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国军 刘可英
(新疆师范大学 音乐学院,新疆·乌鲁木齐 830054)
裕固族有句俗语说道:当我忘记了故乡的时候,故乡的语言我不会忘;当我忘记了故乡的语言,故乡的歌曲我不会忘。由此可见,民族音乐在裕固族人民心目中的重要地位。而哈萨克族音乐中,冬不拉是其音乐活动中最重要的乐器之一,“弹起我的冬不拉,唱起欢乐的歌谣。”可以说,哪里有哈萨克族毡房,哪里就有冬不拉弹唱。另外对我国壮族、纳西族、景颇族等其他少数民族而言,民族音乐都在其生活中有重要地位。不同的民族有不同的民族气质、习俗、风格和语言,由此产生了不同于其他民族的各种文化,少数民族音乐是在人类语言的语调、语气、生活状态等因素上产生和发展起来的,因此,少数民族音乐不仅是一个民族的精神体现,同时也是其民族性格的反映,不可避免地带有浓重的民族特征。少数民族音乐是少数民族文化的一种体现,它从一开始就伴随着少数民族人民的生活劳动而产生,并贯穿于少数民族生存发展的历史,因此民族音乐与少数民族的生活密切相关。虽然说民族音乐的发展具有时代性,但是毫无疑问,民族性是时代性的前提。
乐为心声,少数民族音乐的曲调内容从不同角度展现了各个民族的民族性格。以蒙古长调为例,蒙古民族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创造了蒙古民族灿烂的历史和辉煌的游牧文化,长调便是游牧文化中极具民族特色的音乐文化形态。辽阔的大草原赋予了蒙古长调悠远、粗犷的旋律,草原上质朴、热情、豪放的牧民赋予了长调深情、豪迈的特性。长调是流淌在蒙古人血液里的音乐,是识别蒙古民族的标志。“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挥动鞭儿响四方,百鸟齐飞翔……”、[1]“风当歌,雨作伞,绿油油的牧场就是我家园,夏天放牧憧憬,秋天收获甘甜,……马牵魂,酒添胆,套马杆诉说我心中的眷恋……”悠扬的旋律一经响起,辽阔无边的大草原,勤劳的牧马人,洁白的牛羊,总让人心旷神怡,蒙古民族踏草而居、天地为家的游牧生活呼之欲出。狩猎为生的鄂伦春族是一个骁勇、彪悍的民族,英雄崇拜是该民族突出的民族性格,《勇敢的鄂伦春》直抒胸臆,直接对鄂伦春民族的勇敢性格进行展示,歌中唱道:“高高的兴安岭,一片大森林,森林里住着勇敢的鄂伦春,一呀一匹猎马,一呀一杆枪,翻山越岭打猎巡岭护呀护山林”,[2]把鄂伦春人的勇敢精神展露无遗。其他少数民族的音乐在民族性格方面也多有体现,侗族大歌的多声部演唱法通过不同声部的分工协作而形成了和谐一致的天籁之音,参与歌唱的人数越多,大歌的效果愈好,大歌无限的扩容性充分体现了侗族爱好和平、集体团结的民族性格。通过侗族大歌,侗族人民在歌声中体验人生、爱情,同时也反映了该民族人民对人生的执著、热爱和追求。[3]满族民歌是少数民族音乐的重要组成部分,该民族的民歌内容广泛、数量众多,从各个角度反映了满族人民的劳动、生活和习俗,同时满族人民也通过歌声传递了民族剽悍骁勇、善战崇武、质朴淳厚、诚信好客、开放包容、淡泊豁达的性格。满族人民熟悉的摇篮曲《悠摇车》中唱道:“悠悠扎,巴布扎,狼来啦,虎来啦,马虎跳墙过来啦。悠悠扎,巴布扎,小阿哥,快睡吧,阿玛出征伐马啦。大花翎子,二花翎子,挣下功劳是你爷俩的。”这首摇篮曲在满族人民居住地广为传唱,满族孩子自幼小起心中便种下了英勇善战的种子。
