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永林
一、拍软妹仔
余秋在火车上拍下一个靓靓的软妹仔,事情流畅得就像水到渠成,或者渠道在引领着水流进入。
余秋从峨嵋车站登上5261次车,有人在问:“铁路上的帅哥哟,穿上制服真是帅呆了。”说话的是个把头发烫成金黄色的软妹仔。她是谁呢?——她是一个寂寞的乘客,来自远方又会去向远方的乘客,余秋一激灵,立马换上热情的笑靥:“帅吗?但是配不上你的漂亮。”
“真的吗?你不会骗我吧?”金发软妹仔习惯扭着腰肢说话。她穿的是黑色真丝串缀着银白亮条的小衫子,低胸。一对双乳被挤压得鼓鼓地,就像是蜷伏在胸膛的一对小兔子,这件局促的小衫子不是牢靠的囚笼,这对不安分的小兽随着她扭腰仿佛要夺路而逃。
余秋吞咽着口水,急切地证明:“真的漂亮!我不骗你,真的---很美。”
就这样火焰点着了干柴。余秋问清楚了金发姑娘的姓名:姓胡,名萍或者名婷?姑娘说:“随便叫吧,你方便叫什么都行。”
车到沙木拉达站以前,余秋就邀请胡萍姑娘一同下车,胡萍问:“你的沙木拉达站有什么呢?”
余秋有些不好意思:“什么都没有。”
“没有人、没有商店、什么都没有吗?”
“嗯,只有安静---就是空无一人的静谧!”也许是静谧这词打动了胡萍,她的下颏轻点,眼睛里也闪耀出笑意。
当他们两人站在沙木拉达的站台上,看着5261次列车摇晃到山腰的弯折处,红色的车尾灯完全隐退后,夜幕如潮地淹没了小站,月台在月光下更加蜿蜒瘦小了,如一湾银白的沙滩在浮动。胡萍张开胳臂,两段白藕从短衫子里露出来,衣袖飘荡。她跳着脚喊:“飞哟,我要安安静静地飞走了!”
余秋的宿舍在月台尽头的石梯下,三合的院落,院子中央挺立着一株六米高的攀枝花树、学名叫木棉,胡萍还没见过如此高大的花树,如盆的花朵,红艳的色彩,现在开得正繁茂,如一把暗夜的火炬冲天地燃烧。胡萍扑向攀枝花树,她抱住树桩嗬嗬地笑,又抬脚猛蹬树杆,张牙舞爪地去抓踢落下来的花瓣,一片花瓣大得可以覆盖掌心,她把花瓣抛向空中又蹬树杆又去抓挠,在院子里转着圈地疯跳。
偌大的院落,空荡荡的没有其它人。
余秋制止胡萍的疯癫样,一把揽住她的腰,蹬开房门,把她继续拽进宿舍。余秋有自己的打算。胡萍这才清醒过来,她在他返身关门后伏在他的胸口,听到了沉重又急促的喘息,是旷野地里游荡的野物才有的喘息、荒旷了许多时日的男人在喘息,他的心跳得那么急促,手指在颤抖、手臂在颤抖连整个身子跟着在颤抖。
胡萍在心底大笑起来:青头!没想到在这里捡到的是一个雏儿。胡萍的脚踝有着本地姑娘们少有的纤细,两条细棍样的腿,支撑着的浑圆的两瓣屁股如两颗涨满汁液的果实,伏在床单上笑得弯曲的腰,小衫子掀开露出一段细腻的白。余秋向着这段耀眼的白色扑了上去,
胡萍鱼鳅样溜滑,在狭小的宿舍里不断地游走。在靠窗边她无路可逃时,胡萍靠着他说:“我不想再走,如果---我不走了,留下来?行吗?”
