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建构下的人物:浅析贾樟柯电影《天注定》

2015-11-17 00:44韩云云
电影评介 2015年7期
关键词:国家机器小辉小玉

韩云云

《天注定》中构建的大海杀人、三儿持枪、小玉自卫杀人、小辉跳楼自杀4个故事均来源于现实中的四大社会事件,这几段帕索里尼的“诗化”描述下的艺术加工成品立足于现实,是检验现代化进程的参照以及时代氛围对民众的反馈,是时代给予个体影像的集中体现,阿尔都塞提出,“意识形态是构成映射现实的幻想”[1],而文本作为文化意识形态的国家机器,是对社会现实的真实反映,是对个别社会问题的浓缩。简言之,身处电影中的人物形象是有据可依的、立体的,是时代、国家机器、社会干预下锻造出来的。

一、辅助与干预功能后的逼迫凸出

“大海”是唯一的,是明与暗的结合体,是得与失的矛盾体,也是时代的建构者,自身求富致使其“看不惯”而“频频上告”,国家法律知识的普及给予其权利获取的自信心,社会意识形态将正确的价值观念输送给群众个体,但是其中的运营手法却处于欠缺、递补阶段。因不满村里贪污现象,大海力图寻求各种手段状告煤矿老板以及村长等基层干部,以维护村民权益。

大海的形象是多重的:他是正义的捍卫者,只身于浑噩的妥协之中,极力挽救自身权益,层层逼迫之下不惜采用极端手段,然而无人理解的语境之下,他只得四处倾诉以获得自我宣泄,渴望理解甚至壮大自我正义队伍;他是时代的抛弃者,背景中的经济改革广播此起彼伏,“钱”景之下对资源型省份的改革只可改变表层现状,无力挽救与经济基础同在的上层建筑,时代建构之下的矛盾堆积,改革变换之余的焦躁氛围,迫使大众沉浸于安逸无为的国民性之中,为权利而谄媚,仅大海一人愤起反抗,挑战“贪污”,因而其结局自然可知;他是自我的殉道者,区别于愚昧生活的民众,他为告倒村长学习法律以及animal(牲口)等知识,但挤压成暴力“执法”之后,其处事根源已发生本质变化而导致结局的终了。

而“大海”形象整体性的形成,与国家机器的潜在与硬性干预存在必不可少的关系。

第一阶段,大海于乌金山前首次看到接连而过的警车,此时他对警车的关注竟仅停留在好奇之中,看客而已。第二阶段,在煤场,警方针对十八弯杀人事件对相关人员进行检查时,大海首次见识到“枪”对警察、犯人以及普通大众的震慑作用,显然的,警察作为执行方,是国家机器的代表者,是执行国家机器功能的震慑者;犯人,此处即杀人潜藏于此的罪犯,在鸣枪示警之下是无力的,导演甚至无需以影像明确展示犯人的结局,就可以默认“枪”的决定性作用;其他打工者,则处于实在的“事不关己”心态;只有大海,看客与震慑都是其次,认识到“枪”的权力高大至此种地步才是关键,因此在自尊心受到极力挑战的时刻,在“齐家金刀”的提醒之下,“枪”这一工具一举成为大海捍卫自身权利的暴力手段。第三阶段,大海举枪在会计家要求其写下村长近年贪污现象,胁迫之下的会计试图按照所要求方式自救,却在听到警车声时凭借有所依仗而选择反抗大海的枪口,权力的拥护者与体会者此刻是可笑的,凭借虚无在外的权力象征是否就可以正面对抗近在咫尺的权利手段,事实上,这是对于国家权力某种意义的讽刺,寻求正义的人无法运用法律手段自卫,官员(或其他)却可以凭借条例的优越压制弱者,尽管对面的弱者手中执有象征权力的枪,这是对大海以“枪”权力武装自我地位的挑战。

由十八湾仅听说“枪”击事件,到目击“枪”的威力,到举起猎枪诛杀,这是大海思维本质的转变,也是小人物时代挤压下的暴力屈服,由此被现实所例举的“怨恨电影”提炼出真正的人物悲剧。[2]

二、金钱观充斥下的城市冷漠化

人们称“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马克思主义对金钱观有一段概念化的描述:金钱是物质财富,人类应当成为金钱的主人而非金钱的奴隶。在任意一段故事中,都可以看到金钱的直接及间接作用,“大海”中金钱被成为一切矛盾的起源,“三儿”“小玉”“小辉”中亦是如此。

