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历史与阶级意识》中看卢卡奇的社会理论

2015-08-15 00:44
宜春学院学报 2015年5期
关键词:卢卡奇自然界阶级

王 婷

(东北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部,吉林 长春 130024)

对于卢卡奇在《历史与阶级意识》中的社会理论,我们不仅仅要看到自然界规律与社会历史规律之间的外部矛盾,而且还要看到社会理论内部的人与人之间存在的内部矛盾。可以说卢卡奇的社会理论对马克思主义理论是有一定发展。由于受到当时历史环境的影响,不可避免地存在某种认识上的偏差。

一、破解卢卡奇社会理论的两维度

卢卡奇在《历史与阶级意识》中对社会问题的反思以及对社会问题路径上的解决,不仅在广义上,以人与人交往所形成的现实社会来看待人以外客观存在的自然界,而且在狭义上,以无产阶级辩证性理论看待资产阶级直接性的社会理论。这一定程度上延续了卢卡奇较为在意的总体性理论思路。

(一)以现实社会来规定自然界的维度

卢卡奇以现实社会来规定自然界的理论思路思考社会问题,源于他认为自然界存在着僵硬、固化的规律被资本主义生产所利用,而资本主义经济的发展本身也是有两个自然概念的。“即作为‘自然规律总和’的自然(现代数学科学的自然)和作为心境、作为被社会‘败坏的’人的榜样的自然(卢梭和康德伦理学的自然)背后,看到它们的社会统一。”[1](P333)自然界和资本主义社会不仅是这种资本主义社会与自然界的承接与被承接关系。而且在卢卡奇看来自然界固有的规律和资本主义理性规律还具有同一性,“把资本主义看成是由自然界和理性的永恒规律注定永远存在的东西。”[1](P60)卢卡奇认为自然是社会的范畴,所以自然界和资本主义社会都应被我们所摒弃。“在社会发展的一定阶段上什么被看作是自然,这种自然同人的关系是怎样的,而且人对自然按照形式和内容、范围和对象性应意味着什么,这一切始终都是受社会制约的。”[1](P330)从中我们可以看出卢卡奇认为社会范畴比自然范畴要大,而在社会的范畴中,卢卡奇认为最重要的就是要采取主体与客体之间的辩证关系来看待社会问题。也正是基于此思路,卢卡奇对恩格斯在《反杜林论》中的辩证法加以批判。他指出恩格斯的辩证法虽然是一种流动的概念,而这种流动因为缺少了“历史过程中的主体和客体之间的辩证关系”即卢卡奇认为恩格斯仅仅停留在“思考的对象上,没有对其触动和改变。因而思考本身始终只是直观的,而不能成为现实”。对卢卡奇革命的辩证法来说,卢卡奇肯定是要反对恩格斯的辩证法。从这点上来看,卢卡奇对马克思的辩证法旨在把社会作为总体来认识也是有一定的局限性的。而这种局限性一定程度上受到其所处社会背景的影响,并没有以社会现实为基底对未来社会(不仅仅局限于无产阶级社会)的发展展开讨论。所以我们不难看出卢卡奇以现实社会来规定自然界在他的理论来源于他这一思维的理路。

(二)以无产阶级辩证性理论看待资产阶级直接性的维度。

卢卡奇是以无产阶级辩证性理论为立足点对资产阶级直接性的社会理论进行评说的。而资产阶级直接性的社会理论又是以资本主义社会经济为基础,从资本主义社会中存在着物化背后的深层次地分析资产阶级直接性的社会理论。所以对资产阶级直接性的社会理论,我们可以从个人机械化和数量化存在、资本主义的永恒性以及资产阶级无中介三方面来理解。

