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施世骥三海岩诗刻校理与考辨

丘 雅，刘 瑞

(1.四川大学 文学与新闻学院，四川 成都 610000；2.广西师范学院 师园学院中文系，广西 南宁 530001))



清施世骥三海岩诗刻校理与考辨

丘 雅1，刘 瑞2

(1.四川大学 文学与新闻学院，四川 成都 610000；2.广西师范学院 师园学院中文系，广西 南宁 530001))

广西钦州灵山县三海岩今存清代廉州知府施世骥诗刻二首，后并有灵山知县段曦和诗一首。所存三首石刻诗歌皆为律诗，描摹了灵山和三海岩秀美的自然风光；又兼诗刻书法行草相间，字迹秀美，故而诗刻具有较高的文学价值、书法价值和历史文物价值。

三海岩；施世骥；段曦；诗歌；摩崖石刻；书法

一 钟灵毓秀之三海岩

灵山县历史悠久，人文资源丰富。据《灵山县志》载，该地“秦为象郡地，汉、三国和南北朝时为合浦郡地。隋开皇十八年(公元598年)置南宾县，是为灵山建县时的最初县名。唐贞观十年(公元636年)改南宾县为灵山县。”[1]53-54三海岩位于广西灵山县城西2公里，灵山中学校园内。三海岩岩高广如堂室，形状奇特，因其洞内一分为三：东为月岩，中为龟岩，西为钱岩，取沧海三变之意，故名三海岩。宋州守陶弼(1015-1078)，字商翁，祁阳人，于治平二年①夏五月过此见螺蚌之异，疑古沧海之变，故名。赋诗以纪其胜。“《诗》云：‘高岸为谷，深谷为陵。’岂空言哉？乃因之曰三海岩，而复为诗章以附新邑图经云。诗：灵邑西南古洞天，我来方信海为田。无名不入州图载，有路空闻野老传。此日登山人采蚌，当时饮马客留钱。颜公昔记麻姑说，三变桑田事果然。”[2]19-20

三海岩经其发现命名后，历代不少诗人骚客、文官武将在岩洞石壁上题字作诗，记事写序，形成独特的三海岩摩崖石刻群。清朝廉州知府、大将军施琅第四子施世骥所题律诗两首及灵山县令段曦和诗一首亦是其中一处。

二 施世骥及其三海岩诗刻

施世骥(1661—1720)，字文中，福建晋江人。能文，尤攻骑射。闽浙总督姚启圣一见器许，隶制军。自效平海，时分领一旅为授剿。康熙二十年(1681)随其父施琅将军征战，并“备器械，输糗粮”，协助施琅准备东征。康熙二十二年(1683)随施琅渡海东征，师克澎、台，论功以左都督改授部郎，量移主事。除浙江严州府同知。康熙四十三年(1704)，仕至广东廉州府知府，有惠政，五十九年(1720)卒于任上。著有《清峰集》。其父施琅，系清代著名将领，明天启元年(1621)，出生于福建晋江衙口村，17岁便从军，在郑成功父亲郑芝龙军中每战必身先士卒，累立战功。归服清廷后，施琅被擢拔到京师担任内大臣达13年之久，后改任中国近代第一支舰队——福建水师提督，并挥师东进，一举收复台湾，因功受封“靖海侯”。[3]9864-9869施琅一生育有八子，皆俊杰，石刻作者为其第四子施世骥。

诗刻在三海岩月岩前厅东壁，七律与五律各一。灵山县六峰山亦存施世骥诗刻一幅，前有小序：“甲申三月，余将诣羊城，道经灵邑六峰山，因口占一律。”[4]211-216这两方诗刻当是同时所作，据此可知三海岩诗刻作于康熙四十三年(1704)。施世骥因赴广州任职，途经于此，故而游览了灵山县六峰山及三海岩，有感于山险洞奇而作诗。笔者据此制成拓片(见图1)，留存真迹，此亦是首次披露。为便于阅读，现将原版改横排简体字，并标点迻录如下：

图1 三海岩施世骥诗刻(局部)

游灵山

探胜登高览四荒，春风岩邑异风光。六峰山上烟霞美，三海洞中日月长。翠岭千重环雉堞，清溪几曲远云庄。堪怜景色如图画，和雨泉声自抑扬。

三海洞

突地崇峰峙，巉岩古洞幽。还多青嶂列，时有白云留。石笋嶙峋出，沙泉逶□流。山房深邃处，清澈磬声悠。(晋水施世骥题)

