刍议非洲原始艺术对西方现代艺术的浸染

许 政，高 峰

（安徽大学 艺术学院，合肥 230601）

非洲原始艺术是世界艺术宝库中的一块璞玉，其所凸显的意义和内涵至今仍启发、鼓舞着欧洲和美洲的现代艺术［1］248。许多伟大艺术家的成功背后都与非洲原始艺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下文将尝试探讨非洲原始艺术对西方现代艺术的启示及相关问题，以期对我国当代艺术创作的发展不无裨益。

一、非洲原始艺术特点概述

非洲原始艺术有着诸多的艺术形式，如面具、雕刻、壁画、舞蹈、建筑等，其中以面具和雕刻最为突出，其中最显著和共同的特点就是原始美。首先，就选材来说，由于原始人类在大自然中显得十分渺小，所处的特殊环境致使他们的艺术选题主要包括四个方面：对生命的礼赞、对生殖的崇拜、对食物的需求以及对神灵的敬畏。其次，在造型特点上，鉴于非洲流传的历史传统认为雕像做得像谁，谁就会死亡，所以非洲原始艺术工艺品不刻意追求形象的逼真，大都以怪诞夸张、简练概括的造型为主。第三，在艺术特点上，虽然非洲原始艺术造型简洁，但是在原始人类与大自然朝夕相处的过程中创造出来的这种艺术有着粗犷狂放、极具野性、充满生命力的特点。第四，从内涵上来看，非洲艺术与他们的宗教信仰息息相关。非洲人认为万物有灵，他们相信神和祖先的灵魂可以与雕像共存，而且把希望获得帮助和抵御的力量都充填到雕像当中［1］255。比如非洲艺术中的雕刻与面具只是作为巫术和宗教活动的工具，但以图腾崇拜、巫歌祭调等为基本内容的巫术文化艺术的内涵，却构成了非洲原始艺术的一个基本特征。

二、非洲原始艺术受推崇的原因

原始艺术距离现代社会已年湮世远，但原始艺术中的非洲艺术却让人们神摇意夺。探究其原因，有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社会的进步，人们的生活节奏被无形加快，人们的精神时常处在紧绷状态，他们渴望从艺术中获得调节，已无暇去欣赏西方传统艺术中的那些厄长繁琐的作品了。随着公众审美标准的提高，传统的西方艺术已然不能满足现代人的要求，这为非洲原始艺术的到来提供了心理基础。其次，摄影技术的发明给西方艺术带来了致命一击，那些大多依靠为名人画像，描绘富人富丽堂皇的宅院和皇室贵族气势宏伟的宫殿为生的写实艺术家们，在照相技术面前黯然失色。摄影技术的发明，使几十年的绘画写实技巧（造型、透视、明暗、色彩等）土崩瓦解。艺术家们为了未来艺术的发展开始寻求探索，由此，现代艺术开始萌芽［2］14，这为非洲原始艺术提供了介入条件。另外，“一战”的爆发让人们产生了心理创伤，同时也引发了公众对资本主义文明的怀疑，人们痛恨社会的虚伪与冷漠，痛恨以牺牲环境、破坏大自然为代价来寻求发展。人们对资本主义社会开始厌倦，希望逃离现代社会的嘈杂、虚伪、物欲横流和急功近利的生活，从而导致他们对原始艺术中质朴、纯真、自然境界的追求和向往。这样的社会文化背景也是非洲原始艺术回归与被喜爱的原因之一。最后，非洲原始艺术自身所展现出来的诸多特性打动了人们，尤其对艺术家影响至深。非洲的原始艺术品随着考古工作的突破被不断地发掘出来，非洲艺术那种有浓厚原始意味的奔放飞跃、飘逸流动的浪漫风格及神秘意味，让现代的艺术家惊喜不已；那种带着巫术文化的奇崛怪诞和超常的幻想性、象征性、隐喻性的艺术观念及造型观念更让他们回味无穷、浮想联翩［3］106。

