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衣架类家具发展考

刘源LIU Yuan　 谷岩GU Yan　 李莹LI Ying 易欣YI Xin

东北林业大学，哈尔滨150040（Northeast Forestry University，150040 Haerbin ）

中国古代衣架类家具发展考

刘源LIU Yuan 谷岩GU Yan 李莹LI Ying 易欣YI Xin

东北林业大学，哈尔滨150040（Northeast Forestry University，150040 Haerbin ）

衣架，是现在人们日常生活中经常要用到的家具，且形式多样，甚至可以成为装饰品。同样，在中国古代，衣架也与人们的日常生活密不可分，发挥着其重要而独特的作用。由于人们的生活方式、民族服饰以及社会制度的不断变迁，现代与古代的衣架，在形制方面已有很大的不同。在中国古代，衣架不单是简易的挂衣工具，而且也是一件底蕴深厚且造型独特、装饰别致的精美家具。关于中国古代衣架的记载，目前已经鲜见，因此力求从多个角度，来阐述中国古代衣架类家具，对于现代相关家具的设计与制作，是有建设性意义的。

古代衣架；家具；礼制；发展

中国自古就崇尚礼制，特别是到了明清时期，为了体现出在封建制度下等级地位的差别，统治者对人们的衣冠和一应用物，都有着极为严格的规定。在这种背景下，中国自古就出现了极其方便的、用来搭载衣服的架子，且各时期的名称也不同。

一、衣架起源的“名”与“礼”

在封建社会中，衣架的渊源与传统的“礼制”密不可分。我国贵为礼仪之邦，各项礼仪制度早在商周时期就已规范，并影响到经济、政治，以及深入到人们的日常生活当中［1］。

这些“礼”，要求人们见朋者要行礼，见长者要鞠躬，见尊者要跪拜。其中，人们必须保持衣冠的整洁，方能体现对他人的尊重，这样才符合“礼”的要求，特别是上层社会，尤其讲究这一点。衣冠对贵族阶层而言，是极为重要的。王世襄先生在《明清家具研究》曾写到，衣架是用来搭载衣物，而不是用来挂服饰的。传统具有收纳功能的家具中，因其形制的限制，衣物必须要整理叠压才能进行存放，然而这样容易褶皱，且不易拿取。而衣架，却可以解决上述问题。因此，衣架在当时，有着极其重要的地位［2］。

除此之外，古代的礼教还通过限定衣架的使用，规定了人们的行为举止以及衍生出各式衣架的名称。

战国·邹·孟轲《孟子·离娄上》载：“男女授受不亲，礼也。”《礼记·曲礼上》载：“男女不杂坐，不同椸枷，不同巾栉……”［3］这里，“椸枷”指的就是用来悬挂衣物的横架，其中横架是衣架的一种形式。“椸”又曰“桁”，“木椸”和“木桁”，指的就是横木杆的衣架。

《尔雅·释器》载：“竿，谓之箷（椸）。”邢昺《尔雅义疏》载：“凡以竿为衣架者曰箷（椸）。”郑玄注《礼记》载：“椸，可以枷衣者。”陆德明译文曰：“椸，衣架也”。《说文新附·木部》载：“椸，衣架也。”衣架以“椸”和“桁”为名的叫法，一直沿用到唐宋时期。除了横木杆的衣架外，还有一种竖木杆的衣架，或者是镶在墙上的木橛，都称为“楎”。《礼记·内侧》载：“男女不同椸枷，不敢悬于夫之楎椸。”郑玄注：“楎，杙也”。《尔雅·释宫》载：“枳谓之杙，在墙者谓之楎。”《广韵·微韵》载：“楎，橛也。”衣架的这一名称，到清代也有所延用。《清史稿·礼志五》载：“并设床榻、衾枕、楎椸、帷幔、如生事仪。”［4］

由以上记载可以看出，衣架的名称，又可叫做衣桁、衣杆。《广韵·宕韵》载：“桁，衣椸”。《宋书·乐志三》所载《东门行》曰：“盎中无斗储，还视桁上无悬衣。”［5］在内蒙古自治区托古托县东汉闵氏墓壁画中，也可以看到“玄衣”和“衣杆”的字样［6］。

到了明清时期，衣架又可以被称为“龙门架”或者“朝服架”。达官贵人们所用衣架的两端，都雕成神兽的形象，以此来体现自己的社会地位［7］。

二、封建社会中的衣架式样

根据有史可考的资料来看，衣架产生于周代或者更早，是早先于桌、案、椅、塌而出现的家具种类。但是，这期间关于衣架的记载与图像，都较为罕见。而在唐代壁画中，则已经较为多见了。及至宋代，衣架的使用，就已经极为普遍了。

