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丽
[摘要]现代以来,道德随着人类思维方式的变迁不断得到丰富和发展。依据思维方式的不同,现代社会发展至今大致可以划分为现代、后现代和超现代三个阶段,主客两分思维、批判性思维和生成性思维分别是这三个阶段蕴含的思维方式。与这三种思维方式相对应,形成了绝对道德、相对道德和生成道德三种前后相继的现代道德形态。
[关键词]主客两分 批判性 生成性 道德绝对主义 道德相对主义 和谐道德
[中图分类号]B82-0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1539(2014)04-0019-06
主客两分思维是现代社会占主导地位的思维方式,一切学科、理论只有符合这种思维方式的要求才有生存的合法性。道德也不例外,为了证明自身存在的合法性,在现代社会亦走上了寻求“科学性”的道路。
一、现代思维方式与道德绝对主义
主体性和理性的高扬是现代社会的根本特征,主体性源于科学向神学的进攻,理性源于自然科学的长足发展,因而科学又是主体性和理性的基础。所以现代社会以科学为基础,以主体性和理性为核心而展开。这三个要素的相互作用形成了主客两分的现代思维方式,且这种思维方式凭借其推动资本主义社会的空前发展而具有了绝对的宰制地位。
(一)主客两分的现代思维方式
现代社会的思维方式可以简化为:以主体为起点,通过理性认识自然界和人类社会,最终达到人类的预定目标(人类的最终解放)。此过程借以实现的条件是:一方面主体是抽象、同一性的;另一方面自然界和人类社会是有规律可循的,这两个条件由于人类本身所具有的理性使之成为可能并相互联结推动人类社会不断向前发展。此过程所体现的就是主客两分的思维方式,“我”为主体,其他皆为客体,无论他者是人还是物,概莫能外地成为客体。主客两分思维方式是理性与自然科学相结合的产物,它以蕴含于人与自然关系中的工具理性来认识和改造世界。
本质主义、客观主义、理性主义和实体主义是主客两分思维方式的基本特征。本质主义具体体现为人们坚信世界的可认识性和规律性,规律性是世界本质的体现,可认识性说明体现世界本质的规律是可以为人类所把握的,进而在本质主义思维的支持下,人们以征服客观世界为目标。本质主义本身就蕴含了客观主义,它主张世界的可认知性是建立在客观性的基础上的。“我用‘客观主义来指渭这种基本信念:存在有或者必定有一些永久的与历史无关的模式或框架,在确定理性、知识、真理、实在、善行和正义性质时,我们最终可以诉诸这些模式或框架。”主客两分思维方式强调理性的价值。当然这种理性仅指工具理性,韦伯指出这种方法的特征是可计算性。“近代的理性方法实际是自然科学方法,一方面,自然是理性的最重要对象,自然的数字化要求一种相应的数学方法;另一方面,世界观的‘科学化也必须使科学方法‘世界观化,而自然科学的成功似乎也证明了其方法的普适性。”主客两分思维方式有实体主义的特征,当它把世界看成具有建立在数学方法基础上的规律的时候,它就把自然实体化了。总之,主客两分思维方式关注两方面的问题:一是寻找世界的规律;二是使这些规律为“我”所用,且寻找规律是为“我”所用的前提。
(二)主客两分思维方式中的道德绝对主义
科学的长足发展,一方面使传统道德失去了存在的依据,道德无法在“上帝”的庇护下生存;另一方面,科学所蕴含的主客两分思维方式以强势的姿态宰制一切领域,道德也以科学的标准开始了“削足适履”的改造过程。麦金太尔较完整地论述了从休谟到功利主义的整个探寻过程。他认为,启蒙运动以来,道德哲学家们要么从人自身寻找道德依据,要么从外界寻找道德目的,进而论证了道德存在的合理性。
