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静静 张萌
摘要 《蝴蝶梦》是达夫妮·杜穆里埃的成名作,因对吕蓓卡等人物形象的塑造手法,使作品充满浓厚的女性哥特小说气息。本文将从“我”与吕蓓卡的性格分析入手,探讨“我们”之间犹如自我与本我的复杂关系,揭示作者对吕蓓卡这一人物形象的塑造不过是对“我”性格另一面的展示。
關键词:《蝴蝶梦》 “我” 吕蓓卡 本我 自我
一 引言
“女性主义小说”一般指女性作家创作的或者关于女性的小说,或者说是以女性为中心的小说,发表于1938年的《蝴蝶梦》是女性主义小说的经典代表作品。
20世纪初,英国女性经过长期的女权运动,政治地位有了很大的提高,但在社会生活与人们的观念中,男子仍旧占主导地位,因此,女性主义者开始关注性别平等;强调女性文化的发展,建构属于女性自己的全新语言和文化。受女权主义意识和运动实践的影响,这个阶段的女性文学作品多以女性自身经验为基础,注重从她们的内心体验、价值观念等方面去塑造新的女性形象,强调女性的社会存在感。《蝴蝶梦》就是创作于此社会背景下。
小说又名《吕蓓卡》,很多文学爱好者和评论家都认为吕蓓卡(以下简称吕)是书中的灵魂,是新型女性的代表,也是作者女性主义创作意识的体现者和实践者,但笔者认为,作品中另一女性主人公“我”才是作品真正的核心角色,也是作者新型女性角色创作的典型。同时,笔者还认为,吕是“我”心中的映像,是作者对“我”性格另一面的展示。
二 “我”与吕蓓卡的角色分析
作者在书中成功塑造了“我”与吕两位性格迥异、对比鲜明的女性主人公。“我”虽然在书中无名无姓,却是整个故事的见证者和叙述者,也是故事的参与者和故事情节的衔接者。在遇到男主人公以前,是一个地位微贱、不善交际、相貌平平的贵妇人的跟班,为了谋生,可以压抑自己的喜好和尊严去给她充当副手和诱饵,对上流社会充满憧憬。本以为与迈克西姆结婚后会幸福快乐的生活,可事实并非如此,回到曼陀丽山庄后,受到吕蓓卡幽魂的影响与控制,“我”精神生活遭受了极大打击。
吕虽在书中从未露面,但通过其他人的回忆及“我”的切身体会与转述,特别是书中大量的环境描写与物化象征手法的运用,读者可以完整地拼凑出她的形象:出身上流社会,为人圆滑世故、善于交际,并且相貌出众,是众人眼中集“教养、头脑、姿色”于一身的完美主妇,特别是她那一手相当不凡的斜体签名笔迹, 那个如同站立着的人一般的字母R就如同她本人一样,自负、自信、旁若无人,在山庄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迹,也让“我”感受到了强烈的压迫感、敬畏感和自卑感。
在男权社会,女性常常被简单地划分为两个极端:天使和恶魔。如果说“我”是单纯、善良但毫无姿色的天使的化身,那么吕就是世故、危险、美若天仙的魔鬼化身。她既让“我”害怕又让“我”着迷,“我”在无形之中对她的完美心生妒意,进而转化为羡慕与崇拜,甚至一度为此迷失自己,幻想自己就是她。两者的重合是“我”从无知走向成熟的必经之路,也是“我”女性主体意识开始觉醒的标志。
三 “我”与吕蓓卡的重合:新型女性的诞生
1 “我”与吕蓓卡的重合
人本身就是一个矛盾综合体,有着不同的性格,“我”与吕就如一个人不同性格面的展示。她犹如弗洛伊德精神学说中的本我,一切以快乐原则行事,而“我”就如自我,代表理性和机智,按照现实原则来行事,监督本我的动静,给予适当满足。
