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甜
(复旦大学社会发展与公共政策学院,中国 上海,200433)
明清以降宁国商人会馆的时空分布与组织类型
李甜
(复旦大学社会发展与公共政策学院,中国 上海,200433)
会馆与商帮息息相关,明清时期的商人会馆作为联结乡谊、培养地方意识和拓展交际圈的场所,承载着日趋多元化的功能。考察商人会馆的建立和运作,是商人群体研究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皖南宁国府在明代以降逐渐形成商人群体,与徽商一同构成了皖南地区外出经商的主力。本文依据方志、文集、谱牒等地方文献,在介绍宁国商人变迁的基础上,全面统计宁国商人会馆的数量与时空分布,考辨宁国商人会馆的组织类型及其变迁;此外,还利用泾太会馆的个案,展示泾县、太平商人之间的特殊地域关系。
皖南商帮;宁国商人;联合会馆;空间分布;组织类型
明清时期的会馆作为联结乡谊、培养地方意识和拓展交际圈的场所,承担日趋多元化的功能,其组织类型日益复杂化,学界对此已有不少研究。起初,根岸佶、加藤繁等日本学者对商人会馆的兴趣,是希望从中发掘类似西方社会的民众自治力量。①[日]根岸佶:《上海のギルド》,“アジア学叢書·45”,東京:日本評論社,1954年;[日]加藤繁:《清代的北京商人会馆》,原文载于昭和17年(1942)2月《史学杂志》第53卷第2期,收入氏著,吴杰译:《中国经济史考证》第三卷,北京:商务印书馆,1973年,页101-122。至1960年代,美籍华裔史学家何炳棣推出《中国会馆史论》,②何炳棣:《中国会馆史论》,台北:学生书局,1966年。开创了系统研究会馆史的先河。江南地区作为会馆云集的繁盛地区,很早就受到学界的特别关注,吕作燮对南京地区会馆资料的整理和分析,重新估量明清会馆的社会意义,至今仍有一定参考价值。③吕作燮:《明清时期的会馆并非工商业行会》,《中国史研究》1982年第2期;吕作燮:《明清时期苏州的会馆和公所》,《中国社会经济史研究》1984年第2期;吕作燮:《南京会馆小志》,《南京史志》1984年第5期。与此同时,日本学者川胜守将会馆与江南商业经济的发展结合起来考察,强调商人在其中发挥的连结作用。④[日]川胜守:《明清江南农业经济史研究》,东京:东京大学出版会,1992年。1980年代以降,随着社会史思潮的兴起和史学研究视角的转移,明清会馆研究得到进一步发展。罗威廉(William T.Rowe)⑤Rowe,William T,Hankow·commerce and society in a Chinese city,1796-1889,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1984.江溶、鲁西奇译:《汉口:一个中国城市的商业和社会(1796-1889)》,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5年。、邱澎生⑥邱澎生:《商人团体与社会变迁:清代苏州的会馆公所与商会》,台湾大学博士学位论文,1995年。和王日根⑦王日根:《乡土之链:明清会馆与社会变迁》,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96年。在此基础上,他又扩充资料,参见氏著:《中国会馆史》,上海:东方出版中心,2007年。等中美学者相继推出著作,推动会馆研究从制度史层面向社会史层面的旨趣转换。此后,日本学者簿井由利用东亚同文书院的调查资料,对清末以来会馆地理分布作了复原,进一步将会馆的时空分布纳入研究视野。⑧[日]簿井由:《清末以来会馆的地理分布:以东亚同文书院调查资料为依据》,《中国历史地理论丛》2003年第3期。
众所周知,会馆与商帮息息相关,考察商人会馆的建立和运作,为商人群体研究之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范金民反思关于徽商成帮的讨论,将歙县、休宁商人创立同乡同业会馆和公益设施的行为视为商帮形成的标志,并指出“徽商”这一名称还不稳定,应置于徽州社会内部差异和徽商群体形成的动态过程中予以理解。①范金民:《钻天洞庭遍地徽——明代地域商帮的兴起》,(日本)《东方学报》第80册,2007年,第20-68页。笔者通过上海徽宁会馆、盛泽徽宁会馆、南京旌德会馆等个案的考察,认为范先生的推论在皖南其他区域具有普适性。②李甜:《“徽宁商帮”初探》,载复旦大学亚洲研究中心编:《亚洲:文化交流与价值阐释》,《亚洲研究集刊》第2辑,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0年,第207-217页;李甜:《清末民初南京旌德会馆的运作与功能转换》,(韩国)《亚洲研究》第17辑,2013年,第149-168页;李甜、陆洋:《宁国商人再探:明清皖南商帮的兴起及其地域分化》,《中国经济史研究》2013年第3期。本文在前期研究的基础上,结合方志、文集、谱牒等地方文献,通盘梳理明清以降宁国商人会馆的数量、规模及其时空分布,考辨商人会馆在不同时期的组织类型及其功能转换,据此展开总体性的分析。
