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亭》新论:杜丽娘的性格重塑与“游”的文化传统

2015-05-10 01:26朱方遒
关键词:游园杜丽娘汤显祖

朱方遒

(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生院 戏剧戏曲学系,北京 朝阳 100029)

《牡丹亭》新论:杜丽娘的性格重塑与“游”的文化传统

朱方遒

(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生院 戏剧戏曲学系,北京 朝阳 100029)

《牡丹亭》中的杜丽娘,经历了一场性格转变。在她转变过程中起关键作用的是《惊梦》一折中的“游园”部分。联系自古以来“游”的文化传统,通过对《牡丹亭》尤其是《惊梦》一折的文本分析,再考察汤显祖的至情思想,可以发现“游”的文化传统在杜丽娘的性格塑造中产生了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

《牡丹亭》;杜丽娘;游;性格

朱方遒.《牡丹亭》新论:杜丽娘的性格重塑与“游”的文化传统[J].东华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5,34(2):105-109.

Zhu Fang-qiu.A new theory of Peony Pavilion:The rebuilding of Du Liniang’s personality and the practice of the tourism[J].Journal of East China Institute of Technology(Social Science),2015,34(2):105-109.

杜丽娘是晚明作家汤显祖的名剧《牡丹亭》中最为引人注目的形象,她在生死至情间的迭宕深扣住了古往今来观者的心灵。传统文论中,对于杜丽娘形象的论述向来不乏。在东西学术交流频繁的今天,更有诸多引入新学术方法而对杜丽娘形象进行研究的[1]。本文的写作,也旨在从文本的分析入手,发掘“游园”以及其所代表的“游”的人生感悟过程对于杜丽娘性格转变的促成作用。

众所周知,“游”对于注重体验与感悟的中国传统士大夫而言,有着关涉人生境界融汇升华的大作用。《惊梦》里的游园虽然不可以作传统士大夫的“游”来看,但是这游园与“游”之间存在着紧密的关联,以至于我们可以将这里的游园归并入自老庄以来的延续千百年的“游”的文化传统之中。同时,一如传统士大夫在“游”中获得了人生体验一样,杜丽娘在游园过程中也实现了自己性格的塑造,从千金小姐转为“至情”之人。

1 “游”与人生领悟

既然本文旨在论述“游”对于杜丽娘性格的重塑,那么就有必要对“游”这一作为体悟感知人生与世界的方式在中国传统思想文化中的地位做一番考察与梳理。事实上,承认“游”对于性格塑造的促进作用,是早已于千百年间内化到民族传统的集体无意识之中的。换言之,中国自古就有一条延续悠久的“游”的传统。

首先,从文字上说,“游”字本身的意义就是复杂的。“游”在今日偏向于“游玩”“游戏”等,带有休闲娱乐色彩,而在古代尤其先秦,“游”的意义要更具有严肃性。孔子曾自称“游于艺”[2],显然不是如儿戏般玩耍的意思。《说文解字》中释为“旌旗之流”[3],段玉裁于注解中以此为王公大臣出巡时旌旗使用多少的量词,“出游”(俗作“遊”)乃是后来的引申意,足见其意义有严肃的一面。《春秋左传》中“游”字出现54次:《春秋》中仅出现4次,皆为人名;《左传》中出现50次,意义也以人名为主,但也出现了“郑人游于乡校”[4]“夏五月,公游于申池”[4]等“集会”“游玩”的意义。再合之以《诗经》时间相对较早的《颂》部分不见“游”字出现,而时间与《左传》接近的《诗经·国风》部分,“游”字已很常见,几乎每一国风中都可以见到,其意义已经足够应付广泛通用。两相对比,足见“游”字的意义,大体上是在东周、春秋时期从单纯的量词嬗变为以“出游”为基础意义的多义词。这里的“出游”当然是一种目的复杂、深远的政治行为,不能单纯作“游玩”解。在《史记》中,赵高劝秦二世“出巡”以威伏天下[5],可见其意义衍生辐射之深远。