余秋无言以对。沉默片刻后,胡萍率先又笑出声音来:“看把你吓的。你这沙木拉达站,没有人气的偏僻角落,哪里有人稀罕!附近有河吗?好久都没有洗涤了,我想泡在水里。”
“有,叫牛日河。冷哟,那是贡嘎山千年的积雪化成的河水。”
胡萍拍着屁股嚷:“好哇,我就是要用千年的雪水洗,那样才洗得干净。”
他们离开宿舍沿铁道线走出车站几百米远的距离,在一个信号柱旁向下拐弯就走向牛日河边。这棵信号柱,余秋说叫远方信号,它远远地提示进站信号机的状态,让疾驶的火车提前减速或制动,它只起提示作用,确认还得靠进站信号机。
俩人到达河边,胡萍让余秋帮忙解开背心上的小搭扣,余秋笨拙了摸索了很久都没解开,胡萍确认了自己的判断:这真是一个雏儿。解开所有束缚后,一条赤裸的大鱼在波涛里腾跃,她沉落在水里,两岸的山影也沉落到水里,月亮也沉落在水里,胡萍在水里站起来,无数的月光碎片纷纷从身上滑落,胸上的一对白兔子终于挣脱束缚,上下左右的奔突;纤细的腰,圆润的胯,以及那条隐约的黑色的沟渠------ 余秋坐在沙滩的一块大石后迷迷糊糊地愕然。
严格地说来,余秋对女人的身体极为陌生。初中毕业就参军,三年的干巴巴的兵日子后复员到铁路,沙木拉达车站连雌性的动物都他妈的是稀罕物。
胡萍披着水珠走上来,皮肤上闪耀银光。抖抖索索地走到他的面前。“好冷的水。”胡萍已经下定的决心:不走了,静谧的沙木拉达站,是最好的栖身之地。隐匿多少时间呢?管他奶奶的,先留下来呆段时间再说吧。她柔声地对余秋说:“我爱上沙木拉达了,我爱上你了。”
余秋把自己的脸捂上。胡萍站在他的面前握住他的手移向自己的腰上。哦,两块滚烫的巴掌,颤抖如两条火舌。胡萍感觉焦燥的热从腰部开始烤灼,然后环绕臀部,向上摸索着,颤抖的火焰慢慢地爬上了山峰---胡萍轻声地叹口气,帮着余秋脱下衣衫,因为余秋遇到障碍了,他颤抖的手指老是解不开自家的腰带,余秋的腰带也很特殊,用铁丝绕成环扣的自制的腰带,胡萍说:“什么腰带,这么硬,下次我送给你路易威登皮带,要很多钱一条呢。”解开后胡萍顺从地溜放在沙滩上。
余秋想起软妹仔有三好——脸靓、腰柔、易推倒,真有这种好运?他正要俯身向下时,紧要关头,几束强烈的手电光罩来、杂乱的脚步声响起,一些人快速地从远方信号柱下出现,急速地跑过来。这是从来没有的事,沙木拉达站不会有这么多人的。
来的人是铁路刑警队的警察们,沙木拉达站是他们的辖区。他们冲上来就大声说:“还活着的,还好!”
二、逃离
警察喝斥胡萍赶紧穿上衣服,把俩人扭送到车站值班室。胡萍一路上都在争辩:“我们没有交易,没有谈价钱,和买卖没关系。今天不一样,这次真的是不一样。你们弄错了。”
警察说:“什么交易?你死到临头还不明白吗?”
警察说:如果我们再来晚一点,你可能已经被捆成一团粽子,赤身裸体地捆绑着,再丢下牛日河,你不是想洗澡吗?会洗得很爽的,明天或者是后天在下游的洄水沱里浮出来,身体肿胀如鼓,手臂和脚踝处都绑着铁丝编成的圆环扣的带子。
警察举着余秋的腰带说:就是这玩艺儿,用来绑扎枕木头的直径2毫米的铁丝,看吧用它来编成带子,捆扎女人哪个有力气能挣开?已经有一个女人着了道。在下游的洄水沱里捞出来,都是在火车上拍下来的无知的女人,然后引诱到河边来浪漫,这过程和你经历的相同,从他在车上来回地寻找目标,到你们下车,到你与他博斗,我们都清清楚楚-------你不知道吧,你差点成第二个受害人。也就是说,你差点就被杀死了!”