在自身中寻找道德权威经历了由求诸感性到求诸理性的发展过程。当现代自我以“主体”的身份表达自我时,道德哲学家们试图从自我身上找到道德权威产生的依据,“这种论证的关键前提是描述人性的特征;道德规则须被解释和证明为能期望一个具有这种人性的存在者接受的规则”。狄德罗和休谟以人的感性为基础(一个诉诸欲望、一个诉诸激情)来寻找道德规则的权威性,但就欲望而言,人的多种欲望中合理与不合理如何区分?且这种区分本身就破坏了以人的生理本性作为道德本原的初衷。休谟认为道德是激情的产物,在意识到道德普遍原则与特殊环境中的欲望情感及判断之间的鸿沟时,他以“同情”作为填补这一鸿沟的桥梁,但麦氏以为这种同情仅是一种理论上的虚构。与休谟等道德哲学家完全抛弃人的理性一样,康德等赞成理性为道德立法的道德哲学家也完全抛弃了人的感性。康德认为:“实践理性不运用任何外在于自身的标准。它们不诉诸任何来自经验的内容……理性的本质就在于制定普遍的、无条件的、具有内在一致性的原则。从而,合乎理性的道德所规定的原则能够也应该被所有人遵循,并独立于环境和条件,即能够被每一个有理性的行为者在任何场合中前后一致地遵循。”在此理论中,康德的检验标准是:我们能不能够一致地愿意每个人都永远遵照标准行动,即我的标准是否可以普遍化、成为人人遵守的标准。在这一点上康德失败了,因为不道德的准则也可以被康德的标准证明得与他本意所要确立的准则一样正确。在康德失败的基础上,克尔凯郭尔走向了以选择替代理性作为道德选择标准的路径。但选择本身是无根本理由和权威的,因而这一理论也失败了。
当人类在自身中无法解决道德的权威性标准时,便又一次把目光投向了自身之外,功利主义应运而生。边沁指出,功利主义的基本原则是:人们的唯一动机是趋乐避苦,功利主义的目的是追求最大多数人的最大幸福。但每个人对快乐、幸福的感受和理解不同,而最大多数人的最大幸福仅是一个伪概念,作为功利主义的最高成就者西季威克认识到道德命令既不能建立在心理学基础上,普遍的幸福也不可能产生于追求个人幸福的戒律中。之后,西季威克使用了“直觉”概念,这一概念后来被摩尔继承,开辟了情感主义的先河。
从形式上看,“现代伦理学虽然派别林立,争论此起彼伏,但在这种差异纷纭的理论现象背后,并不存在普遍主义伦理学的理论信念分歧,而只有对各自理论的普遍合理性或合法性的特殊申辩。也就是说,现代伦理学家们似乎都不怀疑建立某种形式的普遍伦理学的可能与意义,他们的争论只存在于‘何种形式的伦理学才是普遍可能的等理论建构方法层面”。而道德哲学家们的这种思维方式恰恰是主客两分思维方式的体现。在主客两分思维方式的指导下,人类把自己的着力点放在寻找客观现象背后的本质规律上,相信找到了规律性就把握了事物的本质,就能够造福人类了。从黑格尔、康德到胡塞尔的学术理想都是建设一种和自然科学一样的能够说明世界的客观理论体系,即使是现在受到学者们青睐的“共生性主体”、“生活世界”等概念在这些理论中也只是达到统一性的手段而已。另一方面,具体到每一种理论体系,无论是在人自身寻求道德原则还是在人之外寻找道德原则,由于主客两分思维方式的作用,学者们都尝试求诸一种抽象的、具有同一性的东西来阐释道德,这种抽象的、具有同一性的东西就是人性。人性在道德体系建构中的价值就是利于理性运思的特殊符号。所以现代道德体系可以简化为:以抽象的、具有同一性的人性为基础,通过寻找使道德体系达到统一的依据来实现人类最终的幸福。无论是道德体系的起点还是终点,现代道德对绝对性的追求都尽显无疑,因此,我们说现代道德是一种具有绝对性的道德,是道德绝对主义。
二、后现代思维方式与道德相对主义
对后现代思维方式的解说以对后现代的定位为前提,学者们对待这一问题的态度大致可分为两派:一种观点认为后现代是继现代之后的新时代;另一种观点认为后现代是现代的自我反思过程,本质上它仍属于现代社会。笔者赞同后一种观点,以为后现代是现代的自我反思,它源于对现代社会异化的批判,并扩展到对思维方式的批判,进而推动了社会的发展。
(一)后现代的确立与批判性思维的形成
