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文莉
(郑州铁路职业技术学院,河南 郑州 450052)
文学文本不同于科技、广告、新闻等文本,相较于快餐文本类型,文学翻译作品具有“无目的性”与“求异性”的特点,欣赏性高,存世持久,影响也极其深远。故在翻译时必定要斟酌一番,采用何种翻译方法成首要问题。文学作品采用的翻译方法应是归化还是异化法一直处于争论之中。
文学作品承载着本土文化,翻译文学作品应以外来文化为立足点,传递更多的异域文化信息,去引导读者。外国文学作品的读者群具有一定文化修养,并带有文化期待。读者选择外国文学作品,意味着他们阅读时期待着品味其中的异域文化与气息,因此读者因素在翻译外国文学作品中显得尤为重要,甚至决定着翻译方法。
在新文化运动之前,中国翻译作品多以佛经和洋务派发起的科技翻译为主,也有一些外国文学作品。其中林纾尤为突出,他是我国近代翻译外国小说的第一人,翻译作品数量极多,约一百八十余种。其翻译思想代表着当时翻译方法与理论,且影响深远。林纾强调译者应投入自己的主观感情,须与原作者或作品人物的心灵相交流,钱钟书肯定其“热情、隆重的对待他所译作品”的态度。在国家危难动荡之时,西书引进是出于救国警世之用。林纾译《黑奴吁天录》时,希望国人通过黑奴的悲惨遭遇“引为殷鉴”。然而在当时大背景之下,林纾对其作品倾注太多的目的和主观感情,必会引起对原文理解的偏差,甚至是强迫原文按其情感发展。林琴南将西班牙塞万提斯的《堂吉诃德》书名译成《魔侠传》,使人马上联想到浓厚的中国味的武侠题材小说,此译法也未免让后来的读者产生怀疑。
新文化运动时期,涌现了多种题材文本的翻译作品,例如严复的《天演论》和《法意》,鲁迅的《小约翰》和《死灵魂》。胡适、陈独秀、鲁迅等提倡“反传统、反孔教、反文言”的文学革命运动。胡适批判林琴南将莎士比亚的戏曲译成了记述体的古文,刘半农也指出其“能以唐代小说之神韵,迻译外洋小说”,实在是林先生最大的病根。与此同时,胡适认为翻译办法之一应为“全译白话文”。刘半农的翻译主张与鲁迅不谋而合,“我们的翻译方法,自然是直译。因是直译,所以我们不但要译出它的意思,还要尽力地把原文中语言的方式保留着…”。傅斯年认为作者说东,译者说西,这是固然要不得的,并指出严几道“使原书的身份登时坠落,这便是对作者不负责任的结果”。救国心切,急需西方思想来推动国民的觉醒,然而牵强附会,削趾适履,是万万不可的。这里所说的“直译”和“原书的身份”皆指保留外国文化风味,逐渐迈向了异化为主的翻译意识。
新中国成立后,百花齐放,翻译工作欣欣向荣,涌现了大批优秀的翻译家,如冰心、杨宪益等。由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人民文学出版社和上海译文出版社共同研究制定选题出版的,收录世界文坛影响较大的优秀作品的一套大型丛书,初期定名为《外国古典文学名著丛书》,文革后定名《外国文学名著丛书》,对大量文学作品进行重译,在极大程度上保留了原文文化及语言特色。
不同时期的文学翻译方法也大不相同,受意识形态、国力、文化的较量等因素影响,更重要的是时代的跌宕,阅读群体发生了变化,读者的认知能力和接受能力在不断变化,读者群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文学翻译方法的使用。随着与世界各国文化交流的深入,读者对外来文化的接受度不断提高,并在一定程度上使得翻译方法趋向异化。鲁迅首次将读者加以分类,“粗粗的分起来:甲,有很受了教育的;乙,有略能识字的;丙,有识字无几的”。
新文化运动之前,中国人所受教育大多以国学为主,对外国文化的接受程度很低。外国文学中出现的新事物及语言结构都无法在本土文化中找到对应之语,所以出现用古文体来移译外国文学,译文本土化,充满浓厚中国味。这种完全归化的译法在当时的环境下是合理的,也在读者接受的范围内。鲁迅在译《小约翰》时就曾说道:“这故事的前四篇所用的背景:煤矿,森林,玻璃厂,染色厂,读者恐怕大多数都未曾经历,那么印象也当然不能怎样分明。”随着国门打开,在新文化运动的推动下,文化革命出现,推崇白话文,使局限的中文语言结构渐渐扩大丰富起来,“欧洲近来做好小说都是白话,他们的妙处尽在白话;因为人类相知,白话的用处最大”。读者的文学素养略有长进,但整个环境仍处于未完全改革解放之中,若在这种土壤中过多过快移植外国文化,势必造成读者对译文的漠视,“起能动反作用”。傅斯年在翻译詹姆士的《实际主义》中提到“为读者地位着想……应该翻译对中国人最有用的……。一先译门径书;二先译通论书;三先译实证书,不译空想书……”。此观点的出现是源于当时国内翻译外国作品甚少,一项专有名词“实际主义”的翻译,因为没有对应的古文,让读者摸不着头脑。这就说明在外国作品上的翻译方法,鉴于读者的接受水平有限,还应是以归化为主。