这一切把胡萍说得迷怔了。“他为什么会杀我?我们第一次见面。”
“谁知道?他和女人有仇吧。反正你是捡回一条小命。”
“你们是如何知道他杀人的?他那么---嫩?”
“因为他的休班时间都是在车上。处心积虑地搜寻软妹仔。我们早就盯着他了。还有腰上的这条自制的皮带就是重要的物证。”
呀,真是这样?我经历生死劫?胡萍惊愕地掩住胸口但按不下急剧跳动的心脏,真庆幸!同时又担忧警察把身份证拿去核对,很快他们会弄清楚她是谁,真实的身份就会曝光了。
逃吧!逃得远远的。
胡萍逃跑了,利用上厕所的时候翻窗出来,谁会留意她会跑呢?能跑到哪里去呢?只有三股道的沙木拉达站空空旷旷,一边是牛日河岸一边是大凉山突兀的山崖,她只有沿着铁路线向前走。
沙木拉达的铁道线傍着牛日河蜿蜒,胡萍跌跌撞撞地走着,穿越隧道的经历会让她永生难忘:黑咕隆冬的大洞口就是张开着的大嘴巴,胡萍被吞咽后就像滑进悠长、黑暗的食道,没有亮光,脚步踩在枕木上踩出一串宏亮的声音,渐渐平息的回声中让她不敢放下第二步,只好犹疑地摸索着枕木头前行,黑,黑得远方另一个洞口缩小成一团亮光漂浮在远方。
我为什么来到这里?为什么我要到处流窜?这日子有没有尽头哟?在懊悔间远方的亮光在缓慢地变大,如水盅、如脸盆、如窗口,牵引着她出隧道。
怎么是连绵不尽的隧道和桥梁哟?胡萍恍恍惚惚地看到前方车站的红色信号灯了,胡萍走近后长嘘一口气。余秋说过这是车站外的远方信号,说明到了与沙木拉达相邻的另一个车站了。只是没有看见站牌,不知道这个车站的站名。
她累了,就倚靠在信号机柱上迷糊了一小会。
三、审问
“坦白交待你的计划?说!”
“我还没有想好。还没有想到以后的计划。”
“你交待以前是怎么做的呢?”
“以前---我们没有做过,你们看到的,我们正要做----你们就来了。”
“老实交待,你做下的事,我们都掌握,不是第一次。”
“真的是第一次,以前我没有接触过女人,真的没有做过这种事,今天,我是有些动心了,她是知冷知暖的女人。”
“还不老实?你以前常常在车上这样钓软妹仔吧?”
“嗯,休班的时候经常上车,与她们搭飞白。你们知道沙木拉达站只停一对慢车,早上登上5262次下午在峨嵋站换乘5261次车回来,正好填满休班的时间。但是---她们很傲慢,不理睬我。”
“有几个女人跟着下车?做过什么?老实交待!”
“没有过,---她们看不上小站。只有胡萍愿意跟我下来,然后到河边,你们知道的。沙木拉达站上没有人更没有女人,休班时间太长太难捱,就上车,热闹一些,可以看看女人。”
“仅仅是这些吗?”
“看看她们的脸、手,以及---其它部位。当然,也挨近----抚摸过。”
“狡辩是吧?你想用流氓行为遮掩犯罪行为——你还是老实交待出你的计划吧。”
“犯罪?我还没有犯到,真的!以前只顾看她只想做那件事,还没有计划。如果现在计划,我也觉得她不错,她说过爱上我也爱上了沙木拉达站,第一次有人这样对我说,我好象也爱她。”
“胡扯!”
