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语“语言发展变化”和“语言变异”混用状况分析

梁永红

(1.北京师范大学 文学院，北京 100875；2.长治学院 中文系，山西 长治 046011)



术语“语言发展变化”和“语言变异”混用状况分析

梁永红1,2

(1.北京师范大学 文学院，北京 100875；2.长治学院 中文系，山西 长治 046011)

摘要:语言学界对术语“语言发展变化”和“语言变异”的使用并不是整齐划一的，有的将二者等同起来，认为“语言发展变化”即为“语言变异”，“语言变异”即为“语言发展变化”；有的用“语言发展变化”指称语言历时平面的演变，用“语言变异”指称共时平面的变化；还有的用“语言变异”指称偏离语言规范的现象。混用现象的产生主要是由两方面因素的影响造成的，一是变异与变化之间关系密切，二是受字面意义和分析视角不同的影响。为了学科的严谨性，学界应该对其明确分工。

关键词:“语言发展变化”；“语言变异”；社会语言学

语言从产生到现在，无论是微观层面，还是宏观层面，都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这些变化引起了语言工作者的注意，也逐渐成为语言研究的重要内容。但是，在研究过程中，很多学者对于“语言发展变化”这一现象的称说，即使用的术语和对其内涵的界定并不是整齐划一的：有的使用“语言发展变化”，有的却使用“语言变异”；即使使用同一个术语，内涵也不一定完全相同。“语言发展变化”和“语言变异”混用的情况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语言学学科的严谨性，本文在总结目前学界关于“语言发展变化”和“语言变异”所指的基础上，分析了这种混用状况产生的原因，并提出明确分工的建议。

1有关“语言发展变化”的界定

目前，关于“语言发展变化”的内涵，学界主要有三种不同的认识：①指语言结构和语言功能的变化，既包括共时平面的变化，又包括历时平面的演变；②等同于“语言变异”，即与“语言变异”是一回事；③专指历时层面的语言演变。

1.1“语言发展变化”是语言结构和语言功能的发展变化

一些学者认为，“语言发展变化”既包括语言结构、语言功能共时平面的变化，也包括语言结构的历时演变。

林榕认为，语言变化既包括历时演变，也包括偏离语言规范的共时变化。[1]班弨认为，语言的发展包括“语言职能和语言结构的变化”，并进一步解释语言结构的发展与哲学上所指的由小到大、由简到繁、由低级到高级、由旧质到新质的变化或进步是不同的，它只是“语言内部某些结构要素的变化、补充、消失”，而且“一定的时期之后有可能又发生变化或恢复原状”[2]，而对于“语言职能”的发展变化，文中未做明确说明。华劭将语言的发展变化分为语言单位的功能变化和历史变化。功能变化指“常体在不同情况下体现为不同的变体。其特点为各变体同时出现在相对稳定的共时范围内，其差异不应超出聚合单位的统一功能”；历史变化指“同一单位在连续发展过程中，变为不同历史时期的对应形式”[3]174。王远新也认为语言的发展包括两个方面，即语言结构和语言功能。前者指“语言系统内部各子系统和各结构要素以及整个语言结构系统的发展”，后者指“语言使用范围的发展，语言的分化和统一，语言和语言之间、方言和方言之间的相互影响，方言向共同语趋同，标准语的形成和发展，语言的兼用和专用”[4]265。

1.2“语言发展变化”即为“语言变异”

这种观点认为，“语言发展变化”与“语言变异”是一回事，把“语言发展变化”等同于“语言变异”，所以行文时“变异”和“发展变化”常常交替使用。

施春宏在解释其文章题目《语言调节与语言变异》时说：“也许用‘语言变化’来代替‘语言变异’更合适。变异意味着有正体，有基本形式，实际上有时未必如此。本文按习惯的理解使用变异”，并进一步解释语言变异是指“随着交际要求和结构功能的变动，语言现象和语言系统的结构要素及其关系出现变化”[5]。陈原所著《社会语言学》中有一个内容标题为“从社会生活观察语言变化”，具体讨论时却均用“变异”这一术语。[6]206

1.3“语言发展变化”指语言演变

这种观点主要侧重历时层面。肖建安认为“语言变化(Language change)指语言体系发展演变的过程”，并明确指出“语言变化着重语言的历时发展结果”[7]。彭泽润、李葆嘉认为，语言发展是指“语言随着社会发展的需要出现的新现象代替旧现象的变化”，并指出“语言各个部分之间的相对平衡的不断被打破和不断被建立就是语言发展的基本过程”，且文中谈到“语言发展”时，常常用“语言演变”代替。[8]387贺群认为，语言演变就是语言变化，它是指“由于各种原因所导致的语言方面的变化”[9]85。王焕玲、张娜指出：“语言的发展是一个历时的概念，世界上每一种语言都有一部发展史，都经历了非常复杂的演变过程。”[10]43

