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资本论》根源并从属于以《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德意志意识形态》《哲学的贫困》和《共产党宣言》等文献群为代表的唯物史观建构的早期理论历程。《资本论》是唯物史观在资本主义经济社会形态研究中的应用,通过这一具体应用,不但丰富和发展了唯物史观的理论体系,而且强有力地验证了唯物史观的科学性质,因而,《资本论》也是唯物史观建构历程的重要理论环节。在此意义上,《资本论》就是一部浓缩版的唯物史观,因而不存在所谓早期马克思与成熟马克思的断裂、作为经济学家的马克思与作为哲学家的马克思的断裂。
[关键词]唯物史观;资本论;经典文献群;双重断裂论
[中图分类号] A811;B03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1007-8487(2016)01-0021-07
[作者简介]石建水(1980-),男,讲师,上海财经大学人文学院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资本论》及唯物史观研究。
西方经济学对2008年爆发的国际金融危机缺乏令人信服的解释力,《资本论》再一次被推到台前,成为学术界关注的热点,探究《资本论》与唯物史观的内在关联成为其中的关键理论问题之一。当我们讨论《资本论》的唯物史观性质时,总会遇到所谓马克思主义“双重断裂论”问题:早期马克思与成熟马克思之间存在断裂;作为经济学家的马克思与作为哲学家的马克思存在断裂。“双重断裂论”肇始于1932年发表的《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以下简称《手稿》),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达到高潮。面对国内外“双重断裂论”的理论困境,我们不得不重新思考以下问题:其一,《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是公认的马克思创作《资本论》的三大手稿之一,在此之前的马克思的经济学研究与《资本论》创作究竟有没有关系?如果有关系,《资本论》创作的直接理论源头可以追溯到何处?其二,阿尔都塞认为,《资本论》的直接理论源头是《德意志意识形态》。阿尔都塞的论断应该怎样理解?这种论断是否符合马克思思想发展逻辑?其三,《手稿》是马克思初步阐述自己新的经济学观点、哲学观点和共产主义思想的一部早期文稿,跟《资本论》创作是什么关系?难道一点关联都没有?笔者认为,作为耗费马克思40年光阴的辉煌巨著,《资本论》创作的理论源头可以追溯到《手稿》,经过《德意志意识形态》《哲学的贫困》和《共产党宣言》的不断演进与发展,就可以从马克思哲学思想发展史的理论高度,确证《资本论》是一部唯物史观的理论巨著。
一、《手稿》是马克思创作《资本论》的最初理论表白
《莱茵报》末期,马克思首次遇到对物质利益发表看法的困惑,这是促使马克思从哲学研究转向政治经济学研究的原因。为了解决这个棘手的难题,马克思写作了《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及《〈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批判了黑格尔关于市民社会从属于政治国家的错误观点,得出了市民社会决定政治国家的结论。然而,只有通过政治经济学研究才能理解市民社会。马克思在1843年10月移居巴黎之后,开始研究政治经济学,阅读了众多的有关著作并做了大量的笔记。在此基础之上,马克思写出了《手稿》。《手稿》主要包括三部分内容:以异化劳动学说为主体的经济批判、以共产主义学说为主体的社会批判和以对黑格尔的辩证法和整个哲学的批判为主体的哲学批判。由此可见,《手稿》是经济批判、社会批判和哲学批判的有机统一。作为有机统一的三大批判是怎样引导马克思走向《资本论》创作的最初理论表白的?