宁国府的前身是宣州,历史可上溯至汉代丹阳郡。自宋迄清750年间(11葛欣荣:《宋清之际宣城梅氏家族研究》,广西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6年。62-1912张孝訢:《北平会馆调查》,收入李文海主编:《民国时期社会调查丛编》2编《社会组织卷》,福州:福建教育出版社,2009年,第166-177、181-183页。),宁国府领有宣城(附廓县)、泾县、南陵、宁国、旌德、太平,行政区划长期保持稳定。③《宋史》卷88《地理志四》,北京:中华书局,1977年,第2187页;宣城地区地方志编纂委员会编:《宣城地区志》,北京:方志出版社,1998年,第39页;安徽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编:《安徽省志·建置沿革志》,1999年,第1119页。宁国府与毗邻徽州府北部,明清以来逐渐形成了宁国商人群体,与徽商一同构成皖南地区外出经商的主体。然而,作为徽州的邻居,来自宁国府的商人群体却被徽商的辉煌业绩所掩盖,以至于后人在盘点“中国十大商帮”时,并没有为之单列一个位置。
学界对宁国商人和“徽宁商帮”的认知,存在从模糊到相对清晰的过程。早期有人曲解文字表意,误以为“徽宁商帮”即是安徽商贾与江宁府商贾的合称。④[日]东亚同文会编:《支那经济全书》第七辑,东亚同文会编纂局,明治四十一年(1908)刊本,第163-164页。最近十多年来,随着研究视角的转换和资料利用之拓展,研究理路渐趋清晰。范金民首次提醒学界注意,宁国商人在江南城镇比较活跃。⑤范金民:《明清江南商业的发展》,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第186-200页。在后续研究中,他引述过宁国烟商、南京泾县会馆等资料。⑥范金民:《明清商事纠纷与商业诉讼》,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7年,第328-329、344页。由范金民指导的硕士论文《宁国商人初探》是第一篇系统的研究,作者戴玉归纳了宁国商人的兴起、活动地域和经营行业,认为宁国府商人是附属于徽商的商业群体。⑦戴玉:《宁国商人初探》,南京大学硕士学位论文,1998年。部分内容参见戴玉、范金民:《宁国商人初探》,《中国社会经济史研究》1998年第3期;该文又收入范金民:《国计民生:明清社会经济研究》,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590-607页。董家魁利用方志文献研究清代宁国府商业与商人,得出与戴玉相似的结论。⑧董家魁:《清代宁国府商业与商人研究》,安徽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6年;董家魁:《明清宁国商人新探》,《安徽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3年第1期。此外,周振鹤分析太平县《桂城陈氏族谱》,认为徽州经商风气对周边区域有影响。⑨周振鹤:《家谱与文化地理研究》,收入上海图书馆编:《中国谱牒研究》,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年,第208-214页。葛庆华在讨论清末苏浙皖交界区域的移民活动时,稍带分析了清末宁国商人的活动。⑩葛欣荣笼统地推测,宣城梅氏家族的算学成就与宁国商人存在关联。(11)葛欣荣:《宋清之际宣城梅氏家族研究》,广西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6年。
与宁国商人会馆相关的研究也有几篇。早在1930年代,张孝訢开展对京师旌德会馆的调查。(12)张孝訢:《北平会馆调查》,收入李文海主编:《民国时期社会调查丛编》2编《社会组织卷》,福州:福建教育出版社,2009年,第166-177、181-183页。许檀对江西广信府商人的考察中,分析了旌德会馆的变迁过程。(13)许檀:《明清时期江西的商业城镇》,《中国经济史研究》1998年第3期。葛庆华探讨太平天国战乱及战后的商人活动,列举出不少宁国会馆的案例。(14)葛庆华:《近代苏浙皖交界地区人口迁移研究(1853-1911)》,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2年,第96-97、140-150、140-147页。关于徽宁两地商帮的互动,重田德首次界定“徽宁商帮”的概念,以上海徽宁会馆为例,认为宁国商人只是徽商的附庸。