但宋代以前的生活方式，主要是以床为中心，其中坐睡卧、宴饮叙谈，都是在床上进行。据载，南朝萧齐时的名士刘瓛之妻“王氏椓壁挂履”，土落刘瓛母亲的床上，刘瓛母不悦。椓字，释作“敲”意。《玉篇》载：“弋，橛也，所以挂物也。”［8］由此可以看出，早期衣架的形象，可能是钉在床周围墙上的木橛或竖立的木杆即楎（见图1）上。

图1　竖立的木杆图①

我国目前可见最早的衣架实物，出土于湖北随县擂鼓墩曾候乙墓。衣架以两圆木饼为底座，座上各立一根圆木柱，立柱的上、中、下三处作方形凸出，两柱上端横搁一根方木为梁，梁的两端，雕成兽首上翘，可阻止架上的衣服向两侧滑落。整个衣架以黑漆为地，并在各个部分朱绘云纹、绹纹、麟纹、三角雷纹、勾连雷纹、十字草叶纹等纹饰（见图2）。

图2　湖北曾候乙战国墓出土的衣架实物图［9］115

从图2可以看出，当时的衣架，只有上面一根衡梁，两柱间无连枨，显得较原始，但对后世的衣架发展，影响却是极大的。这件战国楚墓出土的衣架，长264 cm、高181.5 cm，是楚国家具中比较高大的。根据当时席地而坐的生活习惯和家具低矮的形态，可以推测出，这件衣架是摆放在地上，供人们站立拿取衣服所用的。

汉代的衣架，比战国时有所改进。如山东沂南画像石中的衣架图形，衣架两端为凸形座，座上各立一根方柱，柱上端，横搁着一根方木为梁，横梁出头，立柱中间偏下，用一根横枨连接，起加固稳定的作用（见图3）。

图3　山东沂南画像石上的汉代衣架图［9］115

战国、两汉时期，其衣架结构形式基本相同，同属柱梁式结构。不同的是，汉代衣架在两柱之间多施了一根横枨，增强了衣架的稳定性。这是我国较古老的衣架造型，后世衣架基本保持着这一模式。根据汉代衣架的造型来看，很可能与先秦盛行的平面几，有着某种联系。几，在当时有两种用途，一种是供人凭倚之用，另一种是搁置物件的庋物几。《释名·释床帐》载：“几，庋也，所以庋物也。”［10］平面几的横杆，与双足的形状几乎相同，只是把平面几的尺寸加大，并在其双足之间，加上起到稳定作用的横枨即可（见图4）。

莫高窟北魏257窟《沙弥守戒自杀品》壁画中，出现了“开”字形的横杆衣架。内容描述了一位虔诚信佛的长者沙弥，遇到少女求婚配，为了守戒，沙弥脱下袈裟，挂在衣架，合掌长跪自杀的故事。在壁画的中间位置，可以看到衣架形象，其两立柱之间，有横枨连接，且离地面较近，上端横杆两端出头，二足雕成兽形（见图5）。

图4　湖北江陵九店战国墓出土的木平面几图［9］34

图5　莫高窟257窟壁画《沙弥守戒自杀品》中的衣架［11］

此外，在甘肃嘉峪关1号魏晋壁画中，后室南壁画像砖上，左绘绢帛一匹，右绘一衣架，衣架上悬挂衣服数件。可惜未见图版和文字说明，具体形制不得而知［12］。

“衣架”一词，一直到唐代才出现，并且应用得更为广泛［13］。中唐《孔子庙唐之碑》记载：“衣架俗架子仿此。”唐至五代时期，家具类型和品种已经基本齐全，并向成套发展。例如，在唐代就已经出现了不同材质、不同造型的衣架。《济渎庙北海坛二所庙堂碑阴》有载：“竹衣架四，木衣架三。”这是唐德宗时期祭祀所用到的家具，其中衣架就有木质的和竹质的。

在莫高窟138窟南壁《楞伽经变》壁画中，就有晚唐时期的“开”字形衣架。在该壁画四足床的后面，还有搭着衣服的衣架，衣架的两足，被四足床体遮挡。所不同的是，第二个横杆的位置，位于上端1/3处且不出头（见图6）。除“开”字形衣架外，在唐至五代的壁画中，还可以看到“丌”字形衣架。五代 61窟《楞伽经变》壁画中的衣架，横杆上搭有衣物，两足的造型比较特别，呈“十”字形交叉的木条（见图7）［14］。

