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本流变与西方文论著作经典化*

2015-10-17 11:05曾洪伟
学术研究 2015年9期
关键词:文论著作文本

曾洪伟

版本流变与西方文论著作经典化*

曾洪伟

版本流变是指西方文论著作跨时间、跨地域、跨文化、跨语际、跨媒介、跨文本传播的多版本生成现象,其最终表征则是特定版本谱系的形成。而版本谱系往往是多种变迁模式流程的结果。西方文论著作版本流变与传播模式主要有四种,即基于相同或不同文化语境的流变与传播模式,基于不同翻译路径的流变与传播模式,基于不同传播媒介的流变与传播模式,基于不同模仿方式的流变与传播模式。这四种流变与传播模式经典化文本的方式主要表现在:推动文本广泛传播,促进文本最大程度公众化,最大限度延展文本的覆盖面和影响力;对文本形成隐性、内在的经典指向性评价;帮助构建、提升、丰富文本的经典性。

西方文论著作版本流变经典化

20世纪是一个批评理论的世纪,在汹涌的西方文论大潮中,曾经产生了诸多文论著作,而且这些著作大都多次再版;对于20世纪中国而言,这又是一个文化引进和拿来的世纪,由于对传统文论的拒斥、古代文论现代转换的困难以及现代文论资源的匮乏,在这种情势与背景之下,通过翻译的媒介和渠道,西方几乎所有文学理论流派的经典著作都在不同时代被译介进来,并被广泛传播、热烈讨论、积极学习。这些文化行为与活动都导致许多版本与译本西方文论著作的客观存在。但是,在目前的西方文论研究中,学者的版本意识却明显匮乏,这无疑给本课题的研究留下了广阔的空间。

本文所论涉的西方文论著作主要是欧美学者撰写和被国内学界翻译过来的文学理论作品,不包括本土学者撰写的西方文论方面的著作。同时,本文所指涉的西方文论著作版本有异于中国现当代文学的版本,后者主要是指因作家本人修改而产生的系列变异版本,而前者既包括理论家本人修改产生的版本,同时还包括因跨语际翻译和其他原因而产生的版本。

文学“经典形成”(canon formation)或曰文学“经典化”(canonization)是指文学作品(含文学理论、批评著作,下同)被广大社会文化群体认同,承认具有经典性(canonicity)的社会化过程。版本对于西方文论著作经典化的影响是很明显的,这表现在两方面,一是版本的流变会促进作品的经典化,二是版本的构成因素(尤其是副文本)会推动著作的经典形成。从经典化的史实来看,出版传媒对于著作的经典化起着十分重要、不可或缺的载体作用,它是“生产——出版(学术著作的传播方式主要是出版)与传播——接受”经典形成链条中极为重要的一环,没有传播就没有经典化。而关于经典化论争的两大派别——文本本位派和社会本位派——却将其忽视,从而导致经典生成过程研究的不完整,出现缺失和盲区。因此,本文的版本——传播维度的经典化研究无疑具有明显的填补空白的意义和价值。下文将重点探讨版本流变与西方文论著作经典化之间的关系。

一、版本流变模式

版本流变是指西方文论著作跨时间、跨地域、跨文化、跨语际、跨媒介、跨文本传播的多版本生成现象,其最终表征则是特定版本谱系的形成。除此之外,版本流变还包括另外两种特殊的现象,即版本重印和一版多地印刷。前者往往是指一个版本在同一出版社或出版地、在不同时间段内的多次印刷,它形成一个时间差异维度上的重印本谱系。同时,它也包括教育机构或个人因教学科研需要而对某一或某些版本进行的非营利性翻印,出版机构引进国外文论原著时的影印,以及盗印,如爱德华·W·萨义德的《东方学》在伊朗和巴基斯坦被盗印。后者是指同一个版本在世界不同出版社或出版地同时出版的现象,它形成一个空间差异维度上的版本谱系,而版本之间从构成内容上讲往往是一致的。之所以称这两种现象为版本流变的特殊现象,是因为与一般的版本变迁生成差异性或变异性文本相比,这两种出版模式的产品均是只“流”——出版时间和出版空间的流转——而不“变”,即没有版本内容上的差异。但无论是一般情况下的版本流变,还是特殊情况下的版本重印与多地同步印刷,都不同程度地促进了西方文论著作的经典化。

