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 娟
(武警政治学院 军事心理学系,上海 200435)
● 思想政治工作Ideological & Political Work
战略威慑目标国决策者的决策心理要素探析
赵娟
(武警政治学院 军事心理学系,上海 200435)
为推动我国目标战略威慑的发展,确保国家安全战略和国家利益的实现,详细分析战略威慑目标国决策者的认知和信念、情绪和情感、需要和动机、个性和风格等心理要素,旨在为有效应对我国战略机遇期面临的复杂安全形势、增强国家战略威慑效能提供助力。
战略威慑;目标国决策者;决策心理
自核武器问世以来,现代威慑作为“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全胜之策,日益成为军事斗争舞台上的主角。当前我国正行进在和平崛起的伟大历史进程中,要紧紧抓住“可以大有作为的重要战略机遇期”, 除了需要更强的协调力化解国际矛盾与危机外,还必须具备更强的战略威慑力来确保国家利益的实现。探析战略威慑目标国决策者的心理要素,对于推动我国目标战略威慑的发展具有重要价值。
认知和信念广泛参与到战略威慑目标国决策者的决策过程当中。实际上决策过程常常是以对战略威慑情景的注意和感知为起点的。在政治学家们看来,目标国决策者对威慑方威胁的感知很重要,如果决策者将另一国看成威胁,那么他们通常会认为对方既有实力,又有意图阻碍其目标的实现或危害其国家安全。记忆常常会为决策者提供一些与其决策相关的信息,或者说决策者必定是带着对别人的记忆和在这种记忆基础上形成的对他人的印象去解释威慑方的政策的。例如,美国把某些国家认定为邪恶的国家,这种认识的根源在于那些政治家对这些国家领导人早期行为的记忆。信念体系与决策者的决策行为有着更加直接的联系。奥利·霍尔斯蒂指出,决策者依据对形势的分析和对别国的看法行事,而这些看法又取决于决策者的信仰体系。对现实的认识是信仰体系的一部分,决策者的决策和行为就部分地取决于对现实的认识。例如,在一次危机中,威慑方表面上部署了一个装甲兵团以试图迫使目标国接受它的要求,目标国决策者据此评估战争爆发的可能性并决定自己退让与否。然而,假定目标国决策者获悉坦克是旧的,没有充足的燃料和补给去实际采取军事行动,那么决策者将校正自己的信念,最后的决策也可能十分不同。
认知和信念既能够指导决策者正确理解现状,理性地判定是否挑战威慑方,也可以通过习惯性的和简化的路径诱使他们出现认知性偏差,从而导致威慑失败。以预先倾向性为例,虽然绝大多数正确的推论同样受到预先倾向性的强烈影响,但它又常常带有偏执性和愿望性,导致决策者排斥不利的证据而只去看他们期望看到的结果。例如,过去的2015年,世界深受安全困扰,传统安全问题与非传统安全问题交织存在,冲突和灾难接踵出现,尤其是恐怖主义威胁扩散上升,给全球蒙上阴影。那么,打击恐怖主义就是多国一致的首要愿望。一旦有风吹草动,各国政府首先考虑的就是恐怖袭击,并很快作出应对预案。人们一般看到的是对恐怖分子的袭击行动,却很少看到其他不利因素,如民众的无助心理及政治因子。再如,土耳其击落俄罗斯军机事件,人们首先想到的一定是俄罗斯对土耳其的军事报复行为,并急切期盼行为发生,结果却是一系列的制裁行为与言语上的攻击。
目标国决策者在战略威慑下的决策往往充斥着强烈的负面情绪和情感,这与其挑战诉求以及威慑的手段有关。目标国常常基于对现状的不满而发起挑战,而主要以威胁和武力为手段的战略威慑表明了威慑国彻底否决挑战国挑战意图的决心,威慑方希望通过强制手段迫使挑战国退让。这样,基于利益诉求和愿望被阻而产生的憎恶、敌意、仇恨、恐惧、绝望以及危机情景所诱发的焦虑、紧张感贯穿了目标国决策者的决策过程。
恐惧是目标国决策者最重要的情感问题,它源于国际政治中几乎是普遍的对易遭受他国攻击的自身弱点的知觉。一个对手的恐惧、敌意和军事准备会促使另一方产生相同的反应,结果出现相互间军备竞赛不断升级的螺旋过程,形成了所谓的“恐惧困境”。简单来说,恐惧困境就是一国决策者消除恐惧感的行动必然增强其他国家决策者的恐惧感。实际上,无论是修昔底德以来两千多年的理论观念,还是伯罗奔尼撒战争和美苏冷战起源之类的历史实例,都表明“恐惧困境”这一“冲突升级的心理动力学”是国际关系中的一大常有动因[1]。霍华德认为,第一次世界大战的部分原因是德国实力的增强以及由此引发的英国的恐惧。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为缓和东京的政策,美国和西欧国家先冻结日本财产再对日本实行石油禁运。结果这种做法引发了日本领导人的担心,他们害怕这将剥夺他们继续同中国较量的手段,并最终导致优势尽丧。“相应的,它在东京产生了一种绝望的情绪,这是接下来进攻珍珠港的基本先决条件。”