诗刻长92cm，宽70cm，字径约5.5cm，阴刻14行，满行10字，布局匀称端正。细观施刻，以行书书写，字体瘦长疏朗，整齐平正，疏密均衡；笔划无游丝牵引却流畅舒缓。清雅中不乏力量感，颇有宋人风韵。第一首《游灵山》为七言律诗，记述了自己游览灵山风光的总体感受。首联点明于阳春三月的和煦春风中一览灵山县美景，道出此处“岩邑异风光”。继而，颔联、颈联描绘了灵山县最具特色的六峰山和三海岩的风致。六峰山，又名石六峰、西灵山，《廉州府志》卷二载：“石六峰，西一里，治平二年移县治于其东。其山纯石，平地嵂起，雄伟奇特，高耸云端。四时花木深茂，景物幽雅。”[5]29施诗言“六峰山上烟霞美”，突出了此山的巍峨高耸和美丽风光。三海岩在六峰山之下，地脉相通，其洞内清幽出尘，恍若仙境，故言其“日月长”。颈联则以总揽全局的视角描绘了整个灵山远眺图，突出了灵山的山水之胜。尾联又从声、色总写此处胜景，全诗开合有致，收张自如。第二首《三海洞》为五言律诗，主要描摹了三海岩的独特风景。诗歌首联、颔联展现了三海岩卓然耸立的外在形态和周围景致，“青嶂”对“白云”充满了视觉的美感。颈联描绘了其内部独特的钟乳石、山泉景观，更在结尾处意味深长的点出三海洞的化外之境，言有尽而意无穷。下文拟从文字学等角度对该组诗歌进行校注及考辨。

校注：

四荒：指四方边远地区，此处指在六峰山上远眺看到的广阔天地。

岩邑：险要的城邑。古字“岩”与“严”同源通用，此处用“严”字“险要”义。

六峰山：又称“石六山”、“石六锦屏”，因一山有六峰而得名，六峰为龙头、凤尾、鹤立、龟背、宝障、冲霄。位于今广西壮族自治区灵山县。

三海洞：指三海岩，位于今灵山县中学内，岩洞为石灰岩结构，洞内钟乳石密布，洞壁有大量石刻诗文。

云庄：云烟中的人家。

堪怜：堪，可，能。副词。怜，爱。

幽：深远的。《尔雅·释言》：“幽，深也。”[9]2584《诗·小雅·伐木》：“出自幽谷，迁于乔木。”毛传：“幽，深。”唐韩愈《送李愿归盘古序》：“是谷也，宅幽而势阻。”

青嶂：嶂，形如屏障的险峰。青嶂，形容山色青翠，山势险峻。《广韵·漾韵》：“嶂，峰嶂。”[7]425《集韵·漾韵》：“嶂，山之高险者。”[10]598南朝梁沈约《游钟山诗应西阳王教》：“郁律构丹巘，崚嶒起青嶂。”唐李白《安陆白兆山桃花岩寄刘侍御绾》：“两岑抱东壑，一嶂横西天。”

嶙峋：山崖重叠幽深的样子。此处指钟乳石重叠林立，更显石洞幽深。《广韵·真韵》：“嶙，嶙峋，深崖状也。”《说文新附·山部》：“嶙，嶙峋，深崖。”唐韩愈《送惠师》：“遂登天台望，众壑皆嶙峋。”清王士祯《登文游台放歌》：“珠湖三十六陂泽，高台下瞰何嶙峋。”

逶□：缺字疑为“蛇”，逶蛇，同“逶迤”，又作“逶移”，曲折绵延貌。“蛇”中古音在船纽歌部平声，“迤”古音在定纽歌部平声，声为准双声，韵相同，是音近的关系。古书中“逶迤”常写作“逶蛇”。

山房：山中的书室。三海洞中及洞外凉亭处皆有石台石凳，可供人读书，疑为古代书室。《宋史·李常传》：“少读书庐山白石僧舍，既擢弟，留所抄书九千卷，名舍曰李氏山房。”清陈衍《元诗纪事·李孟》：“君辞归，筑山房，摘李公诗语为扁名。”

