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社会、经济、教育三位一体的职业技能培养经验与启示

【摘 要】美国的职业技能培养体系在伴随社会经济发展的过程中不断发展，并在理念、思路、体系、机制、方法等方面形成了自身的特色，构建了贯穿中学、社区学院、大学，职业教育与普通教育有机融合，社会、经济、教育三位一体的职业技能培养体系。美国独特的职业技能培养体系为我国在经济发展方式转型、产业结构升级的背景下发展职业教育提供了有益的启示。

【关键词】三位一体;职业技能培养;美国

【中图分类号】G71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6009（2015）20-0072-04

【作者简介】王奕俊，上海同济大学职业技术教育学院（上海，200092），副教授，博士，美国俄亥俄州立大学高级访问学者，研究方向为教育经济与管理、教育人力资源开发。

【基金项目】本文为教育部人文社科青年基金项目“经济发展方式转型背景下的高技能型人才培养机制构建”（项目编号：10YJC630259）的阶段性成果。

一、美国社会、经济、教育三位一体职业技能培养的主要经验

（一）“以人为本”的职业教育理念

培养适合就业市场需要的劳动者，是美国职业教育的重要职能之一。但美国普通高中和社区学院的职业教育并没有将就业作为唯一目标，而是将技能的培养和文化素养的培养有机结合，从终身教育的角度和人的全面发展的角度理解和看待职业教育，使职业教育从狭窄的、针对具体职业岗位的技能本位培训模式，转变为宽泛的、针对综合素质培养的个性本位学习模式。美国职业教育在相关课程的设置和选择上非常尊重学生的个性，给予学生非常大的自主决定权。以普通高中的职业教育为例，我们此次考察的Chantilly Academy和Marshall Academy均设有多达几十种的职业技能课程，涉及面很广，包括计算机系统、早期儿童教育、美容美发、汽修、烹饪、预防犯罪、动物护理、医护、木工、国防等多个学科，学生可以根据自己的兴趣和特长进行选择。学校也会对学生选择课程给予充分的指导和审核，学生申请技能选修课时，需提供未来职业倾向、课程兴趣、与所选课程相关的其他课程学习经历、参与过的活动和经历等，学校基于上述信息进行筛选，真正帮助学生做到“所学的课程是他想学的，而不是学校要他学的”。即使学生选定了某门课程之后，也可以根据其需要进行调整。在不少社区学院，还专门开辟类似“学习岛”的区域，学生可以小组形式讨论，也可以预约任课教师，进行专门指导，以提高学习效果。

同时，美国的职业教育强调人性的发展与经济的发展、社区的发展协调统一。美国的社区学院紧盯当地经济和社会发展对劳动力的需要，在专业的设置上体现出鲜明的区域特色，例如：弗吉尼亞州的IT行业具有优势，号称东部硅谷，对IT人才的需求很旺盛，所以当地很多社区学院都将计算机及相关专业作为学校的重点专业。而这些社区学院大多数服务于所在区域的企业，既满足了当地企业对技术人才的需要，又促进了当地的就业，并进一步增加了当地优势产业的竞争力和吸引力。社区学院培养的学生如此贴近就业市场的需求，以至于不少拥有硕士博士学位的人进入社区学院学习一技之长以提升再就业能力。

（二）融入教育体系中的职业教育体制

美国的职业教育并不像我国，没有将其作为一种特殊的教育类型，也没有刻意强调职业教育与学术型教育的区别，而是“淡化类型，强调能力”，倡导将职业教育与普通教育相互渗透、相互融合，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格局。

20世纪末，美国高中引入“生计和技术教育”（career and technical education，CTE）这个术语代替“职业技术教育”（vocational education），将高中阶段的职业教育作为启蒙阶段。该阶段职业教育重点是基础性的技能培养，学生通过某一职业入门技能的学习形成对职业的初步认知，每个学生在高中阶段要选择两个学分左右的职业技能课程，并获得由州一级机构认证的技能资格证书。更重要的是，高中阶段职业技能课程的学习，为学生未来的发展，无论是进入大学选择专业，还是直接进入就业市场，都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同样，社区学院在提供技能培养的同时，也提供了丰富的文化理论课程，即越来越重视基础性教育。通过基础性教育，让学生学会行使权利与承担义务，发展道德观和价值观，培养表达能力和阅读能力，培养独立思考、解决问题和辨别价值标准的能力，了解文化传统，了解环境的作用，适应并改进所处环境，保持个人身心健康和家庭、所在社区的健康，发展理解事物和与人交往的能力，提高安排家庭生活的能力和参加创造性活动的能力。基础性教育使学生具备了良好的综合素质，尤其是人文素质，为其适应社会的快速变化打下坚实的基础。

