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绪调节对大学生英语词汇记忆的影响*

龚德英，李晓翌，张大均

(1.四川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成都610068;2.西南大学教育学部，重庆400715)

1 引言

情绪调节是指个体对具有什么样的情绪、情绪何时发生、如何进行情绪体验与表达施加影响的过程(Gross，1999)。Gross(1998)认为，在情绪发生的整个过程中，个体进行情绪调节的策略很多，但最常用并能有效降低情绪反应的策略有两种:认知重评和表达抑制。认知重评是一种先行关注策略(antecedent - focused strategies)，发生在情绪反应的早期，主要是改变对情绪事件的理解，改变对情绪事件个人意义的认识，以更积极的态度来看待情绪事件，解释情绪事件时更多看到其有利面，从而降低情绪反应(Gross ＆ John，2003)。表达抑制是一种反应关注策略(response-focused strategies)，发生在情绪产生的晚期，主要是抑制将要发生或正在发生的情绪表达行为，从而降低主观情绪体验。认知重评和表达抑制都能够有效减少主观情绪体验，但相比较而言，认知重评策略能够更好地降低情绪体验(程利，袁加锦，何媛媛，李红，2009)。

不同的情绪调节策略对个体记忆的影响不同。让被试看令人痛苦的交通事故现场录像，提示其采用表达抑制策略，与接受策略相比，会减少被试自由回忆出的录像的内容(Dunn，Billotti，Murphy，＆ Dalgleish，2009)。另有研究发现，表情抑制既影响听觉信息的记忆，也影响听觉信息的元记忆，笔者认为这是由于个体在抑制过程中需要持续加工自我指导的语言要求，消耗了较多认知资源造成的(李静，卢家楣，2007)。表达抑制会减少对细节内容的记忆，减少与线索内容相关的事件的记忆，而认知重评对记忆的各方面均没有显著影响，并且这两种策略对记忆的不同影响在日常生活中也是一样(Richards ＆Gross，2000)。但表达抑制对记忆的消极影响只出现在语言记忆任务中，而在非语言记忆任务中并没有显著的影响(引自:王振宏，郭德俊，2003)。姜媛、沈德立和白学军(2009)的研究表明:被试使用表达抑制策略时，对词汇和图片的再认反应时无显著差异，使用认知重评策略时，对词汇的再认反应时短于图片;认知重评组的再认正确率高于表达抑制组。

2 方法

2.1 实验设计

采用3(情绪调节策略:认知重评、表达抑制、无调节)×3(英语词汇性质:积极、中性、消极)的混合实验设计。其中情绪调节策略为被试间因素，通过不同的指导语来控制被试的情绪调节策略;词汇性质为被试内因素。

因变量为英语词汇的再认和回忆成绩。

2.2 被试

被试为100 名大学一年级学生，均为非英语专业，年龄在18 ～20 岁之间。由于客观条件限制，其中86 名为女生;另外由于前人研究发现情绪调节方式对记忆的影响在性别和文理专业上没有差异(李静，卢家楣，2007)，因此本实验没有考虑性别的影响。由于被试刚进入大学不到两月，扣除入学教育、军训等，实际上课时间不到一月，大学阶段的学习对被试的影响应该不大，因此被试的选择根据公共英语分层次教学班(主要是依据学生的英语高考成绩，从高到低分为A、B、C、D、E 五种层次的班)。认知重评组共30 人(男生4 人)，其中A 班8 人，B 班12 人，C 班10 人;表达抑制组共36 人(男生5 人)，其中A 班10 人，B 班14 人，C 班12 人;无策略组共34 人(男生5 人)，其中A 班8 人，B 班13 人，C 班各10 人。χ2检验表明各实验组各层次班人数差异不显著(p ＞0.05)，基本保证各组被试英语学习能力同质。

2.3 实验材料

2.3.1 情绪诱发材料

负性情绪诱发材料为关于南京大屠杀的纪录片《南京梦魇》片段，时间为5 分钟，讲述日本士兵对中国妇女的欺压及暴行。实验前，让未参与正式实验的大学一年级16 名女生和4 名男生观看视频，观看完毕后，要求被试写下观看后的感受，其中14 名女生和2 名男生报告有悲痛和愤怒情绪，另2 名女生和2 名男生报告有郁闷情绪，表明该影片片段会引发负性情绪。

