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 原
忏悔与耻感意识下的救赎与焦虑———评乔叶长篇小说《认罪书》解读
平 原
2013年5月《人民文学》刊登河南青年女作家乔叶的《认罪书》,2013年11月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出版了该小说,接着该书获得了多个文学奖项。这篇小说以主人公金金的生活为线索,讲述一个关于沉沦与救赎的故事,它将一位年轻女性的情感经历与广阔复杂的社会层面纠结在一起,呈现一代人在经历物质狂欢后归于自省的心理状态,表现了尖锐的洞察力和批判力以及深刻的自省气质;同时,小说紧扣了“要认罪,先知罪,面对历史,人人有”这一深刻主题,通过不同时代的人在历史环境中沉浮,以“这是所有人的历史”,拨动了读者自省的心弦,寄寓超越现实罪恶的的理想。
五四以来中国文学主题的多重性决定了启蒙意识、民主意识、科学意识等众多意识中,现代意识、忧患意识和忏悔意识是其核心意识。尽管社会的发展与思想的变革导致历代作家的文学主题不断更新,但每个特定时代具有特定内容的核心意识并未消失,只是在各个时代里,此起彼伏中或隐或现地为主流所关注。
作为心灵的一种活动,忏悔意识是人类基于对原罪的恐惧和对天国的向往而产生的一种神圣的宗教情结,信徒只要真诚地向上帝的使者陈诉自己的罪孽,即可求得饶恕,从而抚平良心的不安,使心灵归于安定与宁静。它是人类改造自我罪恶的一条途径,是为了更好地担负起人对自身、对环境、对人类的责任的自觉地自我批判。在西方文化中人的自罪感是在对上帝的仰视中产生的,是向往理想人格的体现。五四以来,现代作家从鲁迅、曹禺、巴金到史铁生、张承志,铁凝等历代作家都毫不回避、掩饰自身的过错,大胆解剖和清除灵魂上的污垢,显示了现代知识分子社会责任与良知。
“我们生活在一个有罪恶,却无罪恶意识;有悲剧,却无悲剧意识的时代……在这片乐感文化而不是罪感文化的土壤上,只有野草般的‘控诉’在疯长,却不见‘忏悔的黑玫瑰’在开放。”在当今欲望极度发酵的年代,道德标准日益滑坡的现实,一些人丧失良知的自我追求多次划伤我们的神经,乔叶的《认罪书》就是正视人心灵的“忏悔的黑玫瑰”。出生农村的金金毕业为了留在省城委身一个年轻人,被拆穿后失去工作;偶然的机会认识来省城的梁知,梁知的体贴和关爱使金金很快卷进他的生活圈,当眼看自己要被梁知抛弃时,由爱生恨发誓报复梁知,怀有身孕的金金追随梁知来到了源城,开始了一场步步为营的报复。她诱惑梁知的弟弟和他很快结婚育子,但不久发现在梁家还隐藏着一段复杂的情感,明白了梁知对她一见钟情是因为梁知的异父异母妹妹和自己相像,而这个叫梅梅的姑娘父母在“文革”中相继凄惨死去,继母也就是梁知的母亲为了阻挡梁知和梅梅的懵懂情感将孤苦伶仃的梅梅送到副市长钟源家,被钟源强暴又生下了儿子钟未未,后来离开钟源的梅梅自杀。在探寻梁家隐秘的家史中,金金看到了梁知、梁母、梁父等都为了个人的恩怨不分富贵与贫穷,高贵与低贱,为钱财、情欲、地位,为爱又为恨全都放弃了为人的善良。而揭开这一切的金金也一步步接近罪恶——她掩盖和梁知的关系匆匆嫁给梁新生下和梁知的孩子后,还和梁知保持不正当的关系,不久自己的孩子死亡,金金的丈夫梁新目睹金金和哥哥梁知的交媾后发生车祸身亡,梁知在梅梅无辜死去的时间阴影中又遭遇离婚、弟弟身亡等精神的压力而割腕自杀。这是一个沉沦的故事,每个人在罪恶的泥潭中越陷越深难以自拔,在注定无法把握的结果中体验生命的苦难。