“我想好了,只要她愿意。真的!她是一团好软妹仔。”说到这里余秋浅浅地笑了。
“谁给你扯这些,老实交待你的罪行!想清楚。”
于是,余秋就蹲在地上抱头想事情。他这才开始仔细地筹划他与胡萍的计划。
四、惊险
惊醒胡萍的是一条冰凉的铁索,它已经把两只手臂绑缚。就是警察展示过的那种用铁丝自制的环扣带子,垂落在她的眼前。胡萍是第二次看见了这种带子了,这次真的捆绑在手臂。
一个个子矮小的男人恨恨地盯着她。男人厉声地警告:“不准叫。叫也没有用。”
胡萍顺从地点点头。她在一瞬间都想清楚了,余秋被冤枉了,他哟真是青头真是雏儿!男人把胡萍从远方信号柱旁拖走,胡萍感受他手上的力量。虽然矮小,力气却大得骇人,攥着胡萍肩膀的手指就像一把钢钳,胡萍干脆放弃了反抗,抓着他的腰伏在他的肩膀上,嘴唇就凑近他的脖颈,随着他拖向牛日河边。
胡萍感到男人的身子没有刚靠上去那么僵硬了,他高高地举起她然后轻轻地放在地上,男人可能没有想到胡萍会这么温顺地依从,他现在躲闪着她的目光,伸手扯下胡萍的薄衣衫。嗞——衣衫当胸被撕开,一对大乳房蹦跳出来。在沙木拉达的河边,胡萍慌乱地笼上衣衫,小背心没有来得及穿上。
胡萍幽幽地说:“大哥哟,人家就只有一件薄衣衫。我自己脱你就在旁边看吧。”然后胡萍主动地褪下衣衫,手还缚着的脱得有点扭捏,只好如蛇褪皮似的闪摇着腰肢,扭曲着身子把衣服和裙子褪下来。
蛇壳是透明的,衣服和裙子是鲜艳的;蛇壳仍然保持蛇的身形大小,衣服和裙子却软软地平摊在沙滩上,显不出穿它的身材。但是在旁边跌坐着反射月光的年轻女人的皮肤和骨架:月光淌在女人的手臂上,手臂又环抱着胸,纤细的手指搭在瘦削的肩上,手指害怕地颤抖——如蜘蛛的细爪在弹跳,指甲把月光弹得零碎。月光如水,从手指缝淌进锁骨的低洼处,这小小的洼凼如水井般有些幽暗,月光盛满后再溢出来往下流淌。两道软软的缓坡,手臂盖住其中一部分也把显露的挤压得更突兀,月光爬上坡顶处滴落,就像瀑布从高崖倾落,月光跌落在侧压的大腿内侧,女人平坦的小腹和臀都陷落在阴影里,月光落在幽暗处。但一缕一滴都在男人的心里响彻巨大的轰鸣声。
脱裙子时胡萍哀求的目光瞅着男人,因为她的脚也被绑缚了,胡萍说:“大哥,我不会跑的。你给我解开吧,我会听你的话。”男人叹口气,把绑缚在脚踝上的铁丝解开。“你也跑不掉的,跑,我会使劲的抽死你!”
