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诗对高丽汉诗影响初探

2015-11-22 09:41刘志峰
剑南文学 2015年15期
关键词:新罗诗话高丽

■刘志峰

杜诗对高丽汉诗影响初探

■刘志峰

本文通过考证确定了杜诗传入高丽时间约为公元1091年之前,并考察了李仁老、林椿、李奎报、李齐贤、李谷、李穑等高丽主要诗人对杜诗的接受情况,对丰富朝鲜半岛杜诗传播与接受研究有着积极意义。

一、杜诗传入高丽

虽然杜甫被后人尊为 “诗圣”、“诗史”,但他在世59年历尽辛苦,最终辞世之时也未引起世人的注意,不过是个无名诗人。直到盛唐和大历之后的元和长庆年间(806-824),韩愈、孟郊、元稹、白居易、杜牧等诗人才开始读到杜诗,这已是杜甫死后s五十余年的事,元稹更在杜甫墓志铭中赞叹道:“诗人以来未有如杜子美者”。虽然后代文献中记载唐大历年间润州刺史樊晃曾编写《杜甫小集》6卷,《旧唐书·杜甫传》、《新唐书·艺文志》、《通志·艺文略》、《玉海·艺文略》等中也有《杜甫集》60卷存世的记载,但《杜甫小集》与《杜甫集》均已散逸。晚唐人顾陶所编《唐诗类选》与韦庄的《又玄集》是现存最早的推崇杜甫的诗集。

及至宋代,杜诗研究已发展为一门独立学问,进入全盛时期。特别是北宋王安石用杜甫取代了之前的白居易、李商隐、韩愈,将其推为宋初文坛的典范,真正认识到了杜诗的价值;其后的苏轼积极肯定杜甫 “一餐未忘君”的忠君思想;黄庭坚则主张学习杜诗的艺术价值,至此成就了杜甫宋代文学典范的地位。宋代文人不仅学习杜诗,对杜诗集的搜集、整理、校注、评论也蓬勃发展,形成了“千家注杜”的盛况。现在流传的杜诗集最古本为北宋仁宗宝元2年(1039)翰林学士王洙所编的 《宋本杜工部集》20卷。此书共录诗18卷1,405首,文2卷,分别将古体诗与近体诗按照年代排序,王洙本杜诗集对之后的杜诗集编撰和注释有着重大影响。

杜诗传入韩国的时间还未有定论。新罗统一朝鲜半岛三国后派遣的遣唐使有可能将杜诗带入新罗,但由于多次战乱已难觅相关的记录和书籍。与杜甫同时代的诗人李白、顾况、刘禹锡等所作的 《高丽调》、《送从兄使新罗》、《送源中丞充新罗册立使》等作品均提及新罗。新罗遣唐留学生也有近百名,当中最为知名的当属崔致远(857-?),他于咸通7年(866)赴唐留学,干符元年(874)宾贡科及第,中和4年(884)返回新罗。当时晚唐李商隐、韦庄、唐彦谦等已认识到杜诗的价值并开始学杜,新罗遣唐留学生受到晚唐影响将杜诗带回新罗的可能性是存在的。

台湾学者李立信提出,由于杜甫生前并未闻名于世,故杜诗在1039年宋王洙本杜诗刊行之前传入韩国的可能性不大,并且根据高丽诗人林椿、郑知常的汉诗内容和高丽诗话《破闲集》中提及杜诗的情况,推测杜诗传入高丽的时间应在1100年前后。韩国学者郑善谟根据高丽靖宗8年(1042)《旧唐书》传入高丽,宣宗2年(1085)收有200余首杜诗的《文苑英华》也由北宋传入高丽,推断部分杜诗在11世纪末已被高丽诗人接受。笔者根据《高丽史》记载,宣宗8年(1091)从北宋返回的高丽人李资议向王转达了宋朝皇帝希望高丽能够将所存善本书誊写后寄回的内容,北宋索要的善本目录包括唐以前汉魏时期的《扬雄集》、《谢灵运集》、《颜延年集》、《曹植集》、《刘琨集》等,由此推测杜甫文集理应在列,1091年前杜诗应该已经传入了高丽。

二、高丽时代的杜诗接受

1958年,光宗接受了归化汉人双冀的建议开始实施科举制,科举制度作为检测、登用文人的国家考试十分重视文章能力,推动了诗文学的兴起。为了登科及第,当时文士大力提高诗赋创作能力,广泛涉猎《诗经》、《文选》及唐宋诗作,杜诗也应在学习范围之内。高丽仁宗时期(1122-1146),因权倾一时的词臣金富轼的“慕苏”倾向以及《全州牧新雕东坡文集》刊行等原因,苏东坡的影响在高丽中期盛极一时,杜诗虽然已经传入但并未得到重视。即便如此,郑知常、李仁老、李奎报等高丽中期诗人的汉诗之中已经可以看到杜诗影响的影子。如郑知常《送人》:“大同江水何时尽,别泪年年添绿波。”与杜诗“别泪遥添锦水波”神似;李仁老也作有《饮中八仙歌》,应是受了杜甫的启发;李奎报更是在其诗中多次提到杜甫,《白酒诗一首并序》中有:“浊醪称有妙,未会杜公意。”一句,《吴德全东游?来以诗寄之》中“黄稻日肥鸡鹜喜,碧梧秋·凤凰愁。”一句化用杜诗 “香稻琢余鹦鹉粒,碧梧栖老凤凰枝。”的痕迹十分明显。

