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江 任孝鹏 苏 红
(1中国科学院心理研究所 行为科学重点实验室,北京 100101)(2中国科学院大学,北京 100049)
跨文化研究表明,不同文化背景下人们的价值观不尽相同,这种区别导致了人们在认知、动机以及情绪等方面的差异(Markus&Kitayama,2010),而个体主义/集体主义是衡量价值观差异的一个重要维度(Hamamura,Xu,&Du,2013;Hofstede,1980)。因此研究个体主义/集体主义具有重要意义。近年来,有关个体主义/集体主义的研究取得了重大的进展,研究者围绕个体主义/集体主义的概念、测量方法、影响因素等进行了系统的研究(Gorodnichenko&Roland,2012;Oyserman,Coon,&Kemmelmeier,2002)。本文对近年来个体主义/集体主义的影响因素的核心理论和研究进展进行了归纳和评析,讨论了个体主义/集体主义未来可能的研究方向,以期为未来研究提供参考与借鉴。
个体主义(individualism)一词最早出现在社会学领域。在法国大革命时期,个体主义用来描述个人权利对国家福祉的负面影响(Oyserman,Coon,et al.,2002)。之后心理学领域研究发现不同国家和地区之间人们的信念和价值观具有差异,并用个体主义/集体主义表示文化中两种不同的信念和价值观(Hamamura,2012;Power,Schoenherr,&Samson,2010)。
个体主义以个体独立和个体内部特质的表达为核心,是一种关注自我目标、自我独特性和自我控制的文化和价值观。集体主义以群体关联和个体之间的相互义务为核心,是一种关注集体目标,希望自己与他人保持一致从而更好与他人相处的文化和价值观。在个体层面上,个体主义和集体主义是一个维度的两端还是两个不同的维度还存在着争议;但是在国家和集体层面上,一般认为个体主义和集体主义是一个维度的两端,集体主义强则个体主义弱,集体主义弱则个体主义强(Hofstede,2001;Triandis,1995;Twenge,Abebe,&Campbell,2010)。
个体主义/集体主义的测量方法主要有以下几种:(1)自我报告法。通过让个体对一系列关于态度、信念和行为的条目进行自我报告来评定其个体主义/集体主义得分。例如Triandis等人和Kim等人的个体主义/集体主义量表(Individualism and Collectivism Scale)(Kim&Cho,2011;Triandis&Gelfand,1998)。(2)启动研究。启动的形式有很多种,例如让被试读一段文字并圈出其中的第一人称单数或复数来启动其个体主义或集体主义(Li,2013;Oyserman,Coon,et al.,2002)或者让被试对与个体主义/集体主义有关的混乱句子进行排序从而来启动个体主义或集体主义(Han,Ling,&Lim,2013)。(3)测量心外之物(outside the head)。通过测量客观实在的文化产品(cultural products)来衡量个体主义/集体主义高低,例如常见名字百分比(Varnum&Kitayama,2011)。
关于个体主义/集体主义形成原因的理论很多。从生态角度划分,个体主义/集体主义的影响因素可以分为近因(proximal factor)和远因(distal factor)两种(Oyserman,Kemmelmeier,&Coon,2002)(见图1)。近因是指社会制度和社会情境这类直接对人的认知、情感和行为产生影响的因素,它更加贴近生活并且经常发生变化(Oyserman&Uskul,2008)。例如,在市场经济社会制度中,人们的个体主义较高(Hamamura et al.,2013);在自愿拓疆运动和居民流动性较大的社会情境下,人们的个体主义也较高。因为主动去艰苦边疆地区居住的社会运动会激发人们对自由和财富的渴望进而导致人们偏个体主义(Kitayama,Ishii,Imada,Takemura,&Ramaswamy,2006)。而居民流动性也与自由和财富相关并且居民流动性会影响人们关系网络的建立,所以居民流动性越大,人们越偏个体主义(Oishi,2010;Oishi&Diener,2014)。远因指的是例如传染病、生存方式、气候以及传统文化等这些形成时间久远且变化缓慢的因素。远因既可以直接对个体主义/集体主义产生影响又可以通过社会制度和社会情境间接对个体主义/集体主义产生影响(Oyserman,Kemmelmeier,et al.,2002)。例如,人们耕作方式的不同会直接导致个体主义/集体主义差异的产生(Talhelm et al.,2014)。耕作方式的不同也会导致人们经济收入上的差异,进而间接导致个体主义/集体主义差异的产生。远因是影响个体主义/集体主义的最根本原因,因此从远因的角度来对个体主义/集体主义进行探讨具有重要的意义。