①[日]重田德:《清代徽州商人之一面》,收入刘淼辑译:《徽州社会经济史研究译文集》,合肥:黄山书社,1988年,第455-456页。郭绪印和刘家富也讨论过徽宁会馆,但在资料发掘方面缺乏突破。②郭绪印:《老上海的同乡团体》,上海:文汇出版社,2003年,第368-378页;刘家富:《近代旅沪徽商的“乡土之链”——徽宁会馆述论》,《江苏社会科学》2010年第3期。唐力行及其学生沈树永另辟蹊径,利用上海档案馆资料对旅沪徽宁同乡会作了考证,可惜讨论主体偏重于徽商,对宁国商人缺乏分析。③沈树永:《徽宁同乡会研究》,上海师范大学硕士论文,2008年;唐力行:《延续与断裂:徽州旅沪同乡会与社会变迁 (1923-1953)》,《历史研究》2011年第3期;唐力行:《徽州旅沪同乡会的社会保障功能(1923-1949)》,《上海师范大学学报》2012年第3期。
其实,关于“宁国商人”这一提法,最早可能来自《支那省别全志》的记载:“六安的旌德会馆也算是当地最大的建筑物,位于黄家大街,属于以钱业、茶业者为主的旌德帮即宁国府商人的组织。”④[日]东亚同文会编:《支那省别全志》第12卷《安徽·交通》第9编《商业机关》第2章,大正八年(1919)版,第731页。翻印者:台北南天书局,1988年。原文为日文。这里将“旌德帮”与“宁国府商人”两个概念等同看待,足见旌德商人在六安势力之大。⑤一些洋商也将婺源与徽州相提并论,这种对行政区划看似错位的表述,实际反映出交易实践的某一侧面,参见邹怡:《明清以来的徽州茶业与地方社会(1368-1949)》,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2年,第219页。当时人有“旌人之贸迁于六安者,遂执商界之牛耳”⑥民国《济阳江氏金鳌派宗谱》第19册《艺文一·墓志类》。的感慨,可见旌德商人在六安商界占据重要席位。需要指出的是,笼统采纳“宁国商人”的称呼,容易掩盖宁国府内的区域差异。就自然环境而言,据康熙间时人的认知,宁国府北部的宣城和南陵拥有大量平原沃野,农业经济非常发达;南部的泾县、旌德、太平三县境内群山连绵,较多山林之利,居民外出经商风气十分活跃。此外,宁国商人作为统一的地域商帮组织出现较晚,无法如徽商那样形成强有力的商业联盟。旅外各县商人多系自设会馆,或局限于南部三县间的合作,仅代表了本府部分区域人群的利益。(参见图1)
图1 清代宁国府的政区
宁国商人的核心范围,是毗邻徽州的泾县、旌德、太平三县。当地与徽州的风土相似,人文相近。旌德在明代中后期率先开启了懋迁风气,一方面是由于人口与生态压力的持续增大,同时还基于当地独特的地缘环境。旌德位于徽商外出北上的交通线上,居住在徽商必经之路并且沾亲带故的旌德县民,显然更容易受到商业资讯的刺激。络绎不绝地经过旌德的徽商,对当地经商风气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入清以后,宁国商人的县域主导地位也发生更迭,泾县商人后来居上,取代旌德商人原有的领先地位。范金民先生判断宁国商人中商人最多的是旌德县,所引文献可能仅反映明中后期至清初的情况。⑦参见范金民:《钻天洞庭遍地徽——明代地域商帮的兴起》,(日本)《东方学报》第80册,2007年,第32页。泾县商人成为宁国商人的中坚力量,首先是交通地理的差序格局。当地的水运条件比旌德优良,是物资进出皖南的重要中转站。其次是人口与生态压力的普遍化。明代的人口压力似乎限于旌德一地,入清以来,宁国府南部各县从家庭生育到宗族人口增长方面都维持较高水平,土地承载力超限已成为普遍现象。人口增长超过土地承载力,地域竞争进一步强化,宗族向外分迁的现象大量出现,并成为商人出游的首要原因。当泾县同样面临人口与生态的双重压力,经商的内生性条件已经成熟。泾县参与经商的世家大族更多,超过幅员相对偏小的旌德指日可待。旌德人有“操六邑之商权者,厥首泾川,次旌德及太平”①民国《隐龙方氏宗谱》卷20《新传·方公先修传》。的说法,应是时人的普遍认知。
宁国商人的兴起,颠覆了宁国府原有的区域格局。时人有这样的一段表述:
按宁国巨浸,惟清弋江汇太平、旌德、泾县诸水,而宣城、南陵承其委。宣城有圩田之利,金宝、养贤二圩,疆亩甚多,制度亦善,人称有古井田遗法。若南陵永丰、大农二陂,亦水利之大者。而诸邑山多田少,富饶过之,以居民多事懋迁,非关水利。②光绪《重修安徽通志》卷65《河渠志·水利》。
这段话对山区与圩区的民生和水利作了比较,指出更实质的原因在于南部山区的经济类型发生转变,从而营造有利于加速财富积累与再分配的良性局面,促成宁国府南北地区的经济实力发生倒置,最终重组了区域格局。
本文对宁国商人会馆的统计,主要依托于会馆、公所、同乡会的记载,③这里仅从大处着眼来统一用语,但并不意味着三者的内涵具有一致性。参见吴慧:《会馆、公所、行会:清代商人组织演变述要》,《中国经济史研究》1999年第3期。并基于以下几点原则:
