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道德伦理的政治信任
——以江苏省调查数据为例

2015-08-15 03:16郭娜
关键词:满意度

郭娜

(东南大学人文学院,江苏南京210096)

基于道德伦理的政治信任
——以江苏省调查数据为例

郭娜

(东南大学人文学院,江苏南京210096)

[摘要]本文通过江苏省“居民生活状况与心态调查”数据,分析了中国公众的道德伦理主观满意度以及政治信任度,借此探讨影响公众政治信任的相关因素。研究表明,在政府致力于建设信任社会,提升民众政治信任度和政治支持水平的过程中,仅通过简单的经济绩效和意识形态灌输很难实现。从长期来看,社会主要群体的道德伦理状况仍然是政府获得居民政治信任的重要来源。因此对政府来说,预防和遏制官员腐败、加强制度与文化建设、修正市场经济对中国伦理道德的冲击,与提高政府的经济绩效、持续改善居民生活水平一样,都将是提高公民政治信任度、增加政治体制合法性的有效手段。

[关键词]政治信任;政治信任度;社会信任;道德伦理;满意度;政府机构

一、问题的提出

目前中国社会正处在转型中,经济快速发展带来的道德危机和信任缺失一直是社会关注的热点。这一方面关乎社会生活和社会主要群体之间的信任危机和伦理危机,另一方面也促使研究者的视线转移到对社会秩序维系和伦理道德重建的讨论中。就政治领域而言,政治信任度是衡量公众对政治体制认可和支持程度的重要方面,一般与政府绩效感知、政府满意度密切相关[1]。当由道德问题所引发的伦理危机发生在政治领域时,公众对政府或政治权威的不信任直接影响政府治理的有效性和政治体制的合法性。

尽管公众对中国政府(特别是中央政府)具有积极的评价和较高的政治信任[2-4],但作为国家治理的重要主体和执行者,公众对政府官员的道德满意度却普遍颇低;政府面临着可能的政治信任危机。在许多情况下,公众不仅对身边的政府官员及其政治能力不信任,而且对政府官员群体的伦理道德状况评价也颇为低下;此外,公众对不同政府部门的道德满意度也不尽相同。人们对于社会道德状况的主观满意度在多大程度上会影响其政治信任感?面对不同政府机构,公众的政治信任度有何差异?如果作为国家行政机构的政府、作为国家治安机关的警察机关以及作为国家司法代表的法院不被信任,那么维系政府和民众之间的纽带将是会什么?提高国家治理水平的出路又何在?对此,本文拟利用东南大学道德国情调查中心于2013年9月在江苏省开展“居民生活状况与心态调查”的数据,通过对江苏居民的政治信任来源的多元回归分析,探讨公民道德伦理满意度对提升公民对不同政府机构的政治信任度的影响,以期在实践上为讨论中国国家治理水平的提高提供实证积累。

二、数据与调查

本文研究的数据来自东南大学“2013年居民生活状况与心态调查”课题组于2013年9月在江苏省开展的入户访谈问卷调查。此调查以江苏省城乡常住居民为研究对象,采用多阶段抽样方法,在江苏省内依次抽取3个地级市中的6个区县、12个街道/乡镇、24个社区;每个社区根据常住人口名单进行系统抽样,抽取50—60户进行调查;实际发放调查问卷1300份,最终有效问卷1281份,其中南京446份,无锡443份,连云港392份。调查结果可以基本推论到江苏省境内的常住户籍人口。

问卷内容主要涉及江苏省居民对于社会道德伦理状况的主观满意度,对社会主要群体或机构的信任度和伦理道德满意度,对道德伦理事件的认知和判断,对社会主要伦理冲突的评判和行为倾向,关乎道德或不道德的价值观评判,个人与社会、个人与国家关系等方面。

本研究的自变量为经济绩效、社会信任和道德满意度;控制变量包括性别、年龄、教育水平、政治面貌。变量的基本描述性统计参见表1。在对因变量政治信任的测量中,本研究选择公众对不同政府机构(政府/官员、警察和法院/法官)的信任度进行测量。经济绩效主要考察居民的总体生活满意度以及对未来生活改善的预期;社会信任主要考察居民对周围人和外地人的信任程度;道德满意度主要考察居民对社会主要群体(官员和工人)的伦理道德状况主观感知以及社会道德伦理状况的主观评价。

表1 变量的描述性统计(N=1281)

三、结果分析

1.政治信任的分布

政治信任是信任的一种,一般指的是公民对政治制度、政治组织、政府机构、政治精英以及政府人员等的信任,是“公民与政治系统之间的一种互动,它涉及公民、政治系统与特定价值之间的特定关系”[5],是公民基于价值观、个人感知、社会互动等对于政治制度、政府和政治精英、政策实施的评价和理性选择;是公民政治态度的一种,具有可变性,会随着社会和制度的改变而改变。

