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吉首大学,湖南吉首 416000)
旨在提升农民幸福指数的美丽乡村建设,是我国深化新农村建设的重要实践形式,建设美丽乡村是一项长期、复杂而艰巨的系统工程。自2013年中央一号文件明确提出 “加强农村生态建设,建设美丽乡村”以来,在国内学术界引发了广泛讨论,我们要建设的美丽乡村,笔者以为应是农村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生态等方面有机结合、协调发展的统一体,不仅要实现外在的环境美,而且要实现乡风文明、人际和谐的内在美。然而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农村社会阶层分化加快,对美丽乡村建设提出了新的挑战,本文立足于农村社会阶层分化的背景,论述农村社会阶层分化的特点和趋势,分析其对美丽乡村建设的影响,并探讨农村社会阶层分化视野下美丽乡村建设的路径选择。
阶层分化是一个用来描述社会阶层结构动态变化的概念,是指社会阶层结构的变化和社会成员的垂直和水平流动。[1]传统的中国农耕社会,农村居民的社会分化是一种有限度的阶级分化,伴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城市化进程加快,我国农村社会正发生着深刻变化,原来单一的农村社会阶层,逐渐出现分化并形成新的社会阶层,据著名学者陆学艺的研究,农村阶层开始分化为:“农业劳动者阶层、农民工阶层、雇工阶层、农民知识分子阶层、个体劳动者和个体工商户阶层、私营企业主阶层、乡镇企业管理者阶层和农村管理者阶层”[2]当前,我国正处于推进城镇化建设的关键时期,农村社会阶层分化还在进一步的发展,具有如下特点:
第一,具有不彻底性,转移后的绝大多数劳动者,仍然拥有承包经营权的土地,所从事的非农职业岗位不太稳定,具有易变性,以至于大部分转移的农民呈现出一种半耕半工的状态,与农业劳动、土地都还有一定联系;第二,具有不平衡性,我国的改革开放是从沿海、东部向内陆和西部进行的,故经济发达地区,农村社会阶层分化的程度要高于经济欠发达地区。农村社会阶层分化与市场开放程度、非农产业发展状况和经济发展水平紧密相连;第三,具有自发性,即完全是农民的自发行为,农民选择什么职业或进入哪个阶层由农民自愿决定,国家并未运用相应社会政策去调节和引导。[3]差别是社导致会流动的前提,近年来国家开始有意识的引导。
伴随着城市化和现代化进程的快速推进,在未来较长时期,农业人口将不断由农业领域向非农产业转化,由农村向城镇转移,新型职业农民将大量涌现,农村社会阶层分化继续扩大,仍会存在农村居民收入差距进一步拉大,各阶层间矛盾冲突增多等现象,原因在于:一是国家加快小城镇建设,农村劳动力进一步向城市转移。二是国家鼓励各种非公有制经济的发展,个体劳动者阶层、私营企业主阶层、雇工阶层等也呈扩大态势。三是随着城镇化进程和城乡户籍制度改革,部分个体户、私营企业主和一些农民工会彻底转换农村居民身份,促使非农阶层定型化。[4]大规模的农村社会流动将演变为常态化。
农业、农民和农村问题一直是党和政府工作的重点问题,党的十八大提出了要建设“美丽中国”的战略构想,而美丽中国的建设,难在乡村,目前农村社会阶层的分化,对美丽乡村建设产生了重要的影响,这里重点论述其消极方面的影响:
第一,农民收入迅速增加,但贫富差距扩大。以笔者2013年在湖南省C市D村的调查为例,调查以问卷和访谈的形式对D村村民阶层构成状况、村民收入状况等方面进行了考察,取样人数120人,有效问卷116人,数据显示:单纯在家务农的只42人,外出打工、个体户、私营企业主、雇工等新型职业人数占到了68人。在社会阶层分化的背景下,一是农民收入增长较快,早年外出务工的比晚出去务工的家庭收入情况要好,有手工技术的农民家庭收入情况要高于无一技之长的农民家庭,私营企业主和个体户财富积累较快,而大部分对土地具有依附性的农民,收入则增长缓慢,务农是其主要经济来源。二是农民选择职业具有多样化,农民由于在文化知识水平、掌握技术等方面存在主体差异,农民收入增加的同时却又导致了农民贫富差距的进一步拉大,特别是私营企业主和普通村民之间的收入差距,这部分先富阶层因财富积累,导致了社会地位的改变,步入了上层社会行列,逐渐成为社会强势群体中的一员。