西方文论著作版本谱系的形成,往往是多种变迁模式流程的结果。总的来看,西方文论著作版本的流变与传播模式主要有四种。

(一)基于相同与不同文化语境的版本流变与传播模式

即一部著作在其本土有多个版本,而且在他国也存在着不同版本或译本。

本土文化语境流变。即本国一著多版。例如,哈罗德·布鲁姆的《影响的焦虑》在美国有1973年和1997年两版,《误读之图》有1975年和2003年两版。拉曼·塞尔登等著的《当代文学理论导读》至今已出版5版,特里·伊格尔顿的《二十世纪西方文学理论》已出版3次,而M.H.艾布拉姆斯的《文学术语汇编》目前则已是第11次出版。

跨文化语境流变。这又分两种情况,即一国多版和一版多国翻译传播现象。前者如哈罗德·布鲁姆的《西方正典》在中国大陆有2个版本或译本,特里·伊格尔顿的《二十世纪西方文学理论》在中国大陆有5个版本或译本,勃兰兑斯的《十九世纪文学主流》在中国大陆也有3个版本或译本。后者如马泰·卡林内斯库的《现代性的五副面孔》被译成中文、日文、西班牙文、罗马尼亚文、瑞典文、葡萄牙文等外国文字,韦勒克、沃伦的《文学理论》被译成了中、西、意、日、韩、德、葡、希伯来、古加拉特等多种语言传播,而爱德华·W·萨义德的《东方学》不仅被译成了40多种文字在全世界传播,而且在某些国家(如日本)还存在多版本传播的现象。

(二)基于不同翻译路径的版本流变与传播模式

即原著是以英语以外的其它外国语种(如法语、德语、丹麦语等)撰写的,由于其在学界的较大影响,它被英美学界翻译成英文,然后国内学界在英文译本的基础上,将其转译成中文;但同时又可能存在另外一种情况,即国内学界直接根据其原著将其直译为中文。如埃里希·奥尔巴赫(Erich Auerbach)的《摹仿论》原著是德文版,因其巨大影响而被英美学界译为英文,然后中国台湾张平男根据查斯特(Willard Trask)的英译本将其译为中文《模拟:西洋文学中现实的呈现》(台北市:幼狮文化,1980年),而大陆吴麟绶等则分别于2002年和2014年根据德文版将其直译为中文《摹仿论》(百花文艺出版社,2002年;商务印书馆,2014年)。这种流变与传播模式所产生的版本或译本间的异文性、差异性是很明显的。

(三)基于不同传播媒介的版本流变与传播模式

这一种流变与传播模式主要是从传播媒介、载体的角度来考量和划分的,即为满足不同知识受众的分众化诉求,同一部学术著作被制作成电子版和纸质版传播,而电子版又可进一步细分为视读版(如kindle版)和音频版(如audible audio版),纸质版又可细分为精装本(hardcover book)和平装本(paperback book)出版与流通。如哈罗德·布鲁姆的《西方正典》(TheWestern Canon)就先后出版了上述四种不同的版本,而他的《莎士比亚:人类的创造》(Shakespeare:The Invention of the Human)则出版了精装本、平装本和音频版;埃里希·奥尔巴赫的《摹仿论:西方文学中所描绘的现实》(Mimesis:The Representation of Reality in Western Literature)也出版了精装本、平装本和视读版。