在个体主义/集体主义成因的理论当中,现代化理论、传染病理论、气候-经济理论和大米理论尤为瞩目。其中现代化理论是经典理论,很多其他的理论在建立和发展的过程中都或多或少可以看到现代化理论的影子。传染病理论、大米理论和气候-经济理论是近年提出的新理论,且都属于个体主义/集体主义的远因。其中,传染病理论从外部环境威胁的角度对个体主义/集体主义的成因进行了探讨;大米理论从外部环境适应的角度对个体主义/集体主义的成因进行了研究;气候-经济理论则综合了外部环境和经济资源,从两者交互作用的角度对个体主义/集体主义成因进行探讨。
图1 远因和近因对个体主义/集体主义的影响路径图
现代化理论关注经济发展过程中不同文化之间的各种差异(Inkeles,1983)。在心理学领域,研究者则重点关注经济发展所导致的一系列心理和行为上的变化(Bomhoff&Gu,2011;Shively,2015)。主要体现在个人特质和社会交往两方面。在个人特质方面,随着经济的发展,人们自我效能感提高、独立性增强并且更加渴望获得成功和性别平等;在社会交往方面,随着经济的发展,人们渴望更多的自我表达、除亲人外建立更多的社会关系并且社会流动性也在增强(Yang,1988)。而这些都和个体主义/集体主义紧密相关。因此现代化对个体主义/集体主义具有较大影响(Kagitcibasi,2005;Yang,1988)。
在研究社会现代化对个体主义/集体主义影响时,最常用的现代化指标是人均GDP,该指标有两个优势:较容易获得且与其他的社会发展指标高度相关(Hofstede,1984)。跨文化研究发现人均GDP和人们的生活方式有关,人均GDP较高国家的人们更加偏向于个体主义的生活方式,而人均GDP较低国家的人们更加偏向于集体主义的生活方式(Inglehart&Baker,2000)。
近年来,有关现代化对个体主义/集体主义的影响研究关注点逐渐由跨文化比较转为同一文化内比较和代际变迁上。现代化触发了一系列社会结构的变化(如家庭规模变小、教育程度提高和城镇化)(Inkeles,2013),而这些社会结构的变化将会使人们更加偏向于个体主义(Cao,2009)。在以美国人为被试的研究中发现,相对于低社会经济地位的个体,高社会经济地位的个体更喜欢表现自我和追求独特性,即高社会经济地位的人更倾向于个体主义(Snibbe&Markus,2005)。在以亚洲(菲律宾、中国、日本)人为被试的研究中也发现社会经济地位的提高会导致个体主义增强(Guthrie,1977;Hamamura et al.,2013;Kameda,Takezawa,&Hastie,2005)。
在研究现代化对个体主义/集体主义影响时,有两点需要注意:(1)采用多种指标合成的方式来衡量现代化程度。首先,现代化包括多个方面。城市的扩张,商业和运输系统的改进以及学校数量的增加都属于现代化的范畴(Guthrie,1977)。其次,在国家内部存在着贫富差距。当贫富差距较大时,人均GDP不能代表国民真实的购买力情况(Guthrie,1977)。最后,各国家之间物价水平不一致。在物价不一致情境下不能直接通过比较人均GDP来衡量人们的购买力从而说明现代化的优势和好处。基于以上三个方面的原因,仅仅用人均GDP来衡量现代化的程度是不够精确的。今后可以采用多种指标合成的方式来对现代化的程度进行衡量。(2)现代化的适用性和局限性。现代化理论提出的历史背景是二战后美国的崛起,带有论证西方社会制度的优越性和合理性的特点。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现代化可以等同于西方化(Hamamura et al.,2013)。部分国家(如,中国)在经济发展过程中,虽然对西方的历史经验有所借鉴和学习,但是仍然保留了自己文化的特色与内涵,并不是全盘西方化的过程。此外如果现代化理论成立,当两个国家的人均GDP处于同一水平时,它们的个体主义/集体主义水平应该较为接近。但是现实并非如此,例如英国和日本经济发展水平相当,但是英国是偏个体主义国家而日本则是偏集体主义国家。由于现代化理论并不能完全解释个体主义/集体主义的形成,人们开始寻找其它影响因素来对各国家和群体间个体主义/集体主义的差异进行解释。