而仍处于下层社会行列的农民,因生活上的不富裕和经济收入的低水平会产生巨大的心里落差,以至于对社会产生不满,甚至产生仇富心理,引发各种矛盾和冲突。收入差距的拉大进一步加剧了权力、地位和社会声望等社会资源的不平等分配。因此如果收入差距过于悬殊,越来越多的农民就会弃农而去,影响农业的可持续发展,一些进城务工急于改变贫困状况的农民,可能为脱贫不择手段,给城市社会治安带来潜在威胁。据笔者调查,D村富裕阶层和贫困阶层之间常发生矛盾,贫困阶层认为富裕阶层具有高人一等的优越感,在某些事情上看不起人。因此,阶层分化不公造成了农民收入差距的客观存在,并且造成人际关系的不和谐,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美丽乡村的建设。
第二,农村精英进一步流失,农村建设缺乏保障。美丽乡村建设的主体是人,农民不仅是农村生态环境保护的主体,也是美丽乡村建设的主力军。乡村精英的外流已成为制约新农村建设的瓶颈之一,它导致了乡村生产发展优势劳动力的匮乏及新农村建设中坚主体的虚空。[5]改革开放以来,由于地区间经济发展不平衡,在比较利益的驱动下,大量的农村剩余劳动力向城市转移,形成了中国人口的大流动,这种劳动力的自发调节和平衡,对欠发达地区农村的脱贫,对发达地区的经济建设起到了重要作用,但是大量的农村人口涌入城市,造成了农村精英人士的流失。据笔者调查,D村近年来外出打工的人数一直呈上升趋势,这些人一般都是初中以上文化水平,有胆识,有闯劲,有一定技能的劳动力,村里只剩下老人、妇女和儿童,“青壮年大量外出务工,精英外出,致使村两委换届选举时选不出高水平的领导。”[6]农村精英人才的流失,使美丽乡村建设缺乏保障,一是使农村农业生产优质劳动力欠缺,直接导致农村土地抛荒率升高,在D村调查中,一些地理位置较好的稻田,也有抛荒的现象,留守老人和留守妇女对种植田地感到力不从心。二是使得乡村的基层民主建设陷入困境,管理民主是美丽乡村的一个重要表现,乡村精英是提高乡村治理水平和促进基层民主发展水平的关键力量。D村近年来的农村基层组织建设一直处于疲软状态,从没有召开过村民大会,民主管理和民主监督也都流于形式,选举出的村支书和村长年龄过大,思想觉悟不高,甚至还带领村民买“地下六合彩”,原因是通过读书走出农村的青年人多数不愿再回到农村去,从而导致只能从留在农村地区的文化素质相对不高的农民群众中选择干部进行村民自治。三是抽空了以乡村为依托的中国传统文化的承载主体,美丽乡村建设需要对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精英人才的大量流出使得乡村传统文化中的优秀部分面临后继无人的危机。
第三,促使多元价值观并存,精神消费畸形发展。农村社会阶层的分化,使得人们的价值观越来越具有差异化,呈现多元价值观并存的局面,正如徐勇教授所指出的:“阶梯性社会”这个概念能比较合适地反映中国社会城乡差距的现实。”[7]阶梯性特点同样适合不同阶层的农民在价值观念上存在的差异性,传统农业社会日出而作、日落而歇、勤勉互助、吃苦耐劳、重义轻利等价值观念不再具有同一性,进入社会转型期后,农民的价值观念开始分化,具有多元价值体系的特点,具体有:一是以血缘关系为基础的宗族性价值观,在D村,有一刘姓人家,有兄弟五人,其中一人因旱灾稻田缺水,稻田引水时和同村村民发生矛盾,结果这兄弟五人,在冲突中一起来对付这位同村村民,这就是典型的以血缘关系为基础的宗族性价值观。二是政治参与价值观上的差异性,先富裕阶层越来越关心政治,并积极参与村里的选举,收入较低的家庭则相反,投票时也总是随便投个人了事,政治参与具有被动性。三是追求金钱和追求权力本位的价值观,贫困家庭更容易以追求金钱或者追求权力作为人生的全部意义,忽视环保观念,砍伐树木以换取收入的事情常有发生。在多元价值观的指引下,农民的精神文化消费也趋向畸形发展,一是低收入家庭往往以生存型和娱乐型追求为主,D村村民农闲时,大多数的村民往往是用打牌打发时间,精神文化消费缺乏。2003年从广东沿海一带传入了“地下六合彩”,村民闲暇时,嘴边离不开“买码”,甚至一些党员干部带头“买码”,许多村民甚至因“买码”耗光了积蓄而返贫,更为甚者,有为中码而求神问卜、烧香拜佛者。二是先富阶层多以享受型为主,常出去旅游,把自己的子女送到县、市去上学,以享受更好的教育资源,在村里办红白喜事,也是尽显铺张和奢华,热衷于炫耀性的精神文化消费,因此解决农村社会阶层分化过程中精神文化消费出现的畸形化倾向是建设美丽乡村面临的重要问题。
