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已是30出头的年纪,没有孩子的束缚,没有父母的牵绊,生活自由自在。她的父亲曾是皇家医院的外科医生,而他的父亲曾是一位律师。父母去世之后,他们作为家中唯一的孩子, 各自继承了一处房产和六七千英镑的遗产。
她曾就读于劳雷尔银行学校,而那时的他正在格拉斯哥学院学习。他们相识于大学时代。一天晚上,他带着她去参加橄榄球俱乐部的舞会,开始了他们的第一次约会。他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一年大学时光,突然开始戒酒,也不再流连台球室,最终在毕业时拿到了经济学学位。也正是在那一年,她获得了法语和德语的荣誉学位。
他们结婚的时候,他初涉商界,她则在之前就读的学校当代课老师。她不想要一份稳定的工作,宁愿自己待在家里。除了每周请钟点工过来一次,处理较为繁重的家务,她包揽了大部分家务,承担妻子的义务,为老公提供舒适的生活。
对于她不愿出去工作的想法,他表示赞同。他说,他们的生活虽不富裕,但也不拮据。到30岁之时,他已在一家大型进出口公司担任要职,拥有自己的独立办公室和秘书。他和妻子住在凯斯兰德大街的公寓里,但是他们都想搬离那里。
她父亲去世的时候,他们卖掉了他在吉夫诺克的房子,毕竟那座位于克莱德河沿岸的公寓对于他们着实不便。然而,他父亲去世的时候,他们搬进了他生前在贝尔斯登的住所。他们喜欢那座房子,那里的车库有两个车位,而他们恰好能够买得起两辆车。他们觉得,为了增加银行的存款再卖掉一所房子,然后继续住在自己讨厌的公寓里,实在是愚蠢至极。
他们的婚姻迈入第7个年头的时候,生活掀起了波澜。她向他讲述自己的计划,他却哑口无言。
4月的一个晚上,她收拾好餐桌,从厨房大步流星地冲进客厅,砰的一声坐在椅子上,紧盯着他,似乎她的眼睛能够发射激光,穿透他正在阅读的《金融时报》。
她那极具穿透力的沉默让他时而偷瞄手中的报纸,时而看她。他们结婚两三年后,他就很少和她交谈,而她也很少和他说话。她的沉默本不该对他有任何影响,然而,那天晚上,那沉默如命令一般,要求他端坐着聆听。于是,他将报纸放在膝盖上,耐心地看着她。每当她心情不好向他抱怨的时候,他总是这样礼貌地倾听。
在放下报纸的刹那,她突然说话了。
“我要离你而去,”她说。
她的脸上没有笑容,异常平静。他没法将这句话看作一个笑话或是一次歇斯底里的发泄。因为这只是一个冷冰冰的事实。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或是该做什么,只得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等待下文。这一举动激怒了她,她开始大叫起来。
“你丝毫不为所动,对吧?你坐在那儿,就好像我在告诉你明天要去城里购物一样不在意吧。”
“不公平,”他说。“我只是很困惑。你要离我而去,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要离开你,”她重复道。“我要打包行李,然后离开这里。”
“到底是为什么?”他开始询问。
他觉得她仿佛在演一场戏剧,却忘记给他剧本。
“因为我受够了,”她激动地说。
“我知道了,”他说。其实,他对此一无所知。
“你想说的就那些吗?”她尖叫道。“也是,你从来都无话可说,对吧?上帝啊,你真是乏味!乏味,乏味,乏味至极!”
“我很抱歉,”他说。
因为震惊,他说不出话来,而这种沉默让她更加怒不可遏。她原本希望丈夫会哀求她,和她争吵、大发雷霆,或是劝说她打消出走的念头。实际上,他的举动只是让她感到沮丧而已。
他拿起报纸,把它当作挡箭牌,直到他想到话说。她要离他而去的想法让他觉得很荒谬,也使他倍感惊恐。此时,因为丈夫的逃避,她又开始发动新一轮的攻击。
“我讨厌住在这里,”她再次提高音量。“我也讨厌和你待在一起!讨厌你的懒惰、你的自私。讨厌看到你夜夜坐在这里,在椅子上不知不觉睡着的样子。上帝啊!我实在不敢想象等你人到中年,我们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那时候,你也是中年人了,”他的声音从报纸后面飘来,尖酸而刻薄。
“我心意已决,”她说。“我要走了。其实,我的行李已经收拾好,放在车上了。我今晚就走。”
“一切随你,”他说。
既然她心意已决,他觉得没有必要争论了。毕竟,他可不愿在她面前屈膝恳求,丢人现眼。
“上帝啊!难道没有事情可以博得你的关注吗?”她咆哮道。“你是木头人吗?!”
