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 蓉 高肇昆
(新疆艺术学院美术系 新疆 乌鲁木齐 830049)
白昆亭先生近照
继去年9月在中央美术学院成功举办“帕米尔之魂——白昆亭油画作品展”之后,今年4月“帕米尔之魂暨白昆亭教学回顾展”又在新疆艺术学院美术系展厅隆重推出。展览引起的热烈反响,令人怦然心动。为进一步了解画展的主人公白昆亭老师的创作实践历程和艺术心路历程,我们特地于4月18日下午对他进行了专访。访谈内容如下:
黄蓉(以下简称黄):白老师,此次画展与在北京的展出相比您有何新的感受呢?
白昆亭(以下简称白):这次开幕式是比较大型、隆重的,负责自治区文教、科技的自治区副主席田文,自治区文化厅的一些领导都出席了开幕式,美协主席邓维东作了讲话。本来画家买买提也做了讲话的准备,因为时间问题没有讲成。我们通知的媒体,电视台、都市报、晚报都过来采访了。之前在中央美院展出的时候也比较成功,中央美院院长、书记,从我们学院去的7个人和原来的院长现在是中国音乐学院院长赵塔里木在北京那次画展都讲了话,靳尚谊老师也讲了话。其他老师也去了不少,像闻一多先生的儿子闻立鹏,孙高礼等这一批我们的老师都过来了。画展进行得还不错,毕竟那边看不到这样的展览,一看之后没有想到新疆这么震撼,这样大美,比较少见。这也就宣传了新疆,引起人们对新疆的大好河山的关注,让人们去爱护大自然和那里淳朴的人民,像塔吉克人特别淳朴善良。我经常到塔吉克人家里做客,他们远远地看见我就跑过来,所以我退休以后主要跑塔什库尔干、帕米尔高原。
黄:退休前和退休后您在创作上主要有什么不同呢?
白:退休以前我一直从事教学,油画工作室是我在负责,教案也是我在写,上课前需要布置、找模特等这些繁琐的工作及每年考试、考学、阅卷、布置考试都是我在负责,所以那时创作就少一点。那时主要以教学为主,休闲放假时就给有些地方创作一些城雕,像“毛泽东接见库尔班”这样大型的城市雕塑。
我63岁退休,教学几十年了,是该搞点创作的时候了。于是先给塔吉克自治县50年大庆做雕塑。之后我每年都去塔什库尔干写生、拍照、收集素材,到塔吉克人家里去,到大山里去,基本上走遍帕米尔的每一个角落,去过以后回到北京创作,这个帕米尔之魂展全是在北京画的。
黄:在您的油画创作过程中,觉得新疆的哪块地域是您最入画的呢?什么地方最吸引您,您眼中的美是怎样的呢?
白:新疆的每一块地方我都喜欢,因为新疆的南北疆、东疆大部分地方我基本上走遍了,连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的最中间我都去过,新疆的任何地方对我来说都感触深刻。像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我那个时候给于田县做“毛泽东接见库尔班”的雕塑,我进到塔克拉玛干里面的克里雅河,当时斯文赫定、斯坦因他们横穿塔克拉玛干都是从这走的,我也走一下他们这个路。我做完“毛泽东接见库尔班”的雕像以后,我就进大沙漠里面去寻找那个古城,我回来后画了“生命之源塔克拉玛干腹地的克里雅河”,那张画后来参加了全国第三届油画展,之后又参加“新疆油画万里行”,在欧洲中东展出,那张画被拍卖了。我这次举办展览费用都是拍卖的钱。我热爱新疆这块土地,因为我在新疆70多年,小时候住在水磨沟,我们家在水磨沟那边种地,那里风景特别好,每一个泉水旁都有一座水磨,就像西方油画一样。木屋、水磨、泉水、大树、鸟、乌鸦、泉水里面的鱼,小时候我是在这样的地方开始自己琢磨画画的,我没有见过别的画画的人,也不了解画,我们家是农民,就是自己自动地在那画。到中学以后我才看到别人画画,但我不是美术小组的,有时候想画就自己画。高中毕业的时候,新疆艺术学院成立,我们的班主任帮我把手续办好了,说让我去考。
白昆亭 丰收的玫瑰 2013
高肇昆(以下简称高):您考的时候就是新疆艺术学院刚成立?