其次,从历史源头上说,真正把“游”作为一种关照方式来看待的,可以追及到《庄子》。《庄子》内七篇,起首第一篇即是“逍遥游”,其在“逍遥游”有名的“至人”“神人”“圣人”之辨中将“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6]视作“恶乎待”的至高境界,可见其对于“游”的重视。汉魏以后,一方面,儒家、道家乃至于后起的禅宗,都对“游”有所发展;另一方面,先人们的生活与“游”之间又有着多多少少的关系——仅文学上,从诗歌到散文举不胜举的名篇著作(当然,不仅仅是游记,贬谪、行旅、徭役、逃难途中之作,也可以算作广义上的游记)都可以作充分的证明材料。撇开文学,大到永嘉南渡、靖康变乱等改变中国政治经济的大历史事件,小到读书人进京赶考(甚至汉代的孝廉入京)、商人(如唐代的盐茶商人、明清的商帮)出门做生意,无不是“游”。故而从远古到今天,“游”这一行为于人们的生活而言,与其说息息相关,不如说就是人们生活的一部分。

第三,“游”一般意义上的对于人生、文学的促进,应当由以下方面看:(1)“游”自古即被视为一种修身立命、提升人生境界的方式。一如前面所说,《庄子》即视“游于无穷”为至高的境界。儒道释三家对于“游”,亦都各持圣见[7]。(2)“游”作为一种文学体裁,不可不谓是“文脉悠远”。古代文学里上自《国风》《离骚》,下至《红楼梦》一干著作,无不透露出“游”的精神脉络,更不必说那些游记小品文。这一来因为“游”本身就是人们生活中相当重要的一部分,不可能不入文学家的法眼,尤其当“游”涉及到生死祸福、家道国运之时,更会激荡文思;二来,“游”通过观景赏物、领会人生所能给予人的审美感受,以文学方式表达出来(当然也可以通过绘画、书法形式表达),也是水到渠成之事。王国维言文学二原质即“情”与“景”——这两者皆能自“游”的过程中生成。(3)“游”的文学意义和人生意义是相互对流的。一方面,有“因游而文”者,即在“游”的过程中感兴发思,而生出绝好文章的;另一方面,有“因文而游”的,因为一篇绝好的文章,“游”的意义也会因为文化、文学背景的丰富而不同(这一过程中也多会产生出文章,比如贾谊的《吊屈原赋》)。

由上可以得见“游”在传统思想文化中的地位及其深远的影响。现在,我们将站在这一流涌千年的“游”的传统上,再探讨杜丽娘在游园过程中性格的重塑。

2 杜丽娘的游园

谈到杜丽娘的性格,首先应该注意到的一个问题是:杜丽娘的形象在《牡丹亭》中是经历过转变的。这一点,业已成为公认的常识,甚至连现今通行的高等院校文学史教材,也以为杜丽娘的性格有着发展变化[8,9]。但这一转变的“触发点”何在,仍是需要加以说明的。事实上,综合考察文本以及文本的接受、表演情况,我们可以发现,杜丽娘形象转变的重要一环,正是在《惊梦》一折的“游园”中。具体可分两点来论述。

2.1 《惊梦》的转折性作用

依徐朔方先生整理、人民文学出版社1963年版的《牡丹亭》为准,牡丹亭一共有五十五折,在《惊梦》之前有九折,分别是《标目》《言怀》《训女》《腐叹》《延师》《怅眺》《闺塾》《劝农》《肃苑》。《标目》一折属于传统的“副末开场”,用于总括剧情,暂且不论。而《言怀》一折属于“生旦家门”一类,旨在引出柳梦梅,并不影响主线。《训女》一折,引出了延请陈最良为师一事。而陈最良坐馆为师之后的《叹腐》《延师》《闺塾》三折,一方面写陈最良依经解注的昏腐,一方面写杜丽娘因《诗》生悟并有游园之想。《劝农》一折,写杜宝外出巡农,为杜丽娘得空游园创造条件。《肃苑》除却插科打诨的内容,则是指明花郎已经打扫了花园,为杜丽娘游园(也即是《惊梦》一折)做好的最后的铺垫。

故而,可以说,牡丹亭在《惊梦》之前的段落,基本都在导向《惊梦》一折。如下图所示:

图 《牡丹亭》前九折导向

那么《惊梦》之后呢?

在《惊梦》之后,从《慈戒》到《写真》,是为《惊梦》的继续。从《掳谍》开始,剧本的情节生出了支脉,分出了杜宝破贼的情节,为其日后从南安太守进入京城埋下伏笔。除却此,则是杜丽娘由生而死、死而复生,再与柳生相遇的事情。直至柳生与杜宝相遇,对峙殿上,乃为情节的统一。

可以说,整部《牡丹亭》的情节,《惊梦》以前的内容,都指向《惊梦》;而《惊梦》以后的部分,都由《惊梦》所开始——《惊梦》一折正是全剧的转捩点所在,承载了全剧起承转合的潜在力量。

既然《惊梦》可谓是全剧的“务头”所在,那在这样一个情势变幻的当口,杜丽娘又是否有所变化呢?

