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 娴
(闽南师范大学,福建漳州 363000)
“当理想被现实肢解,本性被假象湮没的时候,自由精神往往就会成为一种突破束缚的力量迸发出来。”[1]庄子的自由思想正是形成于政治上诸侯争霸、思想上百家争鸣的复杂动乱的社会背景中。处于庄子哲学思想体系核心地位的是庄子人生哲学的精髓。《庄子》一书中处处渗透着庄子所向往的天高海阔、从容淡定、背弃世俗、标新立异的自由人生。
庄子思想中所谓的自由是建立在对社会批判的基础上、建立在绝对精神自由的基础上的,强调个人的独立自由、生活的本性自由和政治的无治自由。庄子认为,万物之所以无法达到真正自由的境界是由于万物仍然处于一种相对的境界,而处于相对境界,就必定会受到相对条件的限制,而只有无所依赖,才能达到真正的自由。要达成这种无所依赖,庄子认为:“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庄子·逍遥游》)“无己”“无功”“无名”,其本质是“无己”,即去掉主观的自我,恢复人自然的本性。因为一旦“有己”,人就会陷入执着,这种执着是与绝对精神自由相矛盾,与世界相矛盾的。“无功”“无名”都是“无己”的具体做法和体现。庄子自由思想主要体现在其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中。
中国古代思想家在世界观上大都主张认识世界,顺应自然。在《庄子》中提到天地人是同一于“道”的相互关联、相互制约的有机整体,不能以一方而损害另一方,世界是一个充满了神秘的整体,而人就在这个世界中[2]。庄子的世界观继承老子的自然思想,反对任何违背自然的人事活动,将这称为“复其出,反其真”。庄子认为:“天地不言而自然壮美,四目不议而自由明法,万物不说而自然存在。自然无为是宇宙万物的存在形式。”[3]在社会历史观的范畴中,庄子的世界观是忽视人的主观能动性的消极思想。因此,庄子反对一切外在文明规范的束缚,认为天然与人为是尖锐对立的,只有恢复人的自然天性,“与物俱化”,才能使人在与自然天道亲密融合的世界中自由无拘束地发展,返璞归真。《庄子·至乐》中鲁侯“以己养养鸟”的方法阻碍事物健康自由的发展,是人对天然的摧残,惟“以鸟养鸟”能张显天人的亲和统一,张扬人的自由天性。
“齐万物,一生死”是庄子人生观中超越时空限制的自由体现。人是万物之一,在天地间的生存时空有限,为了消除现实中的时空差别,突破时空对人自由的制约,庄子将时空问题转化为物质的抽象本性,从本性上来说,万物之间是没有差别的。《庄子·齐物论》中著名的庄生梦蝶就是庄子借以表达主体与对象相交融的自由人生理想境界的生动写照。同时,庄子认为人生最大的自由绝不在于物质和感官的享受,而在于脱离人生负担,去掉生死疾病带来的忧伤恐惧。《庄子》中多篇提到庄子对于生死的话题:“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庄子·大宗师》)也就是说,死亡是天命所定,是事物之常情。既不欣生,也不恶死,如此才会在妻子去世时“鼓盆而歌”,经历了从痛苦到靠无谓,从执着到看开的蜕变,借着“髑髅见梦”,庄子表达了其人生观“一是愤世,二是混世,三是厌世”[4]颇具叛逆的出世意味。
庄子的价值观是继承老子道常无为而无不为的思想而成的,针对当时社会追名逐利的价值追求提出“无为”,即追求摆脱包括一切功名利禄在内的身外之物束缚,达到绝对精神自由。庄子认为无为是生命本体的要求,是理想人格的起点,达成人生自由的必经之路。人生要得自由,须要心无所用,听之任之,惟有心灵虚静自由,才能无为而无不为。“宁生而曳尾涂中”而不“死为留骨而贵”(《庄子·秋水》)反映了庄子超越功名的理想价值和出世逍遥的人生态度。他认为功名利禄,是造成人生困境的包袱负累,与人的自由天性相悖。这实际上否定了人的社会价值,但庄子同时肯定人的精神价值。其对人生绝对自由的不懈追求,是对现实社会已破灭的期望在精神世界中的一种自我满足和补偿。
庄子的自由观中超凡脱俗的绝对精神自由是一种乌托邦,人与万物都不曾也无法达到庄子口中真正自由的状态,将自由绝对化使其毕生追求成为一个美好的幻想。即便如此,庄子的自由精神千年来仍然渗透于民族的意识形态中。从本质上说,庄子自由是“庄子在对人类生存境域进行形上透视之后,对人类文明悖论框架的超脱,有对文明悖论的觉醒,也有对现实状况的反思”[5]。尤其是在现代人普遍追求行为与物质自由,价值观呈现多元化趋势的今天,庄子的精神自由对纠正当代大学生的价值偏差及引导大学生正确价值观的养成有一定的启示意义。
随着西方文化和思潮在社会中的广泛传播,除了其中合理的因素对大学生的观念产生一定积极影响外,西方倡导的功利主义、资产阶级自由化等腐朽思想也通过新媒体渗透到高校校园中。社会环境和群体效应成为大学生趋利价值观与物化倾向形成的现实动因,并通过考试、考证等日常现象中反映出来。部分大学生在入党、工作、人际交往中也带有一定的功利性和目的性。通过满足物质愿望来实现个体的自由,推崇消费主义价值观,简单将经济收入作为衡量人生价值的标准,盲目拜金,注重实利,将其凌驾与道德文明甚至法律之上。