第一,会馆是否纳入统计范畴,以是否有宁国商人参与为准。京师、江宁府、宁国府城的会馆具有行政色彩,是士子科考和官员出行的落脚地,但考虑到宁国商人在会馆建设和管理的作用,也纳入统计。如京师旌德会馆最初是由茶商出资建设立,后来才改由官员管理。④张孝訢:《北平会馆调查》,收入李文海主编:《民国时期社会调查丛编》二编《社会组织卷》,第181页。不少会馆由士绅、商人合力而建,清末开埠港口芜湖县的泾县会馆和太平会馆,皆由“旅芜士商”⑤民国《芜湖县志》卷13《建置志·会馆》。共同出资兴建;同治年间重建的江西铅山县河口镇旌德会馆,亦由“阖邑士商”⑥同治《铅山县志》卷7《建置志·附各会馆》。合建而成。泾县赵良澍撰文称,旌德境内的地方公益建设非常兴盛,“间有与会馆同建者,亦必士商侨寄其地,合众醵钱,襄成美举”,⑦(清)赵良澍:《肖岩文钞》卷3《和州义塚记》,嘉庆五年(1800)泾城双桂斋刻本。可见会馆建设往往端赖于旅外士商的通力合作。
第二,对同乡会馆的数量和规模不作累计,目标是反映宁国商人的地理分布范围,而非其在某地的具体实力。以芜湖县为例,泾县商人早在明崇祯年间即建有卉木庵馆,至清代道光年间建有泾县会馆,光绪年间再次重建,但在统计表中仅列出最早的一次。考虑到发起者多为坐贾,很难同时操纵几个同乡会馆,且商人之间的关系比较平等,如宁国府城所在的宣城县有泾县会馆,该县下辖的重要市镇湾沚镇、孙家埠亦有泾县会馆,它们之间应不存在隶属关系,所以分别予以统计。
第三,为充分展示宁国商人的地域分布,本文将宁国商人建设的义冢(通“义塚”)纳入统计,若某地会馆、义冢兼而有之,则以会馆为准。会馆和义冢作为承担不同职能的公益资产,皆是凝聚同乡的重要手段,受到宁国商人的推崇和捐助。购置义冢往往是建设会馆的雏形,很多地方只设义冢而无会馆,如旌德俞觐光贸易无锡时,“锡故多旌人,觐光约与醵钱,买地营义冢”,⑧嘉庆《旌德县志》卷8《人物·艺术》。帮助处理痊埋客死同乡。旅外经商者可能会客死在会馆,雍正六年(1728)泾县朱文接卒于汉阳客馆,⑨乾隆《泾川朱氏宗谱》卷12《大传赞·宿茂公行传》。这就对义冢有了刚性需求。旌德洪廷显贸易庐江县,“捐四百余金创立会馆,并置义冢收葬客骸”,①道光《旌德县续志》卷7《人物·懿行》可见会馆和义冢的建设并行不悖。在泾县“服贾者麕萃”的江苏溧阳县,道光六年(1826)设置敦义堂作为会馆,“创首四家,逾数载竞趋争附,爰议曰埋骨之举”,遂在道光十年(1830)购买义冢。②(清)朱珔:《小万卷斋全集·文稿》卷18《溧阳新设泾县义冢碑记》,光绪十一年(1885)刊本。当然,或因土地资源较为紧张,或因商人会馆的经费不足,也出现一些搁置购买义冢的案例。泾县朱本贸易江西时,“邑商议置义冢,以费繁中止”。③道光《泾县续志》卷4《人物·懿行》。旌德朱家鼎游览和州,“悯同乡之贸易于州者”,拿出千金交给当地旌德会馆司事,用于购买义冢和建设疗养场所。④(清)赵良澍:《肖岩文钞》卷3《和州义塚记》;嘉庆《旌德县志》卷8《人物·懿行》;道光《旌德县续志》卷7《人物·懿行》。由此可知,会馆与义冢相辅相成,皆是商人组织的重要载体,将置办义冢视为宁国商人组织的初级阶段未尝不可。
据此统计出135条宁国会馆和义冢数据(参见附表一),剔除部分地点不明或参与对象不确定的会馆(如宁池会馆、安定公会),从附表挑选114个要素制成示意图2如下。
图2 宁国会馆和义冢的空间分布示意图
由上图2可见,除少数宁国商人会馆位于闽北、淮北和钱塘江流域,绝大部分集中于长江流域及其支流,其数量自长江下游往上游递减。114个要素的省域分布如下表1:
表1 宁国商人会馆的地域分布与组成类型
宁国商人会馆的地域分布,呈现高度集中化的态势。在其所涵盖的10个省份中,有65%聚集于长江下游的苏、浙、皖三省,仅安徽就占有近四成的份额,27%分布于长江中游赣、鄂、湘三省,这一数据大致反映了宁国商人的活动空间。出乎意料的是,位于浙江的宁国商人会馆数量偏少。
就各县的会馆数量而言,泾县和旌德的商人会馆数量接近,其中泾县略占优势,太平县的数量只有前者一半左右,三县的实力强弱可见一斑。但就义冢而言,太平县的义冢分布较广,某种程度上弥补该县会馆数偏少的局限,这也说明太平的商人组织还处于购置义冢的初级阶段。
商人会馆的空间分布,反映出传统经商地域的扩散。下面对各县的商人会馆分布作些分析。
泾县有商人会馆33个,分布于8个省。集中于两大区域:其一是长江安徽段至苏浙太湖以西的大片区域,以及皖中平原的合肥至六安一线,尤其以苏浙皖交界区域密度很高,苏北、皖北亦有零星分布;其二,在长江中游赣鄂湘三省分布的比较均衡,相对于旌德、太平会馆的“扎堆”特点,泾县商人在该区域的综合实力更强一些。据泾县地方志书载:“泾邑环山带水,山林川泽,所产不穷,其民往往掺奇赢以逐化居。”①乾隆《泾县志》卷5《食货志》。泾县商人会馆的建立和发展速度很快,明万历年间泾县丝商在湖州府双林镇置办式好堂,崇祯年间在太平府芜湖县捐建卉木庵馆。清康熙年间分别在江西南昌和湖广汉口建造赏溪书屋、琴溪书院,另外还有吉安府的辅仁堂、浮梁县景德镇的泾川会馆,此外还参与捐建亳州的金龙四大王庙和苏州的宛陵会馆。②乾隆《泾县志》卷2《营建志·泾川别馆》。由此可见,泾县会馆的建设四面开花,在长江中下游地区的分布广泛,大体反映泾县商人的活动范围。
