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婧婧
于右任旅陇诗的艺术特色
■葛婧婧
南社诗人于右任曾三次旅陇,期间所作四十多首诗篇,形式多样,诗风刚健雄浑、苍凉悲壮,以独特的艺术风格,将陇地这片边塞故地的风情挥毫笔端,为近代边塞诗的发展添上了秾俪的一笔。
读于右任先生的诗作,铺面而来的爱国主义情结深深触动着无数晚辈后生,革命者慷慨激昂、刚健强劲的信念在我们民族史册上与岳飞、文天祥之志士气概一脉相承;忧国忧民之沉郁苍凉承袭了“诗圣”杜甫之情怀。于右任的旅陇诗中也不乏这样的气壮山河的爱国诗篇。描写甘肃风情的许多诗作也表达了先生对祖国大好河山的热爱之情。《诉衷情》:
云间眼底现平川,最好是今天。摩天岭上飞过,诗未就,以词传。
词不尽,写空间,漏人间。河山壮丽,无计形容,捋断苍髯。
诗人在此曲前有一小序:三十年九月十八日同庚由自渝飞兰州机中。先生与友人一道乘飞机从重庆飞往兰州,途中俯瞰西部壮丽河山,眼前雄伟之景使诗人燃起雄伟诗情,对这片热土的赞美与热爱之情都来源于对整个国家的热爱。先生抚捋苍髯,似仙翁般俯视人间壮阔美景,几句词曲写就,西部大好河山便赫然矗立。先生以遒劲的笔力,在描摹壮景时就已将对伟大祖国深沉的爱漫于曲间,情怀何等壮阔。情由景生,景触情陈,若非对祖国怀有深情,如何能尽情挥洒笔墨以传情?组诗《敦煌纪事诗》八首将诗人爱国情切的情绪寄托在敦煌艺术宝库中,诗人于石窟的墨迹残字中感伤“敦煌文物散全球”、“手拨塞灰检断篇”,由此表达他激切的爱国之情。
于右任先生的旅陇诗如他所有作品一样,句句洋溢着对国家的深爱。这种深爱首先来源于近代中国的多灾多难。自1840年鸦片战争始,中国国门被打破,列强几番侵略,晚清政府丧权辱国,屈辱的历史不忍回顾。自幼在国破山河的时代背景下成长的于右任,出身贫苦,饱受沧桑,深切地体会了民族危亡、民不聊生的生活,面对千疮百孔的国家,于右任怎能不哀其不幸、痛其不幸呢?其次,于右任先生的爱国情结来源于对屈原与杜甫的继承。于右任号“骚心”,骚,即为屈原之《离骚》,可见诗人爱国情切。中华民族从屈原开始,爱国诗人的一个优秀传统就是关心祖国之命运,体察百姓之疾苦,百姓的不幸使他们悲愤,神州的沉沦使他们痛苦,他们手握如椽之笔,俯首疾书,留给后人一篇又一篇动人心魄的爱国诗篇。于右任先生继承了“忧国忧民”的诗歌传统,情真意切,矢志无他,抒发了他对国家兴亡、民族盛衰的感慨。
于右任先生继承了屈原的爱国之情,继承了杜甫的忧民之思,在沧桑巨变的历史潮流中,他以屈原爱国之心、杜甫忧民之情将时代巨变记录于诗中。“诗圣”杜甫的诗作能够反映当时的社会时事,能够证实和补充当时的史实,堪称“诗史”。 于右任结合时代特色,将“诗史”特色继承于自己的诗情之中。
于右任先生1941年第二次旅陇所作 《越调·天净沙》也是一首具有“诗史”特征的散曲。
兴隆山畔高歌,曾瞻无敌金戈。遗诏焚香读过,大王问我:“几时收复山河?”