从表2中的数据可以看出,江苏居民对政府官员及组织机构信任度集中在“比较信任”。居民表示对政府官员(村领导/所在城市领导)和政府“不太信任”的分别高达26.8%和20.3%。81.5%的居民表示对警察“比较信任”或“完全信任”;78.3%的居民表示对法官/法院“比较信任”或“完全信任”。居民对当地领导的信任度最低;尽管如此,仍有高达65.1%的被访者比较信任或者完全信任其村领导或所在城市领导。

表2 江苏居民对主要政府机构及政府官员的信任程度

2.公民对社会主要群体的伦理道德状况满意度

问卷主要考察了居民对12类社会主要群体的伦理道德状况的主观满意度(分为非常不满意、比较不满意、比较满意和非常满意四类)。在分析中,我们将“非常不满意”和“比较不满意”合并为“不满意”,将“比较满意”和“非常满意”合并为“满意”。从图1中可以看出,被访者对农民、工人的伦理道德满意度最高,其次是教师、专家学者和医生,而对政府官员、演艺娱乐界、企业家、商人的伦理道德满意度最低。这在某种程度上说明,市场经济对中国社会主要群体的冲击也表现在伦理道德方面。社会中传统的主要群体的道德伦理主观满意度依然是最高的,而受到市场影响最大的的政府官员、企业界和娱乐界,其道德伦理满意度受到的冲击也最大。

3.关于政治信任的多元回归分析

在完成对居民政治信任度和道德伦理满意度这两个主要变量的统计和描述后,本文接着探讨公民对社会道德伦理满意度的主观评价与其政治信任度之间的关系,居民对社会主要群体的伦理道德满意度以及社会道德状况的总体评价是否有助于提升其对不同政府机构的信任度。伦理道德满意度与以往研究中被认为是政治信任来源的经济绩效、社会信任等因素相比较,这些变量的作用强度将如何?为了弄清这个问题,笔者采用了多元回归分析,如表3所示,考察居民对政府、公安和法院三个主要政府机构的政治信任程度及其影响因素。

图1 江苏居民对12类社会主要群体的伦理道德主观满意度

表3  对不同政府机构信任度的多元回归分析

在解释政治信任的影响因素方面,主要存在两种路径:制度解释和社会文化理论[6-8]。制度理论将政治信任看作是政治上内生的,是人们对政治制度和政府绩效的一种理性评估。政府信任取决于政府为人们提供好的政策和好的途径的能力,以及人们对政府官员是否是“好人”的感觉[5]。政府绩效包括政治绩效和经济绩效。其中,政治绩效包括政治制度、政治价值、政治效能等;经济绩效主要包括国家的宏观经济绩效和个人的经济状况及生活改善[5]。社会文化理论更关注政治信任产生的外部因素,如文化规范、社会化、价值观[9]12,其中,人际信任、社会信任是重要内容,它更多地受到来自社会资本理论的影响。公众对公共生活的参与有助于形成基于互惠和信任规范的社会合作,从而促进政府良好地运作,而这对于增进政府信任是必需的[10]171。社会信任与政治信任呈正相关;社会信任度越高的社会,人们对政府的信任度也就越高。在文化—种族同质性较高的社会中,社会信任与政治信任更易于萌发[5]。

在中国公民的政治信任问题上,呈现出多元化的趋势。改革开放和经济发展给民众提供了大量向上流动的机会,这些向上代际流动和代内流动,以及对向上流动的感知预期都显著增强了他们的政治信任[12]。社会资本和政府绩效对城市居民政府信任的影响是积极正面的;改进政府工作和建构社会资本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增加城市居民对各级政府的信任度[4]。威权主义价值观、传统文化、意识形态动员等也是产生政治信任的原因。马得勇[11]通过对亚洲8个国家和地区的比较研究发现,在东亚及东南亚国家,权威主义价值观作为一个文化的因素,对人们的政治信任的形成产生了重要的影响;相比较文化因素的影响,制度的因素对政治信任的影响似乎更大一些;在一个具有专制或威权主义统治历史的国家,人们对政府的信任不仅是基于政府的表现,而且也基于人们对权威的崇拜和依赖。卢春龙、张华[8]在对公共文化服务与农村居民对基层政府的政治信任的研究中则发现,威权价值观和意识形态动员对基层政府政治信任的支撑难以为继;经济效绩对于提升政治信任的积极作用有所削弱;政治效绩,特别是公共服务绩效成为提升基层政府政治信任最为重要的因素。另外,也有研究者在分析当代中国政治信任的来源时,试图通过整合文化路径和制度路径来修正现有的政治信任理论,将中国公众的政治信任归因于在价值观倾向、人际信任等宏观文化主义因素的影响下,个体根据经济、社会、政治信息等对政治体制和政府机构的“制度主义”特征绩效、透明度、廉洁度等做出回应和修正[7]。

从实证研究看来,文化因素和政府绩效都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解释政治信任的产生和维系,两者并不是互相对立的。问题在于:在中国经济持续繁荣,但传统道德和伦理危机四伏的时代,如何才能避免可能到来的政治信任危机?