这部小说中作为可怕欲望产物而存在的人,放纵自己追求各种欲望,忽视自身之罪的事实,情欲的占有和报复不自觉地使他们离开了初衷,漠视了公正,远离了道义,在罪恶的道路上刹不住车。有了罪,就该受惩罚,罪与罚是并存的。小说最后梁知在纵欲的自由中,灵魂备受煎熬,不得不结束生命;金金发现了梁家的罪恶又成为新罪恶的始作俑者,当一切亲人都远离的时候,她患上绝症,在无法挽回的罪恶里,愧疚、哀悼、忏悔,在如泣如诉的真诚忏悔中不治身亡。无论报复的理由是多么冠冕堂皇,也无论手段多么隐蔽,悄无声息,最终结果仍是一无所有,两败俱伤。金金在快意情仇中不断的挣扎仿佛复仇了,而实际上当“复仇”变成了一场游戏,目的和价值都变得模糊和空洞。所以《认罪书》在讲述故事中告诉人们,在不断完善人格道路上,作为具有现代特征的清醒罪人,顶着不可饶恕之罪,在宗教教义的训诫中,认识到罪恶进行忏悔和反省是唯一减轻心灵负累求得升华的途径。
忏悔是一种高尚的情感,凡是能够进行忏悔的人,心灵的澄净,实在是难能可贵。闻一多曾说:“人不怕有罪恶,只怕有罪恶而甘于罪恶,那便终究沉沦于死亡之洲里了。人类的价值在能忏悔,能革新。”人的每一步既可能迈向新生,也可能掉进深渊,既有可能上升到天堂,也有可能掉入地狱,救赎的意识来自内心,产生于自我心理的这种张力才有石破惊天的力量。恐怕在当下70后作家中很少对来自心灵的忏悔有这么深邃透彻的体悟,对女性思想有这么深厚真挚的依恋,对女性挣扎的命运结局有这么细腻的思考,这种思考积淀着乔叶对古老的乡土伦理文化在艰难转型中渐渐弱化的揪心疼痛,对人的性灵归于澄明和宁静的神往,这不能不说是乔叶的深刻,不难看出是乔叶对救赎力量的期盼。
“耻感文化”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内容,也是儒家学说的精髓,更是安帮治国、齐家修身平天下的有效手段。在中国特殊的文化语境下,强调以群体意识为主的耻感文化。耻感文化主要表现为群体对个体行为的反应,是群体意识和个体被社会所认可的程度。若群体对个体行为的反应不佳,作为主体道德良心的“君子”便会产生耻感,被社会所疏离甚至抛弃,将会被“群体”视为异类而孤立,从而造成强大的精神压力和难以忍受的孤独感、羞耻感。在治理国家时,孔子在《论语为政》中强调:“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即强调用权力和刑罚来治理百姓,百姓虽然免于犯罪,但却失去羞耻之心。相反,如果用道德和礼仪来治理百姓,百姓就会产生羞耻之心,并走上正路。针对自我修养,孔子还有:“邦有道,毅,耻也;邦无道,毅,耻也。”他认为,不论邦国是否有道,作为君子,只要饱食终日、无所用心,或者不能独善其身而贪图官禄,均为可耻。孟子《孟子尽心》也说:“人不可以无耻,无耻之耻,无耻矣。”耻感底线伦理观具有普世意义和维护社会稳定的基本性和最低限度性,既是人之为人的标志,也是社会文明的标尺。
五四以来广大作家在启蒙的意义下,控诉压迫自己的文化氛围和积淀于个人心中的传统堕性,批判锋芒指向自己个人。鲁迅“我的确时时解剖别人,然而更多的是更无情面地解剖我自己。”直到榨出自己皮袍下的“小”来;巴金对自我进行严厉解剖,揭示了非正常境况中人格扭曲、灵魂炼狱的痛苦过程,为我们探寻当年知识分子心灵的演变轨迹提供了样本,这不仅是现代作家对于传统文化的继承,更重要的显示中国知识分子严于律己的广阔胸襟与气度。
大约从上个世纪90 年代起,物质文化的迅速繁荣,社会文明的不断发展,国人却渐渐丧失了体验和言说羞耻的能力,慢慢地人们心中只有博弈的胜负而无义与不义之别,只有官职俸禄的高低而无治帮责任的谨守,只有以财富论英雄的标准而无弃恶扬善的信念,只有人人为我的要求而无我为人人的愿望,于是,耻感文化不断地丧失自己的领地,时代价值观也渐渐陷入一片乱象之中。
在《认罪书》中有这样一个令人注意的现象,乔叶通过姐妹镜像结构的设置,
