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万仪,刘高
(重庆广播电视大学,重庆 400052)
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走马民间故事”的动漫传播与传承
张万仪,刘高
(重庆广播电视大学,重庆400052)
“走马民间故事”产生于农耕时代的驿道,繁荣的场镇文化成为“走马民间故事”传播的摇篮。随着工业文明、网络信息化时代的到来,支撑“走马民间故事”存在和传播的环境正在瓦解,在当下视觉文化语境下,动漫作为一种极具创造性的艺术媒介,是保存和传播民间文学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有效方式。3D动画本体对非物质文化遗产“走马民间故事”的表达,使其以动漫化的形态进入现代传媒,具有了音像表达和数字化存储方式。
非物质文化遗产;走马民间故事;动漫传播
法国学者丹纳在《艺术哲学》指出“作品的产生取决于时代精神和周围的风俗”[1]。时代精神和环境风俗是产生艺术品的基本原因。重庆“走马民间故事”正是产生于农耕时代驿道上的故事,繁荣的场镇文化成为“走马民间故事”传播的温床。
(一)驿道上的故事:草根文化和外来文化混合
重庆走马镇位于九龙坡区,西临璧山、南接江津,曾是古巴国中心地带,后属巴县辖区。巴国长期以江州(今重庆)作为都城,后来的巴县治所亦在此地。巴人以勇猛善战、能歌善舞闻名于世,《华阳国志》:“巴师勇锐,歌舞以凌殷人……故世称之曰:‘武王伐纣,前歌后舞’也”。巴县是巴渝文化的中心和发源地,春帖、楹联、龙灯、狮舞、车灯、连箫、高跷等民间文化活动源远流长。
走马镇在明代中叶是古渝州、成都之间的重要驿道,西邻璧山县,南毗江津市,因其“一脚踏三县”的特殊地理位置,南来北往的行商小贩、挑夫走卒、文人墨客等往返于此。一到傍晚,街市上往往呈现出一派摩肩接踵,人喧马叫的热闹景象。各路客人交流着旅途的见闻和故事,久而久之,逐渐形成一种以“走马”(赶马)为职业的人群口头创作并传承的民间故事。
走马镇山多土少,许多走马人走南闯北,用木工、泥水工、石匠等“做手艺”来补贴家用。走一路看一路听一路,耳濡目染,沿途的所见所闻也就形成了腹中的故事。生活的颠沛流离让民间故事家们在不自觉中吸纳了其他地区的文化精华,同时,他们也自然而然地把外地文化转换成了当地文化的韵味特色和表现方式。他们将外来文化与本土文化天衣无缝地结合在一起,呈现出多元文化的共生性,凝聚成了“走马民间故事”这个独特的文化山珍。
(二)场镇文化:民间故事传播的摇篮
从传播载体的角度看,民间故事是农耕时代人们传达信仰、知识、见闻、道德、规范的载体。也是人们表达情感、惩恶扬善、寄托理想的一种常见的娱乐休闲方式。场镇无疑是民间故事得以传播的中心。
走马镇地处重庆西部的长江河谷丘陵地带的缙云山尾端的山脚,村庄分布于谷间低地,生产活动的发展使得物质生活相对富庶。走马镇遍布各类寺庙,各种各样的法事和庙会活动引来方圆百里的善男信女、三教九流、五行八作,茶馆、戏台、寺庙成为走马镇民间文学、民间文艺活动的温床,川剧、评书、打花鼓、打合页、讲圣谕、讲故事、唱山歌、打金钱板、连箫和唱花鼓等民间说唱艺术得以传播和发展。在随处可见的茶馆坐下,细细品一碗香茗,说书人的故事便开讲。民间故事的创作主体与欣赏主体同属一个社会阶层,处于同一生活圈,有着共同的文化意趣和审美取向,所以在当时,民间故事作为表达情感、传播信息、惩恶扬善、寄托理想和阐释社会精神的传播媒介,为普通民众所喜闻乐见。夏夜院坝乘凉,冬天围炉夜话,便成了讲故事的最佳场合。神话、故事、传说、野史趣闻代代口耳相传,造就了“民间故事之乡”。
走马故事与走马镇同步发展,其形成发展至少已有四五百年的历史。走马故事数量巨大,题材多样,内容广泛,包括故事、神话、传说、笑话、寓言、民间歌谣等,蕴藏着厚重的文化信息。2006年,走马镇民间故事经国务院批准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三)生存困境:文化生态环境的改变
随着现代工业文明、网络信息化时代的到来,支撑“走马民间故事”生存和传播的环境正在瓦解。首先是铁路、公路和高速公路的出现,马帮逐渐退出交通要道,驿站早已不再。其次是随着城市化的进程,以工业社会为背景的都市文化的兴起对处于大都市近郊的场镇文化带来较大的影响,民间故事传习场所门庭冷落;最为突出的是电视、报纸、网络等大众媒体的兴起和普及,以人为载体、口耳相传的民间故事受到较大冲击;此外,民间故事传承乏人,“走马民间故事”的传承与传播面临严重危机。正如一些学者所指出,在新文化方式逐渐取代旧文化方式的过程中,作为非遗产生和发展土壤的农耕社会文化环境正在逐渐消逝,非物质文化遗产成了“在已经逝去的文化环境中形成的传统,”[2]。