2015年的恐怖威胁,使大多数民众陷入了一种恐惧情绪中,致使大批难民涌入欧洲。据欧盟委员会预测,到2016年底,进入欧洲的难民总数将达到300万。这就为各国派遣军队进入叙利亚打击恐怖组织奠定了法理基础。为此,法国总统奥朗德强调与恐怖主义的战斗“仍未结束”;英国、意大利等欧洲国家纷纷向恐怖主义宣战;尼日利亚、喀麦隆承诺“不惜一切代价”打击“博科圣地”极端组织,等等。同样是恐惧,由终极武器引发的恐惧却能大大抑制决策者挑战的欲望。赫鲁晓夫曾说,(在核战争中)活人会妒忌死人。由于谁也无法预料核战争一旦开启对世界造成的毁灭效应,因此苏美决策者在警惕对手动向之余不得不约束自身的行为。肯尼斯·华尔兹指出,冷战期间美苏双方对核大战“全兽祭的恐惧”在以前的国际关系中从未出现过。今日核战争威胁形态已然发生变化,但恐慌情绪仍然起着约束作用。
战略威慑导致的威胁和反威胁形势极易诱发目标国决策者的紧张心理。巨大的压力和高度紧张之下决策者的认知可能与平时完全不同,甚至决策和行为模式也会发生改变,如随机行为增多、失误率上升、走向较简单和原始的反应模式、采取僵化的问题解决方式、注意力分散,以及对模糊性的容忍能力下降等等。霍尔斯蒂证实,威胁性质的手段会明显“增加迫使另一方采取行动的紧张压力”,紧张压力反过来增加了时间的迫切性,增加了决策者依赖那些单一的、熟悉的方案的危险性,而不考虑这些方案是否能有效解决目前的问题。有关第一次世界大战、朝鲜战争和古巴导弹危机的研究证明:随着危机期间紧张气氛加剧,目标国决策者与威慑方之间的相互交流减少且程式化。目前,美俄均在研发并实战部署战略导弹高超声速滑翔弹头,该型弹头理论上能突破现有的任何防空系统。在发展新型常规战略威慑手段方面,美俄等国竞相发展以大规模“全球快速打击”能力为核心的常规战略遏制能力。美军在2009年成立全球打击司令部基础上,制定了2030年前“全球快速打击”远景构想,以SR-51A为基础发展高超声速巡航飞机,将与空天飞机实现技术融合,形成空天一体的高超声速航空—航天通用作战平台,将“全球快速打击”系统升级为“全球瞬间打击”系统,对现有以核武器为基础的战略遏制体系构成巨大挑战,这也就形成了双方的紧张压力链。
目标国决策者的需要与动机一直作为导致威慑失败的重要变量而广受重视。约翰·瓦斯克斯断定,从个人层面归因,冲突的爆发很多时候是源于决策者强烈的安全需要与挫折动机。与尊严有关的“面子”是迫使决策者采取行动的一类重要需求和行为动机。美国总统肯尼迪就发现,决策者常常会迫于“‘面子上’的原因非得对另一方的行动作出反应不可,而这反应倒过来又会招致另一方来一个反应,从而最终导致武装冲突升级。[1]”卡伦·霍尼相信,那些“狂热地追求荣誉”的决策者会选择以对外挑战的方式来进行。另据一项有关权力欲的研究的说法,决策者表现出的权力欲越大,该政府就越富有侵略性[2]。上述需要和动机都严重影响到战略威慑的稳定性。
通常,需要和动机过于强大就容易诱发动机性偏差,从而导致威慑失败。动机性偏差大多通过3个途径产生。第一,目标国决策者感到了应对紧迫的国内威胁的需要,包括解决国内冲突、确保决策者及其政党的执政地位,甚至是保护部门的利益等。出于国内艰难的现状,决策者一方面开始相信这些威胁只能通过挑战威慑方和改变现状的方式来解决,另一方面又会逐渐倾向于使自己相信目标是能够实现的,很可能不必引起战争便可获得成功。第二,决策者确定了某项政策并且负上了推行该政策的责任,此时领导人本人由于承受着达成政策目标的相当大的压力,他们通常会小看蕴含在该政策当中的固有危险,因为既定政策必须成功。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当日本决定向英国与美国发动进攻时,其领导人不是不知道他们将面临非常不利的国际形势和力量对比。但是,对于当时的日本来说,征服中国是既定的国策,而美国的石油禁运又使日本觉得已经没有了退路[3]。因此,日本领导人倾向于相信美国将会打一场有限战争,并且在日本控制东亚的基础上同日本讲和。第三,决策者想要回避价值权衡所引发的内心痛苦。对已经决定发起挑战的决策者来说,要是决定不参战的话,那就意味着他们将不得不改变自己的政策、信念和价值观。为此,他们常常不得不相信战争是短期的,因为如若情况不是这样,他们就将陷入不可忍受的痛苦境地。
在动机性偏差的主导之下,目标国决策者通常不会再就对手做出的反应进行仔细调查,倾向于漠视对手的立场,不理会他们是否会出于相同的战略需求和政治需求被迫在保卫其利益方面采取强硬立场,排斥和忽视那些与成功实现他们的目标相抵触的一切信息。勒博和斯坦在考查近20个案例后确认,冒战争风险的制定者们更多地关注他们自身的战略利益和国内政治利益而不太关注对手的利益、军事能力及决心,即使对方正不遗余力地证明它的意志并积极发展军事能力。斯坦所考查的埃以案例揭示出埃及领导人一种连贯的、对他们自身目的和政治需求以及约束的排他性关注。他们用几乎是启示录的语言谈及埃及必须解放西奈半岛,必须通过发动一次成功的军事行动扫清1967年的耻辱。与之形成对照的是,那些必须考虑的事项即以色列的利益和可能做出的反应对埃及领导人来说根本不显著。