旌德有商人会馆31个,分布于8个省。主要集中于淮河以南的大片区域,一直延伸至苏皖交界结合部以及环太湖流域。在旌德商人麕集的江宁府,“旌之贸易其间者甚夥,旧有会馆,有义塚,有僧庵”,③民国《旌阳凤山朱氏宗谱》卷末《锦梁先生传》。当地一度建造三个会馆。在赣东至闽北的狭窄区域,作为皖、浙、闽、赣四省通衢,是非常重要的商贸要地,因而成为旌德会馆的第二密集分布区。据许檀先生的研究,清后期旌德商人在江西的活动以广信府属各县最为活跃,特别是铅山县河口镇、玉山县等地最为兴盛。④许檀:《明清时期江西的商业城镇》,《中国经济史研究》1998年第3期。(参见图3)实际上,这也可从不少的旌德家谱中得到印证。方仰高在太平天国战乱期间“逃亡狮江,遂就贾焉”。⑤民国《隐龙方氏宗谱》卷20《新传·仰高公传》。狮江乃河口镇之雅称,该镇乃江西古代四大名镇之一,与景德镇、樟树镇、吴城镇齐名。张士德“以服贾持信义,重然诺,交游日广,往返玉山三十余年,获赢余不下数千金”。⑥光绪《旌阳张氏通修宗谱·下卷》卷2《国学聿修公传》。张肇霖一支定居玉山数百年,太平天国战后在玉山县创祠宇以属神灵,置田祭祀,设立学塾,“捐旌邑宾兴公费千金,旌邑宗祠义塾千金,方之近今实罕其匹”,⑦光绪《旌阳张氏通修宗谱》,《旌阳张氏通修谱序》。其祖上经历参见乾隆《旌阳许冲张氏续修宗谱·耆硕宇侯张公传》。顺利实现了在地化。由此可见,旌德商人在广信府的势力较为强大。
图3 玉山旌德会馆原貌
值得一提的是,旌德商人的长途贸易方向与泾县、太平商人略有不同,虽然在四川、湖南等长江中上游地区没有旌德会馆分布,但该县商人“闯关东”的现象在明代就已出现,至清代在东北设置了会馆。
太平商人会馆27个,数量虽少,亦分布于8省,主要麕集在湖北中部至湘北、四川、苏皖结合部等两片区域。嘉庆太平地方志书称,清代前中期太平商人已在湖北汉阳县、湖北江陵县、湖北东湖县和四川巴县等地设置了会馆、义冢,可见该县商人逐步向湖北、四川等长江中上游地区推进。①嘉庆《太平县志》卷3《公署·附各处公馆》
需要指出,一些地方同时受到三县商人的青睐,位于长江中游腹心地带的汉口就是典型。赵青藜有《汉口别乡中亲友》一诗:“为爱土音消旅况,翻劳绮席具嘉珎……脉脉湖南话旧因,殷勤湖北又迟行。”②(清)赵青藜:《漱芳居诗钞》卷13《汉口别乡中亲友》,乾隆间刻本,收入《清代诗文集汇编》编纂委员会编:《清代诗文集汇编》第306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一派温馨宛若故乡的情形,可能是在汉口的泾县会馆与同籍亲友道别时所写。据《武汉地名志》载,硚口区东南部的利济路与大火路之间有一个名为“旌德巷”的地方,因清末商人在此建旌德会馆而得名,民国年间又相继拓展出旌德一巷、旌德二巷和旌德小巷。③武汉市地名委员会编:《武汉地名志》,武汉:武汉出版社,1990年,第390页。此处误以为旌德商人来自陕西。汉口作为太平商人重要的据点,可能在清初即得以设置同乡会馆。康雍年间,太平商人在汉口兴建会馆,胡士英、李天生、陈圣章等倡首响应。④嘉庆《太平县志》卷7《懿行》。据称,清末以来汉口的诸会馆中以太平会馆最为规制豪华。⑤曹觉生:《解放前武汉的徽商与徽帮》,收入《江淮论坛》编辑部:《徽商研究论文集》,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1985年,第130页。
有鉴于大多数会馆的始建年份不详,难以呈现会馆变迁的时代差异,因此对其作了筛选。挑选的标准以会馆建设的确切时间为准,某地若无会馆则以义冢的设置时间为准。⑥一些特例的说明如下:常州府武进县的泾旌太会馆始建于尉史桥,同治五年改建于察院街,这里将之设定为1866年;宣城县锦城街的太平会馆建于清代,民国元年重建,以后者为准;一些地理位置不能确定的会馆如安定公会,标在江西省城南昌府。(嘉庆《泾县志》卷19下《人物·懿行》。)符合条件的商人会馆一共有78个,其中31个有具体建设时间,47个的初建或重建时间可以推论。以下分为四个阶段:
1.明代(?-1644)
明代是宁国商人会馆的萌芽阶段,共计5席,除京师所在地的会馆有泾、旌、太三县各占1席之外,位于湖州双林镇的式好堂和芜湖县的卉木庵馆,皆由泾县商人出面建设,但没有明确改名为泾县会馆,可见仅为商人会馆的初级阶段。
早在万历年间,泾县丝商就已合资公建“式好堂”,作为商人的联谊场所。至清嘉、道年间,随着泾县丝商的涌入,又另外成立了泾县会馆,参与捐建的商人主要来自于泾县东乡的丝商,他们还捐出好堂公费银,在泾县上坊设置义渡。⑦乾隆《泾县志》卷2二《营建志·官廨》;嘉庆《泾县志》卷10《官署·公馆》;民国《双林镇志》卷8《公所》。一些在双林经商的泾县人如朱明喜、朱文锡和朱文绅的事迹也得以载入谱牒和地方志书。⑧乾隆《泾川朱氏宗谱》卷12《大传赞·朱公乐山府君传》、《大传赞·朱瑞之公传》、《大传赞·贡生功臣公传》;嘉庆《泾县志》卷19下《人物·懿行》。卉木庵馆在芜湖赭山旁,崇祯十一年(1638)由诸商建立,至清乾隆年间再次拓展市房和义塜,有泾县东乡丝商负责经理。太平天国战乱结束后,由泾县旅芜士商重建,改称泾县会馆。⑨乾隆《泾县志》卷2《营建志·官廨》;嘉庆《泾县志》卷10《官署·公馆》;民国《芜湖县志》卷13《建置志·会馆》。