“这与上帝无关,”他说。
“你坐在那里就像一根该死的萝卜,”她反击道。
这句话刺痛了他,他知道他的体重一直在增加。然而,他对此一笑而过,试图用橄榄球运动员停止运动时都会增肥的言语来化解尴尬。不管怎样,她不该刻薄地称他为萝卜,更不该叫他该死的萝卜。
“没必要诅咒我,”他说。
“你真是比圣人还有涵养,”她反驳道。“一个女人告诉丈夫她要离他而去,丈夫却一边看着报纸,一边说没问题,随便你。你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啊?”
“是我太过绅士……”他回答说。
“哦,是的,你一直是个绅士,名副其实的绅士!”她打断他的话。“从来不会对女人大喊大叫或是大打出手,总是彬彬有礼,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我要说的是,”他接着刚才的话头,为自己在她情绪失控时能够泰然处之而倍感骄傲,“是我太过绅士,所以不会要求任何女人对我低眉顺眼。我尊重你……”
“那还真是要万分感谢你!”她说。
“我从未将你视为我的奴隶或者资产,”他接着说。
“我们真是高贵啊!”她揶揄道。
她迅速从椅子上起身,拉扯着手指,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他转动着头,注视着她,继续刚才的谈话。
“你知道的,我一直尊重女人的自由。如果你想离开,并且心意已决,我不会阻拦你。你是一个自由人。”
“你是说即使我离开,你也不在乎吗?”她转头问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回答道。“我非常在乎。你这样认为实在是毫无根据。不过,如果你已下定决心离开,我的感受、我的痛苦都不重要。”
她走回椅子旁,试图让他了解整件事情。
“我的生活千篇一律,”她说。“自从我们结婚以后,我根本没有出国度假过,假期总是陪你钓鱼,陪你打高尔夫球。我对此极度厌倦。”
“但是,你从未抱怨过啊。”他说。
“我现在就是在抱怨,”她说道。“我上次去德国已是8年前了,从没有去过奥地利的任何地方。从没有去过那些地方!我整日被困在这所房子里,但是这样的生活对一位知识女性来说太单调乏味。”
“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去工作啊,”他说。
“同时还要兼职照顾你吗?”她挑衅地说道。“你是想让我做两份工作吗?”
“其他女人都是这样生活的,”他反驳道。
“这不是重点,”她呵斥道。“我就是想离开你,仅此而已。”
“好吧,一切随你,”他再次说道。
她准备离家的时候,对丈夫满怀歉意,似乎在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过于苛刻。她说她不愿作离婚之类的了结,也完全没有必要。不过,她必须有所改变,否则,她会精神崩溃。一两个月后,她会重新审视这一切。随后,她告诉丈夫自己已经在翻译社找到工作,并且和秀娜?麦格雷戈合租了一处旅馆式公寓。这令他惊讶万分,她居然在毫无警示的情况下,暗自筹划了一切。
“我会和你保持联系的,”她说。“当然,我不会立马和你联系,但也不会太久。我们还可以一起讨论如何走出困境。”
“好的,没问题,”他告诉她。“我们可以一起解决问题。”
她离开之后,他继续工作,以此麻痹自我。一切似乎都虚无缥缈,他亦无法安然入睡。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又恢复了单身生活,他相信妻子也不会四处散播说自己因为厌倦而离开了丈夫。然而,大家很快就知晓了这件事。也许这是他造成的,毕竟当别人第一次询问妻子的时候,他的谎言显得如此笨拙。一天的午饭前,他坐在马尔梅森的吧台一边喝酒,一边郁闷地沉思,突然有人重重地拍打他的肩膀。他愤怒地转过头,看到鲍勃?拉姆塞站在那里。拉姆塞是个亲切的家伙,他们在大学时一起打过一季橄榄球赛,拉姆塞当时是那个15人球队的传球中锋。
“你好!”他向这位打扰他的人表示欢迎。
“你好,是杰克吧?”拉姆塞欣然露齿一笑。“好久没见了吧?”
