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反思“知青运动”到反思“知青”价值——论张承志“知青反思”的独特性

2015-08-15 00:44
宜春学院学报 2015年5期
关键词:张承志红卫兵知青

赵 坤

(福建师范大学 文学院,福建 福州 350007)

在“反思文学”思潮中,以王蒙、张贤亮为代表的“复出”作家在创作中能自觉秉承强烈的责任感与使命感,将个人的“苦难史”与民族的“苦难史”联系在一起,对“极左”历史展开反思。相较于“复出”作家的“家国一体”的政治化反思,这一时期的知青作家大都是在个体经验与集体意识的对话中展开的反思,反思对象也较为明确——并不是反思某个具体的政治运动的来龙去脉,而是反思知青运动及“知青”的青春价值。应该说,“新时期”初期的“知青反思”被我们津津乐道的,倒不是反思对象的难以界定,而是作家们依据自我的审美体验展开的对于反思对象的不同情感处理方式。张承志注重以深入的自我体验来回应时代与生活,在反思“知青运动”、反思“知青”价值方面,既能顺时应势,又能展开自我找寻,呈现出自身创作的独特性。

一、反思“知青运动”

关于知青运动,流行的看法有两个,“一是说在中国当时的领导人心中,的确存在类似于19 世纪俄国民粹主义的情结,真的认为农民是最淳朴、最革命的人,城市里的人,尤其是青年学生,应该接受农村的洗礼,接受农民的教育。所以,知青运动的口号是,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一是说,之所以有知青运动,无非是因为‘文革’的目标已经达成,该打倒的人都打倒了。这些红卫兵和造反派,留在城里,多少是一种动荡的因素,重整秩序的威胁,更重要的是这些人的存在,是城市的压力。当局是为了消除隐患以及减轻城市就业的压力,才发起这场运动的”。[1](P58)我们一般都认可“知青运动”发起的“民粹主义情结”说,因为在当时的中国,领导人的确对于农民具有民粹主义情结。当时的中共领导人是现代化与工业化的追求者,但他们视野中的“现代化” “工业化”没有明确的城市化位置。“知青运动”牵动了千家万户,甚至是一代人的命运。无论如何,当“文革”结束,知青纷纷“返城”后,这场运动所带给他们的命运遭遇及生活痕迹,成为他们“清算”过去、迎接现在的“历史话语”。无论是“返城”潮时对“知青岁月”的饱含个人情绪的“伤痕”展示,刚返城时由遭遇现实尴尬而引起的对“知青运动”的主观否定,还是待现实稳定后以更富有理性的心态来辩证审视这场政治移民运动,对于广大“知青”尤其是知青作家而言,如何评价“知青运动”成为他们如何评价个人“成长史”,如何展开主体反思的肇始。笔者认为,反思“知青运动”,关涉到几个重大的文化文学话题,即主体的身份认同、经验性的审美表达、实践的价值生成。

(一)主体的身份认同

知青作家对待“红卫兵”与“知青”的“身份认同”有着价值差异化的处理趋势,这种“差异性”使得他们在呈现“上山下乡”运动中个体由“红卫兵”到“知青”身份转变意义层面存在不同的审美处理,而这也反过来影响着他们对于“知青运动”的体验与评价。正如研究者所言,“‘新时期’之初‘伤痕’、‘反思’小说作家的身份认同,存在着一个相当有趣而且颇有争议的现象,即其中的许多‘知青作家’往往通过对他们‘文革’时期‘知青’身份的浪漫‘重申’,来强调自己的‘知青’认同”。[2]同时,出于“去污化”的现实考虑,知青作家有意回避作为“知青”前身的“红卫兵”身份,以脱逸“红卫兵”所含纳的文革“革命暴力”给自身忏悔及罪责带来的重负。这就可能导致他们的知青叙事存在这样一种文学景观——着重于描摹知青的不幸人生遭遇,而遮蔽了“知青运动”对于“红卫兵”迷痴、谵妄的政治情结的修正以及“红卫兵”由接触“民间”所产生的民粹主义立场。也就是说,如果只是从生活遭遇层面而不是从个人精神成长史的立体角度出发,对“知青运动”予以简单否性,我们认为这是片面的,或者说是不让人信服的。

