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丽军 李海丽
喧嚣尘世下的独语者
——论散皮的原创诗歌
张丽军 李海丽
当今文坛,有人曾断言:“诗歌的时代已一去不再复返,这是一个精神缺失的浮躁时代。”生活节奏加快,物质水平提高,相对而言,越来越多的人精神空虚、游离于存在之外,无所作为。然而,毕竟还是有一群诗人默默聚焦在时代的前沿,孤傲地审视着浮躁的尘世,并在用诗性的语言探寻着人类的精神家园,以决绝的态度、激昂的热情、优秀的诗作证明着诗歌文学价值的不可替代性。诗人散皮就是喧嚣尘世下的独语者,以独特的审美思维方式,以诗人的身份与自我灵魂对话交流,将深情和诗意揽入诗囊,写出一首首宁静安然、深入灵魂的纯粹诗歌。
散皮是一位纯粹的诗人,为诗而作、没有功利性的真正艺术家。他把诗歌本体以外的所有东西全都抛之脑外,只为自己的思想自由流动、让自己的心灵自由飞翔。他以诗人的身份与自我灵魂对话,让自己的心灵沉浸在这种自由自在的抒发所获得的安宁之中,让灵性得以疯长、诗思得以徜徉。所以散皮是一位真正用心写作的诗人,是一个面向自己内心深处的吟游诗人,一遍一遍地追寻自己、追问生命的意义。在《找寻另一个自己》一文中,
诗人说:“我关注自己的内心体验,那些应景的时尚的命题我从来无能为力;我关注诗本身的写作,那些隐藏在意象群的象征层之上的东西让我着迷;我喜欢塑造一种氛围(如果诗能够制造氛围),什么也没有告诉你但有一种‘状态’牵动着你。”诗人从自己的生存经历出发,以一个探寻者疑问者的视野,触摸自己的灵魂深处,孜孜不倦地追问探寻着自我存在和诗歌创作的关系。诗歌就像一把生命的焰火,照亮了他的生命,把生存的他变成了存在的他,找到了生存的价值和意义,以一种浅显了然的言说方式,“诉述对生命的体认世界的关怀以致对生活的玩味、调侃和隔岸观火”。
荷尔德林说:人生充满劳绩,但诗意地栖居于这块大地之上。从“诗意”二字中我们不难体会出在各种文学体裁中,诗是最贴近人灵魂的文学体式。读散皮的诗歌,我们可以体味到诗人在这充满劳绩的大地之上,诗意地栖居着,以独语者的言说方式,写出了这个时代我们的存在与虚无。在茫茫世界中,诗人感受世事无常,追问生命,洞察世事的同时,沉重而内敛地发出独特个性的气息。在《暴雨夜,一滴雨》(组诗)中,我们看到的是在暴雨夜坚持寻觅崇高意义的雨滴,城市里承载着浓浓亲情爱意、波澜不惊的野心以及貌不惊人孤独情感的马路,马路上一心向往外面开阔的未知世界、却从始至终无人问津、隐蔽隔膜不被认可的一粒种子,春天里缤纷烂漫绚丽至极、却不得不忍受短暂绚烂之后寂寞的一朵杏花,更有高层大厦中可以望见无限可能性却又不断重复生生死死动作的一扇窗。这些交织着痛苦与孤独、快感与挣扎的诗句,是作者心像的自然契合,更是作者对现实和虚幻之间的理性思考,对人生命运的把握和反思。散皮借助现实
生活中感性的物象,将生活中所遭遇的无奈和感伤,在诗歌中以实象与幻象移位的方式营造出独特的审美艺术效果。它不是意念的简单拼凑,物像的任意组合,而是灵与肉的相依相附,是诗人对现实人生的真实感受和生命体验,是当今文坛所欠缺的真正意味的“抒情形式”。
《时间之虫》等一系列描写时间的组诗里,作者思维的极度跳跃性和灵敏性,令我为之震撼、怦然心动。散皮写出了时间的结点处,过去、现在、未来,生命的绽放和萎顿,也写了所有的时间结点上历史流动过程中显现出来的曾经辉煌、曾经凋敝的过往岁月中人事物的点滴记忆,将时间变幻多姿的形态呈现在读者面前,或自在,或存在,或无处不在,或一望无际……诗人对时间的思考,都是有终极目的的,准确把握了时间的横向维度和纵向历程,并将其与生离死别、命运的拷问等具有终极价值的问题联系起来。这样跨度较大的思维方式,再加上陡转式的跳跃诗句、悖谬错位交织的语言,营造出一种扑朔迷离的审美艺术效果,更是将时间内涵的神秘性和捉摸不定完美的阐释出来。
《时间,无处不在》思辨性、哲理性极强,是诗人思维跳跃的见证。前两节写出大地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状态:
大地一片死寂
荒凉的喧嚣已成为常态
当常态变为死寂
死亡的物种已变得久远
雪,下在无人看见的地方