首先,个人机械化和数量化存在。商品拜物教是现代资本主义的一个特有的问题,而现在人自己虽然认识到商品形式结构的奥秘,但是我们却被这种奥秘所困。卢卡奇认为可以从客观和主观两方面来理解现在的人们自身所处的商品时代。客观方面:物与物之间的使用价值、价值以及交换价值等规律在今天虽然被人们所认识,卢卡奇认为人是被这种同自身力量相对立的规律世界所压制与服从。主观方面:人的活动被局限于制造的商品中,使人被客体化即变成了一种商品。由于受到在被这种主客事实制约,人被纳入到了合理计算的劳动过程中。正是由于阶级利益的推动,使资产阶级反思的范畴都局限于数量化的无限进展来掩盖日常生活中历史过程的辩证结构,即资产阶级就被禁锢在社会存在的直接性中。而无产阶级也只能通过资产阶级的直接性生产方式维持自己日常生活最基本的需要。“客体的数量化,抽象的思维范畴对它们的规定,在工人生活中直接表现为一种抽象的过程,这一抽象的过程是在工人自己身上完成的,它把工人的劳动力从他那分离出来,并迫使他把这种劳动力作为他拥有的商品而出卖。”[1](P257)简单地说工人的肉体存在和被商品化的存在被一同放到了资本主义商品消费的合理和机械化的过程之中。“在这一过程中,他是一个被简化为量的数码,是一个机械化了的、合理化了的零件。”[1](P258)

其次,资本主义的永恒性。“政治适应经济是必然要发生的,但是不会一下子发生,不会顺利地、简单地、直接地发生。”[1](P383)而对经济有意识、有组织的计划实现,卢卡奇把依靠的力量赋予了无产阶级国家。资产阶级没有想到他们的政治堡垒会被无产阶级所攻陷,在此之前资产阶级因为完全摒弃了历史过程,并把现存的组织形式看作永恒的自然规律。卢卡奇认为资产阶级正是运用了资本主义的自然规律的思维理路,导致了资产阶级不可避免地要遭遇到它自身的最终危机。这也就是资产阶级革命和无产阶级革命之间的最深刻的差别。

再次,资产阶级无中介。卢卡奇指出“历史现实性本身只能在复杂的中介过程中才能被达到,被认识和被描述,然而不能忘记,直接性和中介本身都是辩证过程的因素。”[1](P244)而资产阶级恰恰是缺少了直接性和中介之间的辩证关系,仅仅停留在日常生活中所面对的直接性层面上。资产阶级没有看到在直接性和中介之间,应该是由这种中介创造出来的对象性采取直接性的形式。依卢卡奇所说“由于不可能看到更多的中介,由于不可能把资产阶级社会的存在和产生把握为那个曾‘创造’了已被把握了的认识总体的同一主体的产物,资产阶级思想的最终的、决定整个思想的立场就变成纯直接性的立场。”[1](P245)也正是因为资产阶级没有这种中介,无产阶级恰恰拥有这一中介,而且还认识到这一中介与直接性之间的辩证关系使得卢卡奇更加坚信无产阶级会必然战胜资产阶级。

二、卢卡奇对马克思主义社会理论的发展

我们不能片面地看待和理解卢卡奇在《历史与阶级意识》中的社会理论,而是要看到这一社会理论形成的思维过程和思维方式。我们应当承认卢卡奇的社会理论一定程度上发展了马克思主义的社会理论。

首先,物化理论上。卢卡奇认识到商品结构的基础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获得物的本质。资产阶级正通过隐藏人与人的这种关系实现其经济上的控制,从而再达到政治、生活和意识等方方面面的统治。卢卡奇在物化理论不同于马克思的异化理论是因为他受到西美尔和麦克斯·韦伯的社会理论的影响。他自己在新版序言中就指出:“当时,引起我兴趣的是作为‘社会学家’的马克思:我通过在很大程度上由西美尔和麦克斯·韦伯决定的方法论眼镜去观察他。”[1](P2)例如卢卡奇指出:“这种可计算性形式必然成为这种商品性质真正直接性的表现形式,这种商品性质——作为物化的意识——也根本不力求超出这种形式之外;相反,它力求通过‘科学地加强’这里可理解的规律性来坚持这种表现形式,并使之永久化。”[1](P161)在卢卡奇的社会理论中机械化、数量化和可计算性在物化分析中比比皆是,从一个侧面来说卢卡奇的物化理论是社会学的物化理论不是真正的马克思的异化理论。但是我们要看到这种社会理论分析给我们提供了另一种透视社会问题的视角。