公民对社会及政治主要参与者的道德伦理水平的主观感受也会影响其对政治信任的程度。第一,传统中国社会中人们的社会交往主要受血缘和地缘关系的影响,人际信任主要发生在多次互动的熟人群体中。这不同于西方政治哲学中的“社会资本”的概念,而后者则是建立现代人际信任关系的重要内容。第二,公众对政治精英的信任往往与对其道德伦理期待结合在一起。“好人”与“好官”在道德伦理上是一致的。政府和政府官员腐败是政府道德沦丧的重要内容。政府形象作为公众对政府组织的印象或评价的总和,是公众对政府组织的印象或评价的总和,是公众以好或者不好,善或者不善为标准对政府组织行为和结果等的价值评价,它体现了一种伦理的本质[13]。第三,中国传统文化中具有现代中国人际信任的传统资源。儒家的信任文化主要强调政府与人民之间的信任;政府一方面扮演道德、精神的支柱,另一方面又是各种具体事务的执行者,如果政府对人民言而无信,则其危害是难以估量的[14]。第四,公众对不同政府机构的不信任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政府的政治效能与民众的价值期待还存在一定的差距;良好的政府形象有利于实现公共利益以及公正、公平、良知等社会价值的维系;作为社会治理的主要规划者和执行者,政府首先应该在道德上是可以被信任的。

因此,中国的政治信任不仅体现权威与服从关系,而且具有道德伦理的印记。本文试图从公众对社会及其主要群体的道德伦理主观满意度的视角考察道德伦理对中国公民政治信任的意义;并试图探究伦理道德状况与提升公民对不同政府机构政治信任度的机制与重建。

首先,表3中的多元回归分析结果显示,纳入经济绩效、社会信任、道德满意度的回归模型能够解释江苏居民对政府/官员、警察和法院/法官的信任程度的变异分别为33.5%、28.6%和24.5%。

其次,人口特征层面的性别、年龄、教育水平和政治面貌等控制变量中,性别和政治面貌对居民的政府信任度有显著影响,年龄影响居民对法院的信任度。女性比男性更倾向于信任政府,党员比非党员的政府信任度更高;相比较于老年人,年青人更倾向于信任法院。受教育水平对公众的政府机构信任度并无显著影响。如果回归分析仅纳入这些人口特征,结果则只能分别解释江苏居民对政府/官员、警察和法院/法官政治信任度4.9%、3.9%和2.4%的变异。因此,需要引入其他解释变量来提升公众对不同政府机构信任程度的解释力。

第三,在经济绩效方面,居民对自己目前的生活状态满意度对其政府机构的信任度并无显著影响;但是,居民对自己未来5年生活水平变化的预期显著影响其对政府/官员、警察和法院/法官的信任度。

第四,在社会信任方面,对周围人的信任程度显著影响居民对不同政府机构的信任度,而对外地人的信任度仅仅对其政府信任度有显著影响。纳入社会信任后的回归分析将能够解释的居民对政府/官员、警察和法院/法官的政治信任度差异分为为20.7%、17.8%和14.4%。

第五,将居民对不同群体和社会总体道德水平满意度纳入回归分析后发现,三个模型的解释力均显著提高。其中,居民对政府官员和工人群体的伦理道德状况满意度会显著影响其对政府/官员、警察和法院/法官等政治机构的信任度。另外,居民对当前中国社会的道德状况的总体评价越高,他们就对政府机构的信任度也就越高。而对当前社会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的总体评价显著影响居民的法院信任度,但对其政府和警察的信任度并无显著影响。比较各自变量的标准回归系数发现,公众对当前中国社会的道德状况的总体评价以及对政府官员的伦理道德状况满意度对其政治信任的影响最大,居于第二位的影响因素是对周围人的信任程度和对自身生活水平改善的预期。社会总体道德状况以及政府官员的道德满意度是影响居民对不同政府机构政治信任度的重要因素。