“哟~~别这样。”胡萍只有一条内裤的防御,她站起来靠向男人的身上摩挲。他们的身高相仿,胡萍很容易地把男人的头颅抱住,把它埋向自己的胸上。“大哥哟,你有什么难处给我说吧,你有什么想法就做吧,我听你的。”
男人完全被弄糊涂了。以前遭遇的女人此时会惊惶地逃窜或者剧烈地反抗,没有用,那样只能激发出捕猎的快感。胡萍的温柔彻底地击垮了他,他的仇恨在悄然地消融,渐渐地倒伏在温暖的胸部,手里攥着弧形的柔软,腿站不直了慢慢地跪拜在沙滩上。胡萍就势也矮下身子,手臂始终抱着男人的头,一边轻捏着男人的耳垂,在他耳畔旁呢喃私语。
唉,胡萍知道自己暂时脱离危险了,眼前的男人已经褪去了杀机,心思变得柔软。胡萍将全部的职业技巧都施展出来,比傍上粗腰的大佬还用力。因为她不是要赚钱,她要赚回的是命!在她全力以赴的温柔攻势下矮小的男人步步地溃败。
一个杀人犯、一个受害者最后半拥半跪地相偎在牛日河边。天际上一片黑幕,稀淡的星星闪烁——
五、曝光
警察把最重要的物证——那条腰带摆在余秋面前时,余秋揉揉眼睛说:“我没本事用细铁丝编出这么好的腰带,是信号工区的张本才编织的,他们常年握克丝钳的手才能把铁丝当作柔软的毛线来编织。”
“是信号工区的张本才?那个喝醉酒就说老婆偷人的张本才?那么戴着绿帽子的男人?哦——是他!是他干的。”
“是他送给我的。今天他在相邻的车站值班。”
警察明白了。回头看胡萍跑了,这个笨拙的逃犯,在沙木拉达站只有沿铁道线逃跑,相邻车站一堵截,奔窜了通霄还不是束手就擒。
警察的嘴角漾出浅笑,对余秋说:“别犯傻了!那女子不简单哟!”
“胡萍?不会吧,她那么---单纯能做什么坏事呢?”
警察差点笑得合不拢嘴:“哈哈哈,她单纯?余秋哟,是你单纯!她是在跑犯,被我们通辑的盗窃犯。胡萍并不是她的真名,她应该叫水逐清,来自一句古语,风遂水益清的意思,好象是出生在书香门第,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呃。她现在涉嫌盗窃,知道她偷了多少钱吧?”
警察悄声地告诉余秋一个数字。余秋惊讶得瞠目结舌,“真有那么多吗?她一个弱女子,能偷到这么多钱?”
警察意味深长地点点头。“真偷了这么多钱。她是弱女子吗?她是妓女,在夜总会跳舞并勾搭有钱的男人。现在清醒一些了吧?”
余秋迷怔地点头后又摇头。
“想清楚,她真的会爱上沙木拉达车站?真的会爱上你,傻吧!她只不过急匆匆地要找一个安身之所,让我们揪不出她来,她还真以为偏僻的铁路小站是最好的隐蔽之地。暴露了吧?”
警察扔下他不管了。沙木拉达站出现了这种事情,养路工区的、信号工区的在站上的仅有几个值班人员都过来瞧热闹了。在门外喧哗和闹腾开来。
余秋用手肘遮住脸,心里想着胡萍,哦,应该是水逐清,这个女人哟!满脑子里都是她在牛日河的波涛中腾跃的身影,她为什么会是盗窃犯呢?她为什么要去偷钱呢?余秋仍然恨她不起来。
六、倾诉
“你美得像画片上的人。说实话我从来没有这样挨近过你这样漂亮的女人。”
“我的姓名---胡萍,男人们都说我漂亮。你能告诉我姓名吧?你要杀死我也要让我知道你的名字吧?”
“我叫张本才,信号工区的。不是挥舞信号旗的人是维修信号灯的,喏,我正在远方信号柱上换灯泡,它熄灭了刚换上你自己就送上门来,我开始还以为是一个女鬼,不,是女妖。”
“是吗?张大哥,你成家了吗?妻子漂亮吧?”胡萍故作轻松地摆龙门阵。
“呸,那臭堂客丑死了!塌鼻方脸,唉,只能嫁给我。提到她心里就有气。她在四川盆地的老家,一天到晚念叨着要起高楼要围大院子,她不甘心,心愿不平静呃!”
“唉,现在有谁的心思是安宁的?就说我以前读艺术学校一门心思要当舞蹈家,练功流了多少汗,后来奢华的生活晃花了我的眼睛,乱了我的心思。”
“哦,你是跳舞蹈的艺术家?怪不得溜光水滑的,嗞——腰是腰屁股蛋是屁股蛋。现在还跳舞吗?”
“没当成舞蹈家,我在夜总会里跳舞。你没有进过夜总会?从来没有?你多大了?四十岁了从来没有进过夜总会?你的夜生活怎么过的呢?”
