莒国族姓考辨

2015-12-08 20:47张富祥
关键词:母系

张富祥

(山东大学 儒学高等研究院,山东 济南 250100)



莒国族姓考辨

张富祥

(山东大学 儒学高等研究院,山东 济南 250100)

古莒国的历史可以一直推溯到史前,因相传其族出于嬴姓的东夷少昊集团,故后世多称其国为嬴姓。古籍或又称其国为曹姓,实是以曹地为中心的一种地域性的划分,大抵相当于曹氏,不是莒国本来的姓号。史书又明确记载西周以来的莒国为己姓,此说应是有根据的,其根源即在莒国与纪国通婚,相因于古代从母姓之俗,用纪国本来的日名“己”表姓,故有己姓之称。所以,对于古莒国公族的姓这一问题,需要联系中国古代姓氏制度的演变来具体分析,不宜作简单的取舍。

莒国;嬴姓;曹姓;己姓

[国际数字对象唯一标识符DOI] 10.13951/j.cnki.issn1002-3194.2015.02.015

古莒国公族的姓,先秦载籍主要有嬴姓、曹姓、己姓三说,历来争议不断,至今无定。这一问题甚为复杂,需要联系中国古代姓氏制度的演变来分析,不宜简单取舍。

姓氏制度是宗族制度的外在表现形式。中国古代姓氏制度的沿革变化,据笔者考察,大致可分三个阶段来看:

第一,在母系社会,由于族和宗都按母系划分,因而就“女生曰姓”的本义而言,族名和宗名即是不同层级的“姓”,所以按后世的习惯用语,当时还是“姓氏合一”的。特别是图腾姓族,如果族和宗都使用同样的或同类型的图腾名称,则“姓氏合一”的特点更为明显。这样的体制可以上溯到史前很久远的年代。

第二,至迟从历史所称“五帝”时代(大致相当于考古学上的龙山文化时期)开始,历经夏、商而直到周初乃至西周中叶,主流社会的宗法组织体系基本上还是父系与母系双行的,即虽在继统关系上已改按父系分族,而在婚姻关系上仍旧普遍地依母系分宗。这一阶段历时一千五百余年,如果称其时母系之宗名为“姓”、父系之族名为“氏”,那么“姓”和“氏”就已是两分的,而不再是母系社会二者合一的性质。“姓”以别婚姻而偏指母方世系,“氏”以表族属而偏指父方世系,故后来流行“男子称氏”而“妇人称姓”之俗。或者更直白地说,当时人还是从母姓的,而不是从父姓,因而也还没有父姓。这样的姓族体制实质上还是母系姓族向父系姓族转变的过渡形态,所以相关宗法也还不是完全的父系宗法。

第三,大抵自西周中期以降,主流社会依母系分宗的传统即渐趋消亡,进而完全改按父系分宗,最终形成父系的族—宗—氏依次分化和转换的组织结构。这时“女生曰姓”的传统也发生质变,父系家族逐渐改以各自的宗名或氏名为“姓”,从而重新走向“姓氏合一”。严格意义上的父系姓族也只有到这时才真正出现,而母系姓族的遗迹也随之消除。战国时代的姓氏制度已与后世相接近,至于秦汉以后,大凡父系家族率以张、王、李、赵等为血缘关系的标识符号,也就更无“姓”与“氏”的分别了。

综观这三个阶段的姓族体制,如果忽略种种细节而仅就大趋势言之,也可简单地概括为母族母宗、父族母宗、父族父宗三种进化形态。这三种形态的进化过程也就是姓氏合而分、分而合的过程,而前后两种“姓氏合一”的表象有着本质的不同,也就反映出母系社会与父系社会的质的不同。*以上参见拙作《中国上古姓族制度研究》,《南京大学学报(哲学·人文科学·社会科学版)》2013年第1期。

下面即根据这样的认识,分别讨论一下古莒国的三姓问题。*元人齐履谦的《春秋诸国统纪》(《四库全书》本)卷六《莒国第十五》,还谈及莒为姒姓国,未详何据。先秦未见有此种说法,故此不作考辨。

一、少昊与嬴姓

古莒国的历史,在现存古籍中还仅能上溯到周初。相传周武王灭商后,访古帝王后裔而封之,以兹舆期为少昊之后,故封之于计斤(今山东胶州三里河),是为莒国始祖。又传西周时其国历十一世,然史料缺载,今已不能详知。现在知道的是春秋初其国迁都于莒(今山东莒县),其世系和史事始见于记录,又历十余位君主,下至公元前431年为楚国所灭。但当下研究莒国史,随着考古史料的不断涌现,已不能仅从周初谈起。