“三儿”中划江而治的不仅是城市与农村,也是现代与传统,那么现代化催促下的农村是什么形态:母亲七十大寿却将时间更改至年终人多的年三十,为一个形式,亦是为了一份不菲的份子钱;而份子钱“2784块5角8”也秉承了“大哥做事一碗水端平”的处事宗旨等分四分,陷入礼金迷途的孝心,一如9根“娇子烟”兄弟三个来分,刻板而敷衍,农村成为不完全的进化体。围绕“钱”这一话题,三儿和媳妇也进行了讨论。“前后12万”,“我不要你的钱”:这是三儿媳妇对三儿目前工作状态的态度,一个以夫为天,渴望圆满家庭生活的农村妇女的赢弱抵抗。三儿不留在村子执意出去闯荡,除去精神世界对于“枪响那医生有意思”的追求,更多的是对于物质生活与精神世界无法平衡后的逆向追寻,生活给予农村更为都市化的享受模式,却没有给予农村人向现代过度温和的过渡期,转而出现僵硬的情感模式持续存在的现状。

身处第三者身份的“小玉”,在情感挫折的挤压与暴力挫折之下以血腥宣泄对情感与社会的无力反抗。小玉是屈辱的,在外界看来在桑拿房工作本身就不够单纯,也因此“夜归人”外的人们在小玉被张亚贤老婆待人追打时悠闲地磕着瓜子,如常看戏一般对待小三与正室的决斗,当然这也是对都市人互相冷漠对待的另类控诉。由于社会身份(工作)的认同感,小玉承受了过路费人(王宏伟)“老子有钱,你就是小姐”的侮辱,但是持续的抽打与无言的回头瞪视,尤其小玉知晓这笔“消费”的来源(过路费)的情况下,小玉选择暴力回应,以张亚贤的水果刀来解决内心煎熬,夸张的武侠动作引人苦笑。

而“小辉”对金钱的执着掩盖在小辉造成他人工伤拒赔的表层现象之下,这一点在小辉于银行门外泪光闪闪的听电话一端母亲纠缠就可以窥出。金钱对于尚未成熟的年青人颇具诱惑,但爱情亦是美好的,在高“小费”的娱乐场所工作与月薪2500元的工厂对比之下,脆弱姿态立足于社会的年青人在诸多元素填充下选择最为快意的解决方式——自杀,没有争辩与诉说,这是关于这是事件发生场景——东莞色情之外的另一社会问题。而此处的手机——简易的沟通工具,已成为长辈(权利)远程监督、训斥与索要金钱的必备手段,物质生活价值何在,压力或是动力,冷漠或是温情,一念成因。

时代建构中的人物是被环境推选而出的,《天注定》中的人物是现实而悲情的,这在尼采《尼采的最后一个语言》中有所提及:现实可能是世俗与伟大的悲剧同在,并且互相验证其绝望[3],所以有人说《天注定》是绝望的。但是毛尖在电影中寻找到了绝望中的亮点,“我热爱韩三明,他在贾樟柯的电影中更沉默,让人觉得世界尽头不会马上沉沦,他是一种保障,仿佛世界尽头的烛光。”[4]实际上电影中也不乏小温情:三儿家中与妻子的温情片段,小玉婚外情中的秘密爱情,小辉工友试图以棍棒解决之前误伤但最终放弃暴力,生活的如意与不易同在,只是电影选择放大悲情化来凸显时代问题。

笔者不理解的是,小玉在与母亲交流近况时,新闻中对于动车相撞事件的添加在情节的目的似乎并不明确,作为中国近年交通业极为重大的安全事故,影像表意是明确的,时代跨越间问题总是不间断的,突入而来的意外惯能打乱生活的节奏,但是此处的安全事故是否对“小玉”段落存在具体价值,仍是一件值得商榷的问题。

[1]阿尔都塞.意识形态与意识形态国家机器[M]//外国电影理论文选.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5:645.

[2]周志强.“怨恨电影”与失范的时代[J].天津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4(6):46-52.

[3]廖伟堂.天下无侠[J].南都周刊,2014(15).

[4]毛尖.被撞倒的人[J].新民周刊,20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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