小说中,“我”虽是以肉身形态存在,但思想和行为却处处受到以灵魂形态现身的吕的影响与控制,完全迷失自我。在山庄,吕犹如阴魂不散的幽灵,时时处处音容宛在,除了她那可见的、飞扬跋扈的签字外,晨室里的摆设、卧室、衣服、海边船屋等无一不是她曾经存在的证明;其他人对她美貌、智慧的赞美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她是完美女性的化身。吕的完美让我自惭形秽,一直处在自卑与恐惧当中,特别是从丹弗斯太太身上,“我”仿佛看到了她那压倒一切的力量。丹弗斯太太犹如吕的代言人,对她的崇拜近乎到了痴狂的地步:她赞美吕的一切;保留吕的遗物并将吕的卧室原封不动地维持原样摆设;设计让“我”在化装舞会上与吕化妆成同一人物,以此来提醒大家谁才是山庄真正的女主人……作者特地设定丹弗斯太太这一人物形象来充当话语桥梁作用,让吕这一灵魂形态找到了现实中的代言人,并通过“我”与丹的“斗争”使众多读者对吕印象深刻,目的是通过这种表贬实褒的写作手法突出吕所体现出的新型女性性格特征:美丽、自信、有学识、有能力、有胆识、有见识,为了争取自己所向往的生活可以奋不顾身,这些性格特征也引起了广大女性读者的共鸣。表面上,作者看似将吕设定为一负面形象,以丹的失败和她的死亡影射她所代表的新型女性在父权社会争取自主权力的艰难和不可能性,实际上是为了迎合当时社会主体——男性的阅读心理,体现了作者在创作作品时对父权社会主流文化做出的妥协与让步。从作品中其他人物对吕的赞美和欣赏中可以看出作者对这一角色有着强烈的身份认同感。为了让吕代表的新型女性的精神能够在父权文化下得以传播而不被压制,作者巧妙地创作了“我”这一人物形象,通过“我”来传承吕新型女性的精神。
“我”可以说代表着当时绝大多数女性,长期受到父权制的压抑与父权文化的影响,对男性权威表现出顺从,但这仅仅只是一种习惯,其实骨子里“我”也有自己的思想和认知。一开始,“我”完全生活在吕的阴影下,思想行为处处受到她的影响,几次迷失自我。然而,看似柔弱、怯懦的“我”也有坚强的一面,“我”并没有一直受到她的影响与控制,反而对她的一切充满了好奇。迈克西姆一直阻止“我”翻阅吕这本禁书,希望“我”像个小女孩一样一直依附于他。应该说,迈克西姆是“我”走向智慧和成熟的最大障碍,他是当时社会男权的代表,阻碍“我”女性主体意识的觉醒。尽管如此,“我”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并渐渐将这种好奇心转化为坦然面对吕的勇气与力量。从第一次说出她名字的如释重负到毫无顾忌的与人提到她的淡然,“我”终于放下吕这个“沉重包袱”给“我”精神和生活带来的无形压力。从惧怕到坦然面对,从背负巨大压力到如释重负的心路历程,表示“我”开始对吕所代表的新型女性身份由否定转为肯定,也表示“我”女性主体意识开始觉醒。
然而“我”的成长道路却并非一帆风顺,而是一次破茧成蝶的过程,在这其中起催化作用的便是丹,她的冷嘲热讽和打击让“我”加深了对吕的了解并激起了“我”对现实婚姻生活的不满和反抗。其实从一开始,“我”就特别希望能成為她那样有智慧的成熟女性,以至于“我”与迈克西姆共进晚餐时,“我”竟然把自己想象成了她;化妆舞会上“我”对着装的选择竟然与她一致。不同时空素未谋面的两个人却有着相同的选择并且于镜中重合,这不能不说是偶然中的必然:相同品味为两人的重合埋下了伏笔。听迈克西姆叙述吕被杀的经过,“我”人像是分成了两半,电话铃声让这两半又合为一体,“但是在我身上毕竟已出现了某种先前没有的东西……我的心……自由了,变得十分轻松……我不再害怕她,也不再恨她”。至此,自我战胜本我,两者得以重合,“我”与吕最终完成了肉体和灵魂的结合,成为一个完整存在的主体。
其实,“我”骨子里本来就流淌着和吕一样的血液:坐在迈克西姆飞速行驶的车里,车速快的令人惊心动魄,而“我”并没有害怕,反而觉得这种惊险给我带来快感,甚至因此而放声大笑,可见,“我”本质并不像平时表现的那样胆小与怯懦,只不过平时受到父权社会对女性定义的价值观、道德观、性别观等的约束和控制,没有表现出来而已。书中的描写处处影射出作者独具匠心的创作手法:塑造两个主人公是为了展示同一人物性格的两个极端,暗示“我”就是吕,吕就是“我”。与“外化的、极端化的吕蓓卡式的隐秘自我……的重合……传达的是在父权社会中,女性对潜藏的、革命性的、不可言说的自我身份的渴求、认定和理想化的实现”。