（三）以学分互认和灵活转换为纽带的人才培养机制

不同层级和类型教育机构间学分互认和转换机制是美国职业教育的一大特色，美国的普通高中与社区学院之间以及社区学院与四年制大学之间，通过学分互认和转换构建了有机的立体交叉桥，高中阶段所开设的职业技能课程及相应的技能技术证书相当一部分被社区学院认可，社区所学的课程普遍被四年制大学所认同，有潜质、有进一步求学欲望的学生可转入相应大学的相应系科继续学习，转学的时间比较灵活，可以没有读完两年就转学，也可以毕业后转学，还可以毕业工作几年后再转学。同时，美国的职业教育在运行机制上非常灵活，既有全日制学生也有非全日制的学生，既有学位教育的学生也有非学位教育的学生，学生中既有全脱产的，也有全职工作的，还有兼职工作的。根据美国社区学院协会提供的数据，全美社区学院1200多万在校生中，全日制学生占40%，非全日制学生占60%;学位教育学生有740万，非学位教育学生约500万。学生年龄跨度非常大，从十六七岁到六十岁以上都有。不分种族、肤色、性别和家庭背景，每个人都有权接受职业教育。社区学校提供的课程几乎是全天候的，一周七天开放，从早上6：00一直延续到晚上10：30，学生只要有需要，在任何时间都能到学校学习其所选择的课程。灵活的学分互认转换机制和运行机制使得美国的职业教育广受欢迎。

（四）各司其职、各尽其责的责任主体

在美国的职业教育体系里，有众多的主体参与其中，他们各自有着清楚的定位和分工，保证职业教育有序运行。除此之外，公众的参与是美国职业教育的重要特色。

1.职业教育机构——职业教育的办学主体。公立的社区学院主要履行职业教育、转学教育和社区教育职能。学生毕业授予两年制副学士学位，包括文学副学士和科学副学士，部分专业设有四年制学士学位，同时学生可以获得相应的技能等级证书。由于具有学费低廉、与四年制大学学分互认、机制灵活等优点，社区学院在美国深受欢迎，全美约40%的高中毕业生进入社区学院学习。一项调查显示，85%的被调查者对社区学院持肯定态度。社区学院兼顾就业需求和升学需求，学生进入社区学院所学习的职业技能课程与就业市场的需求相匹配，经过系统的学习后取得相应的技能资格证书，能顺利进入就业市场，或者经过两年的系统培养，学生获得副学士学位，为进入四年制大学打下了坚实的基础。除了社区学院外，各地区还配备了大量的职业与技术中心，为高中生提供技能培训课程，全美约90%以上的中学生通过这些机构参与相关技能培训项目并获得相应的学分，其中一部分学生在取得相应职业资格证书和高中文凭后直接进入某一领域就业，或者进入与之关联密切的社区学院进一步学习某一职业领域的培训项目。

而以ITT为代表的私立技术学院是典型的就业导向型职业教育办学机构，这类机构以技术训练为主，是依靠学费维持运行的营利性机构。私立的技术学院在专业设置、教学实施、教学管理和服务方面更加贴近市场需求和学生需要，学院除了向学生提供课程和技能培训外，还为学生提供撰写简历、学习招聘技巧等方面的教育服务，帮助学生更好地就业。学院也设立评估体系监控教学质量和效果，关键性指标包括出勤率、学生的成功、学生毕业作品的评价。学院师生比控制在1∶17左右。同时政府也要求以就业为主的私立技术学院必须达到65%以上的就业率。因此，ITT虽然收取不菲的学费，但是就读者仍然趋之若鹜。ITT在全美共拥有125个校区，可谓规模庞大。

2.企业——职业教育不可或缺的重要力量。与德国双元制不同，在美国，包括社区学院在内的职业教育机构很少是由行业或企业主办的，但是，由于认识到人才培养培训与提升企业竞争力之间的密切关系，企业往往主动地深度参与校企合作，从与学校共建专业咨询委员会参与专业设置、制定培养方案、课程开发，到为学校提供实训设施兼职教师，再到为学生提供实习机会，处处都有企业的身影。可以说美国职业教育的校企合作非常密切，因为美国企业深知职业教育对其技能型人力资源培养的重要性。同时值得一提的是，包括咨询委员会工作在内的许多校企合作企业人员都是无偿参与的，这反映出美国公众對职业教育的高度认同及极强的社会责任感。