悠：遥远，长久。此处形容水滴声悠远绵长。

晋水：今福建晋江市，施世骥郡望。现晋江市龙湖镇衙口村有“施琅纪念馆”和“施氏宗祠”。

押韵：荒、光、长、庄、扬：阳韵；幽、流、留、悠：尤韵。

平仄：七言仄起平收式，实际平仄格式为：仄仄平平仄仄平，平平平仄仄平平。仄平平仄平平仄，平仄仄平仄仄平。仄仄平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平平仄仄平平仄，平仄平平仄仄平。无拗救。

五言仄起仄收式，实际平仄格式为：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平。平平平仄仄，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平平平仄平。平平平仄仄，平仄仄平平。无拗救。

三 灵山知县段曦诗刻

段曦，云南安宁县进士。康熙四十一年至四十五年(1702—1706)任灵山知县。重视教育，他到任的第二年即将在城外的灵山儒学复迂回城内，重建于县署西侧，规模具备。其诗刻在月岩前厅东壁，用行书书写，是一首五言律诗，署款“灵山属吏”，和施世骥《三海洞》诗韵。此诗当是作者陪侍施世骥游览三海岩风光时所唱和。笔者已将其原碑拓下(见图2)，为便于阅读，现将原版改横排简体字，并标点迻录如下：

图2 三海岩段曦诗刻(局部)

敬和清峰施使君元韵

胜地开丹壑，涵虚一洞幽。蜃楼何处幻？蓬岛此间留。石拥金茎现，苔融玉液流。更饶天际想，境静意俱悠。(灵山属吏段曦题)

诗刻长54cm，宽52cm，字径约4cm，阴刻9行，满行8字，布局较为方正。其行书苍劲有力，疏朗潇洒。细观段书，字与字、行与行之间疏密得宜，平整均衡，同时又能够欹正相生，变化多姿。如“洞”字，左边用笔厚重，右边则纤细；又如“玉”字，前后文字复杂则用笔细长，“玉”字简单则用笔圆厚，整行富于对比和变化，整个诗刻富于神采。而此首和诗的妙处不仅在于用韵的严格和诗意的顺承，更在于其高超的艺术手法和思想主旨。段诗同样描绘了三海岩内、外部的景观，但善于化实为虚。颔联运用典故，以“蜃楼”和“蓬岛”突出了三海岩的人间仙境。颈联以“金茎”、“玉液”来比拟三海洞内的钟乳石和山泉水，词句华美。结尾处宕开一笔，点出心中高远脱凡的意趣，意境幽远，余韵不绝。下文拟从文字学等角度对该组诗歌进行校注及考辨。

校注：

清峰：施世骥有传世文集《清峰集》，此处用以代指施世骥本人。

使君：本指外交使节。清·赵翼《陔余丛考》卷三十七《郎君大相公》：“吴斗南云：‘汉制，二千石以上得任其子为郎，故称人之子弟为郎。又其时称相国为相君，尚书令、中书令为令君，使者曰使君，太守曰府君，故谓郎亦曰郎君。’”[12]786后泛指大人，《陌上桑》：“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此处指施世骥。

元韵：即原韵，元、原，古字通。古书中表示“原来”之字本作“元”，后为避元朝之讳写为“原”。

胜地：景色秀美之地，此处指三海岩。

壑： 山谷，此处指三海岩洞。《尔雅·释诂上》：“壑，虚也。”郭璞注：“壑，谿壑也。”[9]2574《广韵·铎韵》：“壑，沟也，谷也，坑也，虚也。”[7]507唐王维《桃源行》：“自谓经过旧不不迷，安知峰壑今来变。”

涵虚：本指水色与天色相映，浑然一体的样子。如唐孟浩然《临洞庭湖赠张丞相》诗：“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因为此景较为浩大神奇，后来也用于指具有玄幻色彩的景象。如明王宠《旦发胥口经湖中瞻眺》诗：“孕化晨阳吐，涵虚宵象悬。”此处指大自然的神奇造化孕育出三海洞这一奇景。

蜃楼：本指一种大气光学现象。光线经过不同密度的空气层后发生显著折射，使远处景物显现在半空中或地面上的奇异幻象。常发生在海上或沙漠地区。古人误以为蜃(传说中的蛟属)吐气而成，故称。《史记·天官书》：“海旁蜄气象楼台，广(旷)野气成宫阙然。”此处指三海洞的奇景。