现代化理论从经济发展和社会环境方面探讨了个体主义/集体主义的成因。然而不仅仅是社会环境,自然环境对人的心理和行为也有影响。有研究发现赤道地区相对于高纬度地区而言,传染病发病率更高(Guernier,Hochberg,&Guégan,2004),同时赤道地区的文化价值观相对于高纬度地区的文化价值观也更加偏集体主义(Hofstede,1980)。基于此,相关研究者认为,传染病的发病率高低可能是导致个体主义/集体主义差异的原因。
为了验证该假设,Fincher和Thornhill(2008)构建了各个国家和地区的传染病发病率指数(pathogen prevalence index),在控制了人均GDP、人口密度、基尼系数三个因素后,发现在传染病发病率指数越高的地方,个体主义分数越低;在传染病发病率指数越低的地方,个体主义分数越高(Fincher&Thornhill,2008)。Gelfand等人(2011)通过对差异的容忍和社会规则约束力强度的不同将33个国家和地区划分为两类:一类是“紧密型”(tightness)社会(相当于集体主义社会),这类型的社会具有很多有约束力的规则并且对差异的容忍力差;另一类是“宽松型”(looseness)社会(相当于个体主义社会),这类型社会的规则约束力强度不大并且可以容忍较大差异的产生。研究发现,在具有外界威胁(例如,传染病)的情况下紧密型社会更加容易出现(Gelfand et al.,2011)。此外,有研究发现传染病可以预测一些和个体主义/集体主义相关的变量,例如,在传染病高发的地区,人们的外向性(extraversion)和开放性(openness to experience)更低,内群体和谐(In-Group Assortativeness)更高(Fincher&Thornhill,2012;Schaller&Murray,2008)。
肉眼不可见并且通常具有传染性的病菌对于人们来说是一种外界威胁,它会使人们患病甚至死亡。从传染性上来说,相对于内群体成员携带的病菌来说,外群体成员携带的病菌更加容易突破免疫系统的防护,从而使人受到感染(Fincher&Thornhill,2008)。从危害性上来说,对于内群体成员共同携带的病菌,由于在长期过程中产生了抗体,所以这类病菌的致死性相对来说要低;对于外群体成员携带的新病菌,由于缺乏相应的抗体,所以这类病菌的致死性相对来说要高。传染病对个体主义/集体主义的影响可以从外群体成员排斥和内群体成员合作两方面进行解释。就外群体成员排斥方面,在传染病高发的地区,与外群体成员接触很可能会导致自己患传染病甚至死亡,这使得人们总体上倾向于规避与外群体成员的接触而更加注重内群体成员交流从而导致集体主义偏向的产生(Cashdan&Steele,2013;Schaller&Duncan,2007)。就内群体成员合作来说,在传染病高发的地区,人们会给患病者提供支持和帮助,而这种相互支持和相互帮助的合作行为会导致集体主义的产生(Fincher,Thornhill,Murray,&Schaller,2008)。对合作行为的重视不仅可以有效的抵御传染病等外界威胁而且传染病也使人们更加愿意进行合作,因为合作可以促进传染病的治疗和康复(Denham,2003;Gelfand et al.,2011)。而在传染病低发的地区,与外群体成员接触而导致患病的几率较小而且在接触过程中可能会获得巨大利益。因此在传染病低发的地区,人们对待内群体成员和外群体成员的方式上没有显著差异,从而导致个体主义偏向的产生(Schaller&Murray,2008)。
传染病理论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个体主义/集体主义的成因,然而目前有关传染病和个体主义/集体主义关系的研究大多是跨文化研究,而不同文化背景中他们所特有的语言、历史、宗教和哲学等因素也会对个体主义/集体主义产生影响(Oyserman,Kemmelmeier,et al.,2002)。为有效排除不同国家和文化本身因素所带来的干扰作用,未来研究可以在同一文化下探讨传染病和个体主义/集体主义之间的关系。其次,传染病理论解释的是传染病这种特殊环境威胁对人们个体主义/集体主义的影响,然而对于人们来说环境威胁多种多样,如水资源分布、气候条件等,未来研究可以探讨不同种类的环境威胁对人们的个体主义/集体主义是否也具有影响。