所谓“反思”,是指经过一段时间后对于反思对象予以有“距离感”却又能走进历史腹地的主客观审视。我们应该正视这样一个文学或文化行为—— “当我们整代人回忆我们差不多共同的经历时,我们几乎一致地,心照不宣地,讳莫如深地避开这一点——32 年前,在我们还不是知青的两年前,我们很多人的另一种经历另一种身份是红卫兵”。[3](P626)张承志对于“红卫兵”有着自觉的文化身份认同。在《金牧场》中,“M”部分主线是“我”在内蒙草原的知青生涯,副线是“我”的红卫兵“重走长征路”、步行串联的经历——正是在这样的文本叙述中,“知青”与“红卫兵”时常交互混杂,呈现出身份认同的缠绕、渗透以至共和状态。按照许子东的研究,张承志视域中的“红卫兵”对应着“弱者”, “红卫兵理想”是弱者的追求,“张承志并不欣赏红卫兵‘贫民造反’的一面。《金牧场》里凡写到武斗、抄家、暴力、派仗,都十分隐晦含糊节制且不无警惕地批判”。[4](P268)在张承志看来,更多的“红卫兵”反抗体制与官僚,具有青春叛逆性,而这对于当时的中国以及之后的中国是很有意义的。为了避免“红卫兵”的“反叛精神”转变为功利的造反运动,张承志“要在红卫兵的政治行为中辨析其间某种非功利的青春热情和浪漫理想”,[4](P269)就必须为“红卫兵”的“失礼”寻找新的价值支柱,“张承志在《金牧场》里寻找的道德支柱,第一是长征传统,第二是草原大地,第三是伊斯兰教哲合忍耶精神(后来在《心灵史》里有重大发挥)”。[4](P269)也就是说,“红卫兵”的身份认同,不仅使得张承志对于“红卫兵理想”有所辨析,而且也促使张承志在“红卫兵——知青”的身份转变过程中一方面能自觉提炼“红卫兵”的可贵品质并将之渗透到知青生活体验之中,另一方面能在“广阔天地”中为“红卫兵理想”提供道德支柱并以此重塑个体精神人格。我们可以说,正是由于张承志对“红卫兵”有这般的身份认同,他对于“知青运动”的反思才有了异于同时期其他作家的精神高点及思索广度。

(二)经验性的审美表达

知青运动带来的意义有哪些?对这一问题的回应,渗透着作家们经验性的审美表达。他们的这种“表达”也是我们了解其反思知青运动时呈现出的“状态”的主要渠道。那些将“上山下乡”运动视为一场“灾难”并将这一体验呈现在创作之中的“经验性审美表达”自不必说。我们重点关注“肯定”“美化”知青运动的“经验性审美表达”。比如,梁晓声正是对“知青运动”有这样一番认识与反思—— “一方面是繁重的劳动,艰苦的物质生活;另一方面却充满了对理想的热烈追求和悲壮的牺牲精神…… ‘最艰苦’和‘最自豪’两个矛盾的概念恰恰构成了知青那段难以忘怀的生活经历”,[5](P5)才能在创作之中不仅高扬知青的英雄主义精神,而且还在歌颂“理想”的同时向我们展示了知青生活环境的恶劣、知青经历的不幸以及在这样“艰苦”中所呈现出的历史悲剧性及人性的善与恶。再比如,陕北插队的美好与难忘以及瘫痪后对于“历史”的过滤化想象,使得史铁生在反思知青运动时意识到正是这样的运动让他遇到了人间最美好的感情,他将这种温暖与诗意予以经验性的审美表达。