例如:“……,but the boys had less grammar than most of their poor Cracker neighbors.”中的“grammar”被傅东华译成“墨水”,并将一些人名和地名全部穿上“中国服装”,女主人公Scarlett O'Hara 译成郝思嘉,跟中国姓氏一样,地名“Pine bloom”译成松花庄,“Fairhill”译成妙峰山等等。汉语成语、俚语在傅氏译本中更是俯拾皆是。
而随着读者水平的提高,上面的译文显得不土不洋,读者也不再买账。当代翻译把其一一矫正过来,Scarlett O'Hara 则是斯佳丽·奥哈拉;“Fairhill”是座城市,不是山,可以音译为费尔黑尔市,如此更地道,更具异国风情。
随着读者的认知能力和接受能力不断提高,文化多元性意识逐渐增强,对外国作品的翻译也提出了新的要求,不再是以往的饥不择食。读者对文学作品的期待是能够看到原汁原味的文化,保持异国特色的译文更能满足读者的新鲜感。美国翻译理论家Venuti Lawrence 对归化翻译的种种弊端进行了批判,主张“翻译的目的不是消除语言和文化的差异,而是要在翻译中表达这种语言上和文化上的差异”。当中国文学作品被翻译成外国文字,也同样要保留中国文化,外国读者若选择阅读中国文学作品,也一定是带有中国文化期待。那么,我们的文学译文应该做的是异化为主,归化为辅。一些对具有中国文化特色词汇的翻译,例如红色和龙,在以往的翻译作品中,译者会主动将其替换或屏蔽,而现代的翻译则毫不避讳的将其表达出来,“望子成龙”被翻译成“to expect one’s child to be a dragon”,外国读者也会接受。
又如:秦显家的听了,轰去魂魄,垂头丧气,登时掩旗息鼓,卷包而出(《红楼梦》第62 回)。
霍克斯译本:Stunned though she was by this news,the wretched woman had at once to begin packing her things,and soon,with drums muffled and colours furled,beat a hasty retreat from the kitchen.
杨宪益译本:Thunderstruck and utterly cast down by this news,Qin Xian's wife made haste to pack up and beat a retreat.
在这个例子中,霍克斯先生作为外国译者深知外国读者缺乏对中国文化的认识,所以译文会有意识地保留所有中国文化,“掩旗息鼓”则翻译为“drums muffled and colours furled”,采用了异化法,很贴切地表达出原义。而杨宪益则采用归化法,译成“beat a retreat”,回译为“撤退”。从读者文化期待角度考虑,霍克斯译文会更受欢迎。
新中国成立后,特别是改革开放后,新生事物和外国文化不断被引进,“在20 世纪的大部分时间里,归化翻译占据着主导地位;但是到了21 世纪,局面将会有所改变,随着国际间文化交流的日益频繁,随着各国人民之间的不断沟通,向作者接近的异化译法将越来越广泛地被采用,与归化译法取得平衡,甚至可能占据上风”(孙致礼:《翻译的异化与归化》)。
读者对于“洋味”也司空见惯,外国文化作品不断被重译,译文不断更新,翻译方法在归化和异化的较量上也慢慢倾向异化。外国文学异化翻译趋势是顺应时代发展的,并且在某一程度上要更超前,带领读者渐渐的更接近原文,更接近真实。
[1]Cook,Guy.Discourse and Literature[M].Shanghai: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1999.
[2]陈富康.中国译学理论史稿[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2.
[3]傅东华.飘[M].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1988.
[4]罗新璋.翻译论集[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