“哦,草原,草原,举起鞭子就知道你的广阔你的壮美,跳下马鞍就懂得你的胸怀你的悠远,梦中吟唱的是你欢快的牧歌,千里眷恋的是你哺育的甘甜……”,无论身在何地,听到悠扬舒缓的蒙古长调,蓝天、白云、蒙古包和牛羊,还有茫茫无际的大草原,蒙古长调中浓郁的草原风情便呼之欲出,草原独有的春的喜悦、夏的激情、秋天的深沉和冬天的苍凉,在长调中得以延伸,广袤、开阔的大草原与深情舒缓的长调在时空延伸中融为一体。《道拉基》是朝鲜族耳熟能详的民族歌谣,“道拉基,道拉基,道拉基,白白的桔梗哦,长满山野,只要挖出一两棵,就可以装满我的小菜筐……”熟悉的旋律响起,眼前浮现的便是朝鲜族人民自在自乐的劳动生活状态。[2]民族生活是民族音乐的源泉,民族生活成就了少数民族优美的音乐,优秀的民族音乐又向外界呈现了少数民族丰富多彩的生活。“阿拉木汗什么样,身段不肥也不瘦,她的眉毛像弯月,她的腰身像棉柳,她的小嘴很多情,眼睛能使你发抖,……阿拉木汗住哪里,吐鲁番西三百六……”[2]维吾尔族民歌《阿拉木汗》对阿拉木汗细致入微的描述,使得听歌人眼前马上出现了美丽多情的维吾尔族美丽姑娘的身影。“拉萨姑娘来到拉萨市场,姑娘我呀要那内地的花布头巾,……”歌声一出,便知是藏族人民的劳动生活歌唱,具有浓郁的藏族特色。民族风情在壮族民歌中的体现不仅仅是民族音乐的内容,同时民族音乐的种类及唱歌规范对壮族人民的生活进行了细致的划分。壮族民歌种类繁多,主要分为古歌、叙事长歌、生活歌、劳动歌等,不同歌曲的传唱都要遵守相应的规则,到什么山唱什么歌儿,在什么场合就有什么讲究,在夜歌圩里不能唱情歌,迎接不同的客人唱不同的歌,浩如烟海的壮族民歌体现出了浓浓的壮族风情。以壮族的哭嫁歌为例,就分为《怨爹》、《怨娘》、《骂媒》等,前两者以怨体现出女儿对父母的不舍,“亲爹呀,金鸡开声女开口,开口讲声你听明。亲爹呀,你打长工养大我,女儿时刻记恩情。亲爹呀,你为家穷早卖女,女儿出嫁你零丁。亲爹呀,水桶样高就卖我,不知小女太年轻……”、“亲娘呀,世上娘亲千万个,个个娘亲都淑贤。亲娘呀,世上女儿千万个,无人同我样可怜……,后者则以骂来宣泄姑娘出嫁时无人能诉的难过,独特的哭嫁歌是壮族的民族特色。黔江苗族歌曲唱道:“只要夫妻得长久,要把猪头谢媒人。百锭金来百锭银,难买阿妹一寸心。媒婆厚嘴说薄事,难抵一曲木叶声。一碗油茶喷喷香,油茶烧起接姑娘。不烧香满不作揖,真是好个毛主席。八月中秋看月华,哥出糍粑妹出茶。妹说糍粑粘牙齿,哥讲油茶精神发……”此歌中包含着浓郁的民族风情,“猪头谢媒”、“木叶传情”是苗族的婚嫁习俗,歌中的“油茶”、“糍粑”则是极富特色的民族饮食,“狮子滚绣球”又是少数民族的精品发型,动听的歌声把民族人民的生活习俗一一呈现出来。
蒙古民族是一个多灾多难的民族,其民族音乐讴歌民族,讴歌爱情、赞美家乡、讴歌生命,茫茫草原与渺小人类的对比,草原与人之间的密切关系,使得蒙古民歌更多的是对生命本质的探寻和理解,因此其音乐歌曲的内容大都充满苍凉、孤独、悲怆的艺术之美。蒙古长调《老雁》便体现了这一点,“从大海边上啊,关关嗄嗄地飞过来,真好看,生儿育女的大雁们,找到了暖和的地方,快乐地生活吧!秋天来到,天气变冷,草叶都发黄了,生儿育女的大雁们,去找暖和的地方吧,年老的大雁我啊,飞过山河,肯定跟不上队伍,老雁我真正地老了啊,这是多么自然的事情!”