(四)基于不同模仿方式的版本流变与传播模式

这种流变与传播模式是指一本著作对于另一本著作的模仿。而根据模仿对象的不同,它又可分为自仿和他仿两种,即著者对之前自己著作的模仿和对他人著作的模仿两类。根据模仿内容的不同,它又可分为形仿(对于形式的模仿)和意仿(对于内容的模仿)两种;而根据模仿程度与模仿结果的不同,它又可分为高仿(相似度较高)与低仿(仿真度较低)两种。如哈罗德·布鲁姆后期著作《影响的解剖》对他自己《影响的焦虑》的模仿就属于自仿(当然也可看出他对诺斯洛普·弗莱《批评的解剖》的借鉴与效仿)、意仿和低仿,而明天编著的《西方负典》[1]模仿哈罗德·布鲁姆的《西方正典》(中文版,江宁康译,译林出版社,2005年)——如其在书名、封面页设计、目录页安排、书脊页等层面的模仿与复制等——就属于他仿、形仿和高仿。这种模仿还包含一种特殊情况——原版引进,即出版社通过购买版权,原文引进国外文论著作,如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的“西方文论丛书”和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的“英美文学文库”。这种引进版与国外原著虽主体(正文)相同,但仍然存在一定的差异,如引进版往往配有中文的“导读”和对正文的中文注解等等。这一类著作对于原著的模仿属于自仿、意仿和高仿。

二、版本流变与西方文论著作经典化

文本的经典化过程实际上包含了文本的生产、文本的传播、文本的接受与成典这三个环节,三者缺一不可,否则文本是不可能成为经典的。与对文本生产环节和对文本接受与成典环节的要求不一样,前者要求文本生产的产品须具有经典潜质性,后者要求文本的评价须具有正面性,文本成典对于文本传播环节的要求是,文本必须抵达和播撒至最大范围、最大数量的受众,它必须具有信息传播的最大覆盖面和最大程度公共性,从而才有可能被读者、批评家最大限度地阅读和批评。

实际上,无论从“经典形成”的定义还是从构成经典的广为接受的条件来看,文本传播与接受的公共性、泛众化、长期性都是一个隐含的前提和条件。如M.H.艾布拉姆斯在其《文学术词语典》(第7版)中论及“经典形成”时认为:“一位作家或一部作品被公众默认为经典的社会化过程被称为‘经典的形成’。该形成过程中的各种因素既复杂又有争议。但可以肯定的是,除其他条件之外,持不同观点和感受能力的批评家、学者和作家在该过程中能达成广泛的共识;经典作家会对其他作家的作品产生持久的影响,而且其名字会在其他作家的作品中经常被提及;经典作家或作品在一文化社区的话语中也会常被人们提及;经典作家或作品普遍被选作学校或大学课程中的学业内容。这些因素间理所当然地相互作用,而且,它们理应持续一定的时期。”[2]其中,“公众、广泛、经常、常、普遍、持续”等语词都直接或间接表达了经典文本成典前在时间与空间维度的传播特征。而且,他也指出了经典作品在成典时的另一个传播特点,即反复重印出版:“出之于经典作家之笔的文学作品在某一特定时期内大都不断地印刷出版。”[3]刘象愚先生在论及经典的“无限可读性”时也说,“一部经典应该经得起一读再读,经得起不是少数人而是众多人读,经得起不是一个时代而是若干时代阅读”,[4]这里的“众多人读”,“若干时代阅读”,实际上暗示了经典文本的传播应该跨越时空、覆盖大众。作为传播现象之一的版本流变通过各种版本变迁模式推动西方文论著作的充分泛众化,丰富、提升、增强其经典性,从而促进其经典化。因此,从这个意义上讲,版本流变过程实际上就是一个文本经典性建构的过程。

在上述四种版本变迁模式中,模式一即基于相同和不同文化语境的版本流变与传播是最为常见、也最为重要的西方文论著作版本流变模式,同时它也是版本流变建构文本经典性的最主要方式。当然,其它三种模式也不同程度地参与了文本的经典化过程。

