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会涛
唐代儒道释三教思想都有很大的发展,文人们受其影Ⅱ向,兼有两种三种派别思想是很多的,比如李白、顾况等。中唐诗人元结也是其中之一,在他的身上,不仅有儒、道思想,还形成了一种白成一家的独特的个性风格,就是笔者所认为的“漫家”思想。
独树一帜的“漫”家思想
“漫”和“荒浪”是元结的主要性格特征,元结自己也以“漫”自居,专门写了一篇《漫论》来说明:
乾元己亥至宝应壬寅岁,时人相诮议日:“元次山尝漫有所为,且漫聚兵,又漫辞官,漫闻议”云云,因作漫论。
论曰:世有规检大夫、持规之徒,来问叟曰:“公漫然何为?”对曰:“漫为公也。”漫何以然?对曰:“漫然。”规者怒曰:“人以漫指公者,是他家恶公之辞,何得翻不恶漫,而称漫为?漫何检括?漫何操持?漫何是非?漫不足准,漫不足规。漫无所用,漫无所施。漫焉何效?漫焉何师?公发已白,无终惑之。”叟倪首而谢日:“吾不意公之说漫至于此。意如所说,漫焉足耻。吾当于漫,终身不羞,著书作论,当为漫流。”於戏!九流百氏,有定限邪?吾自分张,独为漫家,规检之徒,则奈我何?(元结.元次山集(孙望校本).北京:中华书局,1960)
“漫”这个字在元结的诗文中出现了很多次,有的是以“漫”命名,如《漫歌八曲》。在元结作品里与“漫”字相呼应的还有一个词是“荒浪”“荒慢”,可以说“漫”和“荒浪”是元结的主要性格特征。他甚至公开声称自己“独为漫家”,与“九流百氏”划清界限,也就是他自己所谓的“漫家”。
他在性情上,追求自然天成,追求真性情的表达。他恶圆恶曲,反对拍马逢迎,写了大量救时劝俗的诗作批评人心虚伪和人性堕落,上表表扬张季秀“介直白全,退守廉让”的高尚情操。元结受父亲的影响比较大,有厌倦官场的拘牵、退隐安居的想法。他曾领兵镇于九江,来到自己先前避难的濠溪,见到滨溪邻里,就有了“终当来其滨,饮啄全此生”《喻濠溪乡旧游》)的想法。
他与世聱牙,不与时俗妥协,时人呼其为“聱叟”。他不阿谀权贵,不屈从于世俗,不留恋官位,向往漫浪于人间。正是因为不能“驱驱于财货之末,局局于权势之门” ( 《送王及之容州序》),“切耻时人谄邪以取进,奸乱以致身,径欲填陷穿于方正之路,推时人于礼让之庭”,所以他才“优游于林壑,怅恨于当世”(《文编序》)。
文学上,他主张恢复诗歌风雅美刺传统,重视思想内容,反对世俗流弊,提出复古的口号,且有尚奇的审美取向。在《刘侍御月夜宴会序》中,他感叹“文章道丧久矣。时之作者,繁杂过多,歌儿舞女,且相喜爱。系之风雅,谁道是邪?”希望“变时俗之淫靡,为后生之规范”,也就是要求诗歌要有内涵,要能够起到风雅美刺、扶助王化的作用。元结所推崇的《箧中集》里的作品都是抒写亲友离别之痛,仕途无路之悲,正是盛唐人所反对的哀怨文学,元结却认为它们合于雅正。这也是中唐诗文风格转折的一种表现。
元结的风雅观与盛唐人不同,他排斥盛唐声律风骨兼备的文学创作,追复纯古,在文学创作上要求回复到上古朴素无华的风格上去。他的诗文彻底抛弃了骈俪的形式,不尚排偶,不讲格律,语言质朴。他用字用韵追求奇倔的风格,表现出又“奇”又“怪”的特征。
他自称“元子”,就是有意识地区别于其他诸子百家,想自成一家。清代章学诚说:“元之面目,出于诸子。”但是为了与其他人区别,他又自称猗开子、浪士、漫叟、聱叟等。直到来到武昌,他才找到自己的定位,即是“独为漫家”。
关注民生的儒家情怀
元结从一个崇尚儒学的家庭中走出来,他祖父辈开始家族文化就“以儒学易之”。他十七岁折节向学,师从元德秀,受到影响非常大。天宝五载,元结漫游隋河,他写下第一首作品《闵荒诗》,诗中诉说百姓受水害之苦,用借古讽今的手法,谴责统治者,警告他们不要惹得天怒人怨,引发严重后果。