既然把后现代定位于现代的自我反思,那么对后现代的界定就不能离开现代而独立进行,后现代的学者们也概莫能外地证明了这一研究主张。后现代是在消解支撑现代性的理性和主体性的基础上日渐进入人们视野的。
1.自然科学的发展对理性的消解
支撑现代性的理性建立在自然科学长足发展的基础上。以机械论为核心的现代理性以强调确定性、连续性、封闭性和系统性为人类提供了认识世界、挖制世界的信心和决心。但是自20世纪初期始,量子力学日益引人瞩目。理性失去了支撑的理论基础,怀疑论产生。
20世纪初期,爱因斯坦提出相对论,虽然这一理论在本质上仍是决定的、连续的科学,但是对牛顿力学、机械论形成了冲击。对现代科学的怀疑由此起步,它形成了从现代到后现代的一条通道。接下来出现了量子力学,直接使自然科学进入了后现代,冲垮了理性的基础。首先是普朗克依据黑体辐射现象提出了普朗克公式,对量子的不连续性进行了说明,这是物理学上的一项伟大革命。之后,这一研究成果被扩展到各个领域,爱因斯坦提出了空问中传播的光也不是连续的观点,形成了光量子概念;玻尔把普朗克的量子假说运用到原子结构中,建立了量子化的原子模型。1925年德布罗意提出,物质以及辐射应当既具有粒子性质也具有波动性质,发展了光具有波粒二象性的思想。1926年薛定谔从德布罗意的物质波理论出发建立了波动力学,提出了薛定谔方程。
自然科学的长足发展冲击了现代思维方式。首先是对确定性的冲击。根据机械论的思想,无论在什么环境中,粒子就是粒子,物体就是物体。但是量子力学的研究却揭示出,物质与能量具有波粒二象性,究竟是什么要在其环境中确定,进而物质的确认依赖其环境。其次是对连续性的冲击。机械论认为,运动是永恒的。但是量子力学的新发现却是:量子的运动可以在一个非连续的、不可分的、被称为量子的单位中被发现。在量子论中,电子是从一个轨道直接跳到另一个轨道上的。最后是对封闭性的冲击。在机械论中,事物的运动是由因果律支持的。但是量子力学却认为,在一定范围内,事物可以与任何远距离的其他事物发生联系。而不需要任何显而易见的力量运载这一联系。这样一种反现代性的自然科学理论从根本上冲击了现代性思维,在现代社会中人们相信通过理性可以认识世界、把握世界,实现人类的最终理想。但是随着后现代科学的发展。世界变得不确定而难以把握,偶然性和情境性充斥着整个世界。
2.社会科学对人的异化存在的批判
在自然科学长足发展质疑现代性的同时,社会中出现的问题也使得学者们反思现代社会的合理性问题。韦伯认为,现代性是经济和管理理性化的结果,它是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分离的结果,现代社会追求合理性,而合理性就是用理性改造传统社会。哈贝马斯认为,现代社会是启蒙理性的产物,启蒙理性原是人文理性与工具理性的统一,人文理性试图改变人的被奴役的状态,工具理性以征服自然为目标。但是在运用到社会领域的过程中两种理性发生了分离,于是现代性一再出错,成为一项未完成的事业。吉登斯就认为现代化是一项未完成的事业,他在《现代性的后果》中从制度的角度分析现代性,指出断裂性是现代性的根本特征,这种断裂是同传统的彻底断裂。鲍曼在《立法者与解释者》中指出,现代性是一种世界观,同时也是控制自然、设计社会的一种模式。
对现代社会一路反思的过程,使人们看到了现代性导致的理性分离,或者说工具理性僭越了理性。结合自然科学中量子力学的研究成果,怀疑和批判主客两分思维方式的思潮逐步发展起来。
3.批判思维方式的形成
在自然科学发展和社会批判的基础上,后现代思维方式登上了历史舞台。后现代以批判现代性为重点,这是一种“只破不立”的批判,批判思维方式成为后现代的主导思维方式。