反观庄子一世独立却不曾自怨自艾,一生贫困却敢于拒绝名利,冷眼看世界的消极态度并未使其真正成为一个悲观主义者。相反,他树立远大的人生理想,积极追求心灵的逍遥,回归本性,向往“无待、无累、无患的精神的绝对自由”[6],并意识到现实的人生困境对实现自由的牵绊,总结了“坐忘”“心斋”“撄宁”等回归自我内心和练养心灵的实践活动,试图以此实现绝对自由境界。当代大学生所缺乏的正是这样一种精神层面的修养。被功利主义与享乐主义同化,过度追求物质享受和个体利益,将某些消极社会现象片面归结于单一原因,在严峻的社会环境面前选择逃避或自弃,这才是真正的消极。因而,在各种价值取向和矛盾问题面前,大学生需保持清醒的头脑和明辨善恶是非的能力,以修心养性与追寻更高的自由精神境界来淡化过度追求物质的价值倾向,善于发现生活世界中的至美与至乐,积极面对和思考如何通过实践解决人与自然、人与人、人与自己思维意识的关系,坚持主流意识形态,保持一种积极的人生态度,努力创造实现自我价值和社会价值。
庄子身处于天下动乱的年代,崇尚道德礼乐的世风变成人们入世为名的功利追求,更有各家思潮的推波助澜,使“立功”“崇物”“有为”成为人们实现自己追求的途径,直接影响了当时的社会价值观。在此基础上,庄子看透社会中的胜负不定、是非难分,若“以物伤性”,最终只会使人们沦为利益的牺牲品。于是以出世的向度希望超脱这种情况,获得全新的生活内涵。把握本性而“无我”,才符合生命的本质要求,才是社会自由有序的保证。对于部分大学生而言,其价值观中存在的一大问题是过度自我,这无疑与庄子的自由思想背道而驰。人生目的是人生的方向标,人生目的会影响人的价值观选择,使其发生偏差。当代大学生群体中存在将人生价值理解为向社会或向他人进行索取,追逐个人私利的最大化的意识。复杂的社会家庭背景和不良意识形态的影响使大学生容易在个人价值和社会价值中摇摆不定,渴望实现自身价值,却又不懂得如何实现自身价值,在国家和社会问题上则表现出冷漠和自私,集体观念淡薄,奉献意识减弱,缺乏高层次的人生追求。入世太深易将现实生活里的利害得失、成败对错作为待人处事的基本准则和价值尺度,衍生出执着,同时令自己陷入囹圄。端正价值观需要大学生具备出世的眼光,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只有跳脱出世,从一个崭新的视角审视自身、他人和社会万物,才能不为名利所缚,生活得更加自主自为。只有懂得否定,才能懂得肯定,从而在二者间获得平衡与和谐。同时必须处理好出世与入世的辩证关系,既要看淡名利,顺其自然,以不强求的平和心态对己对人对事,又不能一味消极避世,否定自身的主观能动性。
“文明愈是向前发展,它就愈是不得不给它所必然产生的坏事披上爱的外衣,不得不粉饰他们,它是实行习惯性的伪善。”[7]庄子认为一切伪善的行为和动机都是对人自然本性的扭曲和异化。虚伪的感情建立在利益的基础上,而真实的感情不存在任何私心杂念,与天地万物融为一体,达到精神自由,也是庄子前瞻性的创造自由和审美自由。他虽主张自然无为,但认识感悟体会和顺应自然也是一种作为。因此,无为的精神自由依然要落实到大学生的人生层面上。当代高校的教育制度为大学生提供了充足的自由时间和空间,而传统的盲从心理、现实的失衡心理、“等靠要”的依赖心理和本身的惰性促使有些大学生产生无聊感和空虚感,从而滋生享乐主义心态,贪图安逸、清闲,忽视从工作、劳动和实践中实现主体价值,缺少积极向上的人生态度,其根本原因是理想和信仰的缺失,导致大学生没有固定的价值取向,容易改变思想和观念,人云亦云,对未来充满迷惘。宣扬庄子的无为思想并非要求大学生碌碌无为,浪费生命,而是要尊重生命,快乐生活,理解人与自然、世界的统一关系,在遵循客观规律性的基础上进行实践,从而戒除自然和生命规律的虚伪、造作和贪欲等人生价值取向,追求最真实的人生过程。
[1] 曹智频.庄子自由思想研究[M].合肥:安徽大学出版社,2010:1.
[2] 葛兆光.中国思想史[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5:77.
[3] 段建海.美和自由的人生——庄子寓言新解[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5:99.
[4] 李乃龙.庄子分解[M].南宁: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
[5] 张松.重论庄子“逍遥”的实质及其文化意义[J].东岳论丛,1997(4).
[6] 崔大华 .庄学研究[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2:171.
[7]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1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