其次,阶级意识上。卢卡奇的阶级意识是一种中介化的意识。资产阶级是无法拥有这种中介化的意识。卢卡奇指出“资产阶级思想的根本问题,即自在之物的问题。这是因为,如果认为直接既定的东西之变成为真正的认识到的(而不仅仅是直接感知的),并因而是真正的客观现实性,即中介范畴对世界图像的影响。”[1](P237-238)因为资产阶级只是停留在了直接性思考的范围没有达到卢卡奇所认为以总体性思维基础的中介化意识。在分析阶级意识方面,除了我们以前所理解的直接性意识和抽象性意识的第三条思维路径即中介化意识。在一定程度上细化了马克思的思维方式和理路途径。

再次,组织策略上。一方面,现阶段的无产阶级的大部分在思想上受到资产阶级的影响甚至在最严重的经济危机时无产阶级也不曾放弃资产阶级的影响。资产阶级雄厚实力是现阶段无产阶级无法企及的,但是不能说明资产阶级是无法攻破的。另一方面现阶段的无产阶级虽然有自己的组织,但是这些组织仅仅停留在纯粹自发的运动中。卢卡奇在关于组织建设中指出要满足以下几个条件:其一是组织统一的因素的纪律,通过纪律党才能把集体的意志付诸实现;其二是要有不仅仅是停留在纸面上毫无影响的党纲;其三是组织共同体的行是每个参与者关心的事情即与群众相联系才可能对群众产生影响,最终“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已经有不再是仅仅事后认识自己的阶级地位以及与之相应的正确行动的客观可能性。”[1](P423)我们不难发现卢卡奇在组织策略上把马克思主义理论问题具体化,并且对现实行动指明了方向。

三、卢卡奇对马克思主义社会理论的误解

由于卢卡奇所处的时代背景和社会现实导致了其对马克思主义社会理论理解上的偏差。所以导致了卢卡奇在《历史与阶级意识》中的社会理论存在某些对恩格斯和马克思在社会理论方面的误解。

(一)以现实社会来规定自然界存在的偏差

卢卡奇认为“人与自然关系作为主体与客体相互关系最基本的形式,从最初起就是一个社会的概念。卢卡奇让社会‘吞并’自然界。”[2]并指责恩格斯的自然辩证法中没有提及“历史过程中的主体和客体之间的辩证关系”。恩格斯的自然辩证法对社会和历史中的主客体展开辨证关系的讨论。恩格斯指出:“辩证法的规律是从自然界和人类社会的历史中抽象出来的。辩证法的规律不是别的,正是历史发展的这两方面和思维本身的最一般的规律。”[3](P484)恩格斯的自然辩证法的立足点是自然界,但是他并没有停留在自然界,而是看到了自然界与人类社会之间的转换。“动物仅仅利用外部自然界,单纯地以自己的存在使自然界改变;而人则通过他所做出的改变来使自然界为自己的目的的服务,来支配自然界。”[3](P517)而马克思以社会为立足点同样指出:“没有自然界,没有感性的外部世界,工人什么也不能创造……自然界一方面在这样的意义上给劳动提供生活资料,即没有劳动加工的对象,劳动就不能存在。另一方面,也在更狭隘的意义上提供生活资料,即维持工人本身的肉体生存的手段。”[4](P53)即便人类社会对现在我们的存在有很重要的意义,但是并不等同于说我们可以忽视自然界重要的意义。马克思指出“自然界,无论是客观的还是主观的,都不是直接同人的存在物像适应地存在着。”[4](P107)同一个世界是由自然世界和属人世界两重关系存在的。所以社会历史是不能就属人的世界即卢卡奇以现实社会基础点全面否定自然世界。应该看到社会历史是自然因果必然性与属人目的的应然性相统一的。也就是说自然因素必然性作为前因,而以人的意识观念为中介进行承接,然后才能达到所谓的属人目的的应人性即人类现实社会的发展。“虽然人可以通过对自己的周围世界和生活方式的改变不断地把社会存在方面的规定性覆盖到自己的自然属性上去,但这种自然属性在人身上是不会消失的。”[5]