2 “我”从无知走向成熟
化装舞会上与吕相同的着装让“我”与迈克西姆的关系跌入谷底。值得一提的是,“我”并没有像平常表现的那么怯懦,躲着不肯见人,而是为了顾全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硬着头皮重新走进舞会,像个成熟女人那样掩盖起悲伤和痛苦,周旋于来宾之间直到舞会结束。至此,“我”决定以一个独立的个体在山庄生活,而不是“像个孩子那样,像条狗那样,病态地、屈辱地、不顾一切地爱着他”,依附着他。同时,本我也赋予自我犹如男性般的独立、坚强、勇敢等性格特征并让“我”在一夜之间走向成熟,充满自信。至此,“我”决定从迈的身后走出,与他并肩而行,为“我”的婚姻幸福去争取、去抗争,为此,将不惜为迈克西姆去说谎,在法庭上作伪证,可见,“我”所追求的不过是一段幸福、美满平等的婚姻。可以说,“我”“心灵的成长和自我身份的认定在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对吕蓓卡式隐秘自我的颠覆性能量无形地、无意识地吸取和内化。”“我”最终获得了足够的自信,由无知走向成熟与智慧,女性主体意识彻底觉醒。
四 结语
综上所述,可以看出“我”与吕是同一人物不同性格面的展示,体现了女性内心世界的复杂性和矛盾性。父权社会体制下,女性受到来自社会、家庭的多种压制与制约,她们唯一的解脱方式就是“逃跑”,诗集中反复出现的“奔逃”两个字,焉知不是吕内心真实想法的反映?她渴望逃脱这段有名无实的婚姻,像一个普通女人一样,拥有一段平静幸福的生活;大声放笑焉知不是她内心绝望的呐喊?在折磨“我”的同时,说不定她内心也在承受着煎熬,日夜不得安宁,“她是不是也同样恨我,怕我”,甚至是羡慕“我”可以过上一段平常人的生活呢?吕只不过是男权制度下女性被压抑的产物,始终没能逃脱社会制度对她的束缚,只能通过自我放纵、自我堕落这种极端的方式宣泄着对男权社会制度、价值观、性别观等的不满。作者对这一人物形象既认同又颠覆的创作手法,体现了在男权社会女性作家作品创作时“对于传统性别关系以及自己作为一个女性在面对自我身份时的困惑与焦虑”:她们既要使自己的作品言之有理,言之有物,表达自己的真实情感,又要考虑社会主体——男性的欣赏心理,使作品为社会所接受。
“我”战胜吕的心路历程表明女性在父权社会寻求自我身份认定道路上处处充满荆棘和障碍,同时也表明女性主体意识觉醒的艰难;“我”女性意识从压抑到觉醒到反抗表明女性主体意识的觉醒是无法遏制的,女性从无知走向成熟是社会历史发展的必然;山庄是父权制度的象征,最后在烈火中化为灰烬也影射父权制最终会走向灭亡。自我战胜本我也表明女性在争取权利的过程中必须维护女性的尊严,以理性的方式追求平等自由,盲目的报复只能招致自我毁灭。
“我”以无名身份出现,吕蓓卡以灵魂形态“现身”,灵与肉的结合呈现给广大读者的是一个新型女性身份的形象。“我”即是吕,吕即是“我”,两者是作者对同一人物不同性格面的展示。
参考文献:
[1] 达芙妮·杜穆里埃,林智玲、程德译:《蝴蝶梦》,译林出版社,1994年版。
[2] 叶超:《女性哥特视野下的〈蝴蝶梦〉》,《安徽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0年第2期。
[3] 高岩:《曼陀丽庄园中的幽灵——小说〈蝴蝶梦〉中丹弗斯太太的人物形象探析》,《甘肃社会科学》,2012年第3期。
(张静静,青岛酒店管理职业技术学院基础教学部讲师;张萌,青岛酒店管理职业技术学院基础教学部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