四、结  论

居民伦理道德满意度与对不同政府机构政治信任度的回归分析表明,居民对政府官员群体的伦理道德满意度和对社会道德状况的总体评价对于提升居民政治信任度的贡献最大。伦理道德状况是影响居民政治信任的重要方面。事实上,政府制定公共政策和政治决策的过程中在充分考虑经济增长、社会公平、关怀弱势群体、关注公共利益等方面的同时,扩大公民政治参与渠道、加强法制建设、维护司法公正、保持政府机构廉洁高效等,都是提高居民政治信任度的重要途径。这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说明,在中国社会,公众对政府官员和政府机构的政治信任从来都不是简单的经济或政治问题,而道德和伦理因素始终缠绕其中。提升公众的政治信任度,除了不断完善组织机构和制度建设之外,提高社会主要群体的伦理道德水平也应该是重要内容。

在政府致力于建设信任社会,提升民众的政治信任度和政治支持水平的过程中,仅仅通过简单的经济绩效和意识形态灌输是很难实现的。从长期来看,政府官员的道德伦理状况仍然是政府获得居民政治信任的重要来源。因此,对于政府来说,预防和遏制官员腐败、加强制度与文化建设、修正市场经济对我国伦理道德的冲击,与提高政府经济绩效,持续改善居民生活水平一样,都将是提高政治信任度、增加其合法性的有效手段。

上述分析结果表明,中国目前的政治信任仍处于相当高的水平。这主要得益于以家庭为主要场所的道德训练机构对伦理道德的稳定作用。随着现代化进程的发展,一方面市场经济对传统伦理道德的冲击不断加剧,公众对主要群体和社会总体道德满意度或许会下降;另一方面,随着社会组织的壮大,社会交往更多地突破家庭和地域的限制,真正意义上的社会信任将更多地影响政治信任。因此,在新形势下维护社会伦理道德状况,扩大社会信任,协调传统与现代、经济发展与道德伦理的关系,对重新审视公民的政治信任尤为重要。

[参考文献]

[1] 孟天广.转型期的中国政治信任:实证测量与全貌概览[J].华中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4(2):1-10.

[2] 王毅杰,乔文俊.中国城乡居民政府信任及其影响因素[J].南京社会科学,2010(8):73-79.

[3] 闫健.居于社会与政治之间的信任——兼论当代中国的政治信任[J].南昌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8(1):26-31.

[4] 胡荣,胡康,温莹莹.社会资本、政府绩效与城市居民对政府的信任[J].社会学研究,2011(1):96-117.

[5] 熊美娟.政治信任研究的理论综述[J].公共行政评论,2010(6):153-180.

[6]William Mishler,Richard Rose.What are the Origins of Political Trust?Testing Institutional and Cultural Theories in Post-communist Societies [J].Comparative Political Studies,2001(34):30-62.

[7] 游宇,王正绪.互动与修正的政治信任——关于当代中国政府政治信任来源的中观理论[J].经济社会体制比较,2014(2):178-193.

[8] 卢春龙,张华.公共文化服务与农村居民对基层政府的政治信任——来自“农村公共文化服务现状调查”的发现[J].政法论坛,2014(7):20-28.

[9] Gabriel Almond,Sidney Verba.The Civic Culture:Political Attitudes and Democracy in Five Nations[M].Rainbow-Bridge Book Co,1963.

[10] Putnam,Robert.Making Democracy Work:Civic Traditions in Modern Italy[M].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93.

[11] 马得勇.政治信任及其起源——对亚洲8个国家和地区的比较研究[J].经济社会体制比较,2007(5):79-86.

[12] 盛智明.社会流动与政治信任:基于CGSS2006数据的实证研究[J].社会,2013(4):35-59.

[13] 程倩.政府信任关系:概念、现状与重构[J].探索,2004(3):35-38.

[14] 吴根友.现代中国人际信任的传统资源——《论语》《老子》中的“信任”思想略论[J].伦理学研究,2003(3):30-33,38.

[中图分类号]B82-05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511X(2015)03-0011-05

[收稿日期]2015-03-20

[基金项目]江苏省“2011”基地“公民道德与社会风尚协同创新”;江苏省决策咨询“道德国情调查研究基地”;教育部人文社科青年基金项目“中国民间组织的社会治理功能研究”(14YJC840010)的阶段性成果。

[作者简介]郭娜(1981—),女,哲学博士,东南大学人文学院社会学系讲师,研究方向:政治社会学、国家与社会关系、社会组织与社会治理。

猜你喜欢
满意度
16城市公共服务满意度排行
浅谈如何提升脱贫攻坚满意度
明天村里调查满意度
汽车快修连锁满意度高于4S店
2018年中秋·国庆档满意度有升有降 《找到你》排名位于历史调查影片第九位
基于公立医院改革下的患者认知与满意度探讨
相对收入、收入满意度与主观幸福感
医院满意度调查
高校学生工作绩效满意度测评的范式依据与实践选择
创新患者满意度调查方式初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