关于成陵传说一直以来都充满着神秘色彩。兰州兴隆山也成为这神秘传说的一部分,原来是有一份渊源的。“七七事变”后内蒙古东部被日军侵占,以德王为首的民族败类阴谋盗走安置在绥西伊克昭盟伊金霍洛陵园内的成吉思汗,东移归绥,用以欺骗、威胁蒙古族上层和群众归附其统治。形式紧急,伊盟盟长沙王请求重庆军委会派兵保卫陵园或迁移他处。1939年6月,在重庆军委会安排下,成陵移到了兰州兴隆山,直至1949年才被迁至伊金霍洛。先生在此拜谒成陵,不仅抒发收复河山、统一祖国之宏愿,诗中记录了抗日战争中这一段爱国史实,也记录了蒙古族英雄成吉思汗与兰州兴隆山的渊源,为兴隆山翠美景色添了部神秘的历史诗话。所以,这首散曲具有“诗史”特征。
于右任先生1946年第三次旅陇所作两首词《浣溪沙》、《南乡子》虽是先生于兰州东行机中所作,字字句句都是先生的澎湃的真情。
《浣溪沙》
不上昆仑独惘然,人生乐事古难全。匆匆今又过祁连。
自古英雄矜出塞,如今种族是同天,何人收泪听阳关。
《南乡子》
上下白龙飞,秦陇川原是也非?万里平安天与我,依依,迎我西来送我归。
君莫问西陲,兄弟之间隙已微。塞上风云成过去,区区,写就天山纪念碑。
这两首词依然承袭了先生本性之逸趣豪情。先生此行也是感慨良多,诗情豪迈洒脱。1946年7月,新疆政府改组,蒋介石派于右任代其前往新疆对联合政府委员们的宣誓行使监督权。八月,先生应张治中之邀至新疆迪化一游,“四海一家歌且舞,夕阳红映庙儿沟”(《与文白等友人庙儿沟野餐其一》)由此可见先生此行心情欢畅欣慰,感受到了民族团结的盛况。在东归机中,先生先掠过昆仑之巍峨,再见祁连之延绵,感慨历来英雄出塞时的茫然惆怅,而如今新疆改组,民族团结,各民族共同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以后还有必要站在阳关口踟蹰伤感,叹息自己“入胡天”吗?民族之情犹如兄弟情谊,兄弟们之间摒弃过往之风云,把酒言欢,一种新的民族关系如沐春风,犹如天山般傲然挺立、坚不可摧。天山就是汉族与新疆各少数民族兄弟情谊的见证,是塞内塞外友好关系的纪念碑。由天山作汉族与少数民族兄弟情谊的纪念碑,厚重而肃穆,沧桑而庄严,意义非凡,词的气势更是壮阔无比。这两首词记录了新疆政府1946年改组的历史意义,气势豪迈,诗味昂扬喜庆,有一切重新开始的新气象,诗史特征无可辩驳。
在中国文学史上,边塞诗历史悠久,文化深厚,内容上反应边疆将士的沙场生活与西域地区独特的自然风貌、地方风物与风俗习惯等。汉魏六朝时期就有一些边塞诗,比如陈琳的《饮马长城窟行》、曹丕的《燕歌行》、鲍照的《代出自蓟北门行》、蔡琰的《胡笳十八拍》等,这些边塞诗题材基本为乐府诗,内容上反应边塞战争的艰苦和征人思妇的相思之苦。隋代边塞诗作虽然数量不多,但促进了边塞诗的发展。代表作品有隋炀帝的《饮马长城窟行》、卢思道的《从军行》、薛道衡的《出塞》等。盛唐是边塞诗创作最鼎盛的时期,涌现了著名的边塞诗派。唐代国家繁荣安定,强大的边防和高度自信的时代风貌使得文人普遍投笔从戎,建功立业。唐代“边塞诗派”在这种时代号召下应运而生。王昌龄有《出塞》、《从军行》,王之涣有《出塞》、王翰有《凉州词》,高适、岑参的边塞诗更是蔚为大观。高适的 《燕歌行》、《塞下曲》等作品沉雄悲壮,慷慨激昂中亦见悲凉;岑参的《走马川行奉出师西征》、《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等诗作中,情绪激昂,在立功边塞的慷慨豪情支配下,突破了征戍诗写边地苦寒和士卒艰辛的传统格局,极大地丰富和拓宽了边塞诗的描写题材和内容范围,突现了瑰丽的边塞风光。李白、杜甫、王维等大诗人皆到过“孤烟直”的大漠荒地,所作边塞诗亦慷慨雄放,气骨内敛,意沉调响,将盛唐边塞诗推向巅峰。北宋,国都迁至汴梁(今开封);南宋国都为临安(今杭州),国家政治中心南移,远离边塞,国家繁荣,政治稳定,边塞诗不管从数量上还是内容上都渐渐失去了光辉。
于右任所作旅陇诗中有描写边地风景的名篇,有赞美塞外物产的咏物诗。在描写陇地绮丽雄伟之自然风光的诗作中,嘉峪关古长城、祁连雪山、敦煌莫高窟、鸣沙山、月牙泉、兰州兴隆山,无不彰显陇原名胜历史悠久、文化深厚的底蕴,异域风情更加美不胜收;《古浪至兰州道中》描写庄浪县晨光初露之胜景更是醉人灵魂;《浪淘沙》描写甘州雨景,尽显江南妖娆之姿,别有一番情调。描写地方风物的作品中,频频夸赞葡萄、软儿梨、美酒等西北特产,可见先生身为北国之人,对此多么留恋赞念。组诗《度陇杂诗》中写到陇地华清县的地方风俗,比如农民开山种植大黄,食山人年年采拮白芍,二三茅屋前芍药锦簇都为后人留下了一幅别有风趣的近代甘肃农村风物卷。
于右任先生在古之边塞所见这雄伟绮丽的沙漠奇景、祁连壮美、敦煌神秘,亲自感受边塞瓜果甜美、风景奇特撩人,在传统边塞文化的影响下,他也感受到了悲壮的沙场古愁,先生因当时的时代背景和个人战争经历,在这古之沙场戍地叹国运伤民情,悲壮苍凉,感怀万分,所作诗篇不仅继承了古人边塞诗风之沉雄悲壮、感慨苍凉,还将唐人边塞诗慷慨激昂、豪迈俊朗的诗风与近代时代风云相结合,为近代诗坛添了一部边塞盛章。
(西北师范大学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