以这种镜像结构将两个未曾谋面的非亲非故的女性金金和梅梅联系在一起,将罪恶与清白的互映,沉沦与救赎共存,耻感意识在善恶的对照下变得愈加鲜明而强烈。金金和梁家纠缠不清的关系是因和梅梅长得像而发生了意想不到的联系,并因此成为金金探求梁家罪恶的诱因,探求的结果更显出了金金的罪恶和梅梅不幸与宽容,同时也将深潜两人性格特征得以尽情地展示。金金吸引梁知的就是她和梅梅相像的外貌,起初对这一切金金并不知晓;当她追随梁知来到源城时,无论朋友还是亲戚见到她时都产生梅梅复活的错觉,于是,梁家人回避梅梅的话题,亲友间也在掩盖这一问题就更增强了金金的好奇,使她走上了探寻梁家秘密的道路。当她探寻梅梅的秘密时,每个人的心里埋藏的被隐匿起来的真相就像拼图一样被一块块捡拾起来,在众声喧哗中拼出了一个答案——梅梅是个温顺、善良、隐忍的女孩子,为了梁家牺牲自己的一切甚至是性命。在梅梅性格拼图清晰呈现之后,金金狭隘的报复心理和世俗的处世经验使她发现自己庸俗世故,羞愧不已,她不断用罪恶来折磨要挟梁知,期待从发觉梁家真相时的痛苦中获得快乐,并不惜牺牲无辜者作为复仇工具。她曾装作一无所知,心里其实已充满愤恨,以各种方式对梁家的人进行精神折磨。在梅梅行为的对照下,金金积极探寻梅梅的秘密,结果却是自取其辱,这使得金金的羞耻感增强。她在一切欲望都满足后,心里却十分痛恨现实中的自我,而希望能像梅梅那样对待一切人,可惜这时一切都晚了,于是,金金只有开始关心梅梅留下的孩子钟未未,视他如己出,对于钟未未的关心和照顾显示出金金身上泛滥的母爱;她在遗言中将财产留一部分给梁知的女儿,以期对她的将来有所帮助。这种自欺欺人地洗清自己,或许不能给金金带来一点补偿,最终,以金金患癌症结束全故事。
同为女性,在生命的本源应该是相通的,女性的宽容与慈爱应该是女性本性中最基本的特性。和梁家发生了密切联系的两个女人,对于梁家来讲,一个给他们留下的是心理极大地亏欠,另一个给他们带来的却是灭门的灾难,这两个女性的关系更像是现实的自我与心理的自我之间的关系,她们之间的对立与分歧可看做是个人对另一半自我的审视,是在别人的对照下,对自身的问话与质询,这种镜像结构无形中形成了一种返回内心的对另一半自我的审视。“这是一个从罪的生命到爱的生命的转变,也是一个把破碎的生命状态重新修复的过程”。乔叶在耻感意识的烛照下渴望人们在灵魂深处不断地对自我灵魂进行拷问,在这反反复复的拷问中,在善良、宽容、慈爱等一切人类美好情感的对比中,把现实中的罪孽与内心深处的恶念都彰显出来,而这些正是耻感意识之源。耻感意识的体察或许正是人对自我潜意识的修正与批判的开始,也是对自己精神困境一种有意识地超越,这在小说中对于刻画人物性格的丰富性极为重要,也使小说富于了情绪的感染力。乔叶这样一种小说的构思很显然可以让读者感受到她以耻感解构罪恶,以人的良知在耻感意识下受到巨大谴责而造成内心的崩溃,受到来自上天的惩罚而对罪恶进行批判与警示。
忏悔源起于基督教的“原罪说”,这里的“罪”主要是指人性的弱点,乃是一种“罪性”,并非一种“罪行”。《圣经》里举出的“七宗罪”:贪婪、懒惰、淫欲、嫉妒、傲慢等,与其说是“罪”不如说是“欲”,它强调只有时刻警惕和节制这些欲望,人才不至于犯罪。西方的罪感文化由此发端,后来逐渐成为原罪文化的基本内涵,它具有忏悔意识、怀疑态度和批判精神。原罪文化对自我、对权力、对社会始终保持着一种敏感性和警惕性,时刻提醒人们防止滑向罪性的泥潭。在罪感文化较为发达的社会语境里,社会的监督功能、纠错功能也较为发达,只有这样罪性才不至于发展成罪行,忏悔意识就有一种制衡、监督社会的作用。和西方不同,中国传统文化中的耻感文化在“性本善”中更强调注重内省、慎独,改过迁善,企图通过正己而达到正人;应该见贤思齐,在榜样的影响下调整自己,以他人的行为激励人的奋斗精神;更注重群体中的个人秉性、操守和名节。它更看重外力作用下使人羞耻的心理感受,更希望用社会行为引领人们自觉向善。这样看来,有罪是内心的认识以便节制,有耻是和他人的对照中感受可以用来纠正,两者在社会精神文化建设中诊治扭曲的灵魂,鞭策不良的行径都是不可或缺的。