但是,优秀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虽然是“属于已经消逝的过去”的文化,但却并非“过时”的文化。2011年6月1日开始实施的《中华人民共和国非物质文化遗产法》规定:“对体现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具有历史、文学、艺术、科学价值的非物质文化遗产采取传承、传播等措施予以保护”。民间文化是人类一切文化的源和根,民间传说与故事是人们最初始的表述文化,是传统文化极其重要的组成部分之一。努力寻找民间文化与现代社会对接的方式,如何使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民间故事在现代人的需求与欣赏当中传承下去,正是我们关注的焦点和研究的目的和意义所在。
20世纪初诞生的动漫艺术是一种集合了文学、美术(绘画和雕塑)、舞蹈、音乐、建筑、戏剧和电影这七大艺术门类的艺术表现形式。经历了近一百年的发展,动漫艺术从一开始就向人们展现了文化传播的独特优越性,其无所不能的表现方式让动漫散发着无穷的魅力,并启发人们的创意和思维。
影视动漫艺术同电影中的真人真物不一样,动漫中的人、物带有极强的虚拟性,其拍摄的对象是运用造型手段以及夸张、变形、象征、寓意等手法所建构出来的拟像、造像,颇有传奇色彩。动漫艺术并不过多地追求形象和动作的逼真,而是寻求表现空间的拓展和情感的新颖表达。也就是充分发挥人们的想象力将现实世界中的事物在虚拟的世界里重新赋予生命和意义。“从某种意义上可以说,动画是传统童话在后工业时代的延伸,动画的游戏品格适应了后工业时代人们的需要。……因其无限的想象空间和受众惯性式的童话期待,动画在某种程度上能够保持一定古典时代的诗意和人类最本真的对于真善美的追求和信仰”[3]。
民间故事实质上是民间口头叙事文学,“它运用口头语言,充分发挥其丰富的表现功能和概括能力,创造各种艺术形象,展示瑰丽的想象,表现高尚的审美趣味和深刻的理性认识”[4]。民间文学往往充满了天马行空的想象,这些或源于人类幼年时代万物有灵的信仰,或源于人们内心美好愿望,或源于为了逃避现实而编织的美好童话的幻想,是千百年来为人们平凡生活增添一些美好色彩的调节剂。民间文学情节与人间现实有直接的联系,其发展又合乎生活的内在逻辑,通过偶然、巧合、夸张、超人间的情节来推动故事的发展,使真实情景和奇情异事达到了有机的统一,既富于生活气息,又离奇动人。
动漫艺术的虚拟性、传奇色彩与民间故事的离奇动人的特质,为两者的契合打下坚实的基础,从而为动漫艺术与民间故事的双向互动开拓出巨大的空间。
民间故事为动漫艺术的创作提供了有益的借鉴和创作的空间,而动漫艺术也传承和传播着民间传说故事。事实上,动漫艺术作为一种视觉文化和大众文化,本来就与民间文学具有密切的关系,不论是我国的《小蝌蚪找妈妈》《铁扇公主》《哪吒闹海》《大闹天宫》《田螺姑娘》《老鼠嫁女》《宝莲灯》,还是美国迪士尼公司的《白雪公主》《仙履奇缘》《睡美人》《木偶奇遇记》《爱丽丝梦游仙境》《罗宾汉》《美女与野兽》《赫拉克斯利》《阿拉丁》《花木兰》,以及日本动漫《圣斗士星矢》、《天空战记》《名侦探柯南》《火影忍者》等,都与民间故事有着不解之缘。这些动漫作品成功地实现了非遗民间故事的动漫化表达——从“口授心传”到动漫影像,即以动漫创作和动漫语言,将民间故事转化成为能够备受众看见、听见和感受的动漫影像,“将民众耳熟能详、喜闻乐见的民间文学作品写进文本或搬上银幕,首先在心理和情感上就会赢得广大民众的理解和认同,直接拉近与民众的距离,引起广泛共鸣。这样就赢得了动漫作为艺术品、商品所需要的稳定的庞大受众市场”[5]。事实上,流传于世界各地的丰富鲜活的故事传说资源,也为动漫艺术提供了不竭的素材和创意源泉。
因此,在当下视觉文化的语境下,动漫作为一种极具创造性的艺术媒介,是保存和传播民间文学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有效方式。
