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东南晋语的Z变韵

王利

（长治学院中文系，山西长治 046011）

晋东南晋语的Z变韵

王利

（长治学院中文系，山西长治 046011）

通过实地调查，我们发现在晋东南晋语中存在Z变韵现象。文章系统翔实地描写了Z变韵的读音情况，并在此基础上，与豫北、晋南的Z变韵进行比较，进而讨论了晋东南晋语Z变韵的发展趋势。

晋东南晋语；豫北晋语；Z变韵

本文中的晋东南晋语指位于山西省东南部有入声的方言，分布在长治、长治县、屯留、长子、黎城、潞城、平顺、壶关、沁县、武乡、沁源、襄垣、晋城、高平、陵川、阳城、沁水城关以东共17个县市，上述17个县市共50个方言点，一般为乡镇所在地。在行文时，具体方言点的乡镇名后不加“乡、镇”字样，一律在右下角标注所属县市。如：韩北武乡，指武乡县韩北乡。

关于变韵的性质，贺巍（1965）、李荣（1978）、侯精一（1985）、王福堂（1999）、王洪君（1999）、乔全生（2000）等先生都对此问题有过讨论，并且形成了较为一致的看法，即Z变韵是指“直接改变词根的基本韵母的读音来表示北京话轻读的‘子尾’词的现象”［1］84。但关于Z变韵如何实现的问题，目前学界尚未搞清楚。王福堂先生（1999）曾谈到，“和儿化韵相同，子变韵也是由合音这一语流音变造成的变韵”［2］135-150。王洪君先生（2004）也谈到，“Z变音应该来源于词根单字与另一后缀虚字的合音”［3］。可见，他们都认为Z变韵是通过两个音节的合音实现的。但参与合音的语素到底是什么仍不清楚，王洪君先生（1999）曾说，“目前发现的方言中Z变词的演变链还缺少一些环节，因此我们还不能完全确定它的本源字就是‘子’。尽管从语法意义上看，它很可能是‘－子’。……根据目前的材料，我们只能说Z变韵很可能是‘－子’的合音，但没有十分的把握”［4］216。

一、晋东南晋语Z变韵的读音情况

在晋东南晋语中，据目前调查发现，仅在阳城、晋城、陵川、巴公泽州、水东泽州、古寨高平、町店阳城方言中存在Z变韵。

以上各方言Z变韵的读音情况（1）分别如下：（＜左边的是Z变韵，＜右边的是基本韵母（2）以及Z变韵举例）。

（一）阳城方言的Z变韵

阳城方言的Z变韵具有长音特征，而且，其韵尾或主要元音多为具有后/圆特征的[ŋ]、[u]、[ɔ]。

（二）晋城方言的Z变韵

晋城方言中生成Z变韵的基本韵母大多是入声韵，其Z变韵也具有长音特征，而且多以舌位较后但不圆唇的[ɣ]收尾。

（三）陵川方言的Z变韵

（四）巴公泽州方言的Z变韵

（五）水东泽州方言的Z变韵

（六）古寨高平方言的Z变韵

陵川、巴公泽州、水东泽州、古寨高平方言中的Z变韵都没有长音特征，已与基本韵母的结构模式相同。

（七）町店阳城方言的Z变韵

町店阳城方言中Z变韵的数量很少，并且都已与基本韵母相同。

在以上这些方言中，其周围方言或北京话中的子尾词与其Z变韵之间并不完全对等。以巴公泽州方言为例，其周围方言或北京话中的子尾词在巴公晋城方言中有的只用Z变韵表示，如“袜z、门z、桌z、狮z、蚊z、茄z、孙z、勺z、鼻z、筷z”，有的只用儿化韵表示，如“刷儿、裙儿、瘊儿、虫儿、窗儿”，有的只用基本韵母表示，如“锁、带、沙、轿、毯”，有的则用重叠的方式来表示，如“胡胡、篓篓、冷冷弹冰雹、盒盒、镊镊、剪剪、果果、屋屋”。而且，即使是一些基本韵母相同的音节，其是否有Z变韵的情况也不尽一致。比如，在陵川方言中基本韵母今读[iʌɁ]的一些入声字，如“碟、褶、镊、蝎”，在礼义陵川、壶关、树掌壶关、百尺壶关等周围方言中都是可以带“子”尾的，但是在陵川方言中只有“镊、蝎”有Z变韵，而“碟、褶”则没有Z变韵。可见，Z变韵是不可以随意类推的。