想来已经一年没有见面了,他们握握手,漫无目的地闲聊起来,互相买了一杯酒,随后又买了一杯。
他们的谈话即将结束时,拉姆塞突然问道:“珍最近怎么样?”
“哦,你是说珍吗?”他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嗯,现在……珍啊……她去她妈妈家了,估计要离开一两个星期。她想换换环境。她最近精神不太好。”
听到这苍白的谎言,拉姆塞皱了皱眉。
“回她妈妈家了?我记得她妈妈已经去世了呀!”
“哦,上帝,她确实去世了!”杰克说道。“对的,我都忘记了。”
他胳膊肘抵在吧台上,舒展手指,按摩太阳穴。原本打算在午饭前小酌一杯,而现在他已经喝到第四杯了。他并非不胜酒力,不过,现在确实不是喝酒的好时机。他觉得自己愚蠢至极。
拉姆塞拉着他的手臂轻晃着。
“好啦,”他循循善诱地说。“说实话,杰克,你看起来气色很差,体重也减轻了不少。发生什么事了?告诉我吧。”
杰克将事情全盘托出。
“我知道她是怎么回事,”拉姆塞说。
“怎么回事?”杰克问。
他迫切地想要知道别人对珍的评论。
“因为她轻而易举地拥有了一切,”拉姆塞说。“你对她过于放纵。如果她有一堆孩子要照料,又没有钱,就不会表现得如此趾高气昂。她就像一个被宠坏的孩子,一直如此。她拥有太多钱了。”
“这与钱无关,”杰克说。“我和珍的生活虽不拮据,但也绝不富裕。”
“那只是你的想法而已,”拉姆塞说。
“对我而言,她绝不是一个被宠坏的孩子,”杰克说。“她愿意为我做任何事。”
“除了与你一起生活,”拉姆塞说。
“这确实是个问题,对吧?”杰克说。“但这毫无道理。我没有想过会发生这种事情,也不明白她到底怎么了。”
“就拿我们家凯丝来说吧,”拉姆塞说。由于中午的几杯酒下肚,他也昏昏沉沉的,言语间带着些愚蠢的傲慢。“她嫁给我的时候,没有带来一分钱,后来家里的老头过世,只留下很少的财产,远远少于我的期待。因此,凯丝每天早上不得不去预备学校上班,还要照顾我和我们的小女儿,料理家务,如此忙碌根本无暇厌倦生活。”
“她很贤惠,”杰克说。
“是的,凯丝的确是个贤惠的女人,”拉姆塞说。“我们总是夫妻同心。”
“你也很贤惠,”杰克说,但是这句话不像是赞扬之辞,却更像是种讽刺。
“好吧,”拉姆塞抱歉地说。“我总是词不达意,是吧?杰克,我很抱歉。我一直挺喜欢你的。”
他希望能够帮助杰克,劝他没有必要总是闷闷不乐,郁郁寡欢。他劝杰克加入他们的俱乐部,四五个大学时的橄榄球员每周五晚上都会在那儿碰面,然后一醉方休。他说他们经常提到杰克。他们仍然记得,当年他们的球队与伦敦苏格兰橄榄球队对决时,杰克狂奔40码,奋力一击,最终得分。
拉姆塞带他去俱乐部的时候,杰克受到了朋友们的欢迎。对于这个在溺水边缘逃生的人来说,这无疑是种拯救。他挣脱了孤独的黑暗,迎接着喧闹的光明。那天晚上,大家提到了杰克当年重要的一球,让他觉得自己在老朋友中颇有声望。
他醉醺醺地回到孤寂的家里,在书柜里找到一个信封,里面装着《苏格兰人》和《先驱报》的剪报。报道上说,他对抗伦敦苏格兰队的那一球仿佛“惊心动魄的表演”。再次读到这则报道,他那重拾的自尊心愈发膨胀。
“她居然说我乏味!”他晃晃悠悠地说。“我?乏味?我怎么可能乏味,明明是她很无聊。”
阴郁的日子烟消云散,杰克开始环顾公司里的女孩。他觉得,自己只是单纯地欣赏女性的步态和体型。那时,他的秘书因为照看生病的父亲而离岗,公司就将最伶俐的打字员临时指派给他。这位临时秘书青春貌美,与他意气相投。每当她要离开的时候,总在门口徘徊良久,时常温柔地注视着他。他想,这位秘书应该知道自己的妻子已离家出走,她那柔情的双眸默默地对他不幸的遭遇表示同情。
除了秘书试图安慰他以外,公司里所有的女孩都尽力向他传达善意。他体会到一种矛盾的快感,一方面,他试图摆脱顾影自怜的境地;另一方面,人们都在对他表示怜悯。