歌声通过老雁之口表达了歌者对自然规律的理解,以及对小雁的嘱托和祝福,平淡的语气透露出的却是对生命自然的无奈,人生的苍凉和孤独在淡淡的歌词和长调舒缓忧伤的表达方式清晰地显现出来,蒙古人民对家乡、生活、亲人的眷恋由此一览无余。与蒙古音乐不同,侗族祖祖辈辈都生活在相对封闭的生活空间中,外界的文艺活动难以进入,于是侗族便在耕作之余模仿周围的鸟鸣蝉语,以此来反映自己的生产生活过程。侗族没有自己的文字,民族的文化传统、风俗、社交都靠着歌声往下传。侗族的各种民歌深刻地反映了侗族人民的习俗、性格、心理和生活环境,特别是侗族大歌是侗歌的精华内容,是侗族人民久唱不衰的古歌。侗族的《蝉之歌》是侗族大歌的代表作,歌名取自侗族地区常见的蝉叫声,“只有蝉儿在哭娘亲,蝉儿哭娘在那枫树尖,枫尖蝉哭叹我青春老。得不到情郎真叫我伤心,只听蝉儿声声鸣,蝉儿声声心悲切,像是可怜我单身。静静听我模仿蝉儿鸣,希望大家来和声,我们声音虽不比蝉的声音好,生活却让我充满激情,歌唱我们的青春歌唱我们的爱情。”[2]歌声及其表现形式充分体现了侗族人民与天地和谐共生的真挚的民族情感。[4]少数民族音乐中的民族情感是对家乡的爱,对亲人的爱,对生活真善美的追求,各族民歌中都不乏此类歌曲,苗族飞歌《歌唱美丽的家乡》唱道:“登高山,望远方哎,田里谷米黄哎,河水向东流,炊烟在飘荡,……”描绘了苗族人民美丽的家乡和苗族人民对家乡的热爱。与此相同,藏族歌曲《美丽的西藏,可爱的家乡》为人们描绘了西藏的美丽风光和人民的新风貌,朝鲜族民歌《丰收歌》则充分体现了朝鲜族对丰收年的喜悦之情,“丰年来了,丰年来了,锦绣江山哦,……,快看那金大伯,他在干什么,他在仰望谷垛,跳起舞来啰……”朝鲜族人民的欢快喜悦之情跃然纸上,回荡在歌声中。
我国大部分少数民族都有自己的语言,由于习惯及地域等因素,不同民族的语言在发音、音调等方面都有所区别,语言上的区别使得以语言为基础的民族音乐也明显地凸显出了语言上的民族性。以侗语为例,侗族语言分南和北两个方言区,其中北部方言区受汉族的影响较多,而南部方言区则保持了较为古老的面貌,声调复杂,音调分为九个(l、p、c、s、t、x、v、k、h),其中包含了6个入声调,受侗语音调影响,侗族人讲话有很强的音乐感,悦耳动听,仿佛唱歌一般。侗语字调的高低相对,抑扬顿挫,虽然没有固定音高和音律可以遵循,但是其高低变化客观上对旋律音调形成一定的制约影响。在这样极富乐感的语言基础上,侗族人民加工出了音乐旋律与美的和声,侗族大歌由此而来。其他民族的民族语言也在民族音乐中有多处运用,带来了民族音乐中浓浓的民族风味。很多民族歌曲直接运用了民族方言,由歌中便可翻检出少数民族特有的语言习惯、饮食、服饰、地理特点甚至劳动工具等。广为传唱的《月亮姆》中唱到的“月亮姆”在苗族语言中是月亮女神的意思。而黔江民歌唱到的“隔山隔水又隔岩”、“郞妹要耍隔匹山”充分体现了黔江民族崎岖多山的地貌特征。
别具特色的民族乐器为少数民族音乐蒙上了浓浓的民族气息,不同的民族乐器也使得民族音乐更有一种不可模仿的民族音乐风味。不同的乐器来源于少数民族人民对音乐的理解,侗族人民以鸟语虫叫等天籁之音为音乐的诠释方式,因此侗族常用的芦笙、木叶、弹琵琶、二弦琴(牛腿琴)等乐器追求的便是这种接近自然的声音。朝鲜族盛行歌舞,其音乐优美丰富、情绪热烈欢快,与之对应的乐器便是朝鲜族有名的伽倻琴,其深沉柔和的音色对朝鲜族民歌有很强的表现力。新疆维吾尔族的乐器受丝绸之路之影响,具有中西合璧的特征。