动漫艺术对于非物质文化遗产民间故事的生存意义就在于创意空间的拓展。研究者指出在图像时代,视觉化和具象化具有了不可比拟的优越性和诱惑力,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动漫形式无疑更容易被传播和传承。另外,更重要的一点是,虚拟文化将艺术家的写实能力去魅,从而提升了其想象力,这就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提供了更多的创意和发展空间[6]。在非物质文化遗产民间故事的动漫化过程中,从口传身授的人际传播到视觉、听觉、触觉等多种感官相互作用的动漫传播,对非物质文化遗产“走马民间故事”的表达极具开放性,涉及文本选择、剧本策划创意、动漫语言表达等领域。
(一)民间故事动漫创作的文本选择
民间文学叙事与地域文化有着密切关联。民间文学叙事因其与民众生存的无间距性而更为充分地表现和传播了地域文化,是人们体验地域文化的独特视角。但是,如果过分强地域性,适应本土观众的接近性审美需求,将失去非本土受众的欣赏,因此在民间故事的文本选择中,本域与广域受众的欣赏和共鸣是动画创作的目标。
中国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取材于陕西省民间文学类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劈山救母”的神话传说,根据沉香历尽艰辛拜师学艺,最终通过宝莲灯打败舅舅二郎神救出母亲的故事,创作《宝莲灯》。中国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梁山伯和祝英台”的故事流传到现在已经有一千多年了,是中国最具影响力的民间传说,动画电影《梁山伯与祝英台》取材于这一美丽、凄婉、动人的“梁祝传说”,强化了爱情悲剧主题,梁祝二人化成了彩蝶翩翩飞舞,顺着两只蝴蝶飞舞的轨迹,花儿也满天开放,整个世界都成了彩色的天地,半透明的“梁祝”二人身影又出现了,微笑地飞向色彩缤纷的天空,突出地表现了民间反封建的民主意识。长江师范学院、重庆长美动画公司选择战国时代巴国将军巴蔓子以头留城、忠信两全的故事,创作出三维动画片《巴蔓》。《巴蔓》以巴国历史、巴人西迁为故事主线,讲述了巴国人的传奇历史。这些给“走马民间故事”的动漫化的文本选择以启示。
三维动画片“走马民间故事”以5~11岁儿童观众为对象,挖掘具有民族共性部分的经典故事,包括动植物的传说、民俗的来历、人物和历史典故传说等十三个故事,不仅适应本土小观众的接近性审美需求,也能获得非本土小受众的欣赏和共鸣,即获得本域与广域受众的欣赏和共鸣。
如,选择走马动植物传说蕴藏“生态意识”的文本。《狗见羊》中讲述的是,狗与羊曾经是一对好朋友,但是羊没有防御工具,就借故拿了狗的角。此后狗和羊关系不和。事实上,在草原上有狼群的地方,也有牧羊犬和羊,它们不可分离,而它们又相互不喜欢对方,见不得又离不得。故事寓教于乐地传播世上“万物有灵”,人与社会、人与自然、人与他人、人与自我和谐共处的思想。
又如,挖掘走马神话和传说中蕴藏民族文化、民族精神的文本。《瓷饭碗的来历》传说赞颂了先人烧瓷利民的功德,隐喻了造物不易,应予珍惜的古训。在人物和历史典故传说,《李白戏力士》《李白嘲蛮子》嘲弄和蔑视权贵,显现了李白特立独行的精神气质。
(二)剧本策划对“走马民间故事”的表达
民间文学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领域中的一大类别,它是老百姓喜闻乐见的艺术形式,而动画片的主要受众为少年儿童,动漫也被称为是视觉文化时代的童话。对“走马民间故事”的改编,即剧本的创意策划时,设置了“小龙”“豆豆”和“妞妞”等一群天真活泼、性格各异的小孩子,又设置了一个外号“马先知”的马爷爷,这是一个老顽童,乐天派,喜欢跟小孩玩。马爷爷知识渊博,除了精通中医还会拉二胡、下棋、画画、唱几句川戏,又善于讲故事,养了一只鹦鹉和一只大黄猫。配角三叔是马爷爷的棋友,常常和马爷爷一唱一和的讲故事。在走马镇古朴的场景中,孩子们不断提出许许多多的“为什么”,智慧老人和孩子的父母就成了回答“为什么”的老师。
比如,孩子们在青石板街上玩“跳房子”游戏,发现了石板上模糊的字迹,好奇心使他们央求马爷爷讲述《识相不识相,难过走马岗》的故事。“豆豆”和“小胖”这一对小伙伴的纠纷和矛盾,引出豆豆妈讲《狗见羊》的故事。这时,讲故事的场景与故事发生场景切换,现代生活场景“穿越”到故事发生的时代,将讲故事的老人、听故事的儿童与故事的展开有效融为一体。在主线人物的引领下,每集讲述一个故事。故事的推进自然而生动有趣,符合儿童的理解能力和审美能力,具有童真童趣。它不仅受到少年儿童的喜爱,也为现实世界中繁忙的成年人提供了重温率真和童趣的机遇。
(三)3D动画对“走马民间故事”的表达
在当今数字时代,3D动画电影在20世纪90年代初就走进了电影院,赢得了观众认可。“走马民间故事”通过计算机三维图形技术为创作手段来完成3D角色,更完美、更巧妙地塑造有灵魂的3D动画,力图实现审美上的“视觉真实”。