蓬岛：即蓬莱山，古代传说中的神山名，亦常泛指仙境。《史记·封禅书》：“自威、宣、燕昭使人入海求蓬莱、方丈、瀛洲，此三神山者，其传在渤海中。”唐李白《古风》之四八：“但求蓬岛药，岂思农(注：同，此处意为“鹅”)春？”清唐孙华《同年沈昭嗣明府谈杭州西溪之胜》诗：“桃源与蓬岛，仙界疑未遥。”此处指三海岩奇幻的景色。

金茎：本指用以擎承露盘的铜柱，此处比喻三海洞内的钟乳石柱。《文选·班固〈西都赋〉》：“抗仙掌以承露，擢双立之金茎。”李善注：“金茎，铜柱也。”唐杜甫《秋兴》诗之五：“蓬莱高阙对南山，承露金茎霄汉间。”

玉液：清水、雨露的美称，此处指三海洞钟乳石笋上的水滴。清刘献廷《和顾小谢水莲子》之九：“风摇翠盖珠玑落，露滴青萍玉液流。”

饶：增添。《广雅·释诂一》：“饶，益也。”

押韵：幽、留、流、悠：尤韵。

平仄：五言仄起仄收式。实际平仄格式为：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平。平平平仄仄，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石”中古属入声，为仄声字；“拥”中古属影纽肿韵合口三等上声，为仄声字；“茎”中古属匣纽耕韵开口二等平声，为平声字)，平平仄仄平。仄平平仄仄，仄仄仄平平(“俱”中古属见纽虞韵平声，为平声字)。

综上所述，今存于三海岩的施世骥、段曦唱和诗刻真迹不仅具有珍贵的历史文物价值，同样有着书法艺术以及文学价值，今人理应关注。而这仅为三海岩百余方摩崖石刻中的一方，此处探讨权作引玉之砖，期于更多的专家学者对三海岩摩崖石刻作进一步的研究。

注释：

① 《嘉靖钦州志》、《大清一统志》、《全宋诗》等作“治平三年”，按：治平三年时陶弼已在邕州任职，与事不符，故依《舆地纪胜》、《广东通志》的记载录作治平二年。

[1] 灵山县志编纂委员会.灵山县志[M].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2000.

[2] [明]林希元.嘉靖钦州志[M].上海：上海古籍书店，1961.

[3] [清]赵尔巽，等.清史稿[M].北京：中华书局，1977.

[4] 陈秀南，苏 馨.灵阳石刻选注[M].灵山：灵山县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印行, 1989.

[5] [明]张国经修，郑抱素纂.[崇祯]廉州府志[M].北京：书目文献出版社，1992.

[6] [汉]许 慎撰，[北宋]徐铉注.说文解字[M].北京：中华书局，1963.

[7] 余迺永.新校互注宋本广韵[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0.

[8] 徐 复.广雅诂林[M].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8.

[9] [清]阮 元.十三经注疏[M].北京：中华书局，1980.

[10][宋]丁 度，等编.集韵[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

[11][明]张自烈撰，[清]廖文英编，董 琨整理.正字通[M]. 北京：中国工人出版社，1996.

[12][清]赵翼撰，栾保群，吕宗力校点.陔余丛考[M].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1990.

Collation and Textual Research on Poems in Sanhaiyan by SHI Shiji

QIU Ya1，LIU Rui2

(1. College of Literature and Journalism,Sichuan University ,Chengdu 610000 ,China;2. Department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Shiyuan College of Guangxi Normal University，Nanning 530001，China)

There are two poems reserved in Sanhaiyan,Lingshan County,Qinzhou City, Guangxi Zhuang Autonomous Region,which are composed by SHI Shiji,the magistrate of Lianzhou Prefecture,with a responsorial poem by DUAN Xi,magistrate of Lingshan County.All the three stone-curved metrical verses describing the elegant and natural scenery of Lingshan and Shanhaiyan with beautiful handwriting of running or cursive script have a great value of literature,calligraphy and culture relics.

Shanhaiyan；SHI Shiji；DUAN Xi；poem;inscriptions on precipices;calligraphy

2014-09-11

2014年度广西高校科学技术研究项目“三海岩摩崖石刻群研究”(YB2014618)。

丘 雅(1982-)，女，广西南宁人，博士，研究方向：汉语词汇史。

I206.2

A

1671-1181(2015)01-0038-05