“美丽乡村”建设是实现美丽中国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党和政府多次强调要加强美丽乡村的建设,乡村文明是中华民族文明史的主体。农村是我国传统文明的发源地,农村不能成为荒芜的农村、留守的农村、记忆中的故园,2014年中央农村工作会议进一步强调 “中国要美,农村必须美”。[8]在农村阶层分化的背景下,必须在合理引导下建设美丽乡村,笔者以为,可以从以下几方面入手:
第一,经济路径。让生活在本地的农民提升幸福指数是美丽乡村建设的最终目的。目前的农村,经济发展的内生动力不足,愿意依附于土地生存的人已经越来越少。阶层的分化一方面促进了农村阶层人员的流动,提高了人们的收入,但是却带来了严重的两极分化,经济利益上的不满足让部分社会成员产生心理上的不平衡感,为矛盾和冲突埋下隐患,因而必须大力发展农村经济,促进农村的转型发展,特别是要更好地促使农村弱势群体成员的发展:一是要以城乡一体化为导向,加快农村基础设施建设,促进农村发展环境的改善。以D村为例,留守老人对于维修水利设施已是力不从心,抗旱设施荒废多年,几乎全毁,一旦遇到严重旱灾,基本就靠天吃饭。因此,改善农村的基础设施极为重要,特别是农村水利设施抗灾能力弱,大量的塘堰水库沟渠等水利设施投入不足,年久失修,抗旱、排涝设施老化,直接影响着农业的可持续发展。二是随着城市化进程的进一步推进,“村落空心化”的趋势将会进一步加剧,土地规模经营是治理“村落空心化”的必由之路,因而必须积极推进土地流转,发展符合乡情的特色农业,发展绿色生态农业,有条件的推出生态农产品和生态农业观光旅游。受近几年国内食品安全事件频发的影响,生态农产品市场需求旺盛,产品价格较一般的农产品要高很多。除了绿色农产品,还可发展生态农业观光旅游,提高生态农业附加值,如开发生态农业观光果园,发展乡村体验旅游和休闲旅游,让游客亲身体验,亲自采摘,自己捕鱼,甚至还可以“租地”让游客自己来种植或者养殖,吸引游客多次进园,提升生态农业的经济效益。三是大力发展外向型农业,这里的外向型,主要指面向国内市场,当然有条件的农村,农产品也可以面向国际市场,如在笔者调查的D村,处于梅山文化的核心区域,茶文化浓厚,擂茶和黑茶是本地极具特色的农产品,尤其黑茶在国内外有已经具有了一定的知名度,具备发展外向型农业的实力。当然,农村经济的发展离不开政府的资本支撑和科技支持。只有经济发展了,农民收入增加了,才能提高村民整体的富裕水平,提升村民整体的幸福感,减少和消除因收入差距带来的心理落差,达到人际关系的和谐,从而实现建设和谐型乡村的目的。
第二,政治路径。一是要帮扶农村弱势群体(包括对留守人群的关怀),坚持公平正义。农村社会阶层的分化,造成了农村收入差距的扩大,要从政治关怀上减少和消除弱势群体的心理隔阂,前文指出,发展农村经济可以实现社会财富的增加,缓解由经济利益上的不满足所带来的矛盾,由于人在能力方面存在主体差异性,每个村仍会有弱势群体的存在,帮扶弱势群体尽快致富,要加快完善城乡统筹的社会保障体系,对弱势群体成员施以人文关怀,使他们获得心理上的安慰和满足,不仅要给予物质帮助予以 “补血”,而且更应注重其脱贫的“造血机能”,注重“造血式”扶贫和智力扶贫,形成脱贫的长效机制。对于村里富裕阶层人员,政府要鼓励他们积极投身于公益事业,关爱社会弱势群体。二是针对精英人才的流失,政府应加强精英人才开发,实现各类乡土人才的区域联合、功能互补和资源共享,以满足农村发展需要,要用好大学生村官,发挥其提升农村干部素质,创新农村思想观念等方面的作用,要充分发挥留居村庄精英(包括留守妇女,让妇女成为乡村治理的新力量)的作用,并吸引外出的农村精英回乡,完善相关制度帮助他们返乡创业,促使其主动地参与到农村公共事务中来。