3.政府——职业教育资源的提供者及职业教育体系运行的监管者。政府是公立社区学院以及高中职业教育经费的投入主体，据统计，联邦、州及地区三级政府的投入占社区学院所需资金的70%，而通常情况下，教育支出要占当地财政预算的50%以上，成为政府部门最大的支出。更重要的是，联邦及州政府部门出台各类有关职业教育的法规和政策，从宏观层面引导职业教育的发展，同时在微观层面上对于相关法规、政策及资金的使用进行监管（政府并不具体介入职业教育机构的日常管理），以保证职业教育体系的有效运转。除此之外，政府教育主管部门对社区学院的学科设立和建设提供重要的咨询和指导。

4.职业教育协会组织——美国职业教育发展的黏合剂。美国拥有覆盖面广、影响力强的全国性职业教育协会组织，包括全美最大的社区学院协会及其姐妹机构——生涯和教育技术协会，它们充当美国职业教育发展的黏合剂和代言人，推动美国职业的教育整体有序发展。

社区学院协会（AACC，American Association of Community Colleges）代表全美1200多家社区学院和超过1300万学生的利益，为社区学院提供相关信息，为会员提供对话交流的平台，方便会员间开展合作，提供职业发展机会、跨文化交流等服务。

生涯和教育技术协会（ACTE，Association for Career and Technical Education），全美最大的致力于促进青年和成人职业生涯发展的教育协会，其成员来源广泛而丰富，共有超过27000名成员，来自技术教育者、管理者、研究者、职业指导顾问等不同领域，服务于高中、高中后、成人等不同层级，其服务宗旨是提高成员的工作绩效与满意度，增加公众对生涯和技术教育重要性的认识，争取联邦、州和地方政府的资金投入等。

另外，几乎所有的社区学院在学科建设上都由政府设立的技术教育委员会以及行业、学校共同参与其中，咨询委员会发挥着重要的作用。

（五）高素质的师资队伍

美国对职业技能课程专职教师有很高的要求，学历至少是本科，不少教师拥有硕士学位，所学专业要与教授的课程相关。更重要的是，大多数教师都拥有丰富的企业实践经验，并取得相应的职业资格证书，例如，教授空军职业课程的教师拥有多年空军经历，教授汽车服务工程的教师具有技师资质，还有许多课程教师甚至拥有经营企业的经验。同时，在成为技能课教师前，必须通过考试取得相应的教师资格证书。因此，美国职业课程教师集扎实的理论基础、丰富的实践能力、良好的教学能力于一体。在教学实施中，充分体现理实一体的理念，即教室与实训室一体，教师与师傅一体，学生与学徒一体，教学过程紧凑高效。教材大部分是教授自己编写的。

美国职业教育师资队伍的另一个鲜明特点是兼职教师构成教师主体，一所社区学院往往只有三分之一的全职教师，而三分之二是来自校外的兼职教师。兼职教师可由社区内的高级知识分子如学者、教授、企业家、某一领域的专家，以及生产一线的工程技术人员、管理人员和经验丰富的各类专业人才组成，职业教育常常是企业家讲企业管理，律师讲法律，会计师讲财务与管理，他们讲授的课程实用性、针对性强，并且带来了大量社区人才需要信息，增强了办学的针对性，而且聘请兼职教师的成本相对要低，这也为学院节省了不少开支。

（六）职业教育的发展顺应潮流与时俱进

美国的职业教育在发展历程中根据社会经济发展的需要不断地调整和更新。过去20年以来，美国社区学院学位型教育的比例逐年提高，非学位教育却体现出较大的差异性，2—4年制技能培训保持稳定，1—2年制技能培训稳步增长，而1年以下的技能培训呈现爆发式增长，这也反映出技能培训鲜明的时效性特征。

