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巍
(山东大学 哲学与社会发展学院,山东 济南 250100)
政府信任,在概念内涵上指的是公众在期望与认识之间对政府运作的一种归属心理和评价态度[1]。政府信任问题研究已经成为当前学术界一个重要的研究领域和关注热点。具体来说,同当前我国人民政府的层级划分标准一样(分为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政府信任也可以分为两种,即对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的信任。已有的大多数研究显示,当前中国居民的政府信任度呈现出“央强地弱”的态势,即对中央政府的信任度高于地方政府[2-3],并且,无论是生活在城市还是农村,居民对中央政府的信任都要高于对地方政府的信任[4-5]。
随着我国改革开放的持续推进,市场化和工业化进程引发的区域发展差距同样日渐加大,东中西部居民由于经济发展、生活方式和思维方式等方面的不同也可能使得他们对政府的期望与认知出现相应的区域差别,并由此引发一种新的政府信任差序格局的出现。基于此,本研究将重点关注以下两个问题:第一,政府信任的“央强地弱”格局是否也在东中西部地区存在?第二,东中西部地区居民的政府信任状况存在何种差异?
国外对政府信任的社会学研究主要可以归纳为以下几个方面:首先,不少研究结果都提到了政府信任出现下滑的状况,这种情况在世界范围内的很多国家普遍存在[6]。其次,政府信任在不同的国家有着不同的分布格局,日本人更信任地方政府而非中央政府[7],美国的情况同日本也有相似之处,美国人更倾向于信任州政府和地方政府,而非联邦政府[8-9]。
我国学术界对政府信任的社会学研究大致集中在几个方面:首先,关于信任度变化趋势的探讨,一种观点认为当前我国居民对政府的信任度呈现下滑趋势[2,5],另一种观点认为我国居民对政府的信任状况不能简而概括为上升或下降,而是应当分群体分情况进行探讨[15-16]。其次,在关于政府信任的分布上,现有的研究成果显示,当前中国居民的政府信任存在城乡差异[4-5,10];并且,政府信任出现了“央强地弱”的态势[2-3,5]。
基于此,笔者认为,有两个方面的问题需要厘清:首先,依据已有的研究可知,当前学术界对于我国居民政府信任状况的变化有多种多样的发现甚至是截然相反的结论,那么当前中国居民的政府信任的布局到底如何?其次,当前对于政府信任分布情况的研究多是城乡差异的比较,但对政府信任区域性差异的研究明显不足。
本研究将本着试探性研究的原则出发,参考其他关于中国东中西部区域比较问题的文献并结合信任问题的特点开展研究。
首先,本研究选定李砚忠在2007年提出的概念作为解释政府信任内涵的核心概念,李砚忠认为,政府信任在概念内涵上指的是公众在期望与认识之间对政府运作的一种归属心理和评价态度[1]。本研究将政府信任进一步明确化,认为政府信任并不等同于政治信任,政府信任属于政治信任广泛内涵的一部分,是从信任对象的角度出发的政治信任,在本研究中,政府信任包含两部分,即民众对中央政府的信任和对地方政府的信任。
其次,民众对不同级别政府的信任程度,受到不同因素的影响,已经被证实或可以预见到的社会人口学变量包括了性别、年龄、教育程度和政治面貌等。另外,本研究并未按照惯例将户籍作为社会人口学变量纳入研究当中,取而代之的是居住地变量(即调查时被调查者所处的位置是城市还是农村),原因在于改革开放30多年以来,中国长期持续的大规模人口迁移和迅速的城市化,使得户籍壁垒相比从前严重松动,城市中出现大量农村户籍人口,他们深受城市化影响,思维方式和行动方式与留守在农村的农村户籍人口已有很大不同,越来越趋向于城市居民。此外,参考以往一些学者对其他问题的发现,在探讨区域比较时,常常要考虑到东中西不同地区的经济发展水平(最直观的表现是不同区域居民的收入),加上个人其他的一些经济地位因素,共同构成了影响政府信任的第二类自变量因素。最后,由于当前学界普遍将“信任”划分为制度信任和人际信任两部分,并认为制度信任是人际信任的延伸,而政府信任属于制度信任的范畴,因此,在考察政府信任的同时,应当将人际信任纳入到自变量的范畴中。