金金的母亲在守寡后苦难的生活环境里,为了生存接连又有了几个孩子,这些孩子从小因身份来路不明在村子里受到不少的屈辱,金金为了抗击这点屈辱(对于幼年的金金压力足够大了)找回尊严,她在村子里学的霸道、不近人情。这时的耻感来自乡民们对她的家庭、对她母亲的羞辱,来自于母亲个人节操的不贞。毕业后是为了尊严,她不愿意回到乡村,她耍手段,用伎俩甚至宁愿献上自己的身体也要在城市立足,远离耻辱的家庭,这时的金金在维护个人的声誉上开始对他人带来伤害,罪恶的暗流开始涌动。后来,认识梁知一度沉浸在幸福里,并借用梁知的影响和能力在村里换回往日失去的尊严,这些抹去耻感的要求与做法并不太过分。但是,当感情被欺骗,良心便逐渐丧失了,使金金有“知耻近乎勇”到了“无耻近乎勇”的地步,邪淫、诡诈、背叛、虚伪、贪婪、恶毒,她开始践踏道义,背叛良知,颠覆伦理,一步一步由罪性变成了罪行,她以几个人的生命代价杀出一条复仇的路,对于金金来讲似乎痛快淋漓,如果不是在这条路上有梅梅存在和梅梅秘密的发现,金金或许还沉浸在复仇的快感中。梅梅是一面镜子尽管她微弱却似一个小蜡烛,烛照出金金灵魂的罪恶与耻辱,才促使金金踏上了救赎的道路。正是有梅梅的存在才显露了金金复仇中人性的幽暗,袒露了金金的罪性,揭示了救赎的意义,尽管最后泛滥的母爱是那样微弱,轻如鸿毛,却不失为她自我救赎的开始,言说了作为有限个体的金金对未曾谋面却被所有人怀念的梅梅身上善良品德的无限的渴慕。
乔叶在叙述故事时,金金和梅梅这两个女性的互为存在不仅增强了故事的神秘色彩和悬念感,增强了故事的可读性和复杂性,在有耻到有罪的空间中完成了由尊严的维护到罪孽的赎回两个道德评判中的两极距离;同时,金金由屈辱的生存到复仇的快感,沿着恶性的轨道一步步滑向精神异化的最底层,展示了人动物的本性和神性的殊死较量的过程。这不由得让人们想起了曹禺在《雷雨》序中所说,人类是怎样可怜的动物,带着踌躇满志的心情,仿佛是自己来主宰自己的运命……我用一种悲怜的心情来写剧中人物的争执。……来怜悯地俯视着这堆在下面蠕动的生物。他们怎样盲目地争执着,泥鳅似的在情感的火坑里打着昏迷的滚,用尽心力来拯救自己,而不知千万仞的深渊在眼前张着巨大的口。他们正如一匹跌在沼泽里的羸马,愈挣扎,愈深沉地陷落在死亡的泥沼里。
不过在金金由无辜到罪恶的施虐者再到自我救赎的过程中,乔叶太沉浸在家族故事人罪孽的叙述中,读者未能看到社会舆论对金金的同情,帮助和行为的评价与向善的影响,从有罪到有耻的距离就是社会对道德败落容忍度的考量,乔叶没有展开来自社会道德强大的压力对从罪恶的认知到赎罪的支持,也缺少对社会人文环境和道德力量给金金带来自我反省的敦促,这一点乔叶似乎未能把握住,也使整个作品缺少一定的高度与深度,缺少社会文化道德意识对人耻感底线伦理维护的最低限度的衡量,对耻感意识具有普世意义和维护社会稳定的基本性和最低限度性缺少坚定的信念,这对于当下建设健全的人格,建立人与人之间纯洁无暇的美好感情不甚合拍。