2.顺治—雍正年间(1644-1735)
清代前期,宁国商人会馆得到初步的发展,共计13席,其中泾县占7席,太平占3席,旌德占2席,另有泾太会馆1席。长江下游的主要分布于太湖平原,长江中游的主要分布于鄱阳湖流域、湖北中部等地。
3.乾隆—咸丰年间(1736-1861)
在清代中期,宁国商人会馆进入迅速发展阶段,共计33席,其中泾县占9席,旌德占13席,太平占5席,联合会馆为6席。它们集中出现于苏浙皖交界区域,同时继续向长江中上游及其支流等更远的地区推进,向西直至四川境内,向南抵达湘西边境,并在赣东闽北地区打开了缺口。
4.同治以降(1862年— )
在清代后期至民国年间,宁国商人会馆出现新变化,共计27席,其中泾县占6席,旌德占2席,太平占12席,联合会馆7席。太平天国战乱对宁国商人会馆造成了巨大影响,其地理分布有两个明显表现:一方面,受到太平天国战乱的影响,大量宁国商人逃往位于长江中游的湖广、江西地区,并在当地建设会馆、义冢;另一方面,民国年间在原宁国府北部至苏皖结合部建造会馆、同乡会,这与民初撤销宁国府建制后地域隶属关系的进一步松散相关,也反映宁国商人实力之弱化及其经商地的缩小。
由于战乱期间各县商人外逃方向不一,各县商人会馆的分布也具有明显的地域倾向。泾县商人主要集中于合肥至六安一线,并沿着长江上溯至湖北一线。旌德商人除了外逃至位于大别山区的六安等地,还涌入赣东至闽北一线。太平商人的重点外逃区域,在鄂中南、湘北一线。清末、民国年间,宁国会馆的数量和规模继续萎缩。就泾县会馆而言:“泾县业商者众,近而马头、弋江、西河、湾沚、芜湖、大通,远而江宁、安庆等处,各有泾县会馆、公所,董事轮年管理。”①金陵泾县会馆编:《金陵泾县会馆录·大概章程》,民国十一年(1922)排印本。可见泾县商人主要集中在皖南及周边省份。经济实力的衰退,影响到会馆捐输的方式,太平天国战乱前那种动辄捐资数百金的豪举很难见到,取而代之的是抽捐。汉口太平会馆在太平天国战后重建,“值丧乱之余,同乡捐输匪易”,客商李先柱“首创门面捐,凡客于此地者,每人按月捐制钱二十文,咸以所费甚微,乐从其议”,②光绪《江南宁国府太平县馆田李氏宗谱》卷22《懿行·壎公传》。经过十年筹备才重建太平会馆和义冢。
民国初年撤销宁国府建制后,地域隶属关系进一步松散,宁国商人的实力也更为弱化,这与徽商的遭遇较为相似:“溯自民元以来,徽人大半解职归田,旅外者渐稀,于是徽州会馆亦随之而腐败。”③《徽侨月刊》第16期《蕲春县徽州会馆之近状》,转引自王振忠:《徽州社会文化史探微:新发现的16-20世纪民间档案文书研究》,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2年,第484页。不过,宁国会馆仍然具有强大的生命力,成都泾县会馆迟至1915年仍然存在,④吴虞:《吴虞日记(上册)》,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4年,第192页。京师(北平)的江西、旌德会馆一直延续到1950年代。①北京档案馆编:《北京会馆档案史料》,北京:北京出版社,1997年。
图4 宁国会馆和义冢的建设时间
有关跨县域的联合会馆,是清代以降出现的新现象。从空间上看,除东北三江会馆和苏北泗阳泾太义塚以外,主要分布在长江流域。乾隆年间,太平杜芳楚、杜大宾服贾庐江,倡首联合泾县、青阳、太平三县商人建立会馆。②嘉庆《太平县志》卷7《懿行》。光绪年间,桐城县青草塥有名为“泾县凹”的义山,“山周里许,以葬泾、旌同乡之旅塥者”,是泾县、旌德两地商人合作的产物。③民国《济阳江氏金鳌派宗谱》第19册《艺文一·志传类·文林郎浪文公暨德配萧孺人传》。泾县、旌德、太平三县商人在常州府城建有泾旌太会馆,咸丰年间毁于兵火,同治五年(1866)由林伯祥、黄文运、王顺方等人改建于察院街。④光绪《武阳志余》卷3《善堂公所》。在镇江府,旌德、太平商人在咸同战乱后建旌太会馆。⑤转引自[美]何炳棣:《中国会馆史论》,第48页。太平商人程宗华,被推为东北营口三江会馆的会首。⑥陈涤尘主编,黄山区档案局整理:《太平县志(民国)》卷10《懿行》,合肥:黄山书社,2013年,第597页。
会馆的县域隶属与其捐输来源并非完全一致,有不少交叉的现象。万历年间湖州府双林镇的式好堂,最初参与捐建的商人有胡、朱、郑、洪、汪等泾县东乡客商,旌德刘姓商人也有参与,但还没有名分。⑦嘉庆《泾县志》卷2《城池·津渡》。清初泾县朱文锡(1663-1735)担任客长,有“湖州式好堂为泾(县)旌(德)会馆”的表述,承认旌德商人在会馆中的特殊地位。⑧乾隆《泾川朱氏宗谱》卷12《大传赞·朱公乐山府君传》。至清代中期捐造泾县上坊义渡时,刘姓似已退出行列。⑨(清)朱珔:《小万卷斋全集·文稿》卷18《式好堂兴复上坊义渡碑记》,光绪十一年(1885)刊本;《民国双林镇志》卷8《公所》。清末南陵泾太公所曾与旌德会馆联合兴办一所学堂,专收同乡子弟入学,反映出商人会馆与捐输来源的重叠。⑩南陵县文史办:《南陵的会馆》,梁宝金主编:《南陵史话》,北京:作家出版社,2005年,第210-211页。商人会馆的设置虽然有较强的地域限定,但是亦不乏跨县域的互助行为,如旌德商人后裔吕咎予在六安的居所被烧后,借住在泾县会馆。(11)吕咎予:《白狼扰蓼记(节录)》,收入杜春和:《中华民国史资料丛稿白朗起义》,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0年,第316页。
苏州宣州会馆的情况稍显复杂。乾隆初年,宁国商人在苏州阊门设立宛陵会馆。至嘉庆间,泾、旌、太三县分设公所,只是“合郡义举仍以宣州会馆为总”。同治初年,宁国商人购买苏州阊门内吴殿盈直巷陶姓房屋,重建宣州会馆。(12)乾隆《泾县志》卷2《营建志·官廨》;江苏省博物馆编:《江苏省明清以来碑刻资料选集》,北京:三联书店,1959年,第381-383页;苏州历史博物馆编:《明清苏州工商业碑刻集》,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1981年,第293页。邱澎生的研究认为:“苏州‘宣州会馆’的例子,显示出这个商人团体至少在十九世纪前期,已经有了府级和县级会馆、公所间的层级式联络关系出现。只是,这些似乎都还只是特例,依目前史料看,大多数会馆公所彼此间的关系,皆缺乏任何形式的联络网络,与商会不大相同。”(13)邱澎生:《商人团体与社会变迁:清代苏州的会馆公所与商会》,第109页。宁国府各县商人的联络松散,缺乏商帮应具备的联合性,表明宁国商人的内部整合进程缓慢。
商业资本和商人力量的注入,为宁国商人会馆的建设提供了经济基础。人口与生态压力的区域差异,导致宁国商人的内部发生分化,旌德商人展现出“向徽”心理,徽宁会馆的人员构成即可证明这一点。(14)李甜:《“徽宁商帮”初探》,载复旦大学亚洲研究中心编:《亚洲:文化交流与价值阐释》,《亚洲研究集刊》第5辑,第207-217页。与此比照而观的是,泾县和太平商人具有“一体化”的趋势,泾太会馆展示出泾县、太平商人之间的特殊关系:
表2 泾太会馆、义冢的地理分布
上述9个案例多半位于皖南和安庆府,这是宁国商人的重点经营区域。安庆市廛工伙共分八帮,泾、旌、太三县各成一帮。①《绅伙互讦》,《申报》光绪二十三年十月十四日(1897年11月8日),第8824号第2版。铜陵县大通镇和悦洲的客民同样分为八帮,而泾、太商人联合组成泾太帮,“泾太驴子会”在当地城隍赛会相当有名。②胡朴安:《中华全国风俗志》下篇,卷5《鹊江风俗志》,扬州:广陵书社,2003年,第27页。江苏境内有两处泾太义冢,都是商人的个别行为。同光之际,泾县商人董维春懋迁成功,在金坛倡捐泾太义塚地和祀田。③民国《泾川中村董氏宗谱》卷首《诰封中宪大夫杏圃公行状》。清末民初,太平商人侨寓泗阳的杜海潮,购地十余亩为泾太义塚。④陈涤尘主编,黄山区档案局整理:《太平县志(民国)》卷10《懿行》,第665页。湖北江陵和四川巴县的泾太会馆,建设于清代中前期,可能是泾、太商人合作的初始。据嘉庆《太平县志》载:
湖北江陵县沙市镇 泾太两县合建会馆一所,前后抵街,堂店、戏台、园井计数十间。太邑商于此者,又另建太平园一所,门楼一座,中堂三间,后进三间,周围院墙墙外有义冢一区。又两县建立白骨塔,一名永安塔,高三座,塔下建义济堂一所。⑤嘉庆《太平县志》卷3《公署·附各处公馆》。
由于地理空间的阻隔,泾县、太平商人在当地的实力较弱,联合建设会馆应是为增强抵御风险的能力。两县商人虽合建会馆和白骨塔,但太平商人却单独建有义冢,有一种若即若离的趋势。由此可见,会馆的地缘性质决定它的组织类型,商人内心始终有着不断细化地缘观念的内在驱力。联合会馆是两县商人合作的现实需求,也是一种权宜之计,一俟条件成熟即要分开建设。
需要指出,即便在家乡附近经营的商人,仍需采取一些合作措施。泾县、太平与南陵同为宁国府辖县,但咸丰年间在南陵成立泾太公所的初衷,乃是出于两邑同乡“因感到身居异地,往往遭受歧视和欺压”的现状,为维护同乡权益合建。⑥南陵县文史办:《南陵的会馆》,梁宝金主编:《南陵史话》,北京:作家出版社,2005年,第210-211页。若将宁国商人完全以府级行政区划视作整体,很难解释为何商人会在家乡建造会馆,所以这些商业会馆显然不是宁国商人凝聚力的表现,至多只是本府部分区域人群利益的体现。
随着学术研究日趋于精细化,中国会馆史研究仍有进一步拓展的空间。范金民认为,近年来人们更多地注重会馆公所的性质,而几乎未再具体考证其数量,论述其盛衰,推断其功能,自然难以符合实际。⑦范金民:《江南社会经济史研究入门》,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2年,第150页。笔者赞同这一见解,在总结前贤时彦研究的基础上,通盘爬梳宁国商人会馆的诸多细节,从中得出一些认识:
其一,商人会馆的空间分布,反映宁国商人的主要经商地及扩散方向。泾县会馆在长江中下游地区的分布广泛,反映泾县商人的活动范围之大。其他两县商人的活动轨迹较小,亦有不同的侧重点。旌德商人在南京、江西广信府、东北等地具有地域优势,太平商人经商的侧重点是往湖北、四川等长江中上游地区推进。就宁国商人会馆的数量而言,泾县、旌德和太平由多至寡,其中太平商人会馆的数量只有前者一半左右。
其二,商人会馆的时间差异,受到太平天国战乱的显著影响。太平天国战乱对商人会馆造成了巨大影响。由于战乱期间各县商人外逃方向不一,各县商人会馆的分布也具有明显的地域倾向。民国初年撤销宁国府建制后,地域隶属关系进一步松散,反映宁国商人实力之弱化及经商地域的缩小,最终影响会馆捐输的方式。
其三,就宁国商人会馆的组织类型而言,联合会馆是清代以降出现的新现象。泾太会馆的案例表明,泾县、太平商人之间存在着特殊的联合关系,但这种关系并不稳固,仅仅是满足两县商人之现实需求的权宜之计。
附表:宁国商人会馆、义冢的时空分布
(责任编辑:吴启琳)
The Spatial and Temporal Distribution of the Ningguo Guilds and Their Organization Patterns since the Ming and Qing Dynasties
Li Tian
(The Social Development and Public Policy Institute of Fudan University,Shanghai China,200433)
Guilds is closely related to the business group,as a place links the friendships among fellow man,trains local awareness and expand the circle,carries the increasingly diversified functions in the Ming and Qing Dynasties. studying the establishment and operation of the Guilds is an integral part of business groups research.business groups gradually formed in Wannan Ningguo since the Ming dynasty,and constituted the main of go out for business together with merchants in southern Anhui.In this paper,based on local history,anthology,genealogy and other local literature, the author comprehensively counts the quantity and spatial and temporal distribution of the Ningguo Guilds,investigates their organization patterns and changes on the basis of introducing changes of the Ningguo businessman.In addition,the author also takes Jingtai Hall as a case,shows the special geographical relations between Jing County businessmen and Taiping businessmen.
Wannan Guild;Ningguo businessmen;Union hall;Spatial distribution;Organization pattern
K901.9
A
1008-7354(2015)02-0033-16
李甜(1985-),男,安徽广德人,复旦大学历史地理研究中心历史学博士,现任复旦大学社会发展与公共政策学院助理研究员,主要从事历史社会学、徽学研究。
本文系2015年度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皖南传统商帮的转型与衰落研究(1912-1956)”阶段性研究成果;以及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明清以来徽州会馆文献整理与研究”(项目编号:14ZDB034),2013年复旦大学新进校青年教师科研启动费(项目编号:JJH3548016)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