首先,批判“主体”。后现代学者们力图解构“主体”概念。与现代学者们承认有共同的人性、人的本质不同,后现代学者们认为人只是一定时代、一定知识条件下的产物,它否定统一人性、人的本质概念的存在。福柯指出,既然没有抽象的、普遍的、大写的“人”,当然就没有普遍的“主体性”和人道主义。进而适用于每个人的道德是不存在的,“寻找一种每个人都能接受的,也就是说每个人都服从的道德形式,在我看来是一种灾难”。
其次,批判理性。后现代学者们强调解构一切,“与现代主义占主导地位的理论特征:绝对主义、理性主义、一元论、决定论相比,后现代主义则更多地呈现出相对主义、非理性主义、多元论和非决定论的特征”。后现代主义思想家利奥塔认为,后现代的全部知识都是形形色色的语言游戏,知识不再需要传统哲学所追寻的那种客观普遍的根据,知识不过是一种约定的游戏规则,并不具有也无需系统性、结构性、统一性、整体性,而是呈现出差异性、异质性、多元性、解构性、不确定性。
在批判主体和理性的同时,主客两分思维方式随之失去其主宰地位。现代性的逻辑构架以主体为基础,以实现人类的共同目标为旨趣,主体和目标之间以理性为实现途径。当普遍主体和工具理性被贬黜时,主客两分思维方式随之失去存在的有效性。
(二)批判思维方式中的道德相对主义
在批判性思维方式中,道德由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道德的相对性被无限地夸大了,道德绝对主义被道德相对主义所替代。
支撑主客两分思维方式的主体性和理性遭到批判后,道德绝对主义失去了存在的依据,道德原则绝对性信仰的坍塌使得原本存在于这一信仰之下的众多理论流派“各自为政”,形成了以道德原则多元存在为前提的道德相对主义。
首先,对主体性的批判导致了道德始基绝对性的失却。西方长久以来一直相信道德始于人性的善或恶,道德体系以此为起点建立起来。后现代学者们对道德的这一始基进行了猛烈的批判,认为“人性”不过是现代学者们编造出来的一个理论假想,它遮盖了人的真实存在状态,所以巴特宣布“作者死了”、福柯宣布“人死了”。对“主体性”的抛弃意味着对人的整体性的否定,人从此零散地存活在这个世界上,道德也随之分崩离析。鲍曼甚至认为后现代社会只有道德世界,而没有伦理世界。伦理世界强调个人与他人的关系,重视对普遍规则的制定和遵从,是适用于现代社会的理论,而道德世界强调个人与自我的关系,重视自我的自治和自由选择,是后现代社会的理论。
其次,对理性的批判使道德原则失去了同一性。自然科学的发展以相对论取代绝对论,工具理性的权威受到挑战,建立在工具理性基础上的道德原则的绝对性随之受到质疑。道德的绝对性受到质疑的直接结果便是现代社会的多种道德理论一哄而散地形成了多元道德共存的现实。其实,现代社会已经客观存在多种道德理论,只是因为学者们建立这些理论的根本出发点是寻找唯一解释世界的道德理论,且相信存在能解释世界的唯一道德理论,因而在主观上并未形成道德相对主义。对理性的批判使得学者们不再相信存在唯一的能够解释世界的道德理论,于是多元道德共存的现实在主客观上达成了统一,道德原则多元性的局面形成。
在理性和主体受到批判的同时,出现了道德标准多元化的倾向。个体从抽象走向具体,零散地生活着;理性的绝对性被相对性取代,“宏大叙事”成为不可能,这一切意味着个体可以依据自身的感受任意选取道德标准,道德相对主义成为可能。同时,道德原则的多元化存在状态为道德标准的多元提供了理论支持,人们愉快地畅游在道德的碎片中。
三、超现代思维方式与和谐道德
在20世纪90年代左右,超现代思维方式取代了后现代思维方式,成为现代社会的新思维方式。超现代思维方式是继后现代思维方式之后的思维方式,两者的共同之处是都建立在批判现代性的基础之上;两者的不同之处在于后现代思维方式的核心是“解构”,超现代思维方式的核心是“建构”。但超现代思维方式中的建构又不同于现代思维方式中由上至下的搭建,它是一种自下而上的生成。
(一)生成性思维方式