就哲学批判而言,对黑格尔的辩证法和整个哲学的批判是马克思批判国民经济学的理论前提。国民经济学是代表新兴资产阶级利益的经济学,对国民经济学进行批判,就是对国民经济学的哲学前提进行批判,即对黑格尔思辨哲学进行批判。感性对象性活动是对黑格尔的辩证法和整个哲学的批判的核心成果和理论高度,是贯穿和统领整个《手稿》的核心概念,是以黑格尔哲学为代表的思辨唯心主义与发源于《手稿》的新唯物主义的根本界限,是马克思发动哲学革命的理论基点。感性活动的理论立场与原则高度是马克思的经济学立场和观点与国民经济学的本质区别所在,并不是马克思刚刚涉足经济学、有关知识欠缺而采取的权宜之计。
就社会批判而言,对两种共产主义思潮进行批判,扬弃私有财产,形成“自然主义=人道主义”的共产主义观点,是马克思三大批判的理论归宿。马克思的共产主义观点发端于《莱茵报》时期有关共产主义的争论,经过《德法年鉴》时期理论立场的转变,得以在《手稿》中初步系统展现。私有财产的本质是什么?为何要扬弃私有财产?这是共产主义的理论旨归需要解决的理论基础问题,这个理论基础要求马克思对上述问题做出科学合理的解释。
就经济批判而言,马克思创作《资本论》的理论诉求直接发端于异化劳动学说。在科学分析了异化劳动的四重规定性之后,马克思指出,以异化劳动和私有财产为前提,可以推导出国民经济学一切范畴的来历。在这里出现了马克思思想发展史上一个重大事件——马克思创作《资本论》的最初理论表白。《资本论》以私有财产和异化劳动为理论前提,说明了资本主义社会的经济运行规律。这一重大思想事件发生在马克思的文本逻辑中,表现为以下基本环节。
首先,异化劳动学说肇始于马克思对国民经济学理论前提的质疑。在《手稿》“异化劳动和私有财产”部分,马克思把分析的矛头指向国民经济学的理论前提。马克思指出,国民经济学的理论体系存在一系列的内在矛盾,最具代表性的是劳动价值论与工资规律之间的矛盾。按照劳动价值论,价值是全部工人劳动的凝结,劳动产品应该属于工人。但是,按照工资规律,工资只是劳动力的价格,因而,工人的工资意味着他所得到的只是他所创造价值的很少一部分。劳动价值论与工资规律之间存在矛盾。马克思认为,二者存在矛盾,一定是国民经济学以之作为前提的那个东西出了问题;国民经济学的理论前提首先是劳动。作为国民经济学理论前提的劳动何以成为了异化劳动?国民经济学家把这一根源归结为私有财产,而且是永恒的、从来就有的私有财产。因此,劳动价值论与工资规律的矛盾,就演变为劳动价值论与私有财产的矛盾。但是,在马克思看来,私有财产并不是劳动发生异化的根据和原因。只有揭示异化劳动与私有财产的内在关联,才能真正理解国民经济学理论前提的矛盾的基本性质。据此,马克思展开了他的异化劳动理论。
其次,异化劳动理论的展开及其结论直接驳斥并澄清了国民经济学的理论前提。通过分析异化劳动的四重规定性,马克思得出了自己的全新结论——私有财产不是劳动发生异化的根据和原因,恰恰相反,异化劳动才是私有财产产生的根源,正是异化劳动导致了私有财产关系。马克思不但驳斥了私有财产是国民经济学的理论前提的错误观点,而且确证了私有财产并不是天然存在的,它是劳动活动发生异化的结果,是劳动发展到一定历史阶段的产物。因此,被国民经济学作为又一理论前提的劳动不过是异化劳动而已。换言之,只要私有财产被认为是国民经济学的天然理论前提,那么,作为国民经济学的另一个理论前提的劳动就只能是异化劳动,即作为国民经济学理论前提的劳动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劳动,而只能是异化劳动,因而“国民经济学只不过表述了异化劳动的规律罢了”[1]。
最后,马克思提出了从异化劳动和私有财产出发,重构国民经济学,为工人阶级的解放和人类解放提供理论武器的任务,这一任务就是马克思后来从事的《资本论》创作任务,它的最初或作为理论雏形的表达发生在《手稿》中。通过对异化劳动四重规定性的分析,马克思澄清了国民经济学的理论前提,批判了蒲鲁东的国民经济学立场。但是,对国民经济学理论前提的否定性批判,不能从正面建设性地为工人运动和工人解放提供全面彻底的理论基础。马克思迫切需要从异化劳动和私有财产的理论前提出发,重新建构国民经济学的理论体系,对国民经济学家所面临的活生生的资本主义经济现实及其运行规律做出全新的合理阐释,为工人解放和人类解放提供科学的理论指导。这是马克思1843年转向经济学研究之后为自己确定的研究方向。对此,马克思表述为:“正如我们通过分析从异化的、外化的劳动的概念得出私有财产的概念一样,我们也可以借助这两个因素来阐明国民经济学的一切范畴,而且我们将重新发现,每一个范畴,例如买卖、竞争、资本、货币,不过是这两个基本因素的特定的、展开了的表现而已。”[2]