在《寄源林》中说:“天下未偃兵,儒生预戎事”,他就公开标榜自己是一个儒生。他严格以儒家的伦理道德标准要求自己,非常注重孝道。宝应元年,元结担任水部员外郎的官职,因为老母亲年龄大,身体多病,元结就写了《乞免官归养表》,要求回家侍奉母亲,后得到许可。大历三年,元结奉旨授容州刺史中丞充本管经略守捉使,使持节都督容州诸军事。元结以母老身病,不堪远行,两次进表辞让容州职事。大历四年,朝廷又加官兼御史中丞和容州刺史,但是适逢母亲病逝,元结为了将母亲早日归葬,作《再让容州表》,乞求朝廷收回官诰,许终丧制。在元结的游记散文中,处处表现出关心老百姓,体恤百姓们的情怀。如在《茅阁记》中,元结坐在“长风寥寥”、“扇和爽气”的茅阁中,由此想到“今天下之人正苦大热,谁似茅阁,荫而床之?”并由此希望得到“贤人君子为苍生之床荫”,这和杜甫“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一样,都体现着兼济天下,为人民百姓谋福利的高尚品质。元结为了宣扬自己的儒家道德观念,不惜生造文字,依次把泉水命名为“漶泉”、“彷泉”、“忠泉”和“淳泉”,用儒家信奉的伦理道德准则来给泉水命名,这些都说明元结受儒家思想影响之深。
元结在做官任上还尽自己的能力为民请命,帮助老百姓减轻负担。广德二年,元结时任道州刺史。到了道州,下车行古人之政,进《谢上表》。在谢表中,元结就汇报了“道州池井邑,但生荒草;等高极望,不见人烟”的战后场景。除此之外,元结在乾元三年担任监察御史里行时,针对“街郭乱骨如古屠肆”无人收藏的现象,元结上了《哀丘表》,并把这些乱骨“收而藏之”“命日哀丘”。为了减轻老百姓的负担,元结又上了《请省官状》,要求减少唐邓等州地方官的数量。所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元结能为普通百姓着想,同情人民的痛苦,这正是儒家达者兼济天下的体现。
儒家思想是元结思想的基础,元结始终心怀国家,关注人民生活的苦乐。做官时能够在其位,谋其政,为百姓造福。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杜甫给予了很高的评价,称之为“两章对秋月,一字偕华星”。
隐居山林的道家思想
上元二年,元结为荆南判官,领荆南之兵,镇于九江。来到乱世时全身的滚溪,见到往年“皆忘情”的滚溪人,现在却“见我惊”,元结认为“滚人异其心”的原因是作者做了官,于是油然而生辞官退隐的想法。
宝应元年,元结曾经短暂隐居于武昌樊水之朗亭山下。在这段隐居期间,元结充分享受到了归隐山林的乐趣,田园生活让他感到无比的惬意。时而和子侄拉着牛车“耕彼故城东”(《将牛何处去二首》);时而和好友共游山林(《招孟武昌》);时而驾船去湖水中垂钓(《将船何处去二首》),在诗文中诗文中多次写到“且欲学耕钓,于斯求老焉”,以及“且为儿童祖,种药老溪涧”,这时道家情怀占据了上风,元结表现出退隐思想。
永泰二年夏,元结巡视道州诸属县,在州南江华县东南有回山,山下有当阳的大岩石,元结路过此处爱岩石之奇,遂命名为阳华岩,并作《阳华岩铭》。在铭中,元结表达了自己想退隐又惧人讥诮的矛盾心情。这一时期元结诗作里羡慕退隐,希望隐居全生的内容很多。如:“吾今欲作洄溪翁,谁能住我舍西东”(《说洄溪招退者》)、“谁能家此地,终老可白全”(《招陶别驾家阳华作》)、“金玉吾不须,轩冕吾不爱。且欲坐湖畔,石鱼长相对”(《石鱼湖上作》)、“吾羡老翁居处幽,吾爱老翁无所求(《宿洄溪翁宅》)、“谁肯爱林泉,从吾老湖上”(《宴湖上亭作》)、“此若可安,不佩铜虎符”(《游漶泉示泉上学者》)、“吾欲解缨佩,便为泉上翁”(《引东泉作》)等。
元结诗中表现出的退隐思想都不是偶然的,和他的家庭生活、授业老师以及成年以后的人生经历都有着很大的关系。元结父亲元延祖就是一个向往隐逸生活的儒生,曾经做官不久就挂冠归去。对元结思想影响最大的其实是当时黑暗污浊的官场现实。他从一开始就抱有封建士大夫那种兼济天下的政治理想。随着元结再度出仕和官职的升迁,他对朝廷和官场现实认识的越来越清楚,自己那种“长欲济时难”的政治理想很难实现,只好远离祸端,寻求退隐。所以聂文郁说:“元结的退隐,并非真退隐,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他的退隐的思想也越加深重。同时元结散漫的个性也使他厌恶官场的束缚,向往自由的生活。在《漫问相里黄州》中,他写道,“漫问轩裳客,何如耕钓翁”,觉得自己为官还不如耕钓的老翁悠闲自在。
道家思想是元结思想中一个重要的补充,就像一道大餐里面的一味佐料一样。虽然元结后期真心想退隐,但他只是厌倦了官场的污浊,要保守自己的节操。他退隐山林时也还是关心时事,希望用自己的行为做示范,从而形成良好的道德风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