超现代思维方式是对现代思维方式和后现代思维方式的共同超越。一方面,超现代思维方式要以多样性为基础。现代社会多元化、多样性的存在状态不可逆转,“我们可以对在我们周围或在我们之内的多样性的这一方面或那一方面加以追问或改变,但我们不可能完全改变它。不存在这样一个视角,从它出发我们可以把某一方面看作一个整体;我们置身于多元的可能性领域中,这些领域既不会整齐划一地出现,也不会作为一个总体而降临”。也就是说,我们不可能回到齐一、确定、抽象的现代性,“只有在多元性的声音中,理性的同一性才是可以理解的”。另一方面,超现代思维方式要以一元化为目标。后现代不被人们接受的一个重要原因便在于其在批判同一性之后带来了相对主义与虚无主义,这无益于社会的整体进步。因而,超现代强调多元基础上的一元目标。超现代的理论诉求蕴含在生成性思维方式当中,生成性思维方式是一元与多元的统一,是对现代与后现代这两个“对子”的消解。
生成性思维方式是生活世界蕴含的方法论,它是对主客两分思维方式的既克服又保留,体现的是一种与工具理性不同的新理性。在以活动为内容的生活世界中,每一种理性话语的在场都是因为它存在于一个相对稳定的活动结构或活动共同体中。这每一个活动共同体具有的游戏规则和规范结构就是理性。只要活动结构没有消解,这一理性就具有在场性。政治、经济、文化的理性都概莫能外。当然,变化是绝对的,不变是相对的,不变只是变化的一种特殊存在方式。因此,新理性的在场必然以不在场为前提,每一个在场同时具有不在的属性,并最终趋近于不在,这是合理的。随着活动结构的建构与解构,新理性时而在场,时而不在场,都是可能的。无论在上述哪一种情形下,新理性都是在与不在,都是对偶生成、相互关联并不断转化的。同时,新理性中的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如何结合、以何种面貌出现都是由活动的性质与类型决定的,不同的活动形成不同样态的新理性,但这些样态在实质上都是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的统一。之所以把生活世界中蕴含的思维方式称为生成性思维方式,其原因也在这一过程中体现出来。生成旨在说明新理性是不断产生、发展,或者说是不断解构与建构的过程,“生”说明了它的起点,“成”说明了它的终点,不断的生成强调了这一思维的过程性、发展性。
在生成性思维方式中,主体性转变为主体间性、理性摆脱了被僭越的命运重新成为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的统一体,这两方面的转变从根本上克服了现代性和后现代性思维方式的局限性。首先,生成性思维方式强调主体间性。哈贝马斯指出:“一旦意识彻底分裂成为无数个创立世界的单子,那么,从各个单子的角度看,如何才能建构起一个主体间性的世界,而且,在这个世界上,一种主体性不仅能够把另一种主体性当作客观对象,并且还能在策划世界的原始能动性中与之照面。”在生成性思维方式中,个体是真实的人,是互为主体的真实个体。在强调主体间性的同时,生成性思维方式强调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的统一,理性的构成、组合方式等依赖寓于其中的实践活动。随着主体和理性内涵的转变,主客两分思维方式和批判性思维方式失去了其存在的可能性,生成性思维方式成为超现代性蕴含的思维方式。在这种思维方式中,生成了新的道德原则和道德标准。
(二)生成性思维方式中的和谐道德
在生成性思维方式中,由于主体成为共生性主体,理性在分裂后达成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的新统一。因而,道德以具体的个体为基础,通过活动自下而上地生成每一个个体认可的新道德,这是一种一元多层的和谐道德。