最早在汉诗中提及杜甫的作品,韩国学界存有不同见解。韩国学者李昌龙认为李仁老的《题李佺海东耆老图后》序文是最早提及杜甫的文学记录;韩国学者郑善谟则认为林宗庇于高丽仁宗20年(1142)进士及第时献给座主权适的致谢文章 《上座主权学士谢及第启》中首次提及杜甫,林宗庇在此文中回忆自己准备科举过程时,化用了杜诗《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的“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林宗庇此文约早于李仁老半个世纪,是最初接受杜诗的文学作品。但经笔者考察,朴公袭《山村海棠》“可堪工部终无咏,不是昌州独有香。”吴廷硕《灵通寺僧贮山泉封寄见戱》“有客来相过,囊空欠一钱。”等作品也提及了杜甫,或疑似接受了杜诗“囊空恐羞涩,留得一钱看。”此二位应与林宗庇生活年代相近,但因生殁年月不详无从比较先后。因此,可以确定杜诗在11世纪中后期传入高丽,在12世纪前半期已经开始对高丽汉诗产生了影响。

高丽汉诗受北宋苏轼的影响不可谓不强,但对杜诗的接受也是一个普遍存在的共同特征。除以上诗人外,林椿《谢人见访》“恒饥穷子美,非病老维摩。”中提及了杜甫;陈澕在 《次李由之贺生?》“偶因蛇虺成佳梦,长得儿孙有?盆。”中化用了杜诗“莫笑田家?瓦盆,自从盛酒长儿孙。”;林惟正在《见德城即事》“天涯故人少,高阁与谁凭。”中,直接引用了杜诗“天涯故人少,更益鬓毛斑。”;李齐贤在《题长安逆旅》“愁听杜叟三年笛,怅望张侯万里槎。”中提及了杜甫;白文宝在《杏村李侍中岩挽词》“清新庾开府,终始郭汾阳。”中引用了杜诗“清新庾开府,俊逸鲍·军。”李谷作《人日读杜诗仍用其韵》次韵杜诗《人日二首》;李穑《赋兰花》“高寻白帝真乘兴,工部文章万丈光。”中,化用了杜诗“稍待秋风凉廉后,高寻白帝问真源。”,并高度赞扬了杜诗;李崇仁《九日漫成》“蓝涧一诗今脍炙,龙山当日即神仙。”化用了杜诗“蓝水远从千涧落,玉山高并两峰寒。”以上,高丽主要诗人汉诗对杜诗的接受可见一斑。

此外,直接称赞评论杜诗的高丽诗话、散文也为数不少。李仁老所作韩国最早诗话集《破闲集》中称赞杜诗道:“琢句之法,唯少陵独尽其妙,如‘日月笼中鸟,乾坤水上萍。’‘十暑岷山葛,三霜楚户砧。’之类是已。……及至苏黄,则使事益精,逸气横出,琢句之妙,可以与少陵并驾。”李仁老不仅对杜甫的诗作赞赏有加,对杜甫的忠君爱国的高尚人格也给予了很高评价,相信杜诗可以“使懦夫有立志!”并在诗《题东皋子真》中称赞杜诗为诗史。李奎报曾将韩文杜诗并列:“为诗文得韩杜体,虽牛童走卒,无有不知者。”可见杜诗当时已人尽皆知。他还在《唐书杜甫传史臣赞议》中盛赞李杜诗“无有不适于人”,批判新唐书作者文羸笔弱,身为史官引用韩愈对杜甫的褒赞实为画蛇添足。崔滋诗话集《补闲集》中对杜诗的评论所占篇幅甚多,其本想在《补闲集》中只收录高丽诗作,但无奈“言诗不及杜,如言儒不及夫子。”故无法省略对杜诗的评价。李齐贤曾评价杜甫《奉和严中丞西域晩眺十韵》一句“地偏江动蜀,天远树浮秦。(‘地平江动蜀,天阔树浮秦。’之误引)”传神地描写出蜀、秦之地的自然风貌。崔瀣在 《李益斋后西征录序》中也说:“予惟不行万里地,不读万卷书,不可看杜诗。”感慨于杜诗的博大精深。由此可见,高丽诗话的创作发展从某种程度上是受到了北宋诗话的影响,而杜甫作为宋代诗话最推崇的诗人之一,在高丽诗话乃至汉诗中被广泛接受自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除了汉诗外,杜诗也对韩国固有文学样式产生了影响。如高丽高宗时期士大夫文人创作的“景几体歌”《翰林别曲》第二联中,就将杜甫诗集与其他文集一起罗列咏唱出来,篇幅有限,留待今后深入研究。除士大夫外,高丽王也曾关注杜诗,《高丽史·韩宗愈列传》中有“王尝欲观李白杜甫诗”的记载,可见高丽上层社会对杜诗之推崇认可。

综上,根据《高丽史宣宗8年》记载推断,杜诗应在1091前已经传入高丽,杜诗被高丽汉诗接受,始见于12世纪中期林宗庇、吴廷硕、朴公袭等人的汉诗作品之中。之后得力于李仁老、李奎报、崔滋、李齐贤等高丽诗话作者的推崇肯定,杜诗在高丽诗坛得到了广泛认可,并且被高丽中后期文人林椿、李谷、李穑等广泛接受,杜诗的影响得以在高丽乃至之后的朝鲜王朝持续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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