他默默地开启新生活。这时,一位公司高层员工的秘书因结婚而离职,让他大吃一惊。那位秘书在公司工作很多年了,已是接近30岁的年纪。大家都不曾想到她在工作之外还有其他的生活。因为她多年勤恳优异的表现,公司为她举办了一个办公室聚会和婚前典礼,奉上酒和自助餐供大家享用。宴会上,他几乎都躲在一个角落里,同一个又一个女孩一起消磨时光。
他的临时秘书走近他,和他肩并肩、腿挨腿地站着。他小心翼翼地依偎在她的身旁,一只手抱紧她的腰部,随后放在她的胳膊下方趁机爱抚她的胸部。由于连续喝了雪利酒和杜松子酒,她的双颊泛红,而他则因为威士忌而肆无忌惮。
这件事激发了他的野心,不过,他还不准备开启一段婚外情,直到他的新秘书就职。现在的秘书拥有着小麦色皮肤,美丽动人,身段苗条,工作高效,为人体贴。一天上午,他一边喝咖啡,一边阅读《先驱报》,无意中说到城里开了好多家酒店。她从头到尾看完了他递过来的广告版,就奢华的休闲酒吧和餐厅图片发表自己的看法。
“看起来很棒的样子,”她说。“我好想去那种地方喝酒吃饭啊!”
为了表明自己没有那么乏味,能够对秘书的暗示心领神会,他主动邀请她一起去那儿吃饭,感受一下那里是否名副其实。
他带她出去的时候,一举一动都很小心翼翼。他不断告诫自己,自己已不是激情四射的学生了。他会十分有耐心。事实上,他甚至没有在临别时索取女伴的晚安之吻。三周之后的一个深夜,他带她来到自己独居的家里,空荡而落寞。他再次解释了关于妻子的事情,而她却说这无关紧要。她对此已有所耳闻,觉得无所谓。
“这是她的过错,毕竟你……”她说着,随后停了下来。
“像你这样的男人需要一个女人。”她又试着寻找话题。
她让一切看起来如此轻而易举,不过,他也只是偶尔把她带回家而已。他想,与同公司的女人牵扯不清毕竟不是什么明智之举。然而,如她开始和他开启那段关系时一样,当她平静地告诉他要结束的时候,他亦毫无怨言。她说,她的未婚夫之前受石油公司的委派,去中东地区出差了8个月,现在准备回家了。她之前从未透露过任何相关消息。杰克再次惊叹,女人总能在需要的时候深藏不露。
“我之前和你一样寂寞,”她解释道。“不过,我之所以不告诉你我已订婚的消息,是不想让你因此而退缩。你确实是谦谦君子啊。我想,我们互帮互助,一起度过了这段艰难的时光。”
“对,的确如此,”他说。
“我觉得,我得到的并没有我付出的多吧,”她说。
“嗯,并没有,”他说。
这段关系结束时,比起爱慕之情,杰克觉得更多的是感激之意。正是这段经历让他相信,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再找一个女人。
然而,他还是不想开始另一段婚外情,于是恍惚般地回归到单身生活。他每周至少和拉姆塞还有其他朋友聚一次,尽情畅饮。有时候,为了享受更多花样,两三个人穿着旧西装和雨衣,结伴串酒吧。
那是对勇气的考验,对冒险的追求。他们从市中心逛到城市的南边或者东边,搜寻着各式酒吧,以满足奇特的嗜好和刁钻的需求,一品托一品托地灌自己。
他们知道这是一个疯狂的举动,但是,他们享受串酒吧的过程,于是将其变成了每周一次的固定项目。
在那些狂饮的夜晚,他总是把车停在家里,然后乘公交车出行。他始终严格要求自己,绝不酒驾。一天晚上,珍坐在车里,瞥见了正在等公交车回家的他。那时,她停车在路口等绿灯,而他则在路边闲荡着。
倘若他已经走到公交车站,就不会遇到她。然而,他那天和同伴们在转弯处道别,他想与其往回走很远到公交终点站,不如往前走到下一个站台。由于喝了很多酒,他有些神志不清,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错站在公司班车的站台前,而不是城市公交的站台前。
待绿灯一闪,珍立马发动汽车,迅速左转,进入一个小巷子里。她干练地停车、锁门,然后赶紧往回走。此时,杰克摇摇晃晃地站在那里,微驼着背,不停地自言自语,对周围的一切视若无睹。他看起来是那么的无助,那么的可怜。珍颇为不满地注视着这一切。
“他为什么要站在那里?”她一边跑着,一边思索着。“他居然穿着那件旧外套!我发誓,要是我在的话早就拿去义卖了。上帝啊,他就这样放纵自己。真是傻瓜!他为什么没有开车呢?”