再次,文化主义观点是当前学界解释政府信任差异的重要路径之一,该理论强调从宏大的历史和文化脉络角度来解释政府信任的形成机制[6]。主要涵盖以下观点:第一,传统观念中对政府“善”的思维预设[11]使人们有理由相信政府,但诸如“信上不信下”固有观念的长期存在也可能使人们对不同层级政府的信任出现差别。第二,长期以来,威权主义思想根深蒂固,但随着中国社会的发展以及不同区域发展的不均衡性,使得维权主义思想在总体松动的情况下,在中国不同区域的生存和发展状态也会出现差异[12],由此引发政府信任在不同区域的分布出现差别。第三,个人人力资本的增长和经济地位的提高使得理性主义思想日趋占据人们的头脑,政府信任状态相比以往可能出现变化。本文将根据最后的统计估计结果,从文化主义的路径出发,对当前我国出现的政府信任的区域差异进行解释和说明。
长期以来,中国老百姓的头脑中存在“信上不信下”的观念,尽管近些年各地影响政府信任的事件层出不穷,但受到冲击更大的是地方政府而非中央政府,信任的分布状态同以往相比没有发生根本性的变化。因此,本研究的第一个假设是:
假设1:无论是全国还是东、中、西部,政府信任的分布均呈现出“央强地弱”的态势,即民众对中央政府的信任度高于对地方政府的信任度。
有研究发现,很多具有社会人口学特征的变量会影响到民众对政府的信任程度,高学德、翟学伟关于政府信任的城乡比较研究发现,教育水平对政府信任产生负向影响,年龄因素也会在城乡不同区域内对政府信任产生不同影响[5]。另外,考虑到社会现实状况,我们可以预计,城市地区和农村地区的居民的政府信任度有差别,政治面貌或政治身份的差别,也可能会影响到人们对政府的信任程度。因此,结合以往成果和客观现实认识,本研究认为不同的社会人口学变量对政府信任会产生不同的影响,具体来说,包含如下假设:
假设2a:城镇居民比农村居民的政府信任度低。
假设2b:受男女思维方式差异的影响(男性相比女性思维更理性),男性不如女性信任政府。
假设2c:年龄较长的人更容易信任政府。
假设2d:受教育程度高的人,更不易信任政府。
假设2e:相对于非党员,党员更容易相信政府。
个人经济地位是影响个人对社会判断的重要指标,李连江关于中国农村地区政治信任的研究表明,处于不同收入层次的人对政府的信任情况有所不同[13]。另外,还有研究发现,个人阶层认同对政府信任的影响也是显著的[14,5]。除此之外,本研究还认为,社会化程度(这里主要指工作年限)和自身所处的单位性质等因素也可能或多或少的影响到个人对政府的信任判断。因此,提出如下假设:
假设3a:低收入者受制于自身条件的限制,相比高收入者,更信任政府。
假设3b:主观阶层认同度低的人出于对现实的不满,不如主观阶层认同度高的人信任政府。
假设3c:工作年限长的人由于自身阅历较为丰富,不如工作年限断的人信任政府。
假设3d:身处体制内单位的人比身处体制外单位的人更信任政府
制度信任是人际信任的延伸,而作为制度信任中最重要的政府信任,同样深受人际信任的影响。在人际信任中,根据不同类型人群与自己亲疏远近的不同,人们会对他们表现出不同的信任度,并因此不同程度的影响到制度信任(这里指政府信任)。按照一般的逻辑,我们认为,如果一个人对他人越信任,那么他对政府表现出高信任度的可能性也更大。由此提出假设4:
假设4:越容易信任他人,越容易信任政府。
经济发达的地区,人们更加理性务实、人际间安全感较低、民主意识和诉求较强,对政府的信任可能也会弱于经济欠发达地区。因此,提出假设5:
假设5:我国东中西部地区经济水平的阶梯状分布可能会使三个区域居民对政府的信任呈现出相反的格局分布,即对政府的信任会出现西部、中部、东部依次递减的态势。
本研究所使用的原始数据来源于由香港科技大学和中国人民大学社会系共同主持实施的2010年中国社会综合调查数据(CGSS2010)。此次调查覆盖了中国大陆所有省级行政单位,采用多阶分层概率抽样设计,对全国100个县(区),480个居(村)民委员会、12000户家庭中的个人进行了调查,在全国共计完成11785份调查问卷。本研究计划使用年龄分布在20-65岁之间的样本进行统计分析,总样本量为9948。
1.因变量:政府信任
政府信任变量为本研究的核心关注点,也是本研究的因变量。根据CGSS2010提供的信息,将政府信任分为对中央政府的信任和对地方政府的信任两个变量。按照调查问卷的设计,信任度分别为“完全不可信”、“比较不可信”、“居于可信与不可信之间”、“比较可信”、“完全可信”。