三、西方现代艺术大师对非洲原始艺术的借鉴

当20世纪西方艺术迷失在传统艺术的浓雾中而对未来道路手足无措之时，非洲原始艺术的出现犹如一盏明灯，穿透了弥散的浓雾，给西方艺术的发展带来了一缕希望。对西方现代艺术影响最为深刻的主要是黑非洲的造型艺术，其中又以雕像和面具为最。一批敢于创新、锐意进取的现代艺术大师们发现了非洲原始艺术中所蕴藏的独特美学价值，从而纷纷把目光投向非洲艺术。非洲原始艺术影响了许多现代艺术家，其中不乏一些艺术大师，如保罗·塞尚、文森特·梵高、亨利·马蒂斯、巴勃罗·毕加索、亨利·摩尔、布朗库西等人，这些大师们都或多或少都摄取过非洲原始艺术的营养。下面就以具有代表性的巴勃罗·毕加索和亨利·摩尔这两位艺术家为例，来论述非洲原始艺术对现代艺术家的影响。

（1）巴勃罗·毕加索 巴勃罗·毕加索（Pablo Picasso）是20世纪现代艺术的领军人物，被称之为“现代艺术之神”，他同亨利·马蒂斯一同被尊为20世纪西方最重要的两位画家。早在1902年，毕加索就开始收集到了一些原始部落的艺术品。1907年，他在安德烈·德朗的建议下参观了特洛卡德罗人类学博物馆，正是通过这次参观，毕加索发现了非洲雕刻艺术品，非洲雕刻艺术别出心裁的构思让毕加索倾慕不已，他被那些夸张怪诞、粗犷质朴且神秘的艺术形式所深深吸引。自此以后，非洲原始雕刻艺术成为激发毕加索创作灵感的源泉。1907年毕加索创作了著名的《亚威农少女》（见下页图1），它的问世是现代艺术史上的一次巨大突破和转折，同时也是对非洲艺术借鉴的一次成功尝试。毕加索深受象牙海岸和加蓬艺术的影响，《亚威农少女》便是很好的例子，狰狞的面孔和几何形的分割方式将传统的写实理论和技艺彻底颠覆，画中少女被拉长的脸型、巨大的楔形鼻子以及脸上用线条描绘的阴影等等，这些都与非洲的雕刻艺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例如非洲西部的面具（图2、图3），它并不拘泥脸部五官位置的比例，也不在意均衡对称，而刻意追求的是新奇，这些面具不是常人眼中的脸，而是神秘世界里各种奇谲怪诞的神灵形象，我们从这些面具相互对立、而又相互关联的形体组合间，感受到某种暗藏着的、强劲的生命力，同时也会从某些看似怪诞离奇的形式中，生发出绵绵的情思与无穷的情味［1］262－264。《亚威农少女》便是毕加索将欧洲传统绘画与非洲雕刻艺术相结合的产物，毕加索通过对非洲雕刻艺术的“细节重建”，使现代的人们重温了非洲雕刻艺术的简朴和奇幻［4］163。毕加索作品所显现的原始意味标志着现代艺术在语言上的重大开拓，消解了民间艺术和精英化艺术之间的巨大隔阂，同时也凸显了比技巧更为举足轻重的创新观念的地位。毕加索个人风格的形成以及取得的巨大成功在很大程度上都得益于非洲原始艺术，他甚至认为自己的血液中就有非洲的因子［5］11。我们不得不承认，非洲艺术在毕加索的艺术创作中起着无可替代的作用，与其说是毕加索促进了西方现代艺术的发展，毋宁说是非洲原始艺术推动了现代艺术的发展。