环境对人的影响不仅仅表现在人们面对环境威胁的方式上,还表现在人们在适应环境过程中形成的生存方式上。Uskul,Nisbett和Kitayama(2008)通过对农民、渔民和牧民的研究表明生存方式的不同会导致人们个体主义/集体主义的差异产生(Uskul et al.,2008)。而即使在农业上,最普遍的两种耕种方式——种植小麦和种植水稻之间是有很大区别的。其中,最明显的区别是种植水稻比种植小麦需要更多的灌溉和劳动。在种植水稻的地区,人们需要对灌溉系统进行建设和疏通,而这种工作是需要人们合作完成的。此外,种植水稻的工作量是种植小麦工作量的两倍,在种植水稻地区巨大的工作量会导致人们交换劳动进行合作从而完成水稻的收获和运输。而在种植小麦的地区,小麦用水量和劳动的工作量都较小,从而导致人们的合作也较少。在欧洲农业耕作主要以小麦等对用水量和劳动量要求较小的粮食作物为主(Olesen et al.,2011),而在亚洲除种植小麦外,水稻也是主要的粮食作物(Talhelm et al.,2014)。已有研究发现集体主义较高的国家(如,中国、韩国和日本)种植水稻的百分比较高,那么农作物的耕种方式是否是导致耕种者产生个体主义/集体主义偏向的原因?Talhalm等人用分类任务、自我膨胀任务和忠诚/惩罚三种方式对种植水稻和种植小麦地区的人进行了研究(Talhelm et al.,2014)。从认知方式、自我的潜在认知和对待朋友(圈内人)和陌生人(圈外人)是否有差异三个方面对个体主义/集体主义进行了测量(Grossmann&Varnum,2011;Wang,Leung,See,&Gao,2011)。研究结果都表明,与种植小麦相比,种植水稻百分比高的省份更加偏集体主义。另外用离婚率作为个体主义的客观指标(Hamamura,2012),Talhalm等人对大米理论进行了进一步验证。通过分析各省份的离婚率数据,Talhalm发现与种植小麦相比,种植水稻百分比高的省份离婚率更低。因此人们的生存和耕作方式会导致个体主义/集体主义差异的产生,与种植小麦相比,种植水稻百分比高的省份更加偏集体主义。
大米理论从人们的生存和耕作方式方面对个体主义/集体主义进行了解释,但是也有一些不足之处。首先,无论是Uskul等人对3种不同生存方式人的研究还是Talhalm等人对两种不同种植方式人的研究,都没有对人口密度进行控制,而人口密度会对个体主义/集体主义产生影响(Hofstede,1980)。中国各个省份人们密度是不一样的,因此个体主义/集体主义的地区差异可能是由人口密度而不是生存和耕作方式导致的。其次,大米理论认为种植水稻比种植小麦需要更多的灌溉和劳动,灌溉和劳动上的合作导致了他们偏集体主义。就灌溉上的合作而言,虽然种植水稻需要的用水量比种植小麦多,但是中国南方雨水较为充分,而北方雨水较为稀少,因此种植水稻地区人们的灌溉合作不一定比种植小麦地区的多;就劳动上的合作而言,单位面积上种植水稻所需的劳动量比种植小麦多,但种植水稻地区和种植小麦地区人均耕地面积不相等,从总劳动量上看,种植水稻地区的总工作量可能不比种植小麦地区大。最后,在阐述大米理论适用性时,作者使用水稻种植百分比、人均GDP和传染病发病率这3个指标分别建立了3个回归方程。但从统计严谨性方面考虑,研究某个指标对因变量影响时应该控制其他可能有影响的变量,因此,在使用回归分析时,作者应该将3个指标放入一个回归方程中,检验这3个指标对个体主义/集体主义的影响及其相对重要程度。有学者研究发现,在控制了人均GDP和传染病发病率这两个因素后,水稻种植百分比对个体主义/集体主义没有显著预测作用(Ruan,Xie,&Zhang,2014),大米理论对中国人个体主义/集体主义偏向的解释并没有得到支持。
经济资源对人们的个体主义/集体主义形成具有影响。人们面对生存环境的需求(例如抵抗传染病、生存需求和气候需求等)对人们的个体主义/集体主义形成也具有影响。那么经济资源和需求的交互作用是否对人们的个体主义/集体主义形成也具有影响呢?