第一,推动文本的广泛传播,促进文本的最大程度公众化,最大限度延展文本的覆盖面和影响力。这又体现在下面多个维度。(1)跨时代传播。实际上这是四种模式中的多版本和重印(含翻印、影印、盗印)版本所共有的特征。如在模式一中,特里·伊格尔顿的《二十世纪西方文学理论》在英国本土有20世纪80年代、90年代和21世纪初3个不同时代的传播版本,而在中国则有1986、1987、1988、1993、2007年等不同时间版本;而其第一版(1983年)又有1983年(重印3次)、1985、1986、1989、1990、1992、1993、1994、1995、1996年等跨年重印本,第二版(1996年)则有1997、1999年等重印本;哈罗德·布鲁姆的《影响的焦虑》第一版(1973年)重印达18次;马泰·卡林内斯库的《现代性的五副面孔》中译本自2002年出版以来,至2010年已重印4次;萨义德的《东方学》中文版(三联书店)至2007年11月已是第4次印刷。模式四中哈罗德·布鲁姆的《西方正典》是1994年的,而明天编著的《西方负典》则是2007年的。无疑,版本的跨时代传播会覆盖和影响不同时代和不同代际的受众,而版本越多,尤其是重印版本越多,版本的时间跨度越大,延续时间越长,其涉及、影响的人群会越庞大,而最终文本被经典化的可能性也就越大。(2)跨地域、语言、文化传播。大多数经典西方文论著作都存在着这种传播方式,产生大量跨语言、跨文化、跨地域版本,这主要体现在上述模式一、模式二和一版多地印刷出版现象中。如属于模式一的勒内·韦勒克和奥斯汀·沃伦的《文学理论》被翻译成中、西、意、日、韩、德、葡、希伯来、古加拉特等多种语言并在这些国家内传播,而其在中国境内,在大陆地区有2个版本或译本,在台湾地区有3个版本或译本。属于模式二的奥尔巴赫的《摹仿论》被译成英、中等文字出版流通,其在中国(大陆、台湾)又存在着3个版本或译本。另外,哈罗德·布鲁姆的《影响的焦虑》曾经在世界多地印刷出版发行。就这样,许多西方文论著作通过版本流变或一版多地印刷的方式走出本土,通过“一版多国(地)”和“一国多版”的文本传播、播撒方式跨越国别、语言、文化、民族、地区界限,走入更宽泛智识、文化人群的接受视阈中,为文本的超越空间经典化准备了条件和提供了可能。(3)跨媒介传播。这主要体现于流变与传播模式三。学术著作出版商对接受群体和阅读受众进行细分,根据其在经济、阅读兴趣、爱好、性别、年龄、可获取性等层面的不同,结合现代出版技术与出版潮流,尊重受众群体的个性化阅读差异,生产出基于不同媒介和载体的知识产品,以更为细化、更为精准、更为友好、更为人性化、更为深入的方式瞄准和接近目标群体。由于其充分考虑并满足了新的阅读形势和市场下受众对不同阅读介质的分众化诉求,因此相比于传统出版,这种受众和媒介细分的跨媒介出版更能吸引处于不同媒介阅读圈的受众;而且,由于其差异性和人性化特征所带来的读者与文本之间的高度亲合性,使读者对文本的接受也是深度化的,这对深化文本的经典化无疑能起到巨大的推动作用。例如,哈罗德·布鲁姆的《西方正典》就出版了纸质版和电子版,而其纸质版又分为精装本和平装本,电子版又分为视读版和音频版。上了年纪的传统读者可能会倾心于纸质版《西方正典》,而年轻读者尤其是女性则可能更倾向于选择时尚新潮、物美价廉的电子版;而在纸质版中,有一定经济实力、有较高经济收入、有收藏倾向、学有专攻的读者则会购买精装本,如大学教师、研究员等,而经济收入低、仅为泛泛而读的学生则可能会青睐平装本;在电子版中,喜欢传统视读方式的读者会选取视读版,如PC(电脑)版,Kindle(电子书阅读器)版,而喜欢听读的读者或盲人则会选择音频版。同时,由于电子版(尤其是Kindle版)相对于纸质版所具有的支付购买的便利性(网上支付购买)、传递和获得的迅捷性(绕开物流环节,支付的同时即获得产品)以及价格的低廉性(远低于纸质版),它已越来越成为广大读者尤其是跨国界、跨地域读者的首要选择,即学术出版、购销、传播的电子化倾向明显。因此,《西方正典》四个版本的例子说明,这种跨媒介、尤其是电子化传播的、基于不同阅读兴趣、爱好、背景和选择差异的传播方式,无疑比无差异、无选择、带强制性的传统单一媒介和版本传播方式更能集聚人气,能更有效地将著作传播至多个地域以及多元化的人群,从而能更为广泛、更为深度地扩大著作的影响力。(4)跨/仿文本传播。这主要对应于基于不同模仿方式的流变与传播模式。即被仿文本(原文本)的形式或内容通过仿文本、异文本(复制文本)而得以再现、传递和放大,其生命力在后文本上再次得到激活、复苏和延续。一般而言,被仿文本往往都是经典文本,仿文本模仿它的主要目的在于期冀其经典性能增强自身的经典性。其结果往往是双赢的,原文本的经典性得以进一步传播,其影响力得以进一步扩大,而仿文本作为被仿文本的经典性寄主,也一定程度地扩大了自身的影响。因此,这是一个二者相互建构、相互经典化或相互增值的过程。属于这个流变与传播模式的文本较少,但随着被仿文本的经典性进一步增强,可以预测,基于它的仿文本的数量也会逐渐增加,而由此,被仿文本的传播广度、深度与效度也会继续提升。