出于不同的音乐表现需求,维吾尔族在弹拨、吹奏、打击等方面衍生了相应的乐器,如都塔尔、弹拨尔、扬琴、艾捷克、萨塔尔、达甫(手鼓)、纳格拉等,都塔尔、热瓦甫的清亮柔和的琴声和节奏轻快悦耳动听的达甫的鼓声常常回荡在维吾尔族歌舞场的上空。壮族民族乐器多样,包括擦弦类的马骨胡、土胡、七弦琴;弹拔类的天琴、三弦;吹奏类的木叶哨;打击类的蜂鼓、铜鼓、边鼓、横鼓等,丰富的民族乐器是壮族人民在长期的音乐历程中形成的音乐结晶,为突出壮族民歌特色发挥了重要的影响。其他如柯尔克孜族的库姆孜琴、蒙古族的马头琴、哈萨克族的冬不拉等乐器都是少数民族音乐中极具特色的民族乐器。民族乐器适应民族歌曲的表达需求而产生,是民族音乐的一部分,反过来,民族乐器在少数民族音乐中的应用又加重了民族音乐的民族特色。
不同民族之间的音乐之所以有所区别,不仅仅是音乐的内容、音乐所用到的乐器等,更重要的是少数民族音乐中不同的民族曲调,赋予了少数民族音乐独有的民族风格。以侗族大歌为例,侗族大歌内容丰富,优美动听,受到众人的欢迎,主要是因为它丰富的多声因素,且在声部组合与和音的独特搭配,从而使得大歌听起来恍如天籁。蒙古长调旋律悠长、宽广,悠长婉转,且声调变化多端,这种音乐效果主要来源于长调中“诺古拉”的颤音,使得音调如草原水波一样起伏变化,因此长调的演唱效果主要来源于歌声对自然的感悟和生活积累。有经验的歌者,歌声一起,便将听者带入蒙古民族的草原文化中去。与其他民族音乐相比,鄂伦春民歌有其独特之处,鄂伦春民族的民歌分为山歌、歌舞曲、萨满调等,其民歌都为五声音阶,以宫调式、羽调式居多,歌词采用首尾押韵的方式,同时在句尾加上一些衬词来加强谐音的功用,通过音调和歌词的处理,形成了鄂伦春民歌高亢圆润、悠扬婉转的演唱风格。与其他民族的民族音乐不同,苗族民歌因其歌声内容不同,曲调各有不同,但是整体而言,苗族民歌着重于原生态的演唱,歌声清脆响亮,特别是黔东南的苗族飞歌曲调高亢,豪迈奔放。苗族民歌的韵律和声律多有讲究,长期以来,苗族便形成了固定韵式的歌词创作方法,多数苗族地区都按照既定的韵式去填词,使得苗歌的内容虽然多有不同,但是唱起来因其固定的韵式而形成了特色的苗族音乐旋律。[5]纳西族“白沙细乐”也拥有同样的特征,特有的旋律和曲牌体现着纳西族的音乐风格。[6]拉祜族民歌热情欢快,常用八三节拍,充满了舞蹈的律动之美,拉祜族民歌的代表作《婚誓》便以此而作,歌曲充满舒缓、舒适的气息。[7]满族民歌曲调方面大都采用五声音阶,结构简明,旋律流畅,感情真挚。很多创作者对民族音乐中曲调的不同的音乐效果深有体会,并把这一点切实应用到民族音乐创作中去,加强了民族音乐的民族气息,也加深了观众对作品民族性的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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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孙明跃.“纳西古乐”与纳西族传统音乐[J].云南民族大学学报,200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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