张承志肯定知青运动,认为知青运动给知青们带来了值得肯定的东西。虽然知青生活艰苦,“那种浪漫不是肤浅的浪漫,是非常艰苦的浪漫。零下四十度,皮也冻坏了,耳朵冻坏了,肌肉也冻坏了;吃也吃不上,穿也穿不上”,[6](P195)但在张承志看来,都获得了意义。在张承志看来, “上山下乡”运动使得他得到了两件无价之宝,即“自由而酷热的环境”与“‘人民’的教育”,有感于这样的收获,他发出了这样的感慨,“我庆幸自己在关键的青春期得到了这两件东西,我一点也不感到什么‘耽误’,半点也不觉得后悔”。[7](P3)这种对于“知青运动”的“经验性审美表达”在《金牧场》中得以继续深化,“尽管它时时使我们感到痛楚,尽管正是因为它我们才觉得自己的青春去而不返,而且残缺不全,但我们仍旧沉浸在一种独属自己的永恒体会中。在这种美好的体会中,我们惊异地发觉自己已经获得了一个庄严的蜕变,我们自己已经成为了一种神奇的新人”。[8](P21)在作者看来,这样的经历可以赋予年轻人可贵的品质,“它像骏马一样激烈不屈,像木轮的勒勒车一样怀着渴望,像双句叠唱的长调古歌一样深沉又单纯。”[8](P21)“知青运动”让张承志了解了中国,了解了人民,他唱出了历史、人民、生活所启示他的一切。

(三)实践的价值生成

或许在张承志看来,作为纯粹、理想的知青运动是对“民粹主义”的实践化。这种“实践”的不同走向恰恰是我们反思知青运动需要重点把握的关节点。张承志反思“知青运动”的败因,将其归纳为无所归附的漂泊感及含糊不清的身份,“知识青年在插队年代中最大的弱点和不幸,以及整个知识青年运动失败的最基本原因,就是因为我们没有家。无家的奋斗和背井离乡之间只隔着一层危险的薄片”,[9](P126)“知青青年的身份和地位问题,其实是一个深有意味的问题。歧视是多面的,体格与口齿,结伙与孤单,出身与技能,知识青年因人而异地感受着歧视的人生命题。多少伙伴自觉地躲进下九流的角落,去打井、和泥、种地、用人不愿为的苦力气躲避社会”。[10](P102)不少作家不无怨气地将他们自定义为“耽误的一代”并视“上山下乡”为“蹉跎岁月”。如果我们暂且抛开“现实主义”,从“民粹主义”角度出发,我们会发觉上述所谓的“飘泊感”“含糊不清的身份”都是知青们在“上山下乡”运动中对于“民粹主义”的贯彻实践不够到位所形成的。从这个角度来看张承志,也就不难理解他缘何能在“青春无悔”的反思之中能赢得感动,也就不难理解为何他看似作为“老形式”的“母亲——人民”的主题带给我们那么多触动。

如果我们再顺着这一研究角度来分析,就会发现张承志这一时期反思表现文学形式的更新也与他在知青运动中“民粹主义”实践化有着微妙的关联,耐人寻味。起初,他之所以偏爱抒情散文体的小说叙述,是因为他感知到这种抒情的方式与草原少数民族生活有内在的契合性。“他认为这种方法不会过时,只要它与所描写的生活在分寸、精神、色调、节奏上相和谐”。[11](P269)但不久,他看到它的局限性,小说中渗入的“抒情”有时无法完全展现发展着的生活的复杂性。于是他不断改变和寻找新的文学表达方式, 《绿夜》 《老桥》 《大坂》《北方的河》多了不少冷静的话语,象征、意识流等现代小说技巧手法也出现在文本中。此外,更重要的是,张承志对于“知青运动”予以“民粹主义”的审美处理,使得创作实践的“价值生成”有了更加深刻的指涉——他在观照“知青运动”时能超越知青苦难,以“民粹主义”立场同情底层人民的苦难。这种文化胸怀与文学实践,在同时期知青作家中,是极为少见的。