在沉沦的忏悔和羞耻逃遁的现实中,乔叶对金金们展开救赎意识的形成便显得力不从心,救赎的呼唤明显带来的身心疲倦和失望,在救赎的途径与手段上明显呈现出分裂的形式:一种是有意触痛人们的心理。当金金发现腹中怀着梁知的孩子梁知无法给自己一个交代时,开始步入自我救赎的计划,而这一条路却使金金慢慢步入罪恶的深渊,以阴险的方法复仇;一点一点儿揭开梁家每个人内心的疮疤,将他们心中最愧疚,懊悔又无可奈何的痛楚展示出来;最终以罪恶的施虐者金金绝症结束自己性命宣告完结。相反,另一种是向善的努力,金金背着梁家人去看梅梅的儿子钟未未;以自己无限的母爱去关爱这个失去母亲的的孩子;关心梁知的女儿梁远,当梁知自杀后,金金在处理自己的财产时不忘记孤苦伶仃的梁远;而金金留下的最后一个愿望便是将自己的骨灰和善良、温顺、无辜的梅梅安放在一起,是在想和梅梅灵魂靠近还是要给自己一些灵魂的慰藉?这一遗嘱出现在生命的尽头,淋漓尽致地表达一种向善的愿望而不得的伤感。这样一种结局可以看出来自乔叶灵魂的纠结与彷徨,而这时这种彷徨纠结更使小说具有当下的意义。
在当今经济大潮的影响下,传统文化中的价值体系难以维系,传统伦理体系的耻感意识渐渐远离人们的价值判断标准,而这种伦理标准一旦丧失了权威,社会倡导的主流价值观与流行价值观又缺乏衔接的土壤,负面价值观便盛行起来。甄别善恶的声音在主导价值渠道的传播中不停地以各种方式力图冲击人们的头脑,而公众的内心评判变为行动的反应却极其微弱,形成不伦不类的当今文化的怪胎。这正是乔叶深层次的忧患所在,她一再诉说她的‘焦虑’,然而却是无能为力,她只能通过忏悔的故事,耻感意识在主人公身上的复原,向人们讲述曾经的美德荡涤净尽后,在罪恶感折磨下灵魂所受的煎熬。
在小说里中,乔叶为急切地的表明一种社会救赎的强烈愿望,其实这是作家渴望人们自我心灵更新的鲜明态度,就连作品中主要人物的名字——梁知(良知)、梁新(良心)、梅好(美好)等命名也急不可耐地采用谐音,在当下特定的语境中,这些词语不应成为传统文明与精神价值中已逝的寓言故事中的核心词汇。而这些的人物命运不幸的结局提示人们,目前不仅是人们的自我反省,自我忏悔的内心纠结与善恶的对抗、角逐的冲突在消失,而且更加可怕的是负罪心理和耻感意识消失的节律在加快。当内向忏悔的意识死去,当耻感意识消失,我们的精神世界即将再无庇护。
所以《认罪书》所包涵的寻找救赎途径而不得的焦虑是时代的焦虑,是全球化经济发展的大背景下一个正直、忠诚于时代的作家对和谐的现代人文精神建设的热切呼唤。难怪《人民文学》主编施战军说,《认罪书》文本上有探索——与时下的庸常风习不同;叙事上有耐心——内在的幽深和旁及的宽阔形成互动互映,也稀罕可珍。所谓的“认罪”,何尝不是深含着情感——滑落的人世向上的认知,蒙尘的生命等来清高的认领。对今日的文学而言,这部长篇小说必将留下一个格外扎实的印痕。难怪人们称之《认罪书》对自我的反思达到一个新高度。
本文为“河南省高等学校哲学社会科学创新团队——新世纪河南作家研究”阶段性成果,项目号2015-CXTD-05。
平原 河南师范大学文学院
注释:
①鲁大智:《乔叶〈认罪书〉引关注——70后作家显驾驭大文本能量》,《新华读书报》 2014年3月27日。
②朱学勤:《书斋里的革命》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243页。
③闻一多:《闻一多全集(第三卷)》,上海:三联书店 1982年版,第197页﹒
④鲁迅:《坟·写在坟后面》,《鲁迅全集·第一卷》,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 1981年版,第284页。
⑤徐行言主编:《中西文化比较》,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214页。
⑥曹禺:《雷雨序》,《曹禺文集(第一卷)》,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88年版,第2页。
⑦贾保倩:《〈认罪书〉:攻克历史堡垒的良心解读》,《大河报》2013年7 月 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