联系传说与考古言之,从三里河遗址的大汶口—海岱龙山文化遗存来看,其地可能在大汶口文化末段已有独立的“部落王国”,或说是原生型的“古国”;进至龙山文化阶段,相对于广义的中原部落大联盟(或称部族联合体)而言,已可称之为“方国”。大概至迟到龙山文化末段,中原部落大联盟的覆盖范围已延展到山东半岛的潍河流域及其以东。在三里河遗址所能看到的大汶口—海岱龙山文化的典型遗迹、遗物,如定居的邑落基址、各种磨光工具石器、鹿角锄、地穴存储的碳化粟、有代表性的系列陶器(特别是鼎、甗、大镂孔豆、鸟形鬹、兽形鬹、薄胎黑陶高柄杯)、小型玉器(特别是俏色玉制鸟形饰和牙璧)、罕见的黄铜钻形器以及家畜饲养、海域捕捞遗迹等,表明其地原始的生产力水平和文化发展水平都甚高,已具备形成“古国”的条件,并且很早就已成为东夷土著的“方国”。*有关考古遗迹,参见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胶县三里河》,北京:文物出版社,1988年。

这一方国从何时开始称莒,其具体的族属又如何,如今已难以考求。目前在商代甲骨文和西周金文中,还难以确切判定已有用作地名、国名或族名的“莒”字。其中“竹”字头下加“膚”的字(或又加“邑”旁以表其地),以及“举”、“虘”和“虘”加“又”等字,是否即是莒国古称的用字,尚须进一步讨论。战国铜器铭文中的“梠”字,学者始释为“莒”,*参见孙敬明:《考古发现与齐史类征·殷商甲骨与莒文化举隅》,济南:齐鲁书社,2006年,第540页。应该是正确的,古字从“艹”从“木”往往可以互换。

相传汉、晋设为县的姑幕城(在今山东安丘县南部石埠子镇),在商代曾为侯国之地,有可能即是古莒国的别称。《汉书·地理志》姑幕县下注:“或曰薄姑,莽曰季睦。”此“或曰”不确,据周初灭奄国后所迁奄君之地考之,薄姑在今山东博兴县境内,不在安丘。从名称来看,“姑幕”为缓读词语,若读为“季睦”,就与“莒”字的读音十分相近了。“薄姑”是“亳”字的缓读,其国为商末征东夷时所封的“子姓”之国,与姑幕国族源不同。这点还可由莒国君主的称谓寻其踪迹。如莒国始封之君称兹舆期,其十一世孙即春秋初年的莒国国君兹丕(平)公,二人名号皆加“兹”字。清江永《春秋地理考实》卷四于《列国兴废说·莒》条下有一注:“莒君皆以地为号,兹亦是地名,见昭五年。”按《左传》昭公五年载:“夏,莒牟夷以牟娄及防、兹来奔。”牟娄、防、兹皆地名,杜预注兹地云:“姑幕县东北有兹亭。”盖兹曾为姑幕属邑,舆期、丕公在即位以前皆曾受公室之封而邑于其地,故即位后即以其邑名冠于名号前。《左传》还有莒兹大夫,亦即兹邑之大夫,与兹丕公为兹邑之公同例。旧时称“莒夷无谥,以号为称”,即死后仍用其生时名号,统称无别,此尚承商人风俗。其他可考者,如莒渠丘公,《后汉书·郡国志四》:“安丘有渠丘亭。”*《后汉书》卷一一二《郡国四》,北京:中华书局,1965年,第3472页。其地又称蘧里、遽丘里,今人考证在今安丘西南牟山北。以此例之,莒国君主名号中的犁比、著丘等,也当都是姑幕属邑,皆可为姑幕即莒之证。五代冯继先别存一说,以为这类地名都曾是莒国都城,其《春秋名号归一图》卷下即于莒子丕公下注:“其后各以迁都为号。”这一说法也不无道理,如西周时齐国先后由营丘迁都薄姑、临淄,就与君位的争夺及诸公子的原封地有关系。

假如古莒国故地原在今胶州三里河,也许商代莒国受封为诸侯,曾徙都于今安丘石埠子镇一带。安丘东邻诸城、高密、胶州,诸地甚近。大概商末征东夷或周初东征时,莒国又迁回到胶州三里河故地,故载籍谓周初封莒国于计斤。这一种封国,实际是因其归服而承认其方国地位,仍是东夷古国,并非是另派一族据其地。