二、与豫北、晋南方言Z变韵的比较

从目前的调查结果来看，Z变韵在河南北部、山

西南部方言中分布最为密集。下面我们主要以晋南的闻喜城关方言和豫北的长垣、获嘉方言的Z变韵为例（3），比较晋东南晋语的Z变韵与它们的异同，从而揭示出晋东南晋语Z变韵的特点及其发展趋势。

下面我们先列出晋南闻喜城关方言和豫北长垣、获嘉方言的Z变韵（4）（＜左边的是Z变韵，＜右边的是基本韵母），然后再进行比较。

闻喜城关方言的Z变韵：

长垣方言的Z变韵：

获嘉方言的Z变韵：

从Z变韵的数量上看，数量最多的是闻喜城关方言，其Z变韵和生成变韵的基本韵母之间呈一一对应的关系；其次是获嘉和长垣方言，在获嘉方言中，Z变韵和生成Z变韵的基本韵母的对应关系较为复杂，生成Z变韵的基本韵母数是40个，共生成23个Z变韵，其中，有的是几个基本韵母对应同一个Z变韵，有的是一个基本韵母对应几个Z变韵，在长垣方言中，生成Z变韵的基本韵母数是26个，共生成18个Z变韵，多数情况下是几个基本韵母与同一个Z变韵对应。与之相比，晋东南晋语的阳

城等方言的Z变韵数量则较少，而且，大多数方言中都是几个基本韵母对应一个Z变韵，参见下表。

表1 闻喜城关、长垣、获嘉和晋东南晋语Z变韵数量一览表

从Z变韵的语音形式上看，闻喜城关方言的Z变韵都具有长音的特点，并且，其韵尾以具有后圆特征的［u］收尾；长垣方言的Z变韵也具有长音的特点，其韵尾多是具有后/圆特征的［ŋ］和［o］；而获嘉方言中除前高和舌尖元音韵母的变韵为长音外，其余Z变韵都与基本韵母的结构模式相同，但都不与基本韵母相混。（王洪君1999，2004）

如前所述，阳城方言Z变韵具有长音、韵尾多为［ŋ］的特点，这与长垣方言Z变韵的语音特点基本一致，虽然闻喜城关方言Z变韵也具有长音的特点，但其韵尾多是［u］，与阳城方言Z变韵的韵尾不同。晋城方言的Z变韵也有长音的特点，但其韵尾多是［ɣ］，与闻喜城关、长垣和获嘉方言中Z变韵的韵尾都不同。目前，晋城方言中这种收［ɣ］尾的Z变韵还比较少见。（王福堂1999）陵川、巴公泽州、水东泽州、古寨高平、町店阳城方言中Z变韵在语音形式上与基本韵母的结构模式相同，这与获嘉方言Z变韵的特点基本一致，甚至在陵川和古寨高平方言中部分Z变韵已与基本韵母相同，如陵川方言的［ie ye o］，古寨高平方言的［ɒŋ iɒŋ uɒŋ］，町店阳城方言的Z变韵已经完全与基本韵母相同。总体上看，在晋东南晋语有Z变韵的方言中，大多数方言的Z变韵在语音形式上和豫北方言Z的变韵比较接近。为了便于更清楚地认识和比较上述各方言Z变韵的语音特点，下面列表说明。

表2 闻喜城关、长垣、获嘉和晋东南晋语Z变韵语音特点比较表

王福堂先生（1999）曾经在讨论豫北获嘉方言Z变韵和基本韵母对应关系时发现其部分Z变韵和基本韵母的对应关系比较复杂，从音理上很难对其做出解释，但同时也发现“获嘉话子变韵合音的复杂难解是某些基本韵母后来的变化造成的。因为目前的基本韵母是新起的，而对应的子变韵是早期生成的，新的基本韵母自然难以从音理上解释早期生成的子变韵”［2］145。而且，获嘉方言中生成这些Z