二、反思“知青”的青春价值

那个年代的知青作家对于自身的知青经历有着不同的价值诉说。张承志在创作之初就表达了在这方面的独特性与前沿性。李敬泽认为,较之刘心武《班主任》,卢新华《伤痕》,张承志发表于1978年的《骑手为什么歌唱母亲》更有资格成为“新时期文学”的肇始,这种见解打破了一般文学史划分“新时期文学”叙述起点的“成见”。李敬泽之所以做出这样的文学判断,主要来自于他对于张承志在这篇作品中展示的“我”之“个人性”的文学文本意义的深度挖掘。在李敬泽看来,“《班主任》和《伤痕》作为政治文本的意义远超过它们作为文学文本的价值,在文学上,它们并未开辟未来”,[12]而《骑手为什么歌唱母亲》它的主题是“我”与“我的人民”,“‘人民’不再是一个先验的范畴,它是个人、一个‘我’在经验中、在思想和情感中体认和选择的结果”,[12]张承志通过对“我”的个体经验的生活审美化,将“我”的话语与“政治话语”及宏大历史和人群中区别开来,“文学由此与生命、与世界和语言重新建立直接的关系。如果上帝在的话,那么他有待于个人的独特寻求,这在一九七八年无疑是一次革命”。[12]李敬泽进一步指出,正是张承志这种“我思故我在”的“先锋性”,张承志在两个方向上与同时代的作家们拉开了距离:其一,“他坚持‘我’的个人性,但这个强大、外向的‘我’又是在它的公共性确立的;其二,“他以‘我’的行动和书写见证和拓展了对公共生活的意识。”[12](P46)

“个体”的经验、“个体”的“个人性”以及由此而形成的“我”与“人民”之间的超越“先验”范畴、政治话语、群体泛指的关系,正是张承志在反思知青青春价值的“自我找寻”。当然这种“探寻”也是“顺势而动”。张承志极为重视在对知青经历进行价值言说时的自我拷问及自我体验,他不人云亦云,不刻意向时代文学思潮靠,不随波逐流。在创作初期,他的这种审美个性就得到了老一辈作家的肯定,“这几年时兴的小说写法是把知青青年上山下乡‘接受再教育’描写成一场彻头彻底的灾难。灾难性的最生动也最刺激的例证是女知青的耻辱遭遇,写知青题材而不写女知青的耻辱的作品简直不多。然而张承志并没有随波逐流,不论一些作品怎样用不亚于炼狱的惨状的暴露代替了当年的慷慨激越的‘理想之歌’,张承志在严峻的真实里仍然肯定着上山下乡当中、与劳动人民结合当中一切应该值得肯定的东西,一切具有理想主义光彩的东西”。[13]

(一)直面“知青”的苦难遭遇

张承志写出了知青们在“广阔天地”中遭遇的“严峻的真实”。知青经历的苦难,有劳动、贫穷、人为的加害、疾病、防不胜防的意外事件。张承志作品基本上涉及到各种典型形式的苦难。关于知青疾病,有《阿勒克足球》;关于火灾,有《阿勒克足球》;关于意外事件,有《静时》。 《金牧场》则是知青苦难的一次全景式、集中式的展览。在散文《金芦苇》中,张承志指出知青插包的草原是一种极其单调的世界,介绍了知青们艰辛的生活方式,“那时的我们,即声名远扬的北京知识青年,说到底也是这种人的一部分。这些活计需要大量的壮劳动力。知识青年,其实有很多人从插队到回城,主要都是卖力气,干辅助活儿。与那些身穿褴褛棉袄的外来户们时离时聚,我们打芦苇、搬石头、挖井盖房、种植饲料,干尽了使游牧业丰满平安的艰苦劳作”,[7](P119)谈及了知青们所遭遇的“歧视”。面对这样的“现实”,有些知青心碎了,“在内蒙插队到了那个年头,知青青年们的心已经散了。”[14](P74)对这样的“歧视”,张承志看得更远,“被歧视的卑贱地位,可能养育一种深刻的尊严,也可能导致更可悲的下贱”。[15](P87)

(二)反思知青的“精神成长”

但是值得注意的是,张承志既不像同时期其他作家那样或者为展示苦难而“苦难”,或者借成长的苦难书写来否定知青运动及知青青春价值,或者在进行审美表达时刻意与“苦难”保持距离,也没有将这种“苦难”导引到空泛的理想主义之中。在书写知青坎坷经历时,张承志更侧重于认同知青由与“人民”结合而产生的富有个人生活经验与精神进步的不断充实、扩充的“艰苦的浪漫”。与同时期作家的“反思”不同,张承志的知青苦难书写拒绝了流行的写法(为展示苦难而写苦难),他侧重在成长叙事中彰显苦难之于个体成长可能转化而来的独特意义——而这正是他在反思知青青春价值的审美观念。