这个经典论断表达了马克思创作《资本论》的初步理论自觉,或者说,表达了马克思创作《资本论》的最初理论诉求[3],是马克思主义思想发展史上的一个关键理论节点。作为《资本论》创作的最初理论表达,这段论述夹杂着费尔巴哈式的话语,言辞表达远非清楚明晰,但是,字里行间所要阐明的意思可谓清楚明了。马克思以私有财产和异化劳动为出发点,初步创建了由买卖、竞争、资本、货币等概念组成的国民经济学的理论轮廓。国民经济学本来就是研究资本主义经济运行规律的,只是国民经济学家在研究资本主义社会现实时,把私有财产作为自然永恒的、无需追问的经济前提,造就了国民经济学理论体系一系列的内在矛盾。马克思则破解了国民经济学理论前提的困境,以异化劳动和私有财产为出发点,阐明了资本主义经济运行的客观规律,这就是后来马克思创作《资本论》的逻辑展开。
二、《德意志意识形态》为马克思《资本论》创作奠定了坚实理论基础
从《手稿》到《资本论》,时隔23年,预示着从前者到后者有遥远的理论距离。对此,马克思指出,重构国民经济学的理论体系,需要解决前提性的“两个任务”[4]:其一,私有财产的本质来历是什么?异化劳动创造了异化的私有财产关系,然而,这种私有财产关系是如何一步步演进,并最后生产出作为私有财产关系之当代存在形式的工业资本的?这是马克思必须给予回答的问题。私有财产关系的出现,并不意味着资本主义社会就出现了,其中必然有历史的具体演进。只有把资本主义社会的来历交代清楚,才能对资本主义的运行规律进行实质性的讨论。其二,劳动异化的根据何在?如果说异化劳动导致了私有财产关系,那么,劳动异化是何以发生的?
我们看到,对于第一个问题,马克思在《手稿》中已有初步的思考。他从重商主义到重农主义再到国民经济学的经济学说史演进的角度,通过对私有财产或财富的主体本质从外在于财富的金银货币贵金属到农业劳动,再到工业劳动的理论演进,间接地描述了工业资本的来历。这一来历直接地表现为从封建地产到工业资本的发展过程。但是,马克思的这一分析并非是经济史的分析,而是经济学说史的分析。由于马克思对经济史的了解尚不充分,这个问题在《手稿》中实际上并没有得到真正解决。此乃是推动马克思思想进展的逻辑动力之一,对这个问题的真正研究或者说相对系统研究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进行的。就第二个问题而言,马克思在《手稿》里也没有解决,他只是概要性地提示了一个解决问题的思路,即只要把私有财产的来历问题归结为异化劳动与人类历史发展的关系问题,就能为这一问题的解决提供很多线索。亦言之,异化劳动产生的原因与人类历史发展过程密切相关,要寻找产生异化劳动的原因,就应该去研究人类社会发展的历史。这个理论诉求必然要求马克思走向《德意志意识形态》,即马克思从《手稿》走向《德意志意识形态》,是其思想进展的一个必然逻辑。我们看到,正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借助于自发分工这一理论环节,才真正解决了《手稿》的两个遗留问题。解决这一问题的逻辑在于:
首先,物质生产劳动是人类历史发展的前提,是唯物史观的理论前提,是把握人类历史发展规律的钥匙。物质生产劳动是唯物史观的当然逻辑起点,物质生产劳动创造了人类社会,这是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的第一大核心原理。在《手稿》中,当马克思从异化劳动的前三个规定性推导出第四个规定性并得出异化劳动导致异化的社会关系的结论的时候,暗示着马克思已经做出了一个重大的理论发现——物质生产劳动创造了人类社会。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感性活动(或称为劳动,也可称为实践)的理论境域已经本质地生成,成为马克思全新世界观的理论基石和新旧唯物主义的本质界限,马克思因而把自己全新的世界观称为新唯物主义。因此,马克思在《形态》中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宣布,有生命的个人的存在无疑是一切历史的第一个前提[5],第一次真正确立了唯物史观的前提在于现实个人的劳动。