“小站上哪来夜生活哟。夜总会?连门框向哪边开都不知道---听说有什么艳舞?”
“张大哥,你真可怜! ---我现在跳给你看。哦,手绑着的。”
“我给你解开。你要明白,跑不了的,我的力气完全可以擒住你。”
“谢谢你给我松绑。我干嘛要跑呢?我衣服都没穿。你看着吧,我跳舞给你看。”胡萍又为自己挣脱了最后的捆绑。
夜的天空恍惚,河水的光芒迷离,背景如此虚幻;沙滩边女人的身影在跳跃,踢腿扭胯间生动得如此真实。张本才的被这种梦幻般的景象迷惑得魂飞魄散,他的心思软得如棉絮了,他心里憋闷了很久的话如牛日河水般的倾述出来。
“我恨,恨哟!恨天下的女人,知道为什么吧?
前年冬天线路刚刚进行了大修,路基上的活少了很多,我们轮换着多休一次探亲假,多难得!我连夜连晚地回去。在成都转车时我还买了花衣服、还有软糖,还有一罐奶粉。回到在山坡上的老家,我在门外敲,敲了很久,七岁的娃娃都醒了,都在喊;爸爸回来了!堂客还不来开门。她只说此时正在洒尿坐在尿罐上的。
第二天早上,娃娃问我:爸,你经常回来吧?为什么不叫醒我?
没有。
有几次半夜里起来屙尿都听到你的声音,还看到你的鞋在床边。妈妈说,你半夜回来第二天又走了,这次不走吧?
——我才知道:堂客不规矩了。我看窗,凿得大了一些,我明白了。她偷人!偷男人!我心痛哟!”
张本才说完就呜呜地无声的抽泣,胡萍搂抱着他,把他的头贴向自己的乳峰上。“你狠狠地揍了她?”
“没有,下不了手——咦,你没有笑话吧?我讲出来时他们都在嘲笑我,你没有。”
“你的心里苦,我不会笑话。每个人心里都有苦处,我在夜总会里跳舞,那是灯红酒绿的地方,但是我过腻了过厌了,闹哄哄的日子无聊透顶,吵嚷声中孤独得要死,脸上陪笑心里在流泪。有时候我真想躲在一个隐蔽的地方,冷僻的环境给我安全感。你知道吧?我跳舞也陪出得起钱的男人们睡觉。”
“那么---你是妓女?唉!”
“是妓女。你不嫌弃我吗?我还是美丽的女人吧?”
“是的,你还是漂亮的女人。但是你为什么要去卖身?凭这么好看的舞姿哪里都能挣下钱。”
“跳舞挣不来大钱,陪睡才会有更多的钱。其实陪睡也挣不来大钱,你知道吧?我爸爸得了癌症,医院贵哟,那些钱都挣给医院了,所以我要挣很多的钱。”
唉!张本才和胡萍叹息在一路了。叹息后他们沉默了很久,天幕开始明亮了一些,他们彼此看清了对方脸颊上泪珠。胡萍伸手试去张本才的泪花,张本才也用粗糙的手抹去胡萍的眼泪。
胡萍禁不住扑在张本才的怀里哭出来了,这哭不像是装出来的。“妓女不偷不抢靠身体挣钱,也不奇怪。只是不好嫁人呃,以后我们不做了,不干这个了。”张本才哄小孩似地哄胡萍。
胡萍在他怀里撒泼:“我偷盗,偷了很多钱!本姑娘不仅仅是妓女还犯了盗窃罪——都怨他们哟,他们从哪里来的那么多的钱?流水一样地花,整天吃哟喝哟嫖哟,永远也抛洒不完。你是没见过他们花钱的派头。妈的巴子,才叫阵仗!奢糜晃乱了我的大脑也染红了我的眼,我也想过他们的日子。陪人睡觉挣不来大钱,当二奶也只能拣点唾沫,老子要打翻身仗——有个胖男人,是我的回头客人,是重要部门的管财务的,出手阔绰。我到他们的秘密住所里去陪睡,看见他打开保险柜,我记住了密码。也是他该遭偷,后来他又让我来陪睡。我把胖男人哄得神魂颠倒、死去活来。最后成一摊烂泥瘫在床上。
(张本才听到这里,苦涩地笑。)
我用他的钥匙打开保险柜,钱!堆成捆的钱!我席卷而空,听说是他们单位的小金库。”
胡萍叙述完后,他们两人都沉默了。张本才问:“现在你在逃窜?能逃哪里去呢?”