白:1960年新疆艺术学院刚成立。当时的老师有从新疆艺术学院前身新疆学院艺术系过来的陈学忠、张玉成、哈孜艾买提,有新进的老师龚建新、杨鸣山、李锡武,还有我们素描老师肖德坤。我开始是学雕塑的。
黄:雕塑对您的油画这一块有直接的影响吗?
白:雕塑对理解体积、块面、结构来说是有帮助的,还有像这张画(指上图)的构图实际上就是雕塑的那种构图,把这些人物做成雕塑的话,它就是一个群雕,但是在画面表现上是吸收了中国工笔画的一些东西,没有完全效仿欧洲俄罗斯油画的画法,我就是打算不完全按照欧洲或俄罗斯的画法,而是吸收一下中国的东西,追求一种很安静和一种像人物如雕塑一样立在那的那种比较永恒的东西,这幅画是到和田的一个玫瑰村之后回来画的,因为这幅画和我的这次展览没多大的关系,这次展览是帕米尔高原,以后有展览再拿出来。
黄:您在写生期间,在创作题材选择方面,是随性而为呢?还是有目的选择?就像您为什么选择帕米尔高原为您绘画的素材源地呢?
白:这个是缘分。塔什库尔干塔吉克自治县50年大庆的时候,我同学来找我并推荐我,之后就一同到了塔什库尔干和县领导交谈,根据交谈内容,他们配合我在帕米尔高原组织牦牛叼羊活动,然后创作了他们需要的雕塑样稿:骑牦牛叼羊,鹰笛和鹰舞。大型的5米大的油画也是牦牛叼羊,还有巴图尔的故事和鹰笛、鹰舞的传说这样大的浮雕设计,他们看了以后觉得非常好,决定让我来负责,为期一年的时间。当然我们这些雕塑的同学都帮助我,学院的老师像地里木拉提,以前都是我的学生,我主要是看他们做,然后提出要求,让他们完成这个事情,从2003年开始用了一年的时间。关于汉白玉雕塑,我是在房山做的,是从几百米深的下面挖出来的整块汉白玉,然后进行创作的。完成后他们非常高兴,我也很高兴。这样一方面为大家、为塔吉克人、为当地政府、县上做了一点事情、一点贡献,雕塑在50年大庆的时候正式落成。所以我每年去,这样缘分就互相留下来了,因为有了县政府的支持,所以就有了条件到各个地方去,有时候他们政府的领导到哪去也把我拉上一块,这样我基本上能跑遍帕米尔高原。另外他们有些不允许进入的地方我也可以进去,所以当地的支持也是我选择帕米尔为素材源地的条件之一。塔吉克人善良、好客、勤劳的精神令我非常感动,当然他们的形象也非常好。靳尚谊、詹建俊、全山石他们也画过塔吉克人,画得非常好,对我也是个激励。所以,我十年时间每年去帕米尔高原收集素材之后到北京画,因为那个时候展览是在北京,中央美院一看我的画说没有问题,就在中央美院展出,中央美院和新疆艺术学院联合起来举办我这个展览,我的老师都来参加了。这个展览据说反响挺好,展览完回来之后,觉得几十年都是在新疆,工作单位、朋友老师学生都在这,所以我要做一个汇报,美协他们特别支持,学校也给了很大的支持,我们学校突击加班把教室拆成了展厅进行展览。美协他们感到非常高兴,他们没有想到那么震撼,他们光知道艺术学院我画画还可以,结果一看画得这么好。
黄:之前您谈过很多画家都有画过塔吉克族,您有没有在油画方面比较欣赏的画家呢?就是他对您画油画这方面的影响?
白:对我影响比较大的,从世界上来说当然数文艺复兴三杰、委拉斯贵支、西班牙格列柯、同时代的提香,这些都是我比较崇拜的。之后德拉克洛瓦浪漫派和现实主义的库尔贝也都是我比较崇拜的,以后是印象派的几个画家。在俄罗斯,我很喜欢列宾、苏里科夫他们这一批人的画作,因为他们各有长处,他们这些画家各自都有一种时代感、责任感,一种大众对世界文化这方面的责任感、对绘画艺术的追求,所以他们那些作品不单是随便表现一个东西,而是把他的思想一并贯穿进去,把对人类历史的一种东西贯穿进去,这样从他们的视角看到世界历史的发展、艺术的发展、伟大的品格,是从这方面去思考问题的,不是像现在有些艺术现象那样,就是为了创新,别人没有弄过的东西自己要搞一下,我不赞成。
高:您说的是那类只有形式而没有内在价值的作品吧?