美国的社区学院历来依靠三级政府的投入维持运行，金融危机使政府对社区学院的投入减少，美国的社区学院面临前所未有的资金困难。为了摆脱资金紧张的困局，许多社区学校纷纷实施国际化战略，加大国际学生的招生比例，以弥补资金的缺口，一些致力于开发国际市场的社区学院已拥有来自100多个国家、讲几十种语言的国际学生群体。2012年在新奥尔良举行的CCID年会迄今已是第36届，吸引了全球各大洲几十个国家超过300名职业教育界人士参加，旨在促进世界范围内的职业教育的交流与合作。与此同时，政府部门也想方设法扶持职业教育的发展，美国政府充分认识到职业教育对振兴美国经济创造就业的重要性，奥巴马总统在2012年1月份第三次国情咨文以及2月份在弗吉尼亚的社区学院的发言中明确要加大社区学院的投入，为美国制造业提供需要的技术型人才，以增加美国的综合竞争力。

二、美国社会、经济、教育三位一体职業技能培养的启示

（一）转变自身观念，树立“以人为本”的理念

美国的职业教育站在终生教育的高度，充分尊重人性，给予学生很大的自主选择权。目前，我国的职业教育主要是以就业为导向，向学生传授实用的技能。这种指导思想注重的是短期目标导向，忽视了人的终身可持续发展。在这种培养模式下，学生被局限于某个具体职业对应的专业上，实际上被主观划定了未来的职业生涯，学生的兴趣、特长和需求未得到充分考虑和重视，其潜能被制约乃至抹杀。因此，我们的职业教育亟须转变观念，尤其是职业学校的领导首先要转变自身的观念，树立“以人为本”的理念，站在终身教育的高度看待职业教育，以服务学生为宗旨，给予学生更多的决定权，在专业的选择、课程的选择上充分尊重学生的意愿，使学生真正“选其所爱，爱其所选”。同时，教育主管部门也应给予职业学校更多的自主权，为职校适当松绑，卸掉部分本不应由其承担的职责，使职校校长真正履行“教育家”的责任，发挥引领作用，全身心投入职业教育事业中。

（二）建立以学分为纽带的职业教育立交桥

美国的职业教育与普通教育无缝对接、有机融合，在各个层级的教育中，职业教育都扮演重要角色，职业教育成为美国整个教育体系当中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学分互通机制在其中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这一机制贯通普通高中—社区学院—四年制大学，使学生很便利地在不同的教育类型和层次中转换。我国不少学者提出建立职业教育的立交桥，但遗憾的是，到目前为止，系统完善的立交桥仍然未能建立。当下，职业教育提出“中高职衔接”的战略目标，建议充分利用这一契机，建立以学分为纽带的中高职有机衔接的体系，完善学分积累与转换、课程互换与衔接、证书取得与认可等制度。借鉴美国在普通高中、社区学院乃至四年制大学中职业技能课程的设置模式，即中职主要传授专业基础技能，而高职则进一步强化专业技能，从而理顺中职和高职既相互联系又有所差异的定位，避免现在中职和高职在培养定位和课程设置上的简单重复。

（三）充分发挥行业企业作用，建立校企深度合作关系

美国高质量的职业教育离不开企业的支持，在我国，职业教育同样需要企业的深度参与，但实际情况却不尽如人意。这一方面是因为职业教育培养的人才难以达到企业的要求，而并非企业没有需求。在经济发展方式转型、产业结构转型升级的大背景下，越来越多的企业认识到技能型人才对企业未来发展的重要性，先进制造业、现代服务业领域的不少企业主动与职业院校合作，参与人才培养。职业学校必须抓住这一难得的机遇，在人才培养的各个方面与企业开展广泛而深入的合作。另一方面，也需通过制定校企合作的政策法规以及发挥舆论的导向作用，从制度约束和舆论宣传方面，推动更多的企业参与校企合作，营造校企深度而持久的良性合作关系。

（四）提升专业教师实践能力，建设理实结合的双师型师资队伍

师资队伍是决定职业教育质量的关键，同时也是制约我国职业教育发展的瓶颈。目前我国职教师资队伍主要欠缺的是专业实践能力，亟须建立起常规性、制度化的教师企业实践制度，并确保这一制度能有效落实，让教师定期到企业实习，掌握相关专业的关键技能，只有这样才能确保实训课程落实到位。同时，建立和完善兼职教师队伍，给予企业人员转入职业学校担任专业教师更多的政策支持，广泛吸收各领域专业人员加盟，使之成为职教师资队伍的重要组成部分，弥补职业学院教师队伍在数量和实践技能方面的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