在《骑手为什么歌唱母亲》中,张承志超越当时“伤痕”盛行的潮流,以“个体”的生活体验来歌颂母亲与人民。“我和许多伙伴是在经历了无数风雨以后,才开始体会到母亲的意义”,[16](P140)个体经历的坎坷在审美主体看来非但不是一种可供诅咒的不幸,反而可以转化为人生的磨练、提升精神境界的契机、成长的阶段。也就是说,早在1978 年,张承志在对知青经历尝试价值考察的时候,已经开始从“精神成长”的角度来审视“我”与“人民”之间的关系。之后的短篇小说《青草》则回答了知青缘何而离开草原这一现实问题。在张承志的叙述之下,主人公杨平爱草原但不想在马背上终生颠簸,爱牧民但无勇气做一位常年劳累的牧民,这种“爱”却“不想”的矛盾心理最终使得杨平离开草原,却也不影响他与牧民的关系,离别时场面温馨而难舍。——在那个年代,不少作家写到知青返城,要么侧重于烘托知青逃离乡村时的无情,要么描写“逃离”乡村的诸种“伎俩”,张承志并不沉浸在扎根“广阔天地”的乌托邦想象与选择之中,他真诚地表现知青的矛盾心理,呈现出“现实性”与“生活性”,并表达他的情感认知与生活期许,即对草原的告别并非一定会弱化知青与“人民”的感情维系,牧民理解有志知青的现实选择。也就说,从《青草》开始,张承志在反思知青青春价值时,已经开始将更深沉的期许潜入到文本之中,那就是渴望社会能够理解知青一代人的历史经历及现实选择,只有这样才会理解知青一代人的青春价值。知青与“人民”融洽的关系在《阿勒克足球》中出现了“裂缝”,在这篇小说中知青以自身的知识、文化具有超越底层的优势而获取某种力量感,但另一方面文本不断渲染作为一个孤儿的知青所不得不要忍受的孤独、痛苦。应该说,张承志在这里表现了知青个体成长的悖论可能性,并最终以草原母亲般的“接纳”来揭示“草原”之于“落难”知青(出身不好,遭受歧视)的情感慰藉。文本中有一个细节不容忽视,那就是作为草原知青的“黑衣少年”,其内心痛苦似乎更多地来源于因其出身不好、 “血统”劣质而给他带来的孤独与不便(在知青内部,他遭受歧视,在“返城”潮中他被列为黑名单,无法回城),而“疗治”他内心孤独与痛苦的,恰恰是他在与“人民”融合后日益形成的自我充实感。也就是说,在这里,张承志从个体精神迷惘的生成及消除的角度来反思知青的青春价值。青春个体的成长本就是直面迷惘,冲破困惑,经历蜕变的动态过程。张承志深化了知青个体的“精神成长史”的审美表现力。《绿夜》动情回忆作为“我”的“草原美梦”的“知青经历”,“我”重返草原本想重温旧梦以转移现实焦虑,而奥云娜的现实生命意识使“我”有了更合理的生活观念。依然还是草原人民的启示,知青的个体成长在这里不仅仅表现为个体对于自我精神困惑的突围,更主要的是张承志将知青的成长与“现在”“今天”“现实”对接起来,具有明朗乐观的现实主义气质。在《北方的河》中,张承志在探寻知青回城角色转变问题的同时也以“现在”意识来强化主人公理想主义气质的再生长可能性。总而言之, “精神成长”被张承志视为知青最明显的青春价值,他在呈现这种“成长”时将其具体化、矛盾化、真实化,容纳了较多的细节及思想容量。此外,知青的青春价值因为有了对“现在”的合理把握,使得我们对其在以后人生的再发展有了更多的期许。

无论是反思“知青运动”还是反思“知青”价值,张承志都在感应时代文学思潮的同时,侧重于自我体验,在“自我找寻”中丰富自身个性化的审美表达。这样的创作姿态与审美理念,并未随着文学思潮的“转向”而有所动摇。这也为他1980 年代中后期伊始的对民族与宗教的瞩目,提供了审美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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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张承志. 绿风土[M]. 济南:山东文艺出版社,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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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刘成. 草原文学新论[M]. 北京:作家出版社,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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