杜丽娘本人的内在思想观点确乎是在《惊梦》以前就有所发萌的,早在《闺塾》就有苗头(杜丽娘曾言:“师父,依注解书,学生自会。但把《诗经》大意,敷演一番。”[10]不无一些“挑战传统”的意味,后面的“圣人之情,尽见于此矣。今古同怀,岂不然乎?”[10]已然与明代的“主情”思潮相接轨)。但是真正从“思想”落实到“行动”的完全转变,则表现在《惊梦》及《惊梦》以后的曲文中。

在考虑前后人物行动的基础上,甚至可以说,杜丽娘在《惊梦》相关几折中,其反抗举动达到了“顶点”。在《惊梦》以前,杜丽娘无论有多少“叛逆”思想,其行为上总还在闺阁小姐的框架之内:整日恪守闺中的行为准则、依顺父母、虽不赞同但敬重满是冬烘气的陈最良。而在《惊梦》以后,杜丽娘的行为思想甚至是“倒退”的。例如,第三十六出《婚走》中,复活了的杜丽娘对成婚尚有所顾忌:“姑姑,这事还早。扬州问过了老相公、老夫人,请个媒人方好。”[10]。这与晚明的“至情”思潮相近,也是近年来众人争论《牡丹亭》“情”与“理”[11]矛盾所在。情理争论并非本文焦点,但由此也确乎可以看出杜丽娘的反抗精神有一个“上升——顶点——回落”的过程,而这一顶点,无过于与柳生跨越礼仪大防的《惊梦》一折了。

此外,剧中人物的言行也可侧面印证杜丽娘前后的变化,如《慈戒》一折中,老夫人一语:“几日不到女孩儿房中,午晌去瞧他,只见情思无聊,独眠香阁。问知他在后花园回,身子困倦。”[10],亦表征杜丽娘神态不似从前。

总而言之,摧动整个剧情起伏的《惊梦》一折,也正是杜丽娘性格发生重大转变的一折。

2.2 “游园”的关键性地位

《牡丹亭》中最为脍炙人口的唱段诸如“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10],“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10]等等,多出于杜丽娘游园的过程中。可见“游园”一出于作者汤显祖而言,是承载了巨大情感分量的。然而关于游园过程对杜丽娘性格的促成,研究者们的关注却不够。但如若要分析这一问题,首先要确定的是,“游园”部分是否对杜丽娘的性格转变起了作用。

由上文,我们已经可以确定杜丽娘的转变,就发生于《惊梦》一折之中。而《惊梦》一折从情节上划分,可以分为游园、入梦、梦醒三部分。

我们应看到,促使杜丽娘入梦、构成《惊梦》这一折情节主体的直接原因,正是《惊梦》中的“游园”段落。可以说“游园”与“入梦”二者,乃是诱因与结果之间的关系:表层行动上看,没有游园,不可能有入梦;内在因素上,“入梦”部分与柳生相会的种种,都不出杜丽娘游园时所表达的情思。可以说入梦后的种种,乃是游园过程中的“积累”。尽管说杜丽娘的心思情致必然是其经年累月生活的结果,而不是在游园时短短的一时半刻所形成,但无疑“游园”对于杜丽娘心志的表征,有着管键机枢之功。一如《吴吴山三妇合评本牡丹亭》在《惊梦》中点拨“山坡羊”(即杜丽娘入梦时的一曲)一曲时道:“‘幽梦谁边’,我欲梦谁耶?此时小姐已梦情勃勃矣。”[12]所以说,游园正是惊梦的起因、梦后寻觅的情感孕育之源。

同时,我们也可以发现“游园”之时,汤显祖的哲学主张也浑融地流动于杜丽娘的唱曲、念白间。如:“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儿茜,艳晶晶花簪八宝填,可知我常一生儿爱好是天然。”[10]“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10]“常观诗词乐府,古之女子,因春感情,遇秋成恨,诚不谬矣。”[10]足见汤显祖希冀打破僵腐的性理学说束缚、追求生命纯然本真的“至情”的主张。也无怪有人读过《牡丹亭》后拜会汤显祖时,有“劝之讲学”[12]的想法。而这样集中地表达思想,在前面的九折中是不曾出现过的,后四十五折中也没有若此的。由前面的情节分析图我们甚至可以认为,前面九折既是为“游园”打下了基础,也是为汤显祖表达哲思做好了主客观的情节条件准备。换言之,杜丽娘游园这一段是寄托了汤显祖的学理思想的。