2.自变量(第一类):社会人口学变量和个人经济地位变量
这一类自变量主要包括以下变量:对居住地变量(城镇=1,农村=0)和性别变量(男=1,女=0)进行虚拟化处理;根据被调查者的出生年份计算生成新的年龄变量,并生成年龄的平方项,以观测年龄与信任是否存在曲线关系;将教育程度转化为教育年限变量,并将总体样本和分区域样本中的缺失值赋值为所有有效值的均值;对政治面貌变量进行合并处理,并生成虚拟变量,1=党员;个人年度总收入变量,并进行对数化处理及收入对数的平方项,以观察个人年度总收入与信任之间是否存在曲线关系,并将总体样本和分区域样本中的缺失值赋值为所有有效值的均值;个人等级估计变量,并生成平方项,以观察个人等级估计变量与信任是否存在曲线关系,同样将总体样本和分区域样本中的缺失值赋值为所有有效值的均值;生成个人工作年限变量,并将总体样本和分区域样本中的缺失值赋值为0;将原有的单位性质变量重新归类赋值,生成个人单位性质变量(虚拟变量),除去缺失值后,其中1代表体制内单位,包含了原变量中的“国有或国有控股单位”和“集体所有或集体控股单位”,0代表体制外单位,包含了原变量中的“私有/民营或私有/民营控股单位”、“港澳台资或港澳台资控股单位”、“外资所有或外资控股单位”和“其他类型单位”。
3.自变量(第二类):人际信任变量
第三类人际信任变量主要以CGSS2010问卷中对9种人信任度的问题为基准,并在此基础上进行处理。由于CGSS2010中对9种人的信任度考察方式同对政府信任度的考察方式一致(都使用五分法,信任度由“完全不可信”至“完全可信”),因此对五个信任程度分别赋值1-5,1代表最低的“完全不可信”,以此类推,5代表最高的“完全可信”,赋值之后将9个变量相加形成一个新的变量即人际信任变量,信任度的值分布为9-45。
4.自变量(第三类):地区变量
依据我国区域划分的常见标准,将全国31个省份划分为东、中、西三个区域,并生成新的地区变量。
由于本研究的因变量是定序变量,因此采用Ordinal Logistic Model进行统计分析。
结果与分析部分划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分是描述统计,主要反映的是各个变量的均值和标准差等基本信息;第二部分是Ordinal Logistic Model的统计估计结果,在这一部分中,全国情况的展示采用的是嵌套模型的方式,即首先将社会人口学变量纳入模型中进行分析,其次将个人经济地位变量和人际信任变量加入模型中进行观测;而分地区情况的展示出于节省页面和方便对比的需要,仅仅展示了将所有变量都纳入模型后的结果。
表1显示的是全国和东中西不同区域对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信任的百分比分布。这里信任度的划分分为五类,出于观察的需要,在此可将前三类合并,看作“低信任度”,将后两类合并,看作“高信任度”。
可以发现,在对不同层级政府的信任方面,无论是全国还是东中西部分区域比较,民众选择对中央政府表现出高信任度的比例都要高于对地方政府表现出高信任度的比例,分别是88.43∶63.46、82.39∶63.69、91.73∶61.11、94.70∶67.53,民众对中央政府的信任度高于对地方政府的信任度,在此概括为“央强地弱”的态势。由此可以证实本研究的假设1成立。
另外,分区域结果显示,在对中央政府的信任方面,东部、中部和西部的高信任度比例分别为82.39、91.73和94.70,也即中央政府的信任呈现出“东中西递增”的态势;在对地方政府的信任方面,东部、中部和西部的高信任度比例分别为63.69,61.11和67.53,也即地方政府的信任呈现出“东西高、中部低”的态势。由此可以发现,假设5仅得到了部分验证。
表1 不同区域民众对政府的信任度描述统计表
表2是按照全国、东部、中部和西部的顺序显示的三类自变量的基本情况,主要反映的是三类自变量的均值和标准差。
表2 各自变量的描述统计表
1.全国情况