白:嗯,我不赞成,你可以这样做,但那个不是主流,它可以从中对你有所启发,对色彩、对画面有一个启发,但它作为对世界、对国家、对人类文化的这种人类文明来说,它是很次要的东西。我这个观点可能和现代有些人不同,所以我推崇那些大师。在中国,我受影响比较大的,当然是新疆艺术学院的那些老师,我们的老师有哈孜,这是维吾尔族里面特别有才能的老师,还有李锡武、杨鸣山这些油画的老师,我也跟国画老师龚建新学过,后来与经常来新疆的全山石的关系比较好,有时他住在我们家,全老师特别好。靳尚谊、詹建俊他们这一批中央美院的老教师都是我的老师,我们的关系都不错。作为艺术家来说,不但是在艺术方面,他们还有一种社会责任感,他们那些作品我也比较崇拜,像靳尚谊画的塔吉克新娘,詹建俊、黄胄画的塔什库尔干题材画作对我都有很大的启发。
黄:您怎样看待新疆的民族风情画呢?
白:新疆的民族风情画都是非常有意思的,你看我画的这部分(画册)里面打马球的、叼羊的都属于民俗风情,属于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东西,新疆因地域特点,且民族众多,对画民族风情画的人来说,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吸引着画家去表现,所以我也画了牦牛叼羊、打马球等。打马球是古代就有的,后来中断了,它和宗教有关,现在又开始有了,所以我也喜欢画这些。把他们的民俗和这种优秀的传统发扬表现出来,也是我们的责任,至于怎么样,我都不考虑这些事情,我就是画自己的画,画我自己要表现的,我尽了自己的责任,对民俗风情画就是这种态度。
黄:您任教期间培养了很多人才,您能简单列举一下您的教育心得吗?
郜玉金 (白老师的学生,现为新疆大学教师):白老师刚才说的我再补充一下。由于对本土文化的热爱,白老师选择的题材都是帕米尔高原,以塔吉克民族为主来表现。一般来说我们创作的对象往往是我们熟悉的东西,从这个角度上来说,白老师选择了新疆比较有特色的帕米尔高原,而生活在高原的这些人也选择了白老师,白老师每次去那画画,不管是当地的那些孩子还是当地的人都是非常善良地热情招待,从这个角度来看是一个双向的选择。还有白老师的教育思想就像白老师的画一样朴实。我是2000毕业的,白老师给我们上课的时候不希望我们过多地画欧美流行的那种表现主义,希望我们沿袭现实主义的道路,现在看来幸好当时没有那么做,不然的话什么收获都没有,白老师对我们影响的价值现在都体现出来了。包括我在新疆大学执教,白老师到现在都在影响着我们。
白:他家是巴里坤的,画得挺不错,在学生里面画的也是比较好的,所以现在是新疆大学的老师。我教学是从75年开始的,毕业以后分配到哈密报社,在吐鲁番鄯善宣传社会主义教育。文化大革命结束的时候我就调回了新疆艺术学校,咱们学校的地里木拉提都是我到这里来的第一批学生,他们这批现在都开始退休了,还有郭志清,后面有几批在广州、北京的,也有教授,博士,博士生导师,有在北京首都师大的,现在都是那的主力了。在新疆比较活跃的有程林新,他非常用功也爱动脑子,画画考虑得非常周到,在全国得了好几次奖。巴欣荣、邹晓明、刘剑锟他们是一批。在教学方面,我的画全是写生,分室内和室外。不光在教室里面的学习重要,在大自然里熏陶也很重要。有时候骑上自行车,从乌鲁木齐到南山,就是锻炼他们的意志,对他们以后的品格,对事业追求的信念都有很大的好处。所以出了像地里木拉提、程林新、刘剑锟、巴欣荣等一批批的学生。在教学方面我要求得比较严,评分标准也比较严,但该放松的时候还是会放松。在教学要求上,要求他们对体积、空间的关系要写实,也可以画一些当代抽象的东西,那个是比较次要的,而你的这个基础是主要的,那个是占少部分,尤其是在课外你可以弄,创作的时候可以寻找一些自己的东西,都是允许的,但是在我课堂教学时是一定要按照严格的要求去做。所以在教学上,都是我学习过的,跟随全山石、靳尚谊这一批老师学习的东西,研究他们从欧洲文艺复兴到印象派到现代派的一些东西,对教学有好处,在教学的时候基本上就是这样。
黄:您早期的作品,1984年的《晒鹿茸》《甜美的葡萄》与现在相比在风格上有什么变化吗?