胡萍摇头,她说:“我到处逃,我在找一个隐蔽的地方,找一个可靠的人然后隐匿起来。但是我找不到。妈的,这世道除了妈是可靠的什么都靠不住。”
“唉,真是这样。你就回去吧,把钱交出来。自首也许还轻松了。”
胡萍的心里蓦然点亮:“张大哥,你放我走?”
张本才不想杀她了,但是他还是迟疑地没有回答。他这时才意识这事态发展完全转了向,从杀机勃勃到放下屠刀,这中间的变化让他短暂时间里不肯承认或者不知所措。问题就出在他的迟疑上。
胡萍继续试探他:“我们一起逃吧,我有钱,你也是可靠的男人。行吧?”
张本才深深地长叹:”能和你这样不取笑我的女子一起逃亡是多好的事。但是我犯事了,犯了比偷钱更麻烦的事,我---杀了人,杀了一个女人。
就在十多天前,就是在沙木拉达的河岸边。那女人是出来寻死的,她跳进牛日河里,我看到了这一幕,我从信号柱梭下来跳进河里,把她捞起来。然后我升火烤干她的衣服再让她穿上。后来我们聊天,我对她说起家里的堂客偷人的事——这丑事搁在我心里是块石头总是忍不住要说出来。就是这女人,她嘲笑我,说我连自家的老婆都守不住,活着不是丢人现眼吗?说我也应该去死。我恨她骂我,老子又不想死了,只有让她死!我又把她的衣服扒下来---”
“然后你就杀了她?”胡萍身体颤抖起来。
“当然。也许---唉,我恨她,给我的都是塌方断道,没有路可以走。现在我明白女人也能暖心,真好!”
说到这里正有一列客车通过,一把闪亮的刷子在山腰处轻轻一挥动就溜走了,只余留汽笛声在河谷飘荡。
看: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有远方都在昼夜兼程的奔向远方, 仿佛满世界单独地丢下他们溜走了,他们困在河滩上无路可行。汽笛声让他们感觉孤单,也触动他们心里柔软的部分。
“唉,我真不该偷钱,偷钱把我的路断绝了。他们有灯红酒绿的命,也许是短命;我有自己的穷日子,唱歌跳舞嫁人的长久日子。一样地过,没必要偷钱嘛。”
“这么说,我也明白了堂客在家里务农活是累人的事,她偷人我容不得她,就让她走人,或者我回家守着她,哪样都是路嘛,为什么要在心里搁一块石头呢?”
说到这里,俩人都相视一笑。道理想通后心里就轻松下来,俩人都抬眼瞧着远处,天还没有亮,千山万壑间只有路基上的远方信号灯在悠悠地闪亮。胡萍想吻吻面前这个有些丑陋的男人,因为她怜惜他也怜惜自己。她把嘴唇鼓成一朵花儿送过去,张本才犹疑地看看,喉结上下滚动,却摆过头去。
张本才说:“不,我们不是一路人。我现在不知道怎么办了。”
拂晓是人最疲倦的时候,俩人说了心里话,身体也疲软了,最后他们俩人都倚靠着打起盹来。
天边已经露出的鱼肚白。胡萍先醒来,借着晨曦仔细地看清楚男人的模样:三角眼、道碴似的尖脸,刀刻一样的皱纹从眼角拉到嘴角,此刻全部的皱纹都舒散开来,嘴角随鼾声扯动,有点婴儿样的憨痴。真丑!胡萍觉得有些恶心。
胡萍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办?他醒来时会怎样?胡萍的经验告诉她:迷醉时分男人的话都是信不得的。他会再起杀机吗?这么想时,胡萍摸到身边的钢丝带子轻轻地套在他的颈项,这条钢丝带原来是绑缚胡萍的脚踝的,胡萍只是下意识地这么做。
钢丝带的冰凉让张本才陡然醒来,苍促间男人睁开腥红的眼睛,脖然大怒:“臭女人,你骗我!我已经打算要放你走了,现在我要弄死你!”