1.共生性主体与道德共识的生成
在生成性思维方式中,主体由单主体转变为共生性主体,交互主体蕴含于共生性主体之中。主体的身份只有在活动中才能存在,且在活动中人与人是平等的,主体的身份围绕着活动展开、发展与结束,共生性主体成为可能,且共生性主体中每一个主体的不同价值在活动中由其所进行的具体活动展现出来,这就实现了主体的真实平等而不是形式平等。共生性主体的存在保证了社会不同领域生成道德共识的可能性,以及在此基础上每种文化生成道德共识的可能性。维特根斯坦用“生活形式”说明了现实生活中道德共识的可能性。针对“我的痛只有我知道,其他人只能推测”的唯我论命题,维特根斯坦指出这里的“知道”不同于日常生活意义上的“知道”。在日常生活中,知道意味着主体对客体的认知,而形而上学意义上的知道更接近理解的含义。知道一词的这种用法是由我们的生活形式决定的,我们不需要通过其他人的观点来理解他人,只要通过我们自己的观点就能理解他人。面对例外情况,即有人撒谎怎么办时,维特根斯坦指出,“我们知道其他人撒谎”恰恰证明了我们对他人的理解。
2.新理性与一元多层道德标准的生成
超现代道德以真实的个体作为道德起点,以生成的价值目标作为道德追求。因而在道德标准的建立上要剔除抽象的同质化现象,也要超越多元无序的状态,形成有机统一的多层次体系。
道德标准的有机统一源于主体的具体化和理性的综合。一方面,由于主体由抽象的人转变为具体的人,因而人不再是统一的“政治人”、“经济人”形象,道德标准也由高大全的“革命战士”转化为多元一体的道德标准。具体的人生活在生活世界当中,生活世界是活动的世界,人们依据活动性质、类型的不同形成不同的道德要求,具体化为不同的道德标准。现代社会中,不同的职业道德、家庭美德、社会公德和个人品德就是道德具体化的一个真实写照。同时,对于不同的人,人们有不同的道德需要,依据马斯洛的需求理论,人的需求由低到高分为生理需要、安全需要、情感需要、尊重需要和自我实现的需要。相应地,人的道德标准也应该有基础、中级和高级的差异,进而体现个体的多层次需要和不同的人的不同道德要求。另一方面,理性保证了这一多元道德标准体系的有机统一。在超现代社会中,价值理性与工具理性达成分裂后的重新统一。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的统一保证了道德标准是一元多样的和谐状态。价值理性表达了主体的具体道德要求,体现为多元化的状态,这是后现代道德充分强调的道德内容。工具理性表达了主体的抽象道德目标要求,体现为一元化的状态,这是现代道德的诉求。无论是价值理性还是工具理性在道德标准确立的过程中,都有其存在的价值,但如果把两者割裂开来,其具体情形就是道德的“宏大叙事”或者道德的“无政府”状态,现代道德是“宏大叙事”的道德代表,后现代道德是“无政府”状态的道德代表。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的统一,使得和谐道德成为取代现代道德绝对主义和后现代道德相对主义的超现代道德范式。在和谐道德中,价值理性保证了具体个人道德要求的实现,工具理性保证了共同体道德目标的生成,价值理性和工具理性的结合使得道德标准在道德原则的指导下,在不同的活动中产生不同的道德形式,且这些不同的道德形式在道德原则的关照下有机统一、和谐发展。
以共生性主体和新理性为基础的新道德是一种和谐道德,这实质上就是生态道德,这种生态道德是指平等主体在和谐相处中产生的道德。这是一种既不同于主客两分外生性关系产生的道德,也不同于批判思维中产生的道德,它是建立在内生性关系基础上的建构性道德,是道德的当代形态。
责任编辑:陈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