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翠翠
莫言:将人类的阴暗进行写作时,我像个“皇帝”
莫言有意识地在自己的作品里,往故乡那片“邮票大小”的地方塞各种私货,古今中外,无所不塞。被他称为“血地”的山东高密的东北乡,那里汲满了各种故事:有花草树木,飞禽走兽,还有各种各样面目清晰的芸芸众生。
实际上,莫言的“血地”并不神奇,只是他写作时加入了“魔幻”色彩。由此他说,我写作时,就是皇帝。但有一点,他写作的动机,来源于在故乡记忆里,小小的自己充满的莫大恐惧和阴暗。
他说“黑孩”是他所有小说里的人物源泉,也最贴近他自己。在《透明的红萝卜》里,黑孩就是一个浑身漆黑,具有超人的忍受痛苦的能力和超人的感受能力的孩子。
那就是莫言。小时候的莫言因为丑陋经常被人嘲笑甚至被人殴打,而母亲给予他的安慰是,多做善事,让丑的变成美的。在经历童年辍学、饱受饥饿、孤独、无书可读之苦在乡下放牛时,他常常幻想有狐仙化作人形与他一起放牛。
于是,他的作品总充满魔幻现实主义的色彩,《透明的红萝卜》、《你的行为使我们恐惧》、《怀抱鲜花的女人》大有《聊斋志异》的意味。而在他的处女作《春夜雨霏霏》里,他写了一个结婚不久的少妇在一个春雨霏霏的夜晚想念自己远在海岛上当兵的丈夫。“让你在这神秘的雨夜里也像我一样静坐在窗口,听听你这个饶舌的妹妹向你叙说我突然想起来的那些过去的、现在的和将来的事。”
这个饶舌的妹妹,也是莫言。
在陈宁远发表在《南方周末》的一篇评论《莫言小说中的黑暗、阴暗、仇恨和智慧》里,他评论莫言在面对人类的阴暗面时找到了自己的“智慧”,这也是瑞典文学院诺奖委员会主席瓦斯特伯格的颁奖辞开篇里说的,“莫言是个诗人,他有技巧地揭露了人类最阴暗的一面,在这些民间故事中,驴与猪的吵闹淹没了人的声音,爱与邪恶被赋予了超自然的能量。”
王秀梅:用文学抚慰女性的“暗夜”
梦里总下着“红色的雪”,“我”与母亲的疼痛记忆,女性情感的渴望与被救赎的失意,在梦里浸染着“血色”——这是烟台籍作家王秀梅对女人“暗夜”的体会。
小说《血红雪白》里,林雪总是在黑夜里看见母亲“张惠”与情人、丈夫的爱恨情仇,年幼时她看不懂,故沉沉的睡去,而成长为一名像母亲一样的女人后,她在醒着时,总在思索,母亲张惠那时在想什么?由此,她的梦里总下一场红色血,在这里,梦与现实互文,梦里的纯洁与现实里的肮脏和疼痛裹挟着。
王秀梅喜欢这种梦呓式的写作。在《一个电闪雷鸣的雨夜》中,“我”和心理医生“灰夹克”交集在雨夜里。“灰夹克”的雨夜在讲述作为心理医生的“心结”:一个病人因为 “皮夹克”死在大巴上,从此“皮夹克”不断在夜里穿行,叩问内心深处的“罪”与“罚”。最终,他在雨夜里自杀。
王秀梅一直在小说中问“罪”,在中篇小说《李不易》里,她并没有执意打开每个人的感情世界,而是把郑小简、王媛两个女性的“暗处”剖开。小简因为负罪的青春,每日凌晨在大桥上徘徊,后选择转嫁罪感给丈夫和年轻的王媛。王媛作为小简的替身,完成生育使命的同时,替代式地实现了对姐姐爱人的占有。
“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正常人和绝对的精神病人,有时候你认为的恰恰是错误的。”王秀梅在《一个电闪雷鸣的雨夜》中表达了对女人“暗夜”的抚慰。
张炜的“野地”寻找:狐狸总在深夜哭泣
有人说张炜的散文贯穿着一个“故地”,他是一个孤独的“守夜人”,对喧嚣和欲望固执的质疑、反抗,对“野地”永恒的追寻。
在《融入野地》的末尾,他这样写:“我的希求简明而又模糊:寻找野地。我首先踏上故地,并在那里迈出了一步。我试图抚摸它的边缘,望穿雾幔;我舍弃所有奔向它,为了融入其间。跋涉、追赶、寻问——野地到底是什么?它在何方?野地是否也包括了我浑然苍茫的感觉世界?无法停止寻求……”
为什么寻找?《一辈子的寻找》里,张炜说:魅人的狐狸有一个故事,它在深夜伪装成一个姑娘泣哭,哀惋动人。有人从床上起来,到窗外去寻找哭声。可他进一步,哭声就远了一步,永远在前方的黑暗里,似乎顷刻可至,实则无边无际。那人明白过来,骂一声狐狸便上床了。”
当人们像陷在黑暗的冰窟,失去了护持,当人们第一次感到了生存的恐惧。人们如何抵抗?张炜没有找到“野地”,他和福克纳在《喧哗与骚动》的结尾一样,冷酷地说“他们在苦熬”。
“这里处于大地的中央。这里与母亲心里的距离最近。”
苦熬是一种受难,但没有放弃的生存的状态,还存在着一种面对绝望的希望。而寻找的意义,就是在找一种精神的支撑点,为反抗恐惧寻找一种关怀和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