变韵的“基本韵母较老的语音形式都只见于山西方言，以致在需要解释河南地区子变韵的合音时不得不转向山西方言寻找线索。也许这些由较老的基本韵母合音生成的子变韵是在山西方言中生成，然后扩散到河南地区的，即这是一种由异方言借入的语言现象？或者说，河南地区早期的方言和山西方言类似，也能生成这类子变韵？这里就可能有一个人口流动的问题。而历史记载表明，事实是支持这后一种推测的。造成山西河南地区子变韵上述情况的原因，是历史上的山西移民。……《明太祖实录》卷一九三中说，该年‘迁山西泽潞二州之民无田者往彰德、真定、临清、归德、太康诸处闲旷之地’，同卷书一九七、一九八还提到洪武二十二年沁州民移徙彰德、卫辉、怀庆、归德、临清、东昌等地。泽潞二州即今晋东南晋城、长治地区，沁州即沁县地区，彰德、卫辉、怀庆、归德都在今河南豫北地区和商丘地区”［2］。“豫北地区为移民带来的山西方言所覆盖，……经过六百多年的变化发展，目前河南豫北地区西部的方言仍然和山西方言相同”［2］，“由此可见，子变韵是在数百年前随着山西方言进入河南地区的”［2］。鉴于此，我们认为晋东南晋语Z变韵和豫北方言Z变韵在语音形式上比较接近很可能也与明代洪武、永乐年间由晋东南往河南移民有关。

从Z变韵在上述各方言中的数量以及语音表现可以看出其在各方言中的发展并不平衡。在晋南的闻喜城关方言和豫北的获嘉和长垣方言中，Z变韵数量相对较多，系统完整，Z变韵正处于兴旺发达的阶段（王福堂1999）。而在晋东南晋语有Z变韵的方言中，Z变韵数量相对较少，其中，町店阳城方言中Z变韵的数量最少，而且，都与基本韵母相同，本地人已经不能鉴别它们，只把它们看成是单字的另一种读音。类似的现象在河南中部的一些方言中也存在，比如在郑州方言中生成Z变韵的基本韵母数是23个，共生成8个Z变韵，舞阳方言中Z变韵也很少，而且，当地人已经意识不到它们（王福堂1999）。王福堂先生（1999）认为河南中部方言的Z变韵已经趋于衰落，面临消亡。关于其衰亡的原因，他谈到，“子变韵是合音的产物。和儿化韵相同，它的特点也是一个音节中有两个语素并存。但是汉语中一个音节不能包含一个以上的语素。子变韵的情况显然不符合汉语中语素和音节的结构规律，因此其中必然要有一个语素被排除。子变韵中前面的明显的语素因为具有声母以至声调上的语音优势，所以被保存了下来，而后面的隐蔽的语素‘子’本来就已经变形，显然容易被磨损排除”［2］。鉴于此，我们认为，随着说话人Z变韵意识的逐渐模糊，再加上语音系统内部音节结构规律的制约，晋东南晋语的Z变韵也很有可能像河南中部的一些方言一样趋于衰亡。

注释

（1）阳城、晋城和陵川方言Z变韵的材料来源于侯精一．晋东南地区的子变韵母[J]．中国语文，1985，（2），其余方言Z变韵的材料均为笔者调查所得。

（2）列出的都是已生成Z变韵的基本韵母。据目前的调查结果，其余基本韵母都没有Z变韵。

（3）这三个方言点的Z变韵较有特点，而且学者们对其研究也较为成熟，运用相关研究成果为后文所讨论的豫北晋语和晋东南晋语Z变韵的关系提供有力的方言佐证，鉴于此，这里以这三个方言点为例进行比较。

（4）获嘉方言Z变韵的材料来源于王福堂．汉语方言语音的演变和层次［M］．北京：语文出版社，1999：142。闻喜城关方言Z变韵的材料来源于王洪君.从山西闻喜的小方言差异看Z变音的衰变［J］．语文研究，2004（1）.长垣方言Z变韵的材料来源于王洪君.汉语非线性音系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219．

［1］乔全生.晋方言语法研究［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0．

［2］王福堂．汉语方言语音的演变和层次［M］.北京：语文出版社，1999．

［3］王洪君．从山西闻喜的小方言差异看Z变音的衰变［J］.语文研究，2004（1）：1-7．

［4］王洪君．汉语非线性音系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

［5］侯精一．现代晋语的研究［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

（编辑 杨乐中）

H172

A

1673-1808（2015）06-0096-05

2015-09-25

国家社科基金项目：山西晋方言地图集（编号；13BYY055）；国家社科青年基金项目（编号：14CYY007）；2013年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基金项目（编号：13YJC740097）。

王利（1981-），女，山西长治人，长治学院中文系，副教授，博士，研究方向：现代汉语和汉语方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