从西方文论著作版本的变迁史实来看,不同的著作会有不同或多种版本变迁范式。一般而言,一部西方文论著作版本流变与传播的模式越多,意味着其传播与流布的渠道越广,其产生的版本越多,覆盖的阅读受众会越广,而其经典化的程度也就会越高。

第二,对文本形成隐性的、内在的经典指向性评价。实际上,版本流变并不是一个看似客观的文本传播过程,它往往还暗含着一种主观态度、观点、倾向、评价,并且随着流变的进行,这种观点与评价还会更趋明显与强烈,并有力地推动文本的经典化——这就是对文本的经典性评价。如果一个文本在本土和异域以及在多种媒体上被不断再版、重印、一版多地印刷、翻译、模仿,这就暗含着批评家、读者、译者、其他文本作者(仿者)、市场、出版商对其的肯定。因为从逻辑上讲,若文本的质量太差,批评家、译者评价不高,读者、市场需求不大,必然没有反复再版、译介、模仿的必要;而从版本流变的实况来看,那些多版本的文本往往都获得了好评。一般而言,一个文本的跨越性特征越明显,即其跨时代、跨地域、跨语言、跨文化、跨媒体、跨文本传播现象越突出,生成的版本越多,则其获得的肯定性评价就会越高、越多,并容易在不同时代、不同地域的知识和文化人群以及批评家中形成广泛共识,其最终成为经典的机率和可能性也就越大。

另外,由于文本的版本流变和传播存在着时、空层面的阶段性差异,即版本的流变从第一版到最新一版并非一蹴而就,而是经历了一个时间和空间的逐渐演变过程,与之同步的版本经典性评价也存在着阶段性差异,并从而导致文本经典形态的层级性差异。如随着一个文本的版本流变跨越多个时代和多个世纪,并逐渐走向越趋阔大的文化空间、知识圈层,文本的经典等级也相应发生变化:由时代经典变而为永恒经典,由区域经典变身为民族经典、国家经典,再上升为世界经典。而在这一经典升华的过程中,伴随着版本流变、传播而进行的隐性、内置性经典性评价起着十分重要的推动和托举作用。