三是阶层分化后的农民利益表达有所不同,要畅通农民需求表达渠道,特别是弱势群体的利益表达渠道,弱势群体利益表达渠道不畅通、机制不完善,是造成越级上访、群体性事件发生的重要原因,诱发社会的不稳定不和谐,因此,让不同阶层农民真实地表达他们的需求,畅通需求表达的渠道,可以有效地促进社会和谐。四是精英流失后,村民自治处于疲软状态,应积极探索村民自治有效实现形式,鼓励各阶层参与农村社会公共事务,把村民自治落到实处,不能再以形式化敷衍了事,要切实加强村支部和村委会领导班子建设,注重从留守农村的精英(富有技术的农民、转业军人、返乡农民工、妇女精英)中选拔村干部,完善村民会议和村民代表会议等议事机构和村级专门监督机构,推进村务公开,还广大村民以知情权、表达权。村务公开指村级财务、事务、政务公开,村务公开是保障农民各项基本权利,协调各阶层利益关系的基础和前提。[9]
第三,文化路径。农村社会阶层分化使得人们的价值观差异加大,商品经济观念取代农本观念,流动迁徙取代安土重迁观念,竞争意识取代知足常乐观念,具体表现在拜金主义、封建主义、个人主义、享受主义等价值观抬头,集体主义等价值观弱化,乡村精英人物的流失使得以乡村为依托的中国传统文化的承载主体缺位,在多元价值观的指导下,农民的精神文化消费呈现出畸形发展趋向。美丽乡村不仅美在外表,更应美在内涵,因此离不开文化建设,加强农村文化建设是建设美丽乡村重要的一环:一是针对农民生态意识不强,为了个人利益乱砍乱伐的现象,要大力进行生态宣传,培养农民的生态意识,建设生态文化。二是要通过各种途径培养新型农民,新型农民有文化、懂技术、会经营、善创新,是学习型、创业创、创新型的新农民,[10]要加强农村中、高等职业技术教育,传授实用的栽培技术、各种饲养技术、病虫害与自然灾害的防治技术,提高农业生产的科技普及程度,并通过新型农民影响家庭、带动社会,改变落后的生产生活习惯,让乡村更加和谐有序。三是加强农村的精神文明建设,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引领农村社会思潮的发展,农村社会阶层分化以后,多元价值观并存,需要正确价值观的引导,要将农村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的构建结合起来,让农民群体在各种喜闻乐见的活动中接受先进文化的熏陶并内化于大脑,成为自己的自觉行为,如可以在农村开展树立典型模范的活动,通过开展“守法模范”、“文明家庭”和“敬老孝亲”等模范人物的评选活动,总结宣传先进典型,以典型来带动其他群众的思想观念和行为,让风尚美融入人心,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四是促进乡村文化的传承与发展,一个村落,既有自己的地域文化,也有传统的农耕文化,如农耕文化中“协调和谐的三才观,趋势避害的农时观,主观能动的物地观,变废为宝的循环观,御欲尚俭的节用观”,[11]至今仍然发挥着其独特的作用,其作用是无法替代的,我们要促进其传承与发展,美丽乡村离不开文化建设,要用文化提升美丽乡村的内涵,形成乡风文明的社会风气,使美丽乡村更具魅力。
提升农民幸福指数是美丽乡村建设的根本目标,美丽乡村,是建设美丽中国的起点,美丽乡村建设不仅仅在于是村庄具有美丽的外表,关键是提升农村、农民的生活水平和生活质量,实实在在地提升农民的幸福指数。现阶段,农村社会阶层分化已是不争的事实,对美丽乡村目标的实现产生了重要影响,美丽乡村建设要坚持公平正义,协调好各个阶层的利益关系,逐步缓解农民收入拉大的趋势,要坚持人文关怀,关注农村阶层中的弱势群体,努力改变乡村精英流失后,基层组织疲软的局面,要坚持正确价值观指导,加强文化建设,改变农村精神文化需求畸形发展的趋向,回归崇德向善、守望相助、风醇物厚的乡风文明,通过多方面努力,实现农村生态和谐,人际和谐,管理民主,人民富裕,让农民得到美的享受,养成美的德行,过上美的生活,从而实现美丽乡村的建设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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