2有关“语言变异”的界定

上文谈到，有人认为“语言发展变化”等同于“语言变异”，但这并不是一种共识。关于“语言变异”，目前也有三种不同的认识，除了认为“语言变异”即为“语言发展变化”外，一部分人认为，“语言变异”指语言受社会因素影响而产生的共时平面的变化，而另一部分人则认为，“语言变异”指偏离规范或常规的语言现象。

2.1“语言变异”即为“语言发展变化”

这一观点实际与前面“语言发展变化即为语言变异”是相同的，所指均为共时变化和历时演变，只是前面是从“语言发展变化”着眼，而这里从“语言变异”着眼。从中也可以看出，学者们指称同一现象时术语的混用。

陈章太从宏观和微观两个角度谈“语言变异”的涵义：“从宏观上说，指一个语言社区，因为受各种因素的影响，该语言社区的语言状况发生了变化”，“从微观上说，语言变异指的是同一个内容，因为语言使用者的不同，或场合、语境、话题的不同，语言表达目的的不同等，而引起的语言变体，或对语码选择的不同及语言风格的不同等。”[11]陈章太后来又明确指出“新时期的语言变异，既有大的、带全局性的语言生活变异，也有小的、具体的语言结构成分变异”[12]，文中重点讨论的变异现象有新词语的大批产生、新的社会阶层方言的形成、普通话的逐渐普及、方言和少数民族语言发生变异、双语双方言的发展等，由此可见这里的“变异”即为语言的发展变化。徐大明在其《“行/成”变异一百年》中探讨了“行/成”在近代汉语、20世纪20年代以后、20世纪80年代以后、21世纪以来使用上的变化情况，并分析了其发展前景，从中可以看出，这里的“变异”主要指历时演变[13]9-12；另外，徐大明又指出“社会语言学研究发现，语言变异不仅受到语言系统内部因素的影响，还受到很多社会因素的影响，如年龄、性别、社会地位、民族、语体等，所以语言变异研究包括语言结构的研究和语言的社会分化研究”[14]186-197。齐沪扬、陈昌来认为，语言变异指“语言因各种社会因素影响而产生种种差异，它既包括某个特定语言项目在共时分布上的差异，也包括该语言项目在历时流程中的变化”[15]206。

2.2“语言变异”指语言受社会因素影响而产生的共时平面的变化

这种观点受西方社会语言学语言观的影响而产生。以拉波夫为代表的西方社会语言学不把某一个人特有的语言现象，或者整个言语社区表现一致的语言现象作为研究重点，而是特别重视“社会性”变异。社会性变异包括“语言社区内部各种由社会条件所限定的集体性变异，以及各种由特殊社会身份造成的个人变异，即社会变体、地域变体、功能变体。[14]受这一观点影响，我国许多学者认为“语言变异”即为语言变体。

陈松岑指出，“语言变异”等同于语言变体，即“具有相同社会分布的一组语言项目”，并强调，这一概念中的关键是“共同的社会分布”，即具有某种共同的社会特征、社会关系和语境。[16]30-36后来，陈松岑更是明确指出，语言变异是指某个语言项目，即某个音位、语义、语素或词及其组合和聚合规则在实际使用着的话语中的状况。[17]郭风岚指出，“语言变异是言语交际活动中受异质的非语言要素即外因和同质的语言要素即内因的制约而导致的交际者语言使用上的差异”[18]，并认为“语言变异”发生在不同性别、不同年龄、不同阶层等的特定人群中。

2.3“语言变异”指偏离规范或常规的语言现象

这一观点与前一观点的不同之处是，前一观点注重社会因素对语言使用的影响，而这里只强调对规范的偏离。“相对常规的偏离”也是生成语法学派对“变异”下的定义，偏离的目的是造成突出(Foregrounding)的语用效果，引起别人的注意，使语言文字不落俗套抑或别出心裁。

我国的一些语言学者也用“语言变异”指对于规范的偏离。叶国泉、罗康宁指出，“语言变异”艺术就是语言使用者根据表达的需要，在一定范围内故意偏离语言常规。[19]8黄宜思指出：“变异便是作用于每一语言使用者具有的(大多数是无意识的)语言规范”，并将语言变异分为两个阶段：①容忍差异，②被容忍的差异取代以前的语言规范。[20]陈原指出，“事物是变化和发展的，在日常生活的使用中，语言会产生各种非常规的使用形式，并在人们的不断使用中逐渐被越来越多的人接受，普遍传播，最后变为常规用法。那些非常规的语言形式就被称为语言变异。”[6]孟伟在分析网络传播中语言符号的变异现象时，对象即为网络语言中特有的、违反常规的语言形式。[21]石定栩、朱志瑜在谈到英语对香港书面语句法的影响时说：“香港地区使用的汉语在英语的影响下，在句法上也已经发生了一些变化。以规范汉语的标准来衡量，这些变化不能不说是一种变异现象。”[22]368-383