2.3.2 学习与测试材料

学习材料由6 个积极词汇、6 个中性词汇和6个消极词汇组成，英语词汇的性质根据其汉语意义来界定。词汇选自新东方大愚丛书俞敏洪所著的《GRE 词汇精选》。实验前，主试从词汇书中选择了100 个英语单词，经前述20 名学生评定这100 个单词学过与否及单词词性。根据评定结果选取了其中的18 个单词(每种词性各6 个)作为学习材料。需学习的英语单词及单词的中文含义打印在A4 纸上，实验时分发给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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测试材料包括学习过的18 个单词和18 个新词汇。18 个新词汇同样选自100 个经过测评的单词，三种性质词汇的比例一致。再认测试要求被试判断该单词刚才是否学习过，选对一个得1 分，三种性质词汇的总分均为6 分。回忆测试则让被试选择该英语词汇的汉语意思，同样为选择正确1 个得1 分，总分均为6 分。测试采用纸笔测验的方式。

测试材料中还要求被试回答是否对自己的情绪按照要求进行了控制，认知重评和表达抑制组的问题为:“你在观看影片时是否按照要求对自己的情绪进行了控制?”，无策略组的问题为:“你在观看影片时是否有意识地对自己的情绪进行了控制”。

2.4 程序

被试随机安排到各实验组，每次进行实验的被试为10 ～15 人。首先，由主试宣读指导语并确认被试完全理解要求，然后播放情绪诱发视频，视频完毕后被试学习英语词汇。为控制学习时间，三种性质的词汇打印在三张纸上，按随机顺序发给被试。每类词汇学习两分钟，学习完毕后收回第一张，再发下第二张进行学习。所有词汇学习完后，收回学习材料，被试休息2 分钟，然后进行再认和回忆测试。

参照已有研究范式(Richards ＆ Gross，2000)，情绪调节策略不同的三个组的指导语如下:

认知重评组:“稍后将播放一段电影片段，请你观看。在看影片的时候，请你从理性的角度，客观地来看待这些片段，尽量使自己站在中立或旁观者的立场，不要带任何个人的感情色彩，这对我们的研究是十分重要的。所以请你尽力客观、理性地来看待整件事情。”

表达抑制组:“稍后将播放一段电影片段，请你观看。在你观看的同时，如果出现了什么情绪感受，请你尽力不要表现出来，这对我们的研究十分重要。所以，为了做到这一点，请你尽量保持你的面部表情，使它没有变化，停留在“没有表情”上，达到别人看不出你有任何情绪的程度。请你仔细观看影片，切记，控制面部表情不变。”

无情绪调节组:“稍后将播放一段电影片段，请你观看。”

3 结果

测试问题答卷表明，认知重评和表达抑制组所有被试都对自己的情绪按照要求进行了控制，而无情绪调节组被试均表示未曾对自己的情绪进行有意识控制，因此所有被试的成绩都被作为有效数据进入分析。对各实验组的词汇再认和回忆成绩采用进行统计分析，描述性结果如表1 所示。

表1 各实验组的再认和回忆成绩(M±SD)

重复测量的方差分析结果表明，在再认和回忆成绩上情绪调节策略的主效应均显著，分别为F(1，97)=49.86，p ＜0.001，η2=0.51;F(1，97)=43.550，p＜0.001，η2=0.47;词汇性质的主效应显著，分别为F(1，97)=37.591，p ＜0.001，η2=0.28;F(1，97)=58.794，p ＜0.001，η2=0.38;词性与情绪策略的交互作用显著，分别为F(2，97)=7.187，p ＜0.01，η2=0.13;F(2，97)=9.49，p ＜0.001，η2=0.23。这说明情绪调节策略和英语单词的性质对词汇记忆都有显著的影响。