目标国决策者在战略威慑下的决策广泛地受其气质、性格、意志、对外部环境的敏感度,以及他们对外事务的兴趣在政治、军事及外交领域所受到的训练和表现出来的能力等个性特征影响,反映在决策行为上体现为果断型、顽强型、多虑型、强硬型、温和型、灵活务实型等不同风格。通常在3类情况下个性和风格最容易发挥作用:决策者处于绝对的支配地位时;危机时刻;当决策者面对很多不确定因素时。
不同的个性和风格会导致决策者在是否挑战威慑方的问题上做出完全不同的选择。两位社会心理学家证明,那些一贯好战的政治领导人的确有某些清晰可辨的个性特征,这些个性特征与男性寻求补偿的特征概念以及阿多尔诺等人描述的心理原型有关[4]。约翰·瓦斯克斯发现,“强硬派”和“迁就主义者”对比鲜明的个性特征几乎能在任何时候影响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敌意或合作)。而关于人际主导和控制欲望、内向性和外向性的研究指出,统治欲望强的个体比统治欲望弱的个体更容易倾向使用军事武力;性格外向型的个体则更倾向通过外交解决纠纷,发展和改善与其他国家的关系。一项针对外交政策机构非高层决策者的研究再度确认了个性因素和使用武力的意愿之间的关系。那些怀疑一切、缺乏自信、喜欢与别人争斗、非常活跃、野心勃勃的人比其他性格类型的人更支持使用武力。
如果目标国决策者出现了严重的个性障碍与人格障碍,那么他们将很难被慑止。正常条件下,国家领导人发生极端个性变异的可能性并不大。因为作为一个担负要职的部门领导人甚至于国家领导人,他们必须具备在长时间内能够很好地领导、管理整个机构的能力。那些思想和行为怪异之人很难占据领导职位,或者说不太可能晋升。然而,在社会和政治大动荡时期,当正常性格者不能够对付社会问题之时,个性异常的人就有可能获得权力。例如,希特勒在德国通货膨胀严重和失业率猛增的情况下掌权,萨达姆在国内革命的动荡时期上台。这些人的领导行为有可能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得越发异常。对希特勒基本个性障碍的研究揭示,希特勒掌权10年以后,其个性变得更加异常了。对于这类个性障碍者尤其是俗称“想发动战争的疯子”的战争偏执狂者,战略威慑常常不大容易奏效。现在,指挥军官尤其是领导人的个性特征已经成为一项常态化研究。如何培养健全的人格特征也成为心理学专家的急迫课题。
战略目标的实现易受决策者认知和信念、情绪和情感、需要和动机、个性和风格等心理要素的影响,调查了解战略目标双方决策者相关心理因素,对于确保我国战略目标的实现,保证国家安全和领土完整及人民幸福安康,具有重要的意义和价值。
[1]时殷弘.安全两难与东亚区域安全体制的必要[J].战略与管理,2000(4):87.
[2]莫顿·贝科威茨.美国对外政策的政治背景[M].2版.北京:商务印书馆,2013:168-169.
[3]布鲁斯·拉西特,哈维·斯塔尔.世界政治[M].北京:华夏出版社,2001:247.
[4]ROBERT JERVISR. Deterrence Theory Revisited[J].World Politics,2009(3):313.
(编辑:张硕)
Psychological Factors Affecting Decision-Makers of Strategic Deterrence Target Countries
ZHAO Juan
(Military Psychology Department, CAPF Institute of Politics, Shanghai 200435, China)
To promote the strategic deterrence and ensure the strategic objectives and interests of our country, this paper examines the psychological factors that affect decision-makers, such as experiences awareness and beliefs, emotions and feelings, demands and motivations, personality and style. This study aims to enhance the strategic deterrence of our country in the face of the complicated security situation during this age of strategic opportunity.
strategic deterrence; decision-makers of target countries; psychological factors
2016-01-23;
2016-02-29.
赵娟(1979—),女,副教授.
10.16807/j.cnki.12-1372/e.2016.07.017
E142
A
1674-2192(2016)07- 0073- 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