由上面的分析可以得知:“游园”既是促成了导致杜丽娘心性转变的惊梦、梦醒的连结关目,又是汤显祖借杜丽娘之口发抒理想情思的主要篇幅——表层行动与内在思想上的变化都发生在“游园”之时。因而,可以确认,杜丽娘的转变,正发生在《惊梦》一折中的游园里。

3 “游”对杜丽娘性格的塑造

上文分析出“游”的特殊意义以及其对于杜丽娘性格转变的重大意义,那么这种促成作用具体是怎样实现的呢?

从曲牌的组织看,《惊梦》一折中,除却第一曲【绕池游】与梳妆打扮相关,涉及游园部分的共有【步步娇】、【醉扶归】、【皂罗袍】、【好姐姐】、【隔尾】、【山坡羊】六支(其中【山坡羊】已过渡到入梦)。这六支曲及其间的宾白科介,是体现游园对于杜丽娘性格塑造的文本依据所在。

六支曲的脉络还是非常清晰的,这里可以略作梳理:【步步娇】一曲,初入园中,乍感光华。【醉扶归】、【皂罗袍】二曲,一方面游园赏春,一方面表露对春景的惜爱与忽略如此良辰的怨情。(“恁般景致,我老爷和奶奶再不提起”[10])【好姐姐】一曲,“春归”二字亮出,人物心情陡转,草木美人之意由此生出。随后的一曲【隔尾】,承接上一曲之情,伤春悲秋之情渐浓,并且联想到了崔莺莺等人的故实——继而进一步感叹身世的寂寞。最后的【山坡羊】,已然是神魂颠倒、半梦半醒之间。

结合杜丽娘花园游春的这六支曲,可以发现杜丽娘的游春是一个层层推进的过程:从游春到惜春,从惜春到怀想,再从怀想到自我感怀的逐步推进的过程。杜丽娘的性格转变也正发生在这一过程之中:没有游春,不会惜春,正因为惜春,故而怀想到前人故事,从前人故事才能回想到自身的寂寞零落。【隔尾】一曲间“吾生于宦族,长在名门。年已及笄,不得早成佳配,诚为虚度青春,光阴如过隙耳”[10]的长叹,不能不说是省悟后的心迹。最后【山坡羊】的一段陈诉,与其说是梦与醒之间的呓语,不如说是一声控诉。《吴吴山三妇合评本牡丹亭》对山坡羊里“甚良缘,把青春抛的远”评价为“此语痛极”[12],足见其积蓄的感发力量之大。

可以说,杜丽娘自身经年所受的束缚与压迫,是其性格转变的“内因”所在;满园的春色,则对杜丽娘的性格转变起了“感兴发明”的作用,其本身虽不具有任何内涵,但却对杜丽娘的醒悟起了激发作用;而游园的过程,则是实现这一启发的触机。

只有在游园的过程中,杜丽娘才深感到时间飞逝与渴求美好人生伴侣之间深切而不可调和的矛盾。所以说,游园一方面促进了杜丽娘的感悟(春情信美,时间飞逝之感),一方面又促进了杜丽娘的反思(红颜老去,佳人遥遥之忧)。当感悟与反思相合默契之时,杜丽娘的反抗精神就到达了顶点,也即是“淹煎,泼残生,除问天!”[10]整个游园过程,就是杜丽娘以真切实感的方式在体悟人生至情之道、获得生命超越的过程。

再回到前文所说的“游”的传统,可以很明显地看出杜丽娘的游园与中国古代“游”的传统之间的同构性与关联性所在。纵使汤显祖本人没有意识到,但他写至“游园”部分的时候,已然进入到了“游”这一千百年来沉积层累生成的言说场域之中,而杜丽娘也已然成为了千古中游观天下者的一员。虽然杜丽娘并没有把游园自觉作为一种精进人生的修行方式,但是杜丽娘的游园一行,一方面观景感情,一方面触物思人,是合于古今人士之游的。如若没有这一“游”的传统做奠基,杜丽娘的性格转变,无论如何也会略显苍白。