气候是人们生存环境中的一种需求(demand),对于恒温动物(人类)来说,在最适宜温度下人们不仅身体感觉最舒适并且对健康和营养的需要也最容易满足;但在面临气候过冷或过热的情况下,为维持舒适的生存环境,人们的需要会有所增加,而经济可以满足人们增加的这部分需要 (Fischer&van de Vliert,2011)。气候-经济理论认为人们的气候需求和经济资源之间具有交互作用。当气候恶劣并且经济资源不足的时候,人们会通过相互合作的方式来获取资源从而满足自己的需求;当气候舒适的时候,由于人们的气候需求较小,因此不需要进行合作即可满足自己的气候需求;当气候恶劣并且经济资源充足的时候,人们可以通过经济资源来满足自己的气候需求并且恶劣的气候会减少人们的相互交往。因此,有学者认为,气候和经济的交互作用可能会对人们的个体主义/集体主义产生影响。
在跨文化的相关研究中,有学者以爱国心(compatriotism)、裙带关系(nepotism)和家庭主义(familism)这些与集体主义有紧密关联的指标进行研究,发现爱国心、裙带关系和家庭主义在低收入、气候需求高的国家(如,蒙古)中最为强烈;在气候需求适中的国家(如,卡塔尔)中处于中等水平;在高收入,气候需求高的国家(如,芬兰)中最弱(van de Vliert,2011)。这一研究结果间接支持了气候-经济的交互作用对个体主义/集体主义有影响的推论。之后van de Vliert(2013)等人通过对个体主义/集体主义分数、货币资源(家庭人均收入)和气候需求三者之间的关系研究,发现气候和经济的交互作用对个体主义/集体主义具有影响,在低收入、气候环境恶劣的省份(如黑龙江)集体主义最强,在中等收入气候环境恶劣的省份(如湖南)集体主义居中,在高收入、气候环境适宜的身份(如广东)集体主义最弱(van de Vliert,Yang,Wang,&Ren,2013)。
气候-经济理论从气候和经济的交互作用方面解释了个体主义/集体主义的成因,但其也有一定的不足之处。首先,需求不仅仅包括生存需要,还包括社会性需要和成长需要,气候-经济理论只考虑到了气候对人们舒适性、营养和健康等这些生存需要的影响,而没有考虑气候对人们的社会性需要和成长需要方面的影响(Alderfer,1972;Kenrick,Griskevicius,Neuberg,&Schaller,2010)。有研究表明在气候恶劣的情况下,人们更多考虑的是生存需要;但是在气候适宜的情况下,社会需要和成长需要对人们来说更加重要(van de Vliert,2008,2013)。今后可以探究气候对人们社会性需要和成长需要方面的影响。其次,就资源而言,货币资源只是人们资源的一种,人们可以通过获得其他资源的方式来使自己的气候需求得到满足。而且由于不同的地区,同样的家庭人均收入产生的购买力不一样(Stanciu&Mihăilescu,2014),因此在探究货币资源对气候需求影响时,以家庭收入作为货币资源的测量指标是不合适的,而使用家庭收入的购买力作为衡量指标更准确合理。最后,就气候而言,气候不仅仅包括温度的高低,还包括空气干湿程度、日照时间长短等(Hassan,Shamsudin,Harun,Malek,&Hamidon,2015)。因此仅仅从温度一个方面来考察气候对个体主义/集体主义的影响是不全面的,今后的研究中可以加入一些可以表征空气干湿程度和日照时间长短的变量从而更加全面的衡量人们的气候需求。
上文总结了个体主义/集体主义成因的4个理论的发展,影响机制以及理论可能的局限性。虽然现有研究已经取得一系列研究成果,但还存在一些不足之处,有待于未来研究者进一步探讨,具体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在对个体主义/集体主义影响因素进行解释的时候,不同的理论之间的差异较大。气候-经济理论和大米理论均以中国人为被试,但是两者的结果差异很大。作者根据他们自己的数据分别以平均数分成偏个体主义组和偏集体主义组,发现两个研究结果不一致性达到75%,一致性只有25%(如表1)。例如,黑龙江在气候-经济理论的结果中是集体主义分数比较高的省份,而在大米理论的结果中却是个体主义分数比较高的省份。这可能是由于不同的研究中测量的是个体主义/集体主义的不同方面导致的,大米理论主要从思维方式和内隐行为的角度对个体主义/集体主义进行测量;气候经济理论则主要从外显行为和主观感受方面对个体主义/集体主义进行测量。在未来可以尝试将心理测验,如问卷调查、内隐测验等方法与外部文化产品等客观指标的分析结合起来对个体主义/集体主义的影响因素进行研究。从而探讨不同理论差异的中间机制并且更加全面的对个体主义/集体主义的影响因素进行研究。