商以前莒地的方国不一定为同族所建,但都是东夷方国应该没有疑问,故相传莒国公族为少昊后裔。依此而言,说莒为嬴姓就是最容易理解的。太昊、少昊之名(古籍“昊”原作“皞”),本为东夷集群两大集团的称呼,皆出于“五帝”时代的太阳神崇拜。照笔者的理解,太昊集团原居今鲁西南地区,以曲阜一带为中心,兴起较早,后来向中原移动而都陈(今河南淮阳);少昊集团原居今鲁北地区,兴起较晚,而后来也扩散到内地,以曲阜—濮阳一带为中心,成为与中原势力抗衡的主要力量。*参见拙作:《东夷文化通考》,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第95-107页。在“五帝”时代向夏王朝过渡的时期,传说的少昊集团的代表人物是伯益,太昊集团的代表人物是皋陶。古籍谓伯益为嬴姓,皋陶为偃姓,实际代表了少昊、太昊两集团的姓号;而这两个姓号皆出于母系时代原始的图腾之名,与太昊、少昊之名出于太阳神崇拜不同。人所共知,史前东夷集群普遍信奉鸟图腾,而这类图腾又以燕(玄鸟)为最高,所以传说称两集团分别为嬴姓、偃姓,“嬴”、“偃”二字其实都是“燕”的一音之转,均为燕图腾姓族的标志。载籍习称太昊为风姓,而“风”即“凤”,凤不过是燕的神化形象,因此风姓、嬴姓、偃姓之称的内涵都是一致的。最典型的例子是伯益之名,其名在《汉书·古今人表》中还完全写作“燕”的象形字,“益”只是个借用字。古齐人呼“燕”为“鳦”,故可用“翳”、“益”等字代替;而“后羿”其实也是“伯益”的转写,仍代表前后相承的同一部落。类似的图腾痕迹不胜枚举,如商奄又称运奄,为嬴姓之国,“运奄”二字其实也只是“燕”字的缓读而已。

由此反看莒国的族姓,因其本为少昊集团后裔,故称其为嬴姓是不错的;而且可以相信,在东夷文化地方共同体的意义上,莒国也曾长期自承为嬴姓之国,所以《史记·秦本纪》的“太史公曰”也列莒氏为嬴姓后人的分支之一*司马迁谓“秦之先为嬴姓,其后分封,以国为姓”,所谓“以国为姓”其实是“以国为氏”,已混淆了先秦姓、氏之别。见《史记》卷五《秦本纪》,北京:中华书局,1982年,第221页。。不过到商、周之际,随着姓氏制度的演进,莒国的族姓称谓又有新的变化,这需要别作检讨。

二、莒为“曹姓”问题

莒为“曹姓”之说,见于《国语·郑语》所载史伯之语。其中说到:

祝融亦能昭显天地之光明,以生柔嘉材者也。其后八姓,于周未有侯伯。佐制物于前代者,昆吾为夏伯矣,大彭、豕韦为商伯矣,当周未有。己姓昆吾、苏、顾、温、董,董姓鬷夷、豢龙,则夏灭之矣;彭姓彭祖、豕韦、诸稽,则商灭之矣;秃姓舟人,则周灭之矣;妘姓邬、郐、路、偪阳,曹姓邹、莒,皆为采卫,或在王室,或在夷翟(狄),莫之数也,而又无令闻,必不兴矣。斟姓无后。融之兴者,其在芈姓乎!

这段史料颇为费解。按说史伯所称的祝融后裔之“八姓”,如果仍是指母系之姓,那就不应该混同于父系的族氏。但所说“己姓”、“妘姓”、“芈姓”都是古姓,皆有史料可征;所说“董姓”、“彭姓”、“秃姓”、“曹姓”、“斟姓”,则都已有混同族氏之嫌。最为明显的是“斟姓”,其所指无疑即是载籍所见的斟灌氏、斟寻氏,但它们都是氏而不是姓。相传二斟出于夏后氏,本为“姒姓”,且除《国语》外,在其他史书中并无“斟姓”的提法。所谓“斟姓”,若专以父系言之,那就是以氏为姓了;若仍是指母系之姓,则又不当称之为斟灌氏、斟寻氏。