图6　敦煌138窟壁画中的衣架［15］77

图7　五代 61窟《楞伽经变》壁画中的衣架［16］

除此之外，在日本的正仓院，藏有中国唐代的实物木衣架，其造型可以说是“开”字形与“丌”字形的结合。下部采用箱形座，有束腰，中有花纹装饰。座上安有二柱础，二柱础上各立一柱，柱头雕成花瓣形，上搁一根横梁，两端出头，且微微向上翘，花瓣下用一根横枨连接（见图8）［17］。

图8 日本正仓院藏唐实物木衣架图［9］227

宋元时期使用衣架，较唐以前更为普遍，并有大量的形象资料和实物出土。如河南禹县白沙宋墓壁画《梳妆图》中的衣架，它由两根立柱支撑一根横杆，横杆伸出柱外，两端微上翘，做成花朵状。下面用两横木为座，两柱间连接有起稳定的横枨（见图9）［18］。

图9　河南禹县宋墓壁画上的衣架图［9］378

值得一提的是，河南洛阳邙山宋代壁画墓中，有一砖雕衣架，衣架形体较大，由两根立柱承托一根横梁，横梁两端伸出柱外，两端上卷云头状。两立柱之间，用两根横枨连接，下立一小柱一分为二，上立两小柱一分为三。两立柱与横枨之间以立柱相连，立柱两侧，有抱鼓状的站牙抵夹，增强了衣架的稳定性［19］。这和前代的衣架形式，有了很大的不同，继而开启了明清衣架式样的先河（见图10）。

图10 河南洛阳邙山宋墓砖雕衣架图［9］379

在甘肃潭县墓中出土的两件元代木衣架，高80cm，宽140cm。根据元代游牧的住宅生活习惯和衣架低矮的尺度来看，当时的衣架，很可能是实用器。

明清时期衣架的整体造型，仍保持着传统的模式，并且得到了普遍的应用。但技术水平有着新的提高，其衣架的造型和装饰，也较前代有了很大的发展。

如明黄花梨凤纹衣架，宽176cm，高168.5cm，下端以两块拱形木作足，两侧浮雕回纹。足座上立柱，前后两侧用两个镂空卷草花牙作抵夹。两足座之间，安装用小木条攒节的棂格。棂格之上，有一根横枨，再上，为三块透雕凤纹绦环板构成的中牌子。最上端的横梁两端出头，并用圆雕的手法雕出花叶形。衣架每个横杆与立柱结合的下侧，都有透雕的拐子回纹花牙（见图11）［9］380。

图11 明黄花梨凤纹衣架图［9］380

可以看出，明式家具的衣架，无论是从选材、设计方面，还是雕刻制作方面，都已经达到了很高的艺术水平，并将实用性和审美性很好地结合在了一起。

清代的衣架，其造型结构方面在继承明代的基础上，更加注重用料和装饰。例如，清代的衣架，不仅高大而且通体透雕装饰，在立柱上设有横杆，并在立柱和横杆的夹角处，有牙子装饰，横杆两端出头，雕有龙、凤等具有象征意义的雕饰（见图12）。

三、古人生活中的衣架

1.衣架与服饰

古家具衣架，可以说与当时的服饰有着特殊的关系。换句话说，服饰的发展，影响着衣架的结构与造型。在严格的等级制度下，不仅出现了朝服、祭服、礼服，以及私服，等等，而且在不同场所要穿着不同的服饰［21］。可以说，服饰在当时，象征着一个人的身份及其地位。中国的传统服装，是上衣下裳的长袍形式，这种长袍形式，要求当时的衣架，是用来“搭”衣服，而不是“挂”衣服。

清代由于实行“易服”政策，在当时所有的人，都必须穿着满人的服装。一方面，满人的体形彪悍而高大。另一方面，当时的官员、富人，为了体现自己的社会地位，经常在绫罗绸缎的服饰上堆花绣凤。以上两点原因，就造成了当时的服饰分量重，体积大。因此，清代衣架家具，在沿袭明代的基础上，更加注重装饰，体现在造型上，就显示出繁华、端庄、庞大的特点。这就是清代家具与前代的不同之处，也进一步体现了当时清代的价值观念。

图12 清晚期的衣架图［20］

清末至民初，由于封建社会制度即将瓦解，资本主义正逐步兴起。受西方文化的影响，中国的传统服饰，也发生了根本的变化，变得更加简化。同时，这个时期中国人开始流行穿着西洋服装，因此就出现了专门悬挂西服的单柱式衣架。