“走马民间故事”的3D角色有两类:一类是现实生活中讲故事听故事的人物,一类是故事中出现的角色。故事人物根据中国人的长相特点来设计,如豆豆的大头、聪明顽皮,妞妞的杏眼、圆脸、樱桃口与豆豆妈妈贤惠、温柔、朴素的造型,都充分考虑了中国人传统的审美情趣。在发型与服饰的设计上也有很强的中国动画特色。在以绘画手段将故事内容进行形象化的具体创作上,通过建模制作,模拟角色的皮肤、服装、毛发等;通过运动捕捉设备赋予角色表情、动作和声音。计算机搜集相关数据后将信息与3D人物的外形数据整合,形成栩栩如生的3D人物。
动画场景是动画角色活动的空间以及空间中除角色之外的所有可见之物的总称,动画场景设计就是将想象中的动漫角色的活动空间以视觉影像的形式予以展现。场景设计是动画设计的重要内容,在动画作品中主要起到植染气氛、刻画人物、推动情节、烘托主题和说明故事背景的作用。3D“走马民间故事”采用了两类动画场景。第一类是动画角色的固定活动场景,是系列动画作品中反复出现的角色活动场所,其设计元素和细节通常能够得到反复、多次的呈现,因而能够给观众留下深刻的印象。深入走马镇实地考察,将主场景中的一些地方元素、巴渝特色元素,如黄葛树、石板路等融入设计中,显示写实风格。
主要角色动作设计
主要场景——走马镇街道 主要场景——马爷爷家
第二类场景是故事发生的场景,如大唐皇宫、县衙、天庭等,充分显示民族文化元素,创作出符合故事风格的画面场景,具有漫画风格。
片集场景——雷音寺
3D动漫“走马民间故事”场景色彩浓厚,场面宏大,常用的红、黄、绿、黑等色彩,具有鲜明的民族风格。人物造型简单稚拙,富有童趣的儿童画风格。此外,故事中切入巴渝俗语、谚语、民谣,展现出“民间故事”的特点。
3D动画本体对非遗“走马民间故事”的表达,将非物质文化遗产转化成为能够被受众看见、听见和感受到的动画影像,使非物质文化遗产“走马民间故事”以动漫化的形态进入现代传媒的各种渠道,并具有了动漫形态的影像表达方式和保存方式。它一方面突破了民间故事口耳相传的人际传播方式,用动漫媒介传播演绎了民间文学的精髓,使“走马民间故事”的传承具有新的载体,同时也推动和发展了动漫艺术,彰显出动漫艺术所蕴含的对民间文化的表达和传播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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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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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钟敬文.民俗学概论[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8:242.
[5]黄永林,徐金龙.民间文学与国产动漫的不解之缘[J].民族艺术研究,2011(6).
[6]李钦彤.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动漫传播[J].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2(3).
责任编辑:毛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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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4-941(2015)06-0012-04
2015-08-30
重庆市教育委员会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重点项目“民间文学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动漫传播研究——以‘走马民间故事’为例”成果之一(项目编号:13SKT15)。
张万仪(1950-),女,重庆人,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巴渝文化、影视动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