（2）亨利·摩尔 亨利·摩尔（Henry Moore）是20世纪著名的雕塑家，他以奇特的雕塑风格饮誉艺坛。亨利·摩尔早年为了摆脱学院派的桎梏，寻找新的雕塑语言，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就读的利兹美术学校和伦敦皇家美术学院，在罗杰·弗莱等人的影响下，他走进了大英博物馆的人种学馆，其中的非洲原始艺术工艺品让他大开眼界，并冲撞着他的艺术灵感。非洲艺术这种人类的原始本性，远离世俗的任性欲念，与由现代科技造成的机械、枯燥、单一和暴露无遗的特性形成鲜明的对比，鬼神莫测、朦胧玄幻但却真实显露的感受，正是西方现代艺术所追求、也正是亨利·摩尔从非洲原始艺术中感悟到的。亨利·摩尔在非洲原始艺术的影响下，创作出了许多粗犷而又极具生命力的雕塑作品，并且将非洲原始艺术所展现出的材料真实性、三度空间造型和强烈的生命力作为他艺术生涯的创作原则。例如《斜倚的人像》、《母与子》、《王与后》等作品中，都显露出非洲原始艺术的痕迹。比如《王与后》（见下页图4），它的诸多细节借鉴了非洲雕刻艺术，整个雕塑虽极为简化，但却充溢着生命力。作品中人物身体扁而平，无过多修饰，似人非人，作品中王与后的头部都有一个似眼非眼的空洞，脸部形象怪诞诡异，仿佛是一具面具。这些特征与非洲雕刻艺术十分相似。非洲雕刻艺术不刻意追求形象逼真，大都将外在形象概括、萃取成简易的几何体，在造型时取其势、去其形，不求外形的逼真，不重视细节的刻画，虽然从局部来看，显得简单随意，但整体上看，却流露出鲜活的生命力。其中头部的眼睛用镂空的洞这一形式来表现，充分表达出神秘性与原始性；因为洞在自然界中具有神秘性，无论是悬崖峭壁上的岩洞，还是深山中飞禽走兽的洞穴，都常常给人一种捉摸不透的、促使人去探寻的美感。另外《王与后》与非洲的《夫妻雕像》（见下页图5）非常相似，两者同样都是双人坐姿雕像，同样都有细长的身躯、恬静的姿态、简洁大方的线条、干净利落的造型架构。重要的是这两件雕塑作品都不是冰冷、没有生命的摆件。亨利·摩尔很好地把非洲富有生命力的雕刻艺术运用到《王与后》中，使之在所处环境中变得灵动。非洲原始艺术对于亨利·摩尔的影响远不只是停滞在造型和表现上，而已深入到关注雕塑所处的环境之中。《王与后》被亨利·摩尔天才般地放在苏格兰贫瘠的丘陵地带的一片旷野之中，作品中的国王与王后似乎从久远的古代一直静坐到现在，从容而亲切，永远如斯，唤起了人们充满诗意的无限遐想，同时也给人一种凄婉的感觉，流露出有一种对未知的神秘力量默默的忍受。自然环境的烘托加深了这尊雕塑意味悠长的神秘感和历史感，仿佛是在呼唤人类原始文明，也隐约地掺杂着现代人的迷惘与失落。亨利·摩尔作品的神秘朦胧、意蕴深远与非洲原始艺术的观念不谋而合，在他的雕塑面前，尽管我们看不到像传统欧洲雕刻那样具有精确的结构和真切的质感，但是我们从中仿佛能感受到一种原始的生命力在凝集、暗涌。亨利·摩尔正是受到非洲原始艺术的感染，才探索、创造出全新的雕塑语言形式，为现代环境雕塑艺术提供了成功典范，使他在现代雕塑艺术史上留下了永不磨灭的辉煌。

非洲原始艺术对西方现代艺术家的影响，远不止毕加索和亨利·摩尔这两位。随着世界各地的博物馆和艺术中心都竞相展出主要来自非洲的艺术品，从而掀起了一股喜爱非洲原始艺术的热潮。1985年在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举办的题为“原始主义艺术与20世纪现代艺术”的大型展览便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展览展出了大批艺术家模仿或借鉴非洲原始艺术的作品，使参观者能直观地感受到西方现代艺术是受非洲艺术的影响而发展起来的，以更为直接、更感性的方式成功地的向观者们展示了非洲艺术对于现代艺术家们的影响。列斐伏尔曾说：“消失了的时代的社会结构对我们已经没有实际意义了，但它的艺术仍然有一支无法代替的价值。”其实，在西方出现的这股由艺术家发起的原始艺术热潮，也正说明了非洲原始艺术有其独特的艺术魅力［1］250。

［1］陈兆复，邢琏.原始艺术史［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8.

［2］冯 露.西方现代艺术中的非洲元素［D］.重庆：西南大学，2013.

［3］刘海涛.浅析现代艺术的原始内涵［J］.艺术百家，1998，（4）.

［4］牛克诚.原始艺术［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

［5］丁 宁.回溯与创造：原始艺术和现代艺术［J］.文艺研究，2006，（4）：4－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