2.古衣架家具的功能

在中国古衣架中，衣架这种形制，除了用来搭衣服之外，还有着一物多用的功能。比如，敦煌85窟窟顶东坡《楞伽经变》中所描绘的衣架的形象。图中的衣架，以两根“十”字形方木作底座，其上都立有竖柱，并架有横杆，两端出头。在横杆中间位置，拴绳连接另一根木杆，木杆的两端，各垂有一托盘，一个托盘内放鸟，另一个托盘放有类似砝码的石块。其原理，实为称重的天平（见图13）。

图13 晚唐85窟窟顶东坡《楞伽经变》中的“十”字形木架图［15］68

同样，在晚唐85窟《楞伽经变》中的屠房中，在壁画内，可以看到一个四根立柱间搭有一横杆，在左右两柱间，下垂悬挂猪肉，虽然没有搭载衣物而是用来挂肉，但从其形制上来看，仍属于衣架的性质（见图14）。

图14　晚唐 85窟《楞伽经变》屠房中的横杆衣架图［22］

衣架除搭载官服、朝服以及比较正式的服饰衣冠外，还可以挂一些生活中的随意衣物。例如，南唐顾闳中的《韩熙载夜宴图》中，卧室大床的侧面，就立着双层衣架，上面搭载着铺盖和衣衫。从画中的布局中，可以看出，衣架多用于室内，并多立于床榻的一侧或者后面，用于悬挂随手放置的服饰。可以看出，中国古人很早就运用这种一物多用的家具（见图15）［23］。

图15　《韩熙载夜宴图》中床侧立着衣架［24］

明清时期的衣架，无论是形制还是装饰，都已完善，其功能也趋于多样化。例如，图12中，两块墩子腿足中间有棂格板，由于棂格具有一定的宽度，所以除了上端横杆处可以挂服饰外，在下部还可放置鞋履之类的物品。

可以看出，衣架发展到明清时期，无论在选材、装饰方面，还是在功能方面，都达到了很高的艺术水平。

清末至民国时期，由于西洋文化的介入，使得人们的穿着变得简化起来。衣架家具，就留有了更多的空间。衣架的横杆下，装有吊钩，并在中牌子的位置，安装了具有收纳功能的小抽屉，可以用来放置一些生活用的配饰品。

3.古衣架家具的等级观念

衣架的发展，在明清时期，还象征着一定的等级地位。例如，《鲁班经》所提到的雕花衣架和素衣架，不仅在外观上不同，而且使用者的身份也不同。素衣架由普通的柴木制成，造型朴素，只是在足墩上立柱，在两立柱之间，用横材加以连接，几乎没有过多的装饰。这种素衣架，多应用于普通百姓人家的卧室内，用来搭载普通的服饰。而雕花衣架，不仅在造型上有所讲究，而且在装饰上，也是独具一格的。雕花衣架上端的搭脑出挑，并在两端雕有花纹或龙纹。其龙纹雕饰，如仰首的双龙，庄严的横卧在那里，象征着官运亨通之意。横杆下起美观作用的中牌子，雕有图案如 “福”、“禄”、“寿”等，预示如意之意。利用这些装饰性纹样，来代表雕花衣架的主人对官场以及生活的精神寄托。这种装饰精美的雕花衣架，通常放在达官贵人的卧房内，用来搭载官服。

四、结论

中国古家具的发展历史悠久，衣架类家具的产生和演变，同样也是中国古家具之中的重要组成部分。通过研究中国古代衣架类家具可以发现，古衣架不单单是一个实用型家具，其发展历程与封建社会的礼仪制度、文化以及民族生活习惯等，都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虽然时代发展到今天，中国古代衣架已经不被现代生活所重视，但是，中国古家具文化，却一直在渗透并影响着现代家具业的发展。本文通过对中国古代衣架类家具的梳理与分析，希望对现代相关家具的设计，能够起到一定的参考和借鉴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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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孙玉萍）

On the Development of Coat Hangers Design in Ancient China

Coat hangers can have many forms and be decorative. They also played an inseparable and important role in the social life of ancient China. Because of the way of life， national costumes， and the change of the social system， modern and ancient "coat hangers" have very different shapes. A coat hanger in ancient China is not only a simple clothes tool， but a piece of profound， unique， decorative and elegant furniture. Even though literature about ancient clothes hanger is rare， this paper will go from various angles to discuss the furniture about coat hangers in ancient China.

ancient coat hangers；furniture；ceremony system；development

J525.3

Adoi：10.3963/j.issn.2095-0705.2015.01.021（0108-07）

2015-01-12

刘源，东北林业大学材料科学与工程学院硕士生；谷岩，东北林业大学材料科学与工程学院副教授；李莹，东北林业大学材料科学与工程学院硕士生；易欣，东北林业大学材料科学与工程学院博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