活着的,活着的
以喧嚣的荒凉为终点
死寂,照亮大地
让空间塞满时间
时间,走在无人走过的地方
你的人生斟满了酒
忽然,拿起了别人的酒杯
“当常态变为死寂”,所有的时间已经冻结,此处弥漫的是一种萧条、落寞的氛围。但最后两句,“你的人生斟满了酒/忽然,拿起了别人的酒杯。”看似与上两节没有紧密的逻辑关联,仅仅是一种思维逻辑的跳跃,但恰恰是看似“脱节”的这两句,将时间带给人的巨大的遮蔽隐忧的、巨大的恐慌茫然,悄无声息的转移到时间之外、生命之外,引申到在劫难逃的宿命、命运等终极意义的反思层面。在这种遮敝之下,任何个体都被禁锢在时间这一牢笼中,永远无处遁逃。《时间,或者自在》则体现出一种安宁、自在、纯净的思考。“时间泰然自处/想用一生隔离世界,春夏秋冬感知冷暖,花开花谢,如雨/有一种时间让世界安静。”时间,无处不在;时间,或者自由自在。在散皮的视野中:有时候,时间像一个年迈蹒跚的老人,在春日和煦的阳光中沐浴洗礼人生;有时候,时间像一个活蹦乱跳的孩子,在夏天茂密的林荫小道上嬉戏玩耍;有时候,时间又像一个身强体壮的青年人,在秋日金灿灿的麦田里辛勤劳作;有时候,时间又像一个死气沉沉的枯木,在冬日凛冽的寒风中等待着春天的到来。诗人
在平淡自然的诉说中见证了时间的转瞬即逝和不可重复、生命的难能可贵。散皮作为一位安静的独语者,不动声色的站在时间面前,直面时间,抓住了时间可以让全世界都静谧的这一独特性,安然、自由自在地存活,进而以时间为抒发本体来思考时间和生命、时间和宇宙的关系。总之,诗人通过一次次的思维跳跃、哲理思辨,对时间这一模糊物象进行阐释,用自己独特的想象力为我们营构了一个个有意味的情感空间,在这个情感空间里我们感受到了诗人博大的胸怀与细腻的温情,感悟到了生存和死亡的自在。
意象是诗歌艺术的灵魂,是诗歌表情达意的主要手段。散皮的诗比较注重意象的提炼,有时是代替一种思绪,有时是代替一种情感,但它没有直接表达,而是飘忽不定的,不明确的,难以琢磨的。诗人在把玩选取意象的同时,组织运用充满睿智和质感的诗句,灵动而鲜活,细腻而独特,带着散皮创造性的烙印,别具一格。比如《时间,并没有两样》
我看见,所有的灯瞬间泯灭
夜晚的群鸦密密匝匝,鸟鸣杂乱
看见,所有挣扎的眼睛掠过河面
无边的疲惫的水泥路窒息呼吸
我听见,流水逆袭的山川慢慢低矮
色彩,温度,形态,凝固的头发
一些倔强的地下风
涌出来,附着于形
我回来,你不在家
却说,我,回家了
爱情于紫蔷薇,只是
回到她开放的时节
关于时间,拥挤着万千个词语
它们,一一掠过残山剩水
对我对你,河边的石头
并没有两样
为了表达时间相对静止的沉淀,诗人选择了瞬间泯灭的灯光、鸟鸣杂乱的群鸦、流水逆袭的山川、无限疲惫的水泥路等多变的意象,动静结合,以动衬静。时间就像流水,无声无息的消逝着,然而河岸边相对静止的石头,则见证了时间并没有什么两样。再加上“爱情于紫蔷薇,只是回到了它开放的季节”,这种温柔流水、干净冼练的语言,瞬间将上半节压抑的气氛磨合的更加纯然自在,给人一种审美的蕴藉。再如《暴雨夜,一滴雨》(组诗),更是选择了一种连贯组合的意象排列方式,城市里的一条马路、马路上的一粒种子、种子长大后成为春天里的杏花等,由远及近、由无限到有限,层层递进,加上“微笑,愤怒或者痛苦,我要你看清楚那是不是一座空房子,朝这瞭望的是空眼珠”这样严肃耸人的语言,变化万千,飘忽不定。温情闲适的意象配合论及生死的语言,别有一番滋味,给了我们全新的审美体验,当然,这也离不开诗人天马行空、飞扬驰骋的想象力。
总体来看,散皮诗作中的意象很有西方后期象征主义诗人里尔克诗歌中那类静止的图像诗的味道。然而所不同的是,散皮用意象说话,在感性的意象群中对人生作形而上的追问,却没有单纯作枯燥的、纯粹形而上的、哲学上的“微言大义”。
西穆斯·希尼说:诗歌要超越历史,也许唯一之途是“彻底穿过它,从它的另一头出来。”散皮的诗歌,正在不断打破自己创作的极限、在自己以往的创作风格上不断变换创新,给当今文坛增添了无限可能性。在这个急功近利、喧嚣浮躁的社会,诗人散皮就像一个滔滔不绝的独语者,温暖了我们每一个人躁动不安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