总之，目前人们在使用“语言发展变化”和“语言变异”这两个术语时，主要有三种不同的情况：一是将二者等同起来，认为“语言发展变化”即为“语言变异”，“语言变异”即为“语言发展变化”，而且共时和历时平面的变化均包含在内；二是用“语言发展变化”专指语言历时平面的演变；三是用“语言变异”指称语言共时平面的变化，有人也用它来指称偏离语言规范的现象。我们认为，这些使用情况的产生是有一定原因的，作为语言学术语，二者也应该有明确的分工，只有这样，才能体现出学科的严谨性。

3混用原因及分工建议

“语言发展变化”和“语言变异”的混用原因，主要体现为以下两点：

3.1变异与变化之间关系密切

“语言变异”与变化之间的关系非常密切，西方社会语言学代表人物拉波夫认为，语言是渐变的，语言变化肯定包括一个语言变异阶段，也就是说，语言变化往往以“语言变异”为基础，没有变异就谈不上变化。[14]186-197韩礼德也认为：“虽然变异并不必然意味着变化，它却常被认为是社会语言变化的一个特征——与社会现象相关的变化——这种变化先于变异，并且起于变异，这样的变异是语言和社会系统影响的产物。”[23]2-10郭熙认为：“总起来说，在语言的使用过程中，伴随着旧的变异的消失，也会出现新的变异。变异约定俗成，被人们接受、应用、推广，进入全民语言，语言的变化就显示了。”[24]137戴炜栋、陈夏芳认为，“语言变异”的存在是语言变化的条件，“语言变异”可导致语言变化。[25]由此可见，变异与变化之间关系密切，变异是变化的基础，没有变异就谈不上变化，所以在使用过程中也就不免会有混用的情况发生。

3.2受字面意义和分析视角的影响

“语言发展变化”这一术语，从字面意义上来说，既包括语言的发展，也包括语言的变化，如果只按字面意义来运用这一术语，当然就会产生上述既指称语言共时平面的变化，也指称历时平面发展的情况。“变异”给人的感觉是有正体或基本形式，所以有的人就用它来指称偏离规范或常规的语言现象。另外，分析的着眼点不同，也会导致两个术语混用现象的发生。有的学者着眼于宏观，所以就把二者视为同一；而有的只着眼于微观，所以认为“语言发展变化”主要是历时演变，而“语言变异”则为共时变化。

笔者认为，既然是语言学术语，就应该注意使用上的严谨性，应该将其严格区分开来。其实，以拉波夫为代表的西方社会语言学已经对语言变异和变化的区分进行了明确的阐述。“变异并不等于变化。在语言的使用中，变异是无处不在的。而变化则是相对来说较为特殊的现象”，“在一个较短时间内，语言系统中大部分结构还是保持相对稳定的状态，并不是所有的变异都是进行中的变化”[14] 186-197。西方社会语言学用“语言变异”来指称语言共时平面上的变化，而用“语言发展变化”指称历时平面的演变。另外，索绪尔将语言学划分为共时语言学和历时语言学两种类型。[26]143共时语言学主要研究语言在某一阶段共时平面上的使用情况，而历时语言学则主要研究语言历时平面上的发展变化。所以用“语言变异”来指称语言共时平面上的变化，而用“语言发展变化”指称历时平面的演变也是较为合理的。总之，语言学术语应该是明确、严谨的，只有这样才符合术语的特性，也才能体现出语言学学科的严谨性和科学性。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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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nfusion Analysis of “Language Development” and “Language Variation”

LIANG Yonghong1,2

(1.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Beijing Normal University,Beijing 100875,China;2.Dept.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Changzhi University,Changzhi 046011,China)

Abstract:The terms of “language developments” and “language variation” are often used confusedly.Some think they refer to the same thing; some people think “language development” is the evolution of language,however “language variation” is synchronic variety of language; Still others think “language variation” is the phenomena of deviating from the norm.Two main aspects account for the confused use:one is the close relation between them,another is influence of the literal meaning and different perspectives of analysis.We think should distinguish these two terms in order to rigor of subject.

Key words:“the language developments”；“the language variation”；sociolinguistics

文章编号：1673-1646(2016)04-0097-04

* 收稿日期：2016-02-21

基金项目：山西省2015年度高等学校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项目：现代汉语行业语词义泛化的发展与演变研究(2015269)

作者简介：梁永红(1978-)，女，副教授，博士生，从事专业：现代汉语共时状况和历时演变。

中图分类号：H109.4

文献标识码:A

doi:10.3969/j.issn.1673-1646.2016.04.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