表3的结果显示,居住地方面,在对中央政府的信任方面,在城市生活的人相比在农村生活的人总体来说对政府的信任度要低,但在对地方政府信任方面,没有显著差异;性别因素对政府信任产生的影响非常有趣,具体来说,男性比女性更倾向于信任中央政府(系数为正),但是比女性更倾向于不信任地方政府(系数为负);年龄上,经过尝试(尝试平方项不显著),年龄与政府信任间的关系不存在曲线关系,而是正向的线性关系,即年龄越大越倾向于信任政府,基本与常识相符;反映人力资本因素的教育年限方面,教育年限越长的人越倾向于不信任政府;政治面貌上,党员比非党员更倾向于信任中央政府,但这种效应在加入人际信任变量和地区变量的情况下,在地方政府信任方面消失。
收入与政府信任的关系呈现出倒U型的曲线关系(系数先正后负),中央政府方面,模型(3)显示,在4.929(收入的对数值)达到峰值,地方政府方面,在4.866(收入的对数值)达到峰值。主观阶层认同与政府信任呈现出正向的线性关系。工作年限对政府信任的影响是负向的,但仅对地方政府的信任发挥负面效应。此外,身处体制内单位的人比身处体制外单位的人则更倾向于信任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
人际信任方面,对他人越信任,越容易对政府表现出高的信任度,无论是中央政府还是地方政府。
地区方面,该因素无论对中央政府还是地方政府的信任都会产生显著影响,在以东部地区为参照组的情况下,中部地区和西部地区居民的政府信任均与东部地区居民产生了显著的差异(经检验,在以中部地区为参照组的情况下,西部地区居民的政府信任也与中部地区居民产生了显著的差异,在此不再具体展示)。不同的是,在中央政府信任方面,呈现出“东中西递增”的分布,而在地方政府信任方面,则表现出“东西高、中部低”的态势,即再次部分的验证了假设5,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可能是由于东部和西部的发展先后被纳入国家层面的战略引发的中部地区发展相对滞后,政府进取力相对较弱,民众满意度和信任度相对不足。
表3 居民政府信任影响因素的Ordinal Logistic Model(全国情况)
2.分地区情况
表4是东中西部不同地区居民政府信任影响因素的Ordinal Logistic Model。居住地方面,无论哪个地区,生活在城市的人不如生活在农村的人信任中央政府,但在地方政府的信任方面则有所不同:东部地区的城市居民比农村居民更相信地方政府,中部地区的城乡居民没有显著差异,西部地区的城市居民不如农村居民信任政府。结合全国情况,可知假设2a得到了部分验证。
性别与政府信任的关系同样复杂。首先,在对中央政府的信任上,东部地区和中部地区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性别差异,但西部地区的男性相比女性更相信中央政府。其次,在对地方政府的信任上,东部地区和中部地区的男性都不如女性更信任政府,而西部地区则无显著性别差异。结合之前的全国情况,假设2b部分成立。
在年龄与政府信任的关系上,同全国的整体情况一致,年龄与政府信任(无论中央还是地方政府)表现出正向关系,即年龄越大的人越信任政府。由此证明假设2c成立。
受教育年限与政府信任的关系也基本同全国的情况一致,即受教育年限越长,对政府的不信任感越强,这一现象仅在中部地区的地方政府信任方面不存在。也即假设2d基本得到了验证。
作为衡量政治忠诚度的政治面貌,在分区域的情况下,其与政府信任的关系也不同于全国情况。党员与非党员的差异仅仅在东部地区和西部地区的部分情况下有显著的差异。结合全国情况,可知假设2e部分成立。
表4 居民政府信任影响因素的Ordinal Logistic Model(分地区情况)
收入方面,收入与政府信任的倒U型曲线关系在东部地区成立,但在中部和西部地区部分成立。结合之前的全国情况,可知假设3a“低收入者受制于自身条件的限制,相比高收入者,更信任政府”没有得到验证。
主观阶层认同对政府信任的影响是正向的,但是并非所有地区都显著。这种效应仅在中部地区居民对地方政府的信任以及西部地区居民对中央政府的信任方面发挥作用。联系全国的情况后发现,假设3b“主观阶层认同度低的人出于对现实的不满,不如主观阶层认同度高的人信任政府”的说法仅在部分地区成立。
分区域后,工作年限因素对政府信任的影响仅在很小的范围内发挥显著作用,结合全国的情况后可以下定结论,二者的关系不是很大,假设3c基本不成立。