进一步分析发现，在三种词性词汇的再认成绩上，均是无情绪调节组的成绩差于认知重评和表达抑制两组，分别为积极词汇再认:MD无策略-认知重评=-2.45，p ＜0.001;MD无策略-表达抑制= -2.17，p ＜0.001;中性词汇再认:MD无策略-认知重评= -1.41，p ＜0.001;MD无策略-表达抑制= -1.20，p ＜0.001;消极词汇再认:MD无策略-认知重评= -2.54，p ＜0.001;MD无策略-表达抑制=-2.19，p ＜0.001。在三种性质词汇的回忆成绩上，同样是无情绪调节组被试的成绩差于认知重评和表达抑制两组，分别为积极词汇回忆:MD无策略-认知重评=-2.75，p ＜0.001;MD无策略-表达抑制= -2.80，p ＜0.001;中性词汇回忆:MD无策略-认知重评= -1.61，p ＜0.001;MD无策略-表达抑制= -1.40，p ＜0.001;消极词汇回忆:MD无策略-认知重评= -2.49，p ＜0.001;MD无策略-表达抑制=-2.55，p ＜0.001。认知重评和表达抑制两组在三种性质词汇的再认和回忆成绩上都没有显著差异。这说明情绪调节能增强被试对词汇的记忆效果，但认知重评和表达抑制对词汇记忆的效果没有显著差异。

不同情绪调节组被试对三种性质词汇的记忆情况也有所不同。在再认成绩上，认知重评组被试对三种词汇的再认成绩没有差异，F(1，2)=1.759，p＞0.05。但在回忆成绩上，三种词汇有显著差异，F(1，2)=4.787，p ＜0.05，η2=0.10。进一步分析发现，认知重评组被试对中性词汇的回忆优于对消极词汇和积极词汇的回忆，M中性-消极= 0.80，p ＜0.001;M中性-积极=0.60，p ＜0.05。对积极和消极词汇的回忆成绩没有差异，M积极-消极=0.20，p ＞0.05。这说明在诱发负性情绪后，进行认知重评的被试对中性词汇的回忆成绩优于积极和消极词汇。

表达抑制组在三种词汇的回忆和再认成绩上均没有显著差异，F(1，2)=1.761，p ＞0.05;F(1，2)=1.184，p ＞0.05。无情绪调节组在三种词汇的回忆和再认成绩上均没有显著差异，F(1，2)=1.641，p＞0.05;F(1，2)=1.475，p ＞0.05。这说明在诱发负性情绪后，进行表达抑制调节策略的被试和未采用情绪调节策略的被试对不同词性的词汇的记忆成绩没有显著差异。

4 讨论

4.1 情绪调节对大学生英语词汇记忆的影响

诱发负性情绪后，指导被试采用认知重评和表达抑制这两种情绪调节策略进行调节，在后来的英语词汇记忆中，比未进行情绪调节的被试有更好的再认和回忆成绩。这可能是由于未被调节的负性情绪占用了工作记忆资源，造成认知负荷增加，导致用于词汇记忆的认知资源减少而造成的。认知负荷(Cognitive Load)是指完成某项特定任务的时间内，任务所消耗个体认知系统的认知资源总量(李金波，许百华，田学红，2010)。根据认知负荷理论(Sweller，1998)的观点，被试完成特定认知任务时，需要进行信息加工，耗费认知资源，从而产生认知负荷。个体的认知资源(主要表现为工作记忆容量)是有限的，如果同时进行不同的活动，资源就要在这些活动之间进行分配，资源的分配遵循此多彼少的原则，用于加工某种信息的资源越多，用于其他任务的资源就越少。Dienes(引自:张敏，卢家楣，谭贤政，王力，2008)认为个体在产生负性情绪后，如果没有进行有意识地情绪调节，情绪强度下降缓慢，而负性情绪会占用工作记忆资源，从而导致用于其它信息加工的认知资源减少。

在本实验中，对无策略组被试而言，影片导致其产生负性情绪，且在情绪产生后马上进行英语词汇的记忆，期间没有得到任何调节情绪的指导，自我报告也显示其没有对自己的情绪进行调节。这种负性情绪状态可能持续在整个词汇记忆的过程中，占用了被试的认知资源，造成较高的认知负荷，使得被试能用来记忆词汇的工作记忆资源减少，记忆效果下降。采用情绪调节策略的被试，在影片诱发负性情绪的同时就进行情绪调节，在影片结束后，由于情绪调节策略的使用，其负性情绪强度低于未进行情绪调节的被试，需要应对负性情绪的认知资源相对更少，其认知负荷也更低，可用于词汇记忆的工作记忆资源更多，记忆效果也更好，因而回忆和再认成绩高于无策略组被试。