宋代罗泌的《路史·后纪八》对“曹姓”有个说法:“晏安封曹,为曹姓,朱娄、驺、绎、倪、莒、小朱、根牟,皆曹分也。武王得曹挟,复封之朱,曰朱娄。”晏安即传说的祝融第五子安,古《世本》原载“其五曰安,是为曹姓”,其文今见于《大戴礼记·帝系》篇。《史记·楚世家》索隐引宋忠云:“安,名也。曹姓者,诸曹所出也。”*《史记》卷四○《楚世家》,第1690页。照罗泌和宋忠的理解,所谓“曹姓”实际是指曹地所出的父系的同源氏族,“曹”是氏名,而不是根源于母系的姓号。所谓“董姓”、“彭姓”似乎也都可这样理解,即所指为诸董、诸彭氏族,而不是指它们的姓号为“董”、“彭”。“秃姓”则可能是指《大戴礼记·帝系》篇所称出于鬼方的隤氏,“秃”、“隤”一音之转,也是氏名而不是姓号。

用国名或族名表姓的风俗在商代已有,如甲骨文中的商王配偶“妇周”、“妇杞”、“妇嫀”等称谓,其下一字即都是所从来的国名或族名,是用以表姓的,但只用于妇称。商、周之际,氏名有向姓号转化的趋势,则是向父姓靠拢,“姓”字古义开始变化。从这个意义上讲,《国语》的“曹姓”等称呼还是模糊的提法,已有混同姓和氏的倾向,但不能据此就说莒国为“曹姓”。

传说中的祝融部后裔散布各地,东西南北中都有,因通婚关系不同,故各从其母系而有不同的姓。近世在青州一带出土的铜器中,多有带“融”字符的,表明上古祝融部的存在不是空穴来风。古莒国是不是出自祝融部,现在已无从谈起;《路史》所称的诸曹,大抵是商末以前的情况,诸小国都集中在今鲁西南地区,以曹地为中心,而那时的莒国是不是也包含在诸曹之中,如今也无从判断。要之,莒国与所谓“曹姓”的关系还须存疑,除非将来有新史料出现。

三、莒为己姓说

莒为己姓之说出于古《世本》。杜预《春秋释例·世族谱》于“莒”字条下说:“莒国嬴姓,少昊之后。周武王封兹舆期于莒,初都计,后徙莒,今城阳莒县是也。《世本》自纪公以下为己姓,不知谁赐之姓者,十一世兹平公方见《春秋》。”这是说莒国原为嬴姓,后为己姓,而不知己姓之所起。《左传》文公八年载:“穆伯如周吊丧,不至,以币奔莒,从己氏焉。”杜预注:“己氏,莒女。”也明确表示莒国为己姓(只是也已混同姓和氏)。

这个己姓,笔者以为应该与商代的己其国有关系。*“己其”二字为国名或族名,在甲骨文中合书为一字,为上“己”下“其”的结构。这里为便于排印,权且写作“己其”。但下述的“己並”之名,甲骨文不合书。卜辞中有“己其侯”,同时还有“己並”等名。过去卜辞学者多称“己其”、“己並”等为“复合氏名”,以为是两个同源族氏的合称,这看法是有问题的。对此需要联系日名制作考察。所谓日名制,即中国古代以甲、乙、丙、丁等十天干符号为名号的风俗(己为十天干的第六位)。此种风俗在商代尤其盛行,甲骨文及史籍所载的历代商王都有此种日名,而大量的王室男女也使用日名。照笔者的研究,日名制的基本原理是子女从母名,即母名甲者子女亦名甲,母名乙者子女亦名乙,其余以此类推。其实质是以日名表示子女之所出,亦即以日名表“姓”(限于本部族的内婚范畴)。按这样的认识来看“己其”、“己並”等名,其“己”字就是表“姓”的,而“其”、“並”等字为氏(族)名。日名加氏名已开姓氏合称的先河,所以“己其”、“己並”等都只是指同母姓的某一氏族,并非是指两个或两个以上的氏族联合体。*详见拙作:《日名制·昭穆制·姓氏制度研究》上篇第八章第二节《古铜器上所见所谓“复合氏名”的解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第137-143页。

带有“己”字标识的铜器,近世在河南、山西、陕西、北京、辽宁、山东等地都有发现,可见这一姓族分布之广。见于山东地区的这类铜器,1951年在胶东黄县(今龙口)发现一批,多为“己其”器,王献唐先生曾专作《黄县己其器》以为研究。1983年在寿光北部的“益都侯城”又发现一批,则基本上是“己並”器。近世在殷墟周围发现“己其”、“己並”器较多,我们以为“己其”、“己並”很可能原都是商王族“己”宗的分支,或为兄弟族,后来陆续散布各地。