其次,自发分工是异化劳动和私有财产关系产生的根据。马克思指出:“只要分工还不是出于自愿,而是自然形成的,那么人本身的活动对人来说就成为一种异己的、同他对立的力量。”[6]“自然形成的”分工,不是劳动者自愿的、而是迫不得已的分工,这种分工被称为自发分工。由于自发分工,人的劳动变成异化劳动,劳动所创造的人与人之间的感性对象性关系以及人与自然之间的感性对象性关系演变为异化的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即私有财产关系。正如马克思所说:“与这种分工同时出现的还有分配,而且是劳动及其产品的不平等的分配(无论在数量上或质量上);因而产生了所有制。”[7]这里讲的“所有制”就是私有制或私有财产关系。马克思认为,分工和私有制是“同一件事情”的不同名称或称呼,是“相等的表达方式”。“一个是就活动而言”,指就活动来说的自发分工是异化劳动;“另一个是就活动的产品而言”,指就活动的产品来说的自发分工是作为异化劳动结果的产品的不平等分配,就是“私有制”。自发分工的结果必然是一部分人占有另一部分人的劳动成果,形成私有财产关系。
最后,工业资本是自发分工和所有制关系不断演进的理论旨归。马克思指出:“分工的各个不同发展阶段,同时也就是所有制的各种不同形式。”[8]马克思剖析了分工发展演变的具体样式——农业和畜牧业的分工、手工业和海外贸易的分工、农业和行会手工业的分工、商业和行会手工业的分离、工场手工业的分工协作、机器大工业的全面分工,与之分别对应的是不断演进的所有制表现形式——部落所有制、古代公社所有制和国家所有制、封建的或等级的所有制、活动资本、商业资本、工业资本。基于这一分析,马克思还初步展示了大工业生产与资本主义私有制之间的内在矛盾以及资本主义被取代的历史必然性,提出他的共产主义主张。
对《手稿》遗留的两个前提性理论任务的破解,是马克思对人类历史的宏大叙事,是唯物史观理论体系的草创,也是马克思的思想从《手稿》到《德意志意识形态》的内在进展和不间断的逻辑演进。但是,《德意志意识形态》依然为马克思留下了思想继续推进的问题,这个问题就是《手稿》中他给自己提出的研究资本主义经济运行的客观规律。亦言之,在初步阐明了资本主义社会的形成史之后,揭示资本主义经济运行的机制与规律就成为马克思的思想继续往前推进的理论动力。如果没有揭示出资本主义生产的秘密,马克思的共产主义学说就是虚无缥缈、没有依托的。所以,恩格斯说,马克思的两个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伟大理论发现——唯物史观与剩余价值理论,使社会主义从空想变为科学。没有第二个发现,即没有揭示资本主义生产秘密的剩余价值学说,共产主义学说仍然是空想。所以,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之后,马克思开始转向对资本主义生产规律的研究。
三、《哲学的贫困》和《共产党宣言》公开声明了马克思创作《资本论》的哲学性质与理论旨趣
但是,《德意志意识形态》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公开发表,马克思草创的唯物史观还不为人所知。同时,蒲鲁东主义在欧洲工人运动中广泛传播,影响恶劣。既要肃清蒲鲁东主义的消极影响,又要使新创建的唯物史观理论体系公之于众,就成为马克思创作《哲学的贫困》和《共产党宣言》所要完成的理论工作,而且是马克思正确引导工人运动的发展方向,全身心投入《资本论》创作之前不得不完成的理论任务。