单位性质因素对政府信任的影响在东部地区发挥的作用明显大于中部和西部,身处体制内单位的人更易信任政府,全国的情况同样如此。因此假设3d得到基本的验证。
在分区域比较后,人际信任方面,人际信任分数越高,代表越信任他人,那么其也会更加信任政府。这一点同全国的情况保持一致。因此假设4得到验证。
3.小结
通过以上全国、分地区政府信任情况的模型展示发现,政府信任的“央强地弱”格局和地区差异明显。居住地、性别、年龄、教育年限和政治面貌等社会人口学变量以及收入、主观阶层认同、工作年限、单位性质等个人经济地位变量等在东中西部不同地区对不同层级的政府信任发挥的作用有所不同。而人际信任则对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的信任发挥正面效应。
本研究通过考察中国东中西部居民对当前政府的信任状况,试图尽量客观的呈现出当前中国政府信任在不同区域的样态及其影响因素。研究发现:
第一,政府信任的差序格局明显。政府信任的“央强地弱”形势较为显著,东中西部地区政府信任的状况呈现出中央政府信任“东中西递增”、地方政府信任“东西高、中部低”的态势。
第二,不同的社会人口学变量对不同层级政府的信任产生的影响有差异。城乡居住地的差异对政府信任的影响有别,生活在城市的居民普遍不如生活在农村的居民信任政府。政府信任的男女性别差异在部分地区的部分情况下存在。年龄因素和受教育年限因素分别是提高和降低居民政府信任度的两大社会人口学因素。党员身份在部分地区,对政府信任的提高有正向帮助。
第三,不同类型的个人经济地位变量在东部、中部和西部的不同区域会对政府信任产生不尽相同的影响。无论是全国情况还是分区域情况,收入因素在影响政府信任的情况下,总呈现出与政府信任倒U型的分布关系。而作为衡量个人经济地位的另一大指标,个人的主观阶层认同因素则基本只在全国和中西部的部分情况下对政府信任产生一定的正向影响。工作年限因素基本不对居民的政府信任产生显著的影响。最后,全国、东部和中部的情况显示,身处体制内单位的居民相比身处体制外单位的居民而言,往往会对政府更加信任。
第四,人际信任对政府信任的正向效应显著。居民的人际信任度越高,越容易信任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
对于本研究所发现的结果,从文化主义的角度来看,可以做出如下解读:
首先,传统观念中对政府“善”的思维预设[14]以及“信上不信下”的思维定势使得人们有理由信任政府,并且更容易信任高层政府。
其次,区域社会发展的不平衡状态导致以“对政府权力的绝对服从”为标志的威权主义观念在不同地区的分布状态出现差异。随着中国市场化、城市化和民主化进程的不断推进,东中西部地区的社会发展状况出现了明显的阶梯状分布,东部社会经济发展最快,民主自由思想对人们的冲击最大,中部和西部地区依次次之。威权主义观念也在这三大地区内出现了分化,由此导致了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信任的差序格局。
再次,个人人力资本的增长和经济地位的提高使得理性主义思想占据人们的头脑。个人人力资本丰富或经济地位较高的人相比人力资本较少或经济地位较低的人,更容易质疑政府,对政府的信任度相对较低。
本研究存在的问题是:第一,政府层级的区分过于笼统,由于数据资料和自身水平的限制,本研究仅将政府层级分为中央和地方两级,无法更加详细具体的描述不同层级政府的信任度差异,这是以后研究需要改善的。第二,原因解释的途径较单一,本研究对结果的解释仅限于从文化主义的视角入手,而当前关于政府信任的主流解释路径除此之外还包括了制度主义观点,单一的文化主义路径必然无法全面的分析出当前中国政府信任出现区域差别的全部原因。第三,自变量的选择方面不够全面,导致模型的解释力不强,虚拟决定系数不高,在现有自变量之外,一定还有导致当前中国政府信任出现如此之大区域差异的更为关键的自变量存在,这也是未来研究当中应当竭力突破和发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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