表1 中国的个体主义/集体主义的地区差异
目前有关个体主义/集体主义的研究虽然很多,但其研究对象大多数都是美国人,特别是通过内隐测量和实验方式对个体主义/集体主义进行研究的时候,这一点更加明显。然而,有研究者认为来自西方富裕的工业国家的有民主政治倾向且受良好教育的美国人(Weird People)并不能代表人类普遍的心理和行为特点(Henrich,Heine,&Norenzayan,2010),美国人只是大范围研究对象中很小的一部分。同时,以往多是将美国和日本、中国进行对比研究,这样的研究结果不能推论到全球层面上(Kolstad&Horpestad,2009)。因此,未来的研究应该扩大研究对象的范围,比如非洲国家、北欧国家等,在更大范围内探讨个体主义/集体主义的影响因素,从而使个体主义/集体主义影响因素的适用性更加广泛。其次,目前关于集体主义和个体主义研究大多以不同国家来区分,如美国作为个体主义国家代表,中国作为集体主义国家代表。然而这种区分具有一定的局限性:一些国土面积较大的国家,其内部本身有较大的文化差异(Talhelm et al.,2014);而一些地理位置相近且国土面积较小的国家,内部文化差异可能较小(Schwartz,2013)。未来的研究可以尝试从地理位置和传统文化等方面划分,进行相关研究。
人的行为由环境和基因共同决定,那么环境的变化是否会导致在基因选择的过程中产生个体主义/集体主义偏向呢?文化-基因共同进化理论认为文化价值观具有适应性,在特定的环境中,基因选择会通过产生特殊的神经结构储存和表达这些文化价值观(Boyd&Richerson,1988)。已有研究发现5-HTLLPR的s型等位基因、OXTR rs53576中A等位基因以及DRD4中7R和2R的等位基因与个体主义/集体主义有关系。集体主义文化中5-HTLLPR的s型等位基因的比例较高,而个体主义文化中5-HTLLPR的s型等位基因的比例较低(Chiao&Blizinsky,2010)。OXTR rs53576中 A等位基因也和个体主义/集体主义有关系,OXTR rs53576中A等位基因比例越高,集体主义的分数越高(Luo&Han,2014)。在DRD4等位基因中7R和2R是对个体主义/集体主义比较敏感的表型,7R在个体主义文化被试中的频率较高,而2R在集体主义文化被试中频率较高(Kitayama et al.,2014)。传染病理论、气候经济理论和大米理论都是从远因的角度来对个体主义/集体主义进行探究的,即认为一些和文化相关的因素在人类漫长的发展过程中导致了人们的认知和行为的差异。今后有关基因和个体主义/集体主义关系的研究可以从三个方面来进行:(1)目前有关基因和个体主义/集体主义关系的研究都是在不同文化间进行的。今后可以在同一文化内,检验个体主义个体和集体主义个体之间的基因型是否存在差异,从而进一步证明基因和个体主义/集体主义的关系。(2)基因和个体主义/集体主义有关系,一些基因在个体主义文化中较多,另一些基因在集体主义文化中较多。那么这些基因是否是导致人们偏个体主义/集体主义的原因呢?今后可以对个体主义/集体主义相关基因(例如5-HTLLPR基因)的影响机制进行研究从而确定其是否是导致个体主义/集体主义的原因。(3)能否分别找到适合于传染病理论、气候经济理论和大米理论的基因,从而从基因层面来对这3个理论进行解释。例如,有研究发现相对于看到正常人来说,当个体看到类似患病模样的人时,人体会产生更多的白细胞来对病菌进行免疫(Schaller,Miller,Gervais,Yager,&Chen,2010)。假使可以找到控制这一过程的基因,那么从基因层面来证明传染病理论对个体主义/集体主义的影响将成为可能,未来研究者可以尝试从基因层面探讨这3个理论对个体主义/集体主义的生理机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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