白:那两幅作品是我展在中央美院陈列馆的毕业展作品,《人民日报》《中国青年报》,还有好多的杂志期刊都登了这两幅作品,这两幅作品都是属于表现民俗风情的东西,当然我现在画的东西,在技法意念上都比那个时候要掌握得好,而且我现在用笔和材料方面都有变化。
黄:您经常用的工具是什么?
白:不止一种笔,有软的、硬的,不同质感的东西用不同的笔来表现。树木,岩石之类的用扇形笔,一笔就可以将其造型表现出来,若是用小笔一点点儿的抠,很长时间也抠不出来,所以画画的时候就应该考虑用什么样的笔来表现什么样的效果,不要都是几个块几个面来画,不同质感的东西要用不同表现方法。这样去画,熟练了以后画得就比较快,我那些写生都是很快的,肖像三个小时基本就完成了,主要就是平时多考虑、多练习,我经常和学生们一起画画。我画的水彩也比较多,这里才展出了几幅,我的水彩有一二百幅,让学校挑了几幅,因为地方有限。
黄:近期除了帕米尔题材之外还有其他类似的创作吗?或者是其他的一些学术交流?
白:我的其他的主要作品是塔克拉玛干——生命之源,还有一些民俗风情的作品参加了自治区的一些展览。帕米尔高原是近10年退休以后的作品,其他的都是教学期间的,教学为主。我们那个时代的人忠诚党的教育事业,自己的事情都是放在后面的,我们毕业分配从来都是不讲条件的,祖国的需要就是自己的需要,祖国让到哪里去就到哪里去,和现在思想不一样。我们那个时候都要参加义务劳动,和农民一起收麦子、修铁路、搞建设,学生以学为主,兼学多样,各个学校里面都有各种活动小组,每天两个小时的时间学习航模、学习美术、学习音乐、学习科技等,现在都没有。现在的学生一下子背那么多书沉得都背不动,到下面去什么也不懂,这是两种教育方法。我是中国关心下一代委员会专家组的,所以如何使下一代更好地成长和发展,都是值得我们关注的。我前段时间和他们一起到沙湾、奎屯的几个中小学考察,考察他们怎样教育,在教什么,看他们在做什么,有什么困难之类的。
高:您退休后会经常参加一些类似的活动吗?
白:嗯,我原来是自治区政协委员,现在是中国关心下一代委员会专家组的成员,所以我在政协委员的时候也尽了自己的责任,接触的都是关于环保之类的问题,也解决了一些问题。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在那我就要尽我的责任,该说什么就说什么,我这个人见不得虚假的东西。现在我画画也是,没有见过的东西我是不会画的,必须是我亲自见过、亲自考察过的,不去瞎编。所以我的画全都是可以考证的,风景都是有地标性,不是胡编出来的、也不是从网上下载的图片。在北京的时候有学生说,“白老师现在哪还有像您这样到处跑去写生的,网上什么都有,下载了变一下”,我说我不那样做,那都是别人的东西,我看到别人有那个东西我就不去画了,必须是我自己的东西。身临其境才能发现大自然的美,从网上看不到那样宏伟的场面,看不到那么博大的雪山、冰川。我有时候到冰川上去,有些人还要吸氧,我不用吸氧,直接就上。到大自然里面去,才能画出自己的东西来,所以我就坚持这个观点,即便是看看人家的画册,也只是看看,他们里面没有我需要的东西。
高:您近期的时间安排是怎样的呢?
白:过段时间会去哈密,我原来是从哈密出来的,要对哈密做点儿贡献。搞一个三个人的展览,一个是我,一个是田文的父亲田琦,在世界上得过金奖的,他在巴里坤湖拍了一张日食,得了金奖,他的摄影,我的画,还有一个书法家,都是从哈密出来的。之前说5月份展览,时间太紧了,不可能,所以推到了10月份,内容主要是哈密当地的风土人情。
[1] 白昆亭.帕米尔之魂[Z].乌鲁木齐:新疆美术摄影出版社,2014.(6)
[1] 鄂俊大.新疆油画全国行——情系神州[Z].长春:吉林美术出版社,20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