第三,帮助构建、提升、丰富文本的经典性。文本的经典性往往具有“内涵的丰富性”、“时空的跨越性”、“可读的无限性”等基本特征与内容,而如果文本的这些特性表现得越明显和越强烈,其经典性也就越强。虽然这些特性是经典文本本身所固有的内在属性,其在文本生产中、在文本传播前就已具备,但是,作为文本传播现象和方式的版本流变,在流变过程中一方面丰富、刷新了其原有内涵,另一方面又助力、推动了这些内在特征外化和实施,从而丰富、增强了文本的经典性。例如,就文本的“内涵丰富性”而言,经过多种流变与传播模式而生成的多个版本,因为其在正文本和副文本内容上的变异而使文本在最初版本基础上具有了更新、更丰富的信息与内容。而经典的“时空跨越性”本意是指“过去任何时代的经典,其旺盛的生命力表现在它总是现在时,总是与当代息息相通”,[5]即时空跨越性的本质为当代性。而经典文本在不同时代、不同地域的版本流变(含重印)即是这种当代性的具体实现,或者说这种跨时空的版本流变推促了文本当代性的实施。对版本流变而言,两者(即“时空跨越性”和“当代性”)在某种程度上是一个二而一、重合的过程,因此,作为经典性的“时空跨越性”既指文本本身内涵的时空跨越性内在属性,同时也包含文本传播的时空跨越性。经典的“无限可读性”是指“一部经典应该经得起一读再读,经得起不是少数人而是众多人读,经得起不是一个时代而是若干时代阅读”,[6]而文本在众多时代、众多地域不断再版、重印,实际上就潜在地推动了多个时代众多人群的阅读。因此,从这个意义上讲,经典的无限可读性实际上也涵括了文本的多版本流变性。而反过来,文本跨越时空、媒介、文本的不断再版也有力地证明和凸显、建构了其经典性。

从本质上讲,上述的“时空跨越性”和“无限可读性”,实际上就是文本与不同时代、地域、文化、语言、媒介空间的人群之间展开的互动对话,这种对话越活跃、越多样、越积极、越频繁、延伸性越强,文本的经典性就越强;而西方文论著作的多版本现象(含重印),实际上就是文本在不同变迁模式下、在不同时空中、与不同阅读人群不断交互对话的持续结果与(物质、文字)表征,而其形成的著作版本谱系越庞大、越复杂,证明其对话越富有活力与效力,文本亦越富有生命力,而其经典性也越突出。因此,在一定程度和意义上,文本版本的对话性建构和提升了文本的经典性。

三、结语

版本流变是西方文论著作经典化过程中一个非常重要、不可低估的因素,值得我们进一步重视和研究。总的来讲,西方文论著作版本流变与经典化的关系为:具有经典潜质的潜在经典经过版本流变演化为时代经典、地区经典,此时其经典地位尚不够稳固,其经典性尚不够突出和强大,但是经过新一轮的版本流变,如跨时代、跨地域、跨语言、跨文化、跨媒介、跨文本流变,原先具有相对时空局限性的经典,由于其经典性增强,很可能上升为国家经典、民族经典,甚至提升为世界经典、永恒经典。但版本流变与文本的经典化之间仍会继续良性互动、周而复始、无限循环下去,并进一步增强和提升文本的经典性。这就是西方文论著作通过版本流变实现其经典化的简明流程。以图一及图二示之。

图二

图一:

潜在经典→初次版本流变→初次经典化→低层级经典→再次(跨时空/扩张性)版本流变→再次(跨时空/跨越性)经典化→高层级经典→继续版本流变→继续经典化→更高层级经典。

另外,从西方文论著作版本流变与经典化的结果史实来看,版本与经典之间往往是一种二而一的关系,即具有多版本谱系的西方文论著作一般是经典,而反过来,经典西方文论著作往往又是以多版本形态存在的。跨越时代、地域、语言、文化、媒介、文本所产生的版本越多,版本谱系内部构成越复杂,则其经典化程度越高,而其经典层级也就越高;反之,经典性越强、经典层级越高的著作其版本谱系也越庞大,并有日趋庞大与复杂的趋势。

[1]明天:《西方负典:人类历史上有争议的80本书》,呼和浩特:内蒙古大学出版社,2007年。

[2][3][美]M.H.艾布拉姆斯:《文学术语词典》(A Glossary of Literary Terms),吴松江等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59、59页。

[4][5][6][美]哈罗德·布鲁姆:《影响的焦虑》(The Anxiety of Influence),徐文博译,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006年,“总序(二)”第7、7、7页。

责任编辑:陶原珂

I109

A

1000-7326(2015)09-0137-06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项目“20世纪英美文论著作英汉版本整理与研究”(15BWW007)的阶段性成果。

曾洪伟,西华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四川南充,637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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