她碰见他之前,心情就不太好。当时她正在回家的路上,而之前去了波洛克索斯的一个老朋友家做客,她家里有老公和两个小男孩。这次拜访真是一团糟。她在朋友家待了大概五分钟,就发现朋友的老公不见了踪影,仿佛她很无聊,让他难以忍受一般。至于那两个小男孩,一直吵吵闹闹的,试图吸引别人的关注,无数次地打断珍和朋友的谈话。她太讨厌这种行为了,心想,这恰好证实了男人从小就觉得女人应赋予他们特权。
她在回公寓的路上一直闷闷不乐。一想到回住所之后要忍受的一切,她更不开心了。秀娜?麦格雷戈总是喋喋不休,珍也只得打开收音机或者电视以求清净。她这几个月经常出现周期性头痛,她渴望获得家庭的和睦与安宁。她想念家里属于自己的地方,让她可以坐下来看看书。
她跑过街角,奔向杰克的时候,他依然摇摇晃晃地站在公交站台上。
“你在这里干吗呢?”她厉声询问道。
“等公交,”他说。
即便是这个无礼的问题,他也礼貌地回答,一如既往地彬彬有礼。他说话时面带微笑,即便对着珍这样聪颖的女人,他也耐心地解释,以防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
“你喝醉了,”她说。
“我没有,”他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手以示抗议。
“还有,你需要刮胡子了,”她说。
他伸出颤抖的手指,摸了摸下巴。
“你的车在哪里呢?”她又问道。
“车啊?”他说。“哦,这样的,至于车嘛。嗯,你看……”
他没法思考。她非常严厉,把他吓坏了。他意识到自己的饮酒狂欢日即将终结,下一段风流韵事尚未萌芽就被扼杀了,那来去自如的日子也要告一段落了。
“最近一个月,我每天晚上都给你打电话,”她说。“你从来不在家。”
“是的,”他咕哝道。“我天天晚上都出去。”
“哦,别胡说了,”她说。“那个时候,你一般……”
“公交车来了,”他打断她,然后从路边走到马路上,挥动胳膊示意公交车停下。
“那不是回家的公交车,”她在背后呼喊他。“那是公司的班车。”
不管怎样,他走上大巴,和她挥手告别,随后消失在视野中。
她奔向自己的汽车。她要飞快地开车,先他一步到家。毕竟,他从公司班车上下来之后,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她可以先回家里等着他,然后开诚布公地谈话。至于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她就不确定了。
“万一他不打算直接回家呢?”她的嗓音有些颤抖,与此同时,她原路折回到主路。“这就是他要乘那辆大巴车的原因。但是,三更半夜的他能去哪里呢?”
她一边开着车,一边做着思想斗争。
“无所谓,”她最后自言自语道,“他迟早要回家的。我就待在那里。我要回家,重新住进我的房子,找回我的一切,我会在那里等他的。而且,我还有些话要对他说。我会让他大吃一惊的。”
然而,就在一刹那间,她想起自己离家出走时忘记带钥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