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一欣
当我们走到路的尽头时,路边上尽是残花。这时,风一吹,又落了几朵花瓣。
“哎呀,你瞧,我走的时候多应景啊!”禅师拍了拍身上的包袱,朝我笑道。
我想不到什么客套话,只好淡淡一笑。路旁的残花已经凋去不少,所有本来就小的花,这时候更显憔悴。但是,这些花是粉红的,绝不是憔悴黄花。
不过,虽然花已残褪,但这倒使得路旁铺满了落花。禅师再次看了看残花,回头说道:“《法华经》上说:‘春至百花开,黄鹂啼柳上。来年春天,我们还可相逢。”
一如古时离别,我们的不远处亦有一亭,只不过破败已显,大缺修缮。风再起,花朵又凋落几片。
“法师,人生何处不相逢。依佛家所言,‘缘起性空,相会与否,得之于因缘。谭嗣同那首诗怎么说的来着?‘直到化泥方是聚,只今堕水尚成离。我们分别,其实正是相聚哩。”
禅师精研佛理,已通三藏,故听后亦是“呵呵”一笑。此时,一片被风吹起的花瓣飞舞到禅师的头顶。他轻轻拿下,说道:“花残正是花存。《金刚经》上有述:‘如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智者达观。可见,花残非残相,而是花满之相。你我十二因缘,不也恰如是说?”
残花带淡红,红中显白。禅师持花,忽有所动。随即,他拈花缓缓而道:“当年在灵山上,佛祖拈花微笑,唯摩柯迦叶尊者破颜一笑,是以尽得其法。我们离别,也让我这个老和尚故作高深,拈花而笑吧。”他果真拈花微笑,我与其相视,也不由得微露笑颜。
花谢花开,春去春来。我们的身边已经没有鸟儿啼啭,只剩几许残花。这几朵花摇曳不止,似要像那蒲公英一样,随风飘向远方。
禅师再次笑笑,已欲道别。我也在残花凋落的路旁,拾起一片残花之瓣,递上前去:“法师,路途遥远,望君珍重。龚自珍有一首《木兰花令》,其中说:‘莫怪怜他,身世依然似落花。此去一行,不知来年春天能否重见。你我相识一场,如今却要知己零落于天涯。世上种种善恶,实付于此番感叹之中。这落花不是伤春,而是惜春。你我倾盖之交,携君之手,不胜欷歔。后会有期。”
禅师接过落花,握住我手,道:“落花有情,方能护红,此物彼物,此景彼景,当是在不言之中。仕途不似你我交情,高山流水,难觅真诚。我留此花,人生中当有‘身世依然似落花之谶,不知自身又有几番凋零!后会有期。”
禅师捻着花瓣,快步远去。我站在原地,只看着路旁的残花摇坠不停,随风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