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锋
内容摘要:小说《红高粱》运用了一系列民俗意象,民俗意象在小说中有多重叙事功能,体现在刻画人物形象、渲染叙事氛围、推动情节发展和表现主题思想四个方面。
关键词:民俗意象 《红高粱》 叙事功能
意象,主要指审美意象,是文学形象的高级形态之一,是以象征性为基本特征的达到人类审美理想境界的表意之象。意象在小说中得到广泛运用,其中不少由民俗事象充当,可称为民俗意象。《红高粱》以莫言故乡山东高密为背景,写的是发生在抗日战争中的故事,小说运用了一系列民俗意象,有的是贯穿全文的某个意象如红高粱和高粱酒,也有的是出现在某处的意象如花轿和小脚等,这些精选的民俗意象,在小说中具有多重叙事功能。
民俗具有丰富的历史内容和生命内涵,民俗文化规范支配着人的生活内容和人生形式,成为人们行为的心理渊源和价值向导。[1]小说中的民俗意象对人物形象的塑造具有重要作用,民俗意象和人物性格刻画相结合的文学技法也屡屡出现在许多小说作品中。在《红高粱》中,最典型的民俗意象当属长在高密市东北乡那大片如火如荼的红高粱,它们是“我爷爷”辈雄强生命的象征,“我爷爷辈的好汉们,都有高密东北乡人高粱般鲜明的性格。”[2]这“鲜明的性格”是指红高粱般的热烈、饱满、火红、强悍,充满着勃勃生机和顽强生命力。通过“红高粱”这一民俗意象,对高密东北乡人的性格特征做了精准的描述,塑造出“我爷爷”的英雄形象。“我奶奶”也是一个敢于反抗,敢爱敢恨的女性,像一朵盛放的野玫瑰,小说用“剪纸”民俗中的意象把奶奶的这一性格显现出来:“奶奶心灵手巧,在娘家为闺女时,与邻居家姑嫂姐妹们剪纸绣花,往往能出奇制胜……一个大胆新颖的构思,跳出了奶奶的脑海:一个跳出美丽牢笼的蝈蝈,站在笼盖上,振动翅膀歌唱。奶奶剪完蝈蝈出笼,又剪了一只梅花小鹿。它背上生出一枝红梅花,昂首挺胸,在自由的天地里,正在寻找着自己无忧无虑、无拘无束的美满生活。”[3]奶奶剪纸的奇特意象,充分显现了她原本就是一个女中豪杰。由此可以看出,民俗意象对于人物性格刻画具有重要作用。
在《红高粱》中,作者还通过民俗意象来渲染叙事氛围。例如:“我奶奶”中弹之后,血汨汨从胸口流出,弥留之际,“我奶奶”渐渐支撑不住了,脑海中不断回放她短暂生命历程中与红高粱息息相关的命运。“奶奶注视着红高粱,在她朦胧的眼睛里,高粱们奇谲瑰丽,奇形怪状。它们呻吟着,扭曲着,呼号着,缠绕着,时而像魔鬼,时而像亲人,它们在奶奶眼里盘结成蛇样的一团,又呼喇喇地伸展开来,奶奶无法说出它们的光彩了。它们红红绿绿、白白黑黑、蓝蓝绿绿,它们哈哈大笑,它们嚎啕大哭,哭出的眼泪像雨点一样打在奶奶心中那一片苍凉的沙滩上。”[4]“红高粱”在此营造了一种悲壮凄婉的氛围。又如貌美如花的“奶奶”嫁给一个麻风病人,本该是大喜的日子,却充满着悲剧的气氛。“轿子颠动的节奏要和上吹鼓手们吹出的凄美音乐,让所有人都能体会到任何幸福后面都隐藏着等量的痛苦”,“花轿里破破烂烂,肮脏污浊。它像具棺材,不知装过了多少个必定成为死尸的新娘。”[5]
小说中恰当运用民俗意象往往既是小说情节推进的动力,又是情节结构的基本支撑点。《红高粱》“奶奶的小脚”和“高粱酒”就具有此种作用。“裹脚”是中国古代的一种陋习,即把女子的双脚用布帛缠裹起来,使其变成又小又尖的“三寸金莲”。奶奶受尽苦难,终于裹就一双三寸金莲。“十六岁那年,奶奶已经出落得丰满秀丽,走起路来双臂挥舞,腰身扭动,好似风中招飐的杨柳。单廷秀那天撅着粪筐子到我外曾祖父村里转圈,从众多的花朵中,一眼看中了我奶奶。三个月后,一乘花轿就把我奶奶抬走了。”[6]出嫁那天,“轿夫们中途小憩,花轿落地。奶奶哭得昏昏沉沉,不觉得把一只小脚露到了轿外。轿夫们看着这玲珑的、美丽的小脚,一时都忘魂落魄。