,除了受其教育背景影响外,更大原因在于她与黑人阶层和黑人文化的密切联系。毋容置疑,她的语言是其黑人意识和民族风格的完美体现。
(三)从女性化话语向女权主义话语转化的代表:戴德姐妹
福柯认为话语是社会各种权力或力量斗争的结果,没有哪种力量是处于绝对支配地位的。多罗茜·史密斯也指出,女性化话语和女权主义话语的力量对比是在不断变化的〔4〕。同理,《所罗门之歌》中强烈的女性化话语必然也会引出与之相抗衡的女权主义话语,而奶娃的两个姐姐就是女性话语转变的典范。奶娃的姐姐在家里毫无话语权,整个故事的情节发展接近尾声时,读者终于听到了她们挑战性的声音。但与派拉特不同的是,他们的叛逆源于女性化话语长期受压后的自然爆发〔4〕。科琳西亚斯与园丁亨利·波特的恋情被奶娃“曝光”后,父亲解雇了亨利并“囚禁”了科琳西亚斯,莉娜同情科琳西亚斯,不满奶娃的干涉行为,由此引发了二者之间长达5页的冲突性会话④。
莉娜在会话开始部分延续了一贯的女性化话语,言语委婉,“索取”服务(即请求奶娃进屋和自己谈谈)却多次遭遇对方拒绝和质疑。奶娃的拒绝刚开始以委婉的反意疑问句“Can’t it wait?”呈现,而后逐渐转换为肯定语气的陈述句“I’m really beat out...”,拒绝口吻越来越强。然而,当莉娜引述奶娃在枫树上撒尿诱发了枫树死亡的事实时,二者之间的冲突瞬间升级:
(1)M:...You want me to give it another shot.
(2)L:As surely as my name is Magdalene,you are the line I will step across...
(3)M:You listen here.I’m going to make some allowance for your sherry...but you keep your hands off me.What is all this about peeing on people?
(5)M:You’re crazy.When have I ever messed over anybody in this house?...
(6)L:I know you told Daddy about Corinthians,that she was seeing a man. Secretly. And...
(7)M:I had to.I’d love for her to find somebody,but I know that man.I’ve been around him.And I don’t think he...
(8)L:Oh?You have somebody else in mind for her?
(9)M:No.
(10)L:No?But he’s Southside,and not good enough for her?It’s good enough for you,but not for her,right?
(11)M:Lena...
(12)L:What do you know about somebody not being good enough for somebody else?And since when did you care whether Corinthians stood up or fell down?You’ve been laughing at us all your life,ordering us,and judging us: how we cook your food; how we keep your house. But now, all of a sudden, you have Corinthian’s welfare at heart and break her up from a man you don’t approve of. Who are you to approve or disapprove anybody or anything?...And to this day,you have never asked one of us if we were tired,or sad,or wanted a cup of coffee. You’ve never picked up anything heavier than your own feet, or solved a problem harder than arithmetic. Where do you get the right to decide our lives?〔9〕
从语气来看,玩世不恭的奶娃对莉娜的指责不屑一顾,在话轮(1)中的陈述语气略带威胁性,由此引发了莉娜在话轮(2)中用陈述语气来传达的威胁,并扇了奶娃一耳光。这让从小养尊处优的奶娃异常恼怒,话轮(3)中两个带人称主语“you”的祈使句大幅度增强了他的命令口吻,并在附加的疑问句中传达了自己的质问。奶娃在话轮(5)中的疑问句虽有寻求信息之意,但也是对莉娜在话轮(4)中所提供信息的真实性的质疑。愤怒的莉娜最终在话轮(6)中和盘托出奶娃的“泄密”行为,打断了奶娃在话轮(7)中的陈述性辩解,且话轮(8)和话轮(10)均为带有讽刺、质疑口吻的是非疑问句。此外,莉娜在话轮(12)中更是使用了大量无需对方提供信息的特殊疑问句,以此传达对奶娃“告密”行为的愤恨。总之,莉娜的话语语气从陈述句过渡到是非疑问句,而后又过渡到大量的特殊疑问句,质疑口吻呈逐渐增强的趋势,而奶娃在此部分的话语却显得苍白无力。
在情态意义上,莉娜在话轮(2)中的情态助动词“will”传达了强烈的威胁信息,而话轮(4)的情态副词“all”则增强了莉娜的指责口吻。同时,话轮(4)中的现在完成进行时态则意味着奶娃的干预行为从过去到现在一直存在,并产生了一定的后果,促成了姐妹当前的抑郁状态。此外,莉娜话轮(12)中存在大量表达评价的行为动词或形容词,如“laughing at”、“tired”、“sad”等,这蕴含了戴德姐妹在父权社会下悲惨的一生,而强度附加语“enough”、频率附加语“never”等则传达了莉娜的极度愤怒心理。莉娜在整段会话的结尾部分宣告了自己的解放,从此不再做丝绒玫瑰花而消磨人生,这是戴德姐妹对命运的首次挑战。与此相反,奶娃虽然在节选文本的前半部分使用了“all”、“ever”等情态副词增强质疑和否定程度,但他的会话整体而言是苍白无力的。话轮(7)的评论性附加语“I don’t think”甚至削弱了奶娃对亨利的负面评价,这显然有别于奶娃在家中一贯具有的“男权主义话语”形象,并凸显了奶娃对莉娜突如其来的“霸气”举动的畏惧。
四、结语
通过以上的人际功能分析可见,托尼·莫里森在作品中对人际功能的选择和运用有以下几个显著特点:女性化话语代表露斯多数话轮以辩解口吻的陈述句型出现,话语中较少存在质疑口吻的疑问句,仅有的几个情态附加语也是为了削弱话语语气;女权主义话语代表派拉特的强势地位主要是通过语气系统体现出来,派拉特多次以疑问句型质疑对方话语适宜度,打破会话常规,彰显了她的超凡个性;莉娜从女性化话语到女权主义话语的转化则主要是通过大量带质疑和讽刺口吻的疑问句以及情态形容词、副词等实现的,话语语气从陈述句过渡到是非疑问句,而后又过渡为大量的特殊疑问句,质疑口吻呈逐渐增强的趋势,展示了她逐渐萌生的女权主义思想。
综上所述,从系统功能语言学的人际功能视角分析小说《所罗门之歌》的女性化话语和女权主义话语,不仅能更好地解读小说中神秘、怪异、渺小的女性形象,亦能阐释西方主流文化及黑人社区对黑人女性的压制及女性最终的反抗心理。研究表明,黑人女性要实现“弱者”到“强者”的形象蜕变、从女性化话语到女权主义话语的转变,必须像戴德姐妹一样敢于摆脱父权社会所强加的重重“枷锁”。女性只有掌握了自己的话语权,才能回归真正的自我,才会具有创造“自我神话”的能力。
本文在写作过程中承蒙西南大学博士生导师刘承宇教授的悉心指导,特此表示感谢。
注释:
①系统功能语法中的“情态”有广义与狭义之分。广义的情态(Modality)系统包括“情态”(Modalization)和意态(modulation)。本文重点讨论狭义的情态。
②为了便于分析,本文将原著中的有关话语改写为对话形式。本例中的M指代Macon,R指代Ruth。之后的文本分析中,G指代Guitar,P指代Pilate,M指代Milkman,L指代Lena。
③黑人英语的不规范性使派拉特在该文本中很少使用表达情态意义的词汇。
④因篇幅有限,本文仅选取其中一部分会话,且奶娃和莉娜会话的部分内容有省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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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杨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