(二)以无产阶级辩证性理论看待资产阶级直接性社会理论存在的偏差

卢卡奇以无产阶级辩证性理论的视角来来看待资产阶级直接性社会理论,无形当中就把社会理论固化到卢卡奇所属的阶级范围之中。虽然资产阶级社会中存在压制和支配无产阶级的现象但是这并不等于说在消灭了资产阶级之后,自由王国就是由无产阶级意识站上支配的统治地位。卢卡奇在《关于组织问题的方法论》上看到了自由王国的存在,但是我们不得不指出卢卡奇的自由王国是有一定范畴的。他仅仅看到了自由王国在无产阶级内部是实现所需要的因素,而没有站在真正总体性的高度上透视现存两大对立阶级在未来的走向,而又仅仅停留在无产阶级战胜资产阶级取得一极阶级自由王国的走向。从这一点来看卢卡奇是误解了马克思和恩格斯在阶级问题上的认识。

首先,马克思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中指出:“德国唯一实际可能的解放是从宣布人本身是人的最高本质这个理论出发的解放……德国人的解放就是人的解放。这个解放的头脑是哲学,它的心脏是无产阶级。哲学不消灭无产阶级,就不能成为现实;无产阶级不把哲学变成现实,就不可能消灭自己。”[6](P15)马克思所认为的阶级斗争并不是局限在一方战胜另一方的阶级存在,马克思曾在在《共产党宣言》中指出“到目前为止的一切社会历史,都是阶级斗争的历史”。所以一定程度上不认为阶级斗争是以后社会存在的主要形式,也正是基于此,沿着社会历史发展的路径,马克思寻找到真正自由王国的出路。而不是卢卡奇所指的阶级局限内的“自由王国”。

其次,恩格斯虽然看到了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之间的对立,但这只是人类社会发展的某一历史阶段:“由于财富集中在少数人手里,而绝大多数人则一无所有,起初是资产阶级获得了社会的和政治的统治,而后就是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之间发生阶级斗争,这一阶级斗争,只能以资产阶级的崩溃和一切阶级对立的消灭而告终。”[3](P519)从恩格斯对阶级斗争的历史过程分析来看,无产阶级战胜资产阶级即资产阶级的崩溃,只是阶级斗争历史过程的一定历史阶段不是最后的结局,而自由王国是以一切阶级对立的消失而告终。卢卡奇尽管也强调了阶级对立的消失,但这种消失是一阶级战胜另一阶级,在一极阶级内阶级对立的消失。

综上所述,一方面,卢卡奇虽然采取认识到了马克思主义理论中以辩证的观点看问题,但他的这种总体性的辩证法是有一定阶级局限性的。另一方面,在《历史与阶级意识》中,卢卡奇的社会理论为以后深入研究自然与社会的关系以及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的关系提供了某些理论上的宝贵财富。

[1]卢卡奇. 历史与阶级意识[M]. 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

[2]周穗明. 卢卡奇的人与自然关系理论评述[J]. 福建论坛(人文社会科学版),1988,(3):12-18.

[3]马克思恩格斯选集. 第三卷[M]. 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4]马克思.1844 年经济学哲学手稿[M]. 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

[5]俞吾金. 存在、自然存在和社会存在—海德格尔、卢卡奇和马克思本体论思想的比较研究[J]. 中国社会科学,2001,(2):54-65,205.

[6]马克思恩格斯选集. 第一卷[M]. 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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