首先,马克思批判了蒲鲁东小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的哲学基础,公开声明了《资本论》创作的哲学性质。19世纪40年代以来,蒲鲁东主义在欧洲主要资本主义国家散播开来,逐渐得到工人阶级的拥护和支持,在欧洲工人运动中造成了很坏的影响,阻碍了马克思新世界观在无产阶级革命运动中的传播。马克思意识到,只有坚决批判蒲鲁东,从理论上彻底清算蒲鲁东的思辨唯心主义和国民经济学观点,才能促进无产阶级与新世界观的融合,引导欧洲工人运动朝正确的方向发展。马克思的论战性著作《哲学的贫困》,就是为反对蒲鲁东的《贫困的哲学》而写的。
蒲鲁东经济学的哲学基础是黑格尔的思辨哲学,蒲鲁东认为:“现实关系只是一些原理和范畴的化身。”[9]马克思批判了这种唯心主义观点,认为物质资料生产是人类社会存在和发展的前提和基础,推动社会发展和社会形态更替的根本动因不是观念的力量或永恒理性的自我发展,而是社会生产力的发展状况以及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辩证矛盾运动。马克思指出:“社会关系与生产力密切相联。随着新生产力的获得,人们改变自己的生产方式,随着生产方式即谋生方式的改变,人们也就会改变自己的一切社会关系。”[10]马克思还批判了蒲鲁东将经济范畴看做是蕴藏在永恒的人类理性中的自我运动的思辨哲学观点,指出经济范畴不过是现实生产关系的理论反映与抽象。马克思还指出,蒲鲁东僵硬地把经济范畴分为好的和坏的两个方面,是对黑格尔辩证法的曲解,违背了矛盾双方相互依存的辩证法。
马克思运用草创的唯物史观,对蒲鲁东小资产阶级经济学的唯心主义立场进行了彻底批判,再度确认并公开声明了《资本论》创作的哲学性质,《哲学的贫困》因此成为了唯物史观理论体系不断发展完善和《资本论》创作过程不可或缺的重要理论环节。《哲学的贫困》与《手稿》和《形态》的特殊之处在于,《手稿》和《形态》围绕国民经济学理论前提进行批判,草创了作为《资本论》理论前提的唯物史观,《哲学的贫困》则第一次将唯物史观公开发表,并做了比《形态》更为精确的表述;而且马克思还运用唯物史观来分析批判蒲鲁东的经济理论,初步阐述了科学的劳动价值论,在政治经济学领域同样取得了重大理论成果。当然,这时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理论仍未体系化,正如马克思所说,《哲学的贫困》“包含了经过20年的研究之后,在《资本论》中阐发的理论的萌芽”[11]。
其次,基于对资产阶级二重性的分析,《共产党宣言》公开声明了《资本论》创作的理论旨趣。全人类解放是马克思主义一以贯之的伟大历史使命。马克思的早期文本如《手稿》《德意志意识形态》和《哲学的贫困》,都贯穿了追求全人类彻底解放的理论主题。《共产党宣言》作为标志着马克思主义公开问世的纲领性文献,其理论旨归必然指向全人类的彻底解放。马克思恩格斯首先在《共产党宣言》序言中精辟概括了其基本思想,强调唯物史观就是《共产党宣言》的基本思想。
马克思恩格斯运用唯物史观基本原则,分析了资产阶级的历史作用和历史局限性。马克思恩格斯基于唯物史观的原则高度,猛烈抨击了资本主义社会和资本主义制度,但是也高度赞扬了资产阶级,他们认为,资产阶级在反封建和发展社会生产力等方面作用巨大。“资产阶级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阶级统治中所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一切世代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12]资产阶级不但创造了巨大的生产力,而且还改变了人们的观念,开辟了世界历史。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破除了封建的等级观念,促进了人的发展与自由,把世界各国人民联系起来了,把以前区域性的市场变成了世界市场,把过去闭关自守的民族和地区连成一个整体。但是,随着资本主义生产力的进一步发展,资本主义的所有制关系已经无法容纳巨大的生产力,从而与生产力的发展产生了矛盾,这种矛盾的具体表现就是周期性的经济危机。