由此,我们也可以对“游园”过程的特点做一个梳理。

(1)它是实践性的而非理论性的。显然,游园的过程虽然促成了杜丽娘性格的转变、心灵的觉醒,但这一转变过程并不是逻辑推论得出的,而是在杜丽娘游园过程中产生的。故而,这一过程,是实践的,而非理论的。实践对于人把握、学习以及性格形成的巨大作用,19世纪的马克思就有过详细的论述。这里且不细表。

(2)它是综合性的而非单纯性的。游园不仅仅是一个实践性的行为,更是一个综合性行为。其是综合了“色、香、声、味、触、法”的一种综合感知行为。这一点不难理解,从游园中各个曲牌的唱词就可以看出。首先,“色”方面,各曲牌中多少都涉及摇漾如线的春日景色,六支曲主要也是在赏春基础上建构的;“香”方面,虽然没有明确写气味,曲文中多次提及花草茶炉诸物,但凡有过游园经历的人,必定能联想起相应的气味;“声”方面,《游园》一折开头一声“梦回莺啭”,可谓首先是从声音方面点破帷幕,调动观众的期待视野,后面也多次提到莺燕等鸟雀,再加上茶声炉响,颇有一些文人意趣在内;“味”方面,并非游园主要,但游园过程中有“早茶”的插曲,亦算一种味觉;“触”方面,游园时“袅晴丝吹来闲庭院”的徐徐和风,“踏草怕泥新绣袜,惜花疼煞小金铃”[10]的怜惜善举,无不是抚荆感春、捻花叹岁的触觉;“法”方面,则回归到人的思想观点上,思古追今,彻悟心灵。

(3)它是生命性的而非机械性的。一者,形式上是生命性的,整个游园的感知过程,都是杜丽娘与自然之间的生命交流,是一种生命联系另一种生命,两者直接交流,没有经过任何理论、书本、人工的带有模式化的中介;二者,内容上也是生命性的,前后的所思所感,并非源于往圣前贤的见地、更非老师家长的指教,而是与活生生的感知联系在一起的感发。当然,内容和形式,相对于游园这一过程而言,两者本是一体,不能作二分,这里只是相对而言。

综上所述,游园具有实践性、综合性与生命性的特点,正是在其推动之下,杜丽娘的性格上完成了从闺阁小姐的幽怨到生死至情之人的坚贞的转变。

4 结语

杜丽娘在《牡丹亭》中形象在“游”的过程中,实现了人生境界的超越。这一沿承了中华民族千百年来所形成的“游”的传统的人生感悟过程,赋予了《惊梦》中“游园”部分、乃至于整个《牡丹亭》以充沛的生命力,从而成就了其数百年的流传不绝。

汤显祖以其毕生之力提倡“至情”,以为“情”是催动万物生发的原动力,“至情”乃人生之一大归宿所在。杜丽娘因怀思春情而游园,又因游园而生出足以超脱生死之情,游在情中得以确立,情又因游而在循环中得以升华。

新世纪以来,对《牡丹亭》的研究也发生着种种的转变。曾经对牡丹亭的研究经历过一段大量引用西学方式分析的过程,现在从带有民族特色的角度来探究、发掘《牡丹亭》的新意,是极有意义的,本文亦愿顺此时而动,从中国传统、民族的生活出发,而有所发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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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许慎,段玉裁.说文解字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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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汤显祖.牡丹亭[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3:26,38,175,50,43,43,43,43,44,43,44,44,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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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徐扶明.《牡丹亭》研究资料考释[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119,42,119.

A New Theory of Peony Pavilion:The Rebuilding of Du Liniang’s Personality and the Practice of the Tourism

ZHU Fang-qiu

(TheDepartmentofTheaterOpera,GraduateSchoolofChineseNationalAcademyofArt,Beijing, 100029,China)

Du Liniang in The Peony Pavilion is a character who changed from a daughter of an eminent family to one devoted to love. What played an important role in her changing is her wandering in the garden written in the chart Surprising Dream. By referring to the traditional culture of tourism of ancient China, analyzing the text of The Peony Pavilion, especially the chart Surprising Dream, and considering the idea of supreme love of Tang Xianzu, we can find that the tourism has made a great contribution to Du Lingniang’s change.

The Peony Pavilion; Du Liniang; tourism; personality

2015-02-10

朱方遒(1992—),男,安徽巢湖人,硕士生,主要从事戏曲艺术研究。

I207.309

A

1674-3512(2015)02-010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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