4.2 情绪调节策略作用的差异

首先，情绪调节策略对负性情绪状态下英语词汇的记忆有帮助。本研究的结果表明，采用认知重评和表达抑制的两组被试英语词汇的再认和回忆成绩均优于无策略组，说明在负性情绪状态下，采用适当的情绪调节策略有助于对二语词汇的记忆。虽然使用情绪调节策略也要造成认知负荷，但它能通过积极的自我调节，在较短的时间内降低负性情绪的强度，减少负性情绪所占用的工作记忆资源，将有限的认知资源更多地用于词汇记忆。因此，使用情绪调节策略比未使用情绪调节策略组表现出更好的记忆效果。

其次，情绪调节策略对词汇记忆的不同影响与所学习的语言有关。本实验的结果表明在三种词性词汇的再认和回忆成绩上，都是有情绪调节的两组成绩优于无策略组，但认知重评和表达抑制两组间在各种词性词汇的回忆和再认上都没有显著差异，说明在英语词汇记忆中，认知重评和表达抑制策略没有优劣之分。有研究(张敏，卢家楣，谭贤政，王力，2008)发现，负性情绪状态下，使用表达抑制策略对认知任务如推理的负面影响甚至大于不使用策略，笔者认为是由于表达抑制要耗费更多的认知资源所致。

根据Gross(1999)的观点，运用认知重评策略来调节负性情绪可以保持个体对即时信息的编码和回忆，表达抑制则会减弱个体对即时信息的编码和记忆。认知重评主要以一种积极的方式理解使人产生愤怒、悲伤、厌恶等负性情绪的事件，发生在情绪过程的早期阶段，不需要持续的自我调节，不需要耗费更多的认知资源管理情绪信息;表达抑制则是对情绪表达行为的抑制，需要全过程进行自我监视、自我纠正以抑制自己情绪行为，需要消耗更多的认知资源。表达抑制的消极影响更多地体现在语言记忆中，Richards 和Gross(2000)认为这说明在抑制的过程中，个体要持续加工自我指导的语言要求，如我要保持平静，从而消耗了认知资源。

研究未发现表达抑制明显阻碍英语词汇记忆，可能与二语词汇记忆的机制有关。工作记忆的中枢执行系统包括两个子系统:视觉空间初步加工系统和语音回路，前者主要用于保持和处理视觉、空间影像，而后者用于处理有关的言语信息，并且两个系统是相对独立的，不会竞争同一个加工过程资源(梁宁建，2003)。英语为本实验中被试的第二语言，被试在记忆英语词汇时，是通过两个系统来完成的。对英语词汇拼写的记忆主要是通过视觉信息加工进行，而对其意义的记忆是通过语义加工来完成的，侧重词汇汉语意义的记忆。两种加工方式所需要的认知资源并不完全相同，可以假设被试在记忆英语词汇时可用到的认知资源比用一种加工机制时要多，这样可获得的认知资源的总量就会更多，即使在抑制过程中的自我指导需要耗费认知资源，但也没有达到阻碍词汇记忆的程度。当然，本实验结果产生的原因是否仅在于此，还需要进一步研究来确定。

最后，情绪调节策略的作用受记忆测量方法的影响。认知重评组被试对中性词汇的回忆成绩优于积极和消极词汇，但再认成绩没有显著差异。对中国学生而言，再认只考虑英语词汇的书写本身，不涉及其含义，被试对单词所传递的情绪是通过其汉语含义来获得的，因此英语单词的视觉信息所引起的情绪反应较少，所以对单词拼写的记忆不受情绪调节策略的影响。而回忆测试是考察被试对单词意义的理解，必然涉及其所传递的情绪倾向，从而诱发被试相应的情绪。在学习与其本身情绪状态一致或对立的情绪时，被试都要进行相应的情绪调节，而这种调节需要耗费认知资源，占用了用于记忆词汇的资源，从而导致记忆效果更差。

5 结论

在诱发负性情绪后，使用情绪调节策略的被试对积极、中性和消极英语词汇的再认和回忆成绩均优于未进行情绪调节的被试，但使用不同的策略(认知重评与表达抑制)对词汇记忆的影响没有显著差异。在使用认知重评策略时，对三种词性词汇的再认成绩没有显著差异，但对中性词汇的回忆成绩优于积极和消极词汇的记忆，后两者之间没有显著差异。在表达抑制组中，三种词汇的再认与回忆成绩均没有显著差异。在无策略组中，中性词汇的再认与回忆成绩均优于消极与积极词汇，后两者没有显著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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