余占鳌走过来,弯腰,轻轻地、轻轻地握住奶奶那只小脚,像握着一只羽毛未丰的鸟雏,轻轻地送回轿内。奶奶在轿内,被这温柔感动,她非常想撩开轿帘,看看这个生着一只温暖的年轻大手的轿夫是个什么样的人。”[7]在此,“奶奶”的小脚可谓举重若轻,人生的命运因此而转折。“奶奶”最先吸引单廷秀目光的是这双小脚,余占鳌也因为握了一下“我奶奶”的脚唤醒了他心中创造新生活的伟大灵感,从此彻底改变了他一生,也改变了“我奶奶”一生,该民俗意象推动了情节的发展。“高粱酒”也是《红高粱》的情节要素,这一民俗意象在小说中文中就支配着情节的发展,自然而不露痕迹。如冷支队与余司令谈判的时候,“父亲捧着酒坛上去。奶奶接过酒坛,脸色陡变,狠狠地看了父亲一眼。奶奶往三个碗里倒酒,每个碗都倒得冒尖。奶奶说:‘这酒里有罗汉大叔的血,是男人就喝了,后日一起把鬼子汽车打了。”[8]于是,大家一起抗日杀鬼子。
小说中的人物具有红高粱般热烈、茂盛、强悍的生命力,小说的主题正是礼赞这种生命。“红高粱”意象于是在作品中反复出现,“杂种高粱好像永远都不会成熟。它永远半闭着那些灰绿色的眼睛。我站在二奶奶坟墓前,看着这些丑陋的杂种,七长八短地占据了红高粱的地盘。它们空有高粱的名称,但没有高粱挺拔的高秆。它们空有高粱的名称,但没有高粱辉煌的颜色。它们真正缺少的,是高粱的灵魂和风度。它们用它们晦暗不清,模棱两可的狭长脸庞污染着高密东北乡纯净的空气。”[9]从“红高粱”这个象征意象中喷涌而出的是对生命活力的颂扬。面对从“爷爷”到“父亲”再到“我”生命力递减的现象,小说写道“可怜的、孱弱的、猜忌的、偏执的、被毒酒迷幻了灵魂的孩子,你到墨水河去浸泡三天三夜——记住,一天也不能多,一天也不能少,洗净了你的肉体和灵魂,你就回到你的世界里去。在白马山之阳,墨水河之阴,还有一株纯种的红高粱,你要不惜一切努力找到它。你高举着去它去闯荡你的荆棘丛生、虎狼横行的世界,它是你的护身符,也是我们家族的光荣的图腾和我们高密东北乡传统精神的象征!”[10]主题在此得到进一步升华。
注 释
[1]向敏:《清音余韵话民俗》,《当代小说》,2010年第6期。
[2]莫言:《红高粱家族》,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37页。
[3]莫言:《红高粱家族》,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116页。
[4]莫言:《红高粱家族》,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64页。
[5]莫言:《红高粱家族》,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36-37页。
[6]莫言:《红高粱家族》,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35页。
[7]莫言:《红高粱家族》,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39页。
[8]莫言:《红高粱家族》,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23页。
[9]莫言:《红高粱家族》,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346页。
[10]莫言:《红高粱家族》,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347页。
(作者单位:湖南师范大学附属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