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昊玥
今年的第二场雪,无声无息地落下,走在回家的路上,看着白雪掩盖下的路旁村庄。马路上车辆发出不息的鸣笛声,冷风袭来,挟裹着机械的气息,钻进一座座水泥砖块堆砌的城池中。
这便是如今的村庄模样。
纵横交错的水泥路将原本紧密结合的村落割裂成零散的部件,一如鸿沟天堑,将整体划归成数个组队。坚硬冰冷的水泥路有着鲜明的棱角,而新建的高楼则各自带着防备的围墙,举目望去,钢筋水泥清晰明了地划分了曾经邻里间的界限,每一栋楼房下紧闭的冰冷大门,在暮雪的映衬下散发出黯淡的金属光泽,冻结了早已稀薄的人情温暖。
转过头,路的那端是大片的田地,冬日寒冷的气息掘尽了残余的生机,留下大片大片苍茫的黄土。再远一些,便看不太清楚了。朦胧的景象伴着淡淡的烟雾,掩映在青色的天空下,勾勒出远处村庄的几笔线条,混合着原始的土黄色,模糊到不真实,却又流露出几许温暖,将我的思绪牵回从前,牵回老家已流走的质朴与宁静中。
记忆里,那才是村庄应有的模样。没有分明的界限,没有坚硬的轮廓,一条公路顺着地势,摇摇晃晃地铺展在外围。走下公路,踏上村中蜿蜒而平整的黄土路,那不同于柏油马路的感觉分外踏实。低矮的土坯房相互关联,彼此紧挨,连成一片,蔓延成一座完整的村落。没有各色的琉璃瓦,没有各种合金的门窗,青灰的瓦片规则地码在房顶,木质的窗柩和门扇散发出古旧而安然的气息。站在门前向远处看,由近及远,自家的菜园、果园规则地排开。沿着田间的小路一直走,便可听到水声潺潺,每到夏季,那条弯弯的小河便是孩子们的乐园。
而那样的村庄也装载着我所有美好的回忆。清晨,朝阳缓缓地从山那边升起,公鸡打鸣的声音唤醒每一个梦里的人。阳光大好的时候,奶奶曝晒的被子会散发出烘热后的阳光气息。夏日的正午,房屋的檐下经常会躺着假寐的慵懒猫狗,清凉的河水从门前流过,芳香的野花和着悠扬的蝉鸣声翩然摇曳。黄昏时分,炊烟袅袅,邻里们聚在一起,端着饭碗,一边吃着,一边说着闲话。
那是记忆里村庄最美的景象。和暖的阳光,暖热的土地,整齐的柴垛,各户敞开的家门,欢快无忧的孩童,宁静和蔼的老人,装点着村庄的淡然与平和。邻里之间如亲人般往来,生活柔软而惬意。
只可惜时光过隙。那样的温暖未及细细体会,就伴随着现代化的脚步匆匆流走。柏油马路穿透了村庄的心脏,将村落割裂;村内的果品大量输出,流淌出的甜蜜换回了物质的充盈,鼓胀的钱包挤散了人情的温热;几代人居住的土坯房接连被摧毁,钢筋水泥构筑出一个个冷漠的怪物,将曾经的信任埋葬吞没;除了聒噪的麻将声,再没有邻里间集聚的热闹交谈;清澈的小河也被生活垃圾的堆积夺去了生机,面目全非;一座大桥横跨在村庄头顶,俯视着这个臣服于现代化的日渐麻木冷漠的村庄,面无表情地看着它生气,却又无力地消失于无形之中。
一阵冷风吹来,把回忆吹凉,视线回到眼前的景象。昔日古朴宁静的村庄逐渐转变,慢慢和眼前的冰冷城池重合。泛黄的画面在脑海中流转,慢慢被时光浸染,凝成一张无奈的照片。那些再也找不回的古朴,再也抓不住的平和,被现代化无情的脚步碾为齑粉,伴着时光流走,凝结成一句无奈的轻叹。
前尘隔海,古屋不在,流走的村庄再也不会回来,再也不会。
(指导老师:刘璐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