这种经济危机威胁着资产阶级社会的生存和发展,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历史局限性逐渐显现出来。当社会化大生产发展到一定程度,与资产阶级私有制之间的矛盾变得越来越尖锐与不可调和。与此同时,生产力无限扩大的社会化趋势,导致无产阶级队伍不断扩大和集中,锻造了逐渐强大的无产阶级。资产阶级在赚取巨额利润的同时,也为自己培养了掘墓人。无产阶级为了争取正当阶级利益,不断发动阶级斗争与革命,资本主义社会必然被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社会所取代,正如马克思恩格斯所说:“资产阶级的灭亡和无产阶级的胜利是同样不可避免的。”[13]亦言之,“两个必然”预示着全人类的彻底解放。
然而,《共产党宣言》只是依据唯物史观的一个基本原理——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辩证矛盾运动推导出“两个必然”的历史结论,依然没有回答《德意志意识形态》遗留的理论问题,即“两个必然”何以一定会发生?换言之,在资本主义制度下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怎样具体发生且必然导致资本主义制度的崩溃?这个问题只有深入研究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内在规律才能确切回答。这就是马克思创作《资本论》所要解决的问题,用马克思自己的话来说:“我要在本书研究的,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以及和它相适应的生产关系和交换关系”,以达到“揭示现代社会的经济运动规律”的“最终目的”[14]。
在这之后,马克思真正转向了政治经济学批判。马克思写出了一系列手稿,最后凝结成了《资本论》。《资本论》是唯物史观的一个理论试验场,马克思依托先行草创的唯物史观原则,揭示了资本主义剥削的秘密及其经济运行的规律,论证了共产主义的历史可能性与必然性,共产主义学说因此变成了一种非空想的科学理论。正如列宁所说:“自从《资本论》问世以来,唯物主义历史观已经不是假设, 而是科学地证明了的原理。”[15]
总之,把《手稿》作为马克思创作《资本论》的最初理论表白,经过《德意志意识形态》《哲学的贫困》和《共产党宣言》等经典文献群的发展,内在呈现《资本论》的唯物史观性质,实质性地打通青年马克思与成熟马克思、《资本论》创作与唯物史观理论建构之间的空间理论界限,实现青年马克思与成熟马克思、作为经济学家的马克思与作为哲学家的马克思之间的融合贯通与协同演进,才能彻底证伪“双重断裂论”,从而不仅合理彰显了《资本论》的唯物史观性质,而且从思想史的维度确证了《资本论》是马克思唯物史观建构历程的必然理论环节,丰富和发展了唯物史观并彻底验证了其科学性,真正呈现了《资本论》既是一部经济学著作,同时还是一部唯物史观的哲学巨著的双重理论品格,真正彰显了《资本论》的当代意义。
参考文献:
[1]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2] 卜祥记.《资本论》的理论空间与哲学性质[J].中国社会科学,2013,(10).
[3]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5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1.
[4]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5]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6] 论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C]//.列宁专题文集.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责任编辑 郑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