无路可退了!胡萍狠命地勒紧钢带,钢带又勒紧了张本才的脖子。男人的脚在沙滩上蹬踢,鳄鱼一样的翻个滚要挣脱钢带,胡萍拚命的后退,本能地拉紧带子向后拽。事情的变化就这么快,俩人都没有时间解释和争辩,只有先活出来再说。
胡萍拖着翻滚的张本才,拖过河滩,拖向路基。胡萍拽着他,不让他翻身站起来。张本才编成的钢丝腰带正好用,交叉地勒在他的颈项,最后把他拖向远方信号柱。中间胡萍也跌了跤也被他抓着了身体,幸好是光溜溜的胴体,在皮肤上划出深深的指甲挖痕,张本才没有抓牢她,胡萍一直在用力勒紧钢丝带。应该感谢胡萍跳舞练功铸就的好体力。
胡萍把他勒在信号柱上,自己站在另外一面。张本才的眼睛都鼓突呼吸也短促了。胡萍以为男人快死了。稍微松劲,男人猛然抓牢了她的头发,反手揪住她脑袋撞击信号柱,一下,两下,三下------血液从胡萍的头顶淌下来,她张开嘴,把嘴里沁出的血丝吞咽回去,钢丝带勒在柱子上一直不敢松手。眼前一片黑暗,她觉得自己已经死了。她仍然更紧地勒紧钢丝带,仿佛溺水的人抓紧救命的稻草。
渐渐地男人松手了,身体也松驰下来。
直到警察赶到时,夺下胡萍手里钢丝带。钢丝带已经勒断了张本才的气管,他的身体冰凉了。鲜血泼湿了信号柱的下端。
七、离别
沙木拉达站的凌晨。余秋被警察推醒,要他回去。他环顾四周:“胡萍呢?她怎么了?”
“惦记着她?她还活着,张本才却死了,是被她勒死的,真是不可思议。”
“她?是她杀死了张本才?”
“张本才是杀人犯。她却能把杀人犯弄死。这女人厉害!她已经在5262次车上,列车已经启动。你再也见不到她了。”
余秋长啸一声,推开面前的人,扑向站台。
车轮已经滚动得看不清轮辐,余秋从移动的人影里认出了水逐清,余秋宁愿她叫胡萍。他嗖地飞上车门吊在把手上,以列车出站的速度他可以上下翻飞如履平地,他嗵嗵嗵地敲击着车门。
胡萍看见车窗上贴着一张受挤压的脸,是余秋!她摆脱羁绊的手臂,扑向车窗,胡萍抬起手腕亮出手铐给他看,余秋在点头,又在摇头,胡萍隔着玻璃流着泪缓慢地摆着头,示意他快下去。余秋在喊话,急速地大声地喊,但车轮的辗击声中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一张一合间,好像是要等她。胡萍果断地摇头。
列车驰过远方信号机,拉响长笛音准备加速了。余秋知道他必须飞车而下,再有能耐的调车员也不敢粘在驶出远方信号的列车上。他必须下,于是躬身,把腰张开如弓,倏然弹射在路基上,脚步紧跟着列车向前方惯性地碎步急跑。
列车摇曳着红色的车尾灯,渐行渐远,一颗红色的流星消失。余秋依靠在远方信号柱上合上眼帘,满脑子里都是胡萍披着亮晶晶的水珠向他走来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