卜辞所称的“己其侯”,当即这一族团所建立的侯国,兼包“己並”族在内。其国按本来名义可称己国,学者普遍以为即商周之际的纪国,当是正确的判断,己、纪实为一字。“己”本是表姓的,而其时已转化为氏名、国名,当出于商末。《春秋》庄公元年载“齐师迁纪郱、鄑、郚”,指齐国迁徙纪国的郱、鄑、郚三邑之民而取其地。此“纪郱”实即“己並”,亦可证己、纪同名。旧注谓郱、郚皆在今临朐县境,鄑在都昌(今昌邑)境,当都曾是“己”氏族团的散居地;而从出土铜器来看,黄县和寿光的“益都侯城”应是其更早的中心都邑。

位处齐国以东的己国若纪国的早期历史不太清楚,我们怀疑它只是商末征东夷时,与薄姑氏同时建置的“子姓”封国,即商部族后裔所建之国。大约周初周公东征时,与周人抗争的齐地诸侯逢(逄)氏与薄姑氏均被灭,纪国则因依附周人而重新受封,建都于纪(今寿光南部纪台镇“纪王城”)。后来,纪侯谮杀齐哀公,遂与齐国结下世仇,这中间大概也存在族源不同的关系。

史称纪国为姜姓,似乎与它为“子姓”封国相矛盾。其实“子姓”的称呼甚晚出现,实指以商王室为核心的商部族集团,略相当于“子氏”,是氏名而不是姓号,与具体的己姓、姜姓等称呼不同。商代齐地的最大诸侯为逢国,而逢氏为姜姓,即《国语·周语下》所说的“我皇妣大姜之侄、伯陵之后逄公”。《路史·国名纪》“北齐”条引《内传》:“齐之先有逄伯陵,盖伯陵前封逄,后改于齐,故《山海经》有北齐之国,姜姓是两齐云。”“两齐”指商代逢齐与西周姜齐,都是姜姓,周初齐太公实为逢齐公室后裔。*参见拙作:《逢国考》,《管子学刊》2010年第4期。假如纪国在商代初建时,以原有的日名“己”为国名,而与逢氏联姻,则其公室即从母系改称姜姓也就在情理之中,这与它初为“子姓”封国并不矛盾。

回到莒国为己姓的话头上,它极有可能是因与纪国联姻而有“己姓”之称的。这既可看成是以纪国原有的日名为姓号,也可看成是以纪国的国名为姓号,总之是纪国之女嫁于莒,其子女从母姓,即有“己姓”之称。周初莒国始祖名兹舆期,春秋莒丕公名期,继丕公即位的莒纪公又称庶其,疑“期”、“其”皆为“己其”字之讹变,莒君名号中的这类字实有表姓的作用。当纪国强盛时,莒国与纪国结盟并联姻是正常的,两国的疆域也相邻而交错。但婚姻关系不是固定不变的,在从母姓的时代,莒国君主也应各有其姓。《世本》说莒国“自纪公以下为己姓”,这个纪公可能是指庶其;但实际上,莒国更可能从兹舆期开始即以己姓为常,亦即继位者常为纪女所生,不无划分嫡庶之意。目前对莒国族姓的推考还只能至此,进一步的研究尚须有突破性的新材料。

[责任编辑:曹鲁超]

Research on the Surname of Rulers of the State of Ju

ZHANG Fu-xiang

(AdvancedInstituteofConfucianStudies,ShandongUniversity,Ji'nan250100,China)

The history of the State of Ju can be traced back to the pre-historical period of the ancient China. Since it is said that the clan of Ju is probably a branch of the Shaohao ethnic group or tribe, it is commonly believed that the rulers of Ju have the ancestral name of Ying. It is also recorded in some ancient books that the rulers of Ju may take the ancestral name of Cao, but this is actually a name geographically derived from the place of Cao where some people of Ju inhabit. Hence, Cao can be seen as the clan name of the rulers of Ju, but not their ancestral name. Furthermore, there is a clear historical record that the rulers of Ju have taken the ancestral name of Ji since the Western Zhou. This seems to be reasonable because people of Ju are intermarried with those of the State of Ji, and according to the ancient tradition of taking the name of the mother, the rulers of Ju are very likely to have the ancestral name of Ji, which is the "day-name" (riming) of the rulers of Ji. Therefore, it is not proper to take a hasty position on the problem of the ancestral name of the rulers of Ju, which shall require specific analysis on the basis of the evolution of the Chinese surname system.

the state of Ju; name of Ying; name of Cao; name of Ji

2014-12-22

张富祥(1950- ),男,山东淄博